她的话音刚一落了地。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
光影在剧烈变幻，西弗勒斯的身形也在快速消散。几十秒过去了，眼前的画面渐渐稳定下来——地点似乎已经定格在了城堡外面，近处的草地和远方的阳光依旧。
古尔芒的意识恰一回拢，一抹清丽的红便轻扫过她的眼尾，发丝翩翩，留下一束纤细的背影。
古尔芒按了按有些发痒的眼尾，怔愣地盯着人影的方向，心里面不由得感慨，这次总算是和莉莉.伊万斯的身份剥离开来了……
古尔芒的目光没有继续在莉莉的身上停留，她四处张望着，环顾一周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其实有所变动——
她已经不站在城堡的大门口前面，而是身处温室对面的一排垂杨柳附近，她现在正立在温室和柳树两者之间、但更偏向温室的右侧面。
古尔芒把具体的位置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深知，下一步就是要寻到西弗勒斯。
就在古尔芒刚准备抬手掐诀显现红线时，她在余光中忽而瞥见西弗勒斯从温室里走出，大步流星地朝着垂杨柳的方向移动。
而他略显凌乱的步伐，似乎有意无意地昭告着他心中的迫切。
古尔芒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西弗勒斯的目光看去——几十米之远的柳树下，莉莉.伊万斯耀眼的红发在一群格兰芬多中格外的醒目。
古尔芒潜意识里有种对异样的觉察，她赶紧提起步子跟上西弗勒斯。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得有些距离。
古尔芒一边小跑着追过去，一边注视着垂杨柳下的狮子们。而格兰芬多的热情是不容置疑的，根本用不着古尔芒多么靠近他们，就已经能听到众人的欢呼和起哄声。
古尔芒远远地望见了整装待发的詹姆斯.波特，他被莱姆斯.卢平和西里斯.布莱克一把推上前去。波特也一改往日的形象，不再顶着一头鸡窝样式的黑发，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泼皮相貌。
他的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袍子也被熨烫地平整，些许羞赧的神态又配上一副圆框眼镜，竟然让古尔芒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哈利的局促模样。
离欢闹的人群还有二三十步时，西弗勒斯突然停下了他的脚步，他站在那里，风掀动起他身上宽大的外袍，寂寥的空气在他的周身环绕。
古尔芒心下一怵，忙不迭地加快了步速。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人群的起哄声愈发的振聋发聩，当古尔芒踏着步子走到西弗勒斯身边的时候，莉莉正好扑向了波特的怀抱。古尔芒看不见莉莉的表情，但能隐隐约约的瞧见波特的眼镜镜片下闪烁的泪光。
格兰芬多们一片沸腾，祝福声或是打趣声一时间互相争执不下。
古尔芒又向着西弗勒斯靠近了半步，他的手捏成了拳头，藏在衣袖下微微发着抖。
“西弗勒斯？”古尔芒有些担忧地轻声唤道。
西弗勒斯沉浸在情绪中，并没有理会她的呼唤。
古尔芒又移近他半步，缓缓拉起他的右手。
西弗勒斯的身子轻颤一下，侧过头来，又连忙垂下的眼里隐匿着惘然若失的悲切。
古尔芒低望着这双眼，却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有一句干巴巴的“你还好吗？”从喉管里迸出，几个词却扎得她舌尖发麻。
西弗勒斯应声抬起头，只是望了她一眼，一语不发。
古尔芒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象渐渐迷离——
她不知时间像这样到底以怎么的速度流逝着，直到周遭的人声完全化为虚无，西弗勒斯才反过来握紧她的手，牵起她，在绿团攒动的地面上行走。
“我知道，你是古尔芒。”西弗勒斯沉声说道。
“你终于分清楚了，西弗勒斯。”古尔芒由衷地高兴。
你一句我一句地结束了简短的对话，古尔芒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周围的景色。
她极为惊讶地发现，两人每走一步，身形竟在悄然拔高。而且，竟是移步换景，大约十几步后，草地也就变成了泥地，满眼的深绿幻化为浮动的黑蓝。
……
眼前的画面聚实，黑湖的一角便映入眼帘。古尔芒稍稍偏头，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向他们挥手。
古尔芒有些不明就里，只听见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着大声喊道：“七年级的斯莱特林学生们，到这我这边来集合，我们要拍毕业照了！还有，不要走错地方啦，右侧是格兰芬多，左侧才是斯莱特林！”
这话结束后，古尔芒的左右两边都传来了满是不屑的嬉笑声，两边的学院似乎都在明示着自己绝不可能走错。
“古尔芒，我们也走吧。”
身边的人哑声说完话之后，依旧是牵着她走到了左侧的队伍中。
斯莱特林这边，人丁稀少又很死寂。相比较而言，大群大群的格兰芬多们凑在一起，活像是一个热闹的大家族要拍一张全家福似的，吵吵嚷嚷、欢笑不止……
还没等教授排好队伍的纵列，格兰芬多那边突然就爆发出无比热烈的吼叫声，他们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去，场面一下变得乱糟糟、闹哄哄起来。
古尔芒本来以为群聚的狮子们又没头没脑地打起来了，毕竟，他们的热情总是需要肢体接触才能被消解掉。
就在她感叹不已的时刻，一声怒吼式的告白一下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请嫁给我吧！”
古尔芒从感叹变为惊叹，她在心里不停地咂舌；原来是某头狮子的求婚，还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莉莉.伊万斯！”
这个名字甫一被喊出，古尔芒直接僵在了原地，而后，喝彩声便从人群里迸裂而出。
古尔芒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更紧了些，她偏头看向西弗勒斯，他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格兰芬多中间的那抹红。
“西弗勒斯？”古尔芒轻扯了一下他是胳膊，低声唤他，“西弗勒斯，别看……这都不是——”
“我知道……”西弗勒斯打断了古尔芒的话，回过头来凝望着她，眼底里是晦暗不明的涌动。
旁边起哄的欢笑声还未淡去，四下的场景又变得模糊起来。
几阵光影交错之后，人声轻重波动，两人已经立在一扇古老精致的双开大门前——门内是一片小型庄园，热闹又变成了另一批人的欢声笑语……
“请出示一下请柬。”一个家养小精灵跳了出来，瓮声瓮气地垂头说道。
西弗勒斯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取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小精灵。
小精灵仔细打量了几遍卡片上的文字，抬起头来，用一双饱含热泪的大眼睛望着西弗勒斯，“原来是女主人的亲友们，两位尊贵的巫师大人，快请进来。”
家养小精灵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为两人让路，一面絮絮叨叨地嘟囔着小女主人的亲人们来的太少，一面引导着两人往前排座席的位置走去。
古尔芒一直被西弗勒斯牵着走，可以安心地左顾右盼去张望着庄园内的布景：
这里所布置纯白的礼花和印象中大红的帷幔，是两种相似又极富差异的美。
尽管东西方的婚嫁近乎截然不同，但是只要把视线移至筵席上，从宾客们的由衷笑面里，两位新人的喜悦与幸福便能窥得一二。
“两位尊贵的巫师大人，就请坐在这里，小女主人的亲人来得实在太少了，二位大人稍等片刻，女主人的父母亲一会儿就到。”
小精灵说完后，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随着一记响指声落地，它的身形也立刻散了。
西弗勒斯松开古尔芒的手，踱步到侧边靠里面的高背椅后面，把椅子复向后挪动了几英寸。等到古尔芒坐好之后，他才掀起衣袍落座在她的左侧。
“西弗勒斯，这里的场景和之前不同，这些事从未发生过。”古尔芒小声提醒道。
“是的，他们只是还未发生过……”西弗勒斯的情绪很低沉。
没过多久，家养小精灵又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他们的面庞令古尔芒感到熟悉又陌生。岁月使人容颜苍老，但是他们的眸子闪亮，里面的欢欣直往外溢。
古尔芒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眼看着他们径直略过了这里。古尔芒怔愣了一瞬，她转头扫了一圈，旁人的目光像是可以穿过她，和对角的另一人目不斜视的打着招呼。
古尔芒心觉怪异，下意识地扭头去寻西弗勒斯，看见他神情自若地瞧了一眼莉莉的父母，然后继续环视起远处的婚宴布设。
这时，古尔芒才忽地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事实——这些幻境的主视角全部来源于她的身边人——西弗勒斯.斯内普。
所以，前几场幻境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的？而这场婚礼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古尔芒回想两个人刚刚的对话，不断在心底里琢磨着这些问题。大约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串串悠扬绵长的乐声便拽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一身华贵燕尾服的西里斯.布莱克率先走到礼台上，他将魔杖指向脖颈处，在“声音洪亮”魔咒的辅助下，以一段“自称为见证人”的开场语拉开了婚礼的序幕。
而后，詹姆斯.波特也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到了礼台的最里端——他梳着光亮的背头，发丝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礼服熨展得没有多余的褶皱，眼睛里面腻死人的温柔，让古尔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布莱克的主持下，伴郎莱姆斯.卢平和伴娘玛丽.麦克唐纳也一齐上了场。两个人讲完简短的贺词以后，婉转欢快的乐声最后请出了今日宴会的另一位主人公——莉莉.伊万斯。
莉莉挽着她的父亲，一直走到礼台的最外层站好。两位新人隔空相望，还没等到布莱克多说一句话来继续婚礼的流程，波特一个没忍住，眼泪汪汪地向下淌。
波特身边的卢平慌了神，只好忙手忙脚地取出左胸上袋里的手帕递给他擦眼泪。而另一边的玛丽红着眼眶，看着波特的傻样又止不住地想笑。
莉莉在礼台的另一端捂着嘴偷笑，波特看见莉莉笑了，自己也开始冲着她咧嘴傻乐。他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反倒把坐席上的宾客逗乐了。
古尔芒也被波特真情流露的憨憨表情给逗弯了眼，她歪着脑袋看向西弗勒斯，发现他正微眯着眼睛，黑眸里透着淡淡的不屑。
西弗勒斯觉察到她的目光，立刻收回了眼神。可他似乎觉得自己被一个眼神劝退态度，确实有些失了面子。于是乎，他皱了皱眉头，鼻腔里紧接着就闷出一声冷哼，想以此表达出他的坚持。
古尔芒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西弗勒斯抿了抿嘴，不自觉地瞥了古尔芒一眼，结果一下就撞上她反望向他的发亮黑瞳，他赶忙又别开脑袋。
又过了几秒，他压低声音，故作刻薄地朝向古尔芒说道，“呵……波特的那副样子，真是有够蠢的……”
古尔芒回望了一样礼台的方向，这时候，波特已经从莉莉父亲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妻子，幸福的眼泪再次打倒了他，看样子现在是憋都憋不回去了。
古尔芒转过头来，像是发觉了疑似瘪着嘴的西弗勒斯。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西弗勒斯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西弗勒斯。
她忽而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就是不知道她本人是在笑话波特的蠢样，还是在取笑自己的眼花。
古尔芒乐呵呵道，“西弗勒斯，说不定你在婚礼上也会这样——哈哈，哭得稀里哗啦！”
西弗勒斯的表情一滞，脸色有些发青又有点发红，他稍稍低下头，凝视着古尔芒的双眼——这双和他一样的黑眸。
与此同时，布莱克响亮的声音再次宣告着婚宴的下一项内容。
西弗勒斯阖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谁会知道呢……”
古尔芒只看见了眼前人的口型开合，待到布莱克的话音结束，好奇心趋使她赶忙问道。
“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
西弗勒斯睁开眼睛，微微牵起一侧嘴角，移开目光，把注意力又放在别处了。
……
婚礼结束后。
莉莉换下了冗重的礼裙，和她的父母聊了一阵后，欣喜地小步跑了过来。
“西弗！”
莉莉的步子站停在两人的中间，她偏头捂了捂嘴，偷偷瞥了一眼古尔芒，眉眼弯弯道：“不对不对，我要改口了，西弗勒斯，我真高兴你能来参加，而且还带着古尔。”
说完，她狡黠地冲着古尔芒眨了一下眼睛。
西弗勒斯侧身瞧了一眼古尔芒，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只道：
“你的邀请，我一定会来的——就像你写下的那样……作为你的亲人……”
听见“亲人”这个单词，古尔芒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莉莉，莉莉那双原本就哭肿了的眼睛此时又泛起了红。
“西弗勒斯，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了，请你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以后不要继续朝着那条道路上行走好吗？那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我实在害怕，我们今后会变成仇敌、刀刃相向……”
古尔芒听着莉莉一字一句的声泪俱下，她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些还未曾发生过的场景都是西弗勒斯恐惧着的未来。
他被困在这些痛苦里了，所以他一直无法挣脱这些幻境的束缚——年幼时父亲的家暴、母亲的无力、缺乏同伴的孤僻，少年时同院学生的歧视、外院学生的霸凌……
以及，他一直都在害怕离去的……有关莉莉的一切……
古尔芒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西弗勒斯，他全脸紧绷，莉莉的一席话简直让他如临大敌。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着后牙槽。
“莉莉！”正在和宾客周璇的玛丽抽出身来，她远远地向莉莉招手，示意她赶紧到自己这边来。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说罢，莉莉绝望地瞧了西弗勒斯最后一眼，拎着裙摆小步跑开了。
古尔芒见状，轻轻晃了晃西弗勒斯的手臂，“西弗勒斯，你也在担心这个吗？”
西弗勒斯幽幽地注视着古尔芒，只是低低地说了声：“不……”
“可是，如果你觉得研究黑魔法和加入黑魔王的阵营，会促使你和莉莉分道扬镳，那你为什么不换条路走呢？”
“因为我是我，古尔芒。”他依然深深地注视着她，“我知道我需要强大的魔法，我需要被真正的尊重，更存活下去的力量……尽管我也同样心知肚明，我也许会失去我唯一的——”
他说到最后，戛然而止，最后的结束词被他下意识地吞入腹中，可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该如何界定他的这份情感？
他唯一的爱？还是，他唯一的所有？
他真的在爱一个人吗？
是占有大于爱，亦或是渴望大于占有？
他如履薄冰地站立在抉择的分岔口，可是他却弄不清楚任何情感的真谛。他琢磨不透友情更无法探究爱情，最后只能被远去的人无情抛下，被迫驻足在原地，一道又一道地加固着自我的防线，高台越筑越高。
“西弗勒斯！”古尔芒高喊一声，唤醒了他的沉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她满脸理所应当地说道，“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连自救都成困难，更不要说其他了。而且，折磨人的魔法又不是只有黑魔法，波特他们用白魔法到处欺负别人，也不见得他们和格兰芬多的正义分道扬镳了……”
古尔芒说得口干舌燥，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弗勒斯抿着唇，摇了一下脑袋。
古尔芒有些急躁地挠了挠脑袋，她似乎很是心焦，一把抓住西弗勒斯的大臂，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我说——你怎么就不肯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呢！这是你自己的所图所求啊！和你一起经历了这几段回忆的我都明白，你放不下这口气，你不是从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坚持做下去吗？既然如此，失去了什么就自己扛到底不就行了！”
“古尔芒！你说话的时候……不要晃我！”终于等到古尔芒说完了话，西弗勒斯很是头晕地低声呵道。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古尔芒连忙放开手。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困在痛苦里，我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你——以你的本事绝对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所以，与其挣扎着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认定一条路走到黑。就像莉莉有莉莉的选择，你也有你不能摒弃的想法，谁都没有错，你们都应该坚持下去。”
“就算是无尽的争吵，甚至是决裂？”
“可是你们都想做自己不是么？”古尔芒摊了摊手，“无论是痛苦还是后悔，你们都有自己不能让步的理由，不是么？”
古尔芒正说着，不远处的莉莉和远道而来的客人做好了告别，又赶忙提着裙摆跑了回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莉莉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有的事，莉莉。”古尔芒微笑着回应，“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顺利解决了吗？”
莉莉明媚地笑了笑，摇头道：“是詹姆地远方表亲，他们专门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特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刚刚玛丽叫我，也是因为他们想亲口向我祝贺一声幸福愉快。”
古尔芒眼见着莉莉的脸上挂起幸福的红晕，她转眼偷偷瞄了一眼西弗勒斯，不明白幻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但她还是收拾好心中的疑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附和着说道：“我也要祝你幸福，莉莉。”
“你也是，古尔，我也要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你……”
听到这句话，西弗勒斯把原先的视线从古尔芒身上移开，一回过头就见到莉莉的一对含泪的绿眸。
“还有你，西弗勒斯，不管今后如何，我都祝愿你能够开心、快乐、幸福……”
西弗勒斯愣了愣，眼里缓缓地浮现出一丝柔和。他顿了许久，最终还是诚心实意地开了口，“祝你幸福，莉莉……”
……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
光影在剧烈变幻，西弗勒斯的身形也在快速消散。几十秒过去了，眼前的画面渐渐稳定下来——地点似乎已经定格在了城堡外面，近处的草地和远方的阳光依旧。
古尔芒的意识恰一回拢，一抹清丽的红便轻扫过她的眼尾，发丝翩翩，留下一束纤细的背影。
古尔芒按了按有些发痒的眼尾，怔愣地盯着人影的方向，心里面不由得感慨，这次总算是和莉莉.伊万斯的身份剥离开来了……
古尔芒的目光没有继续在莉莉的身上停留，她四处张望着，环顾一周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其实有所变动——
她已经不站在城堡的大门口前面，而是身处温室对面的一排垂杨柳附近，她现在正立在温室和柳树两者之间、但更偏向温室的右侧面。
古尔芒把具体的位置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深知，下一步就是要寻到西弗勒斯。
就在古尔芒刚准备抬手掐诀显现红线时，她在余光中忽而瞥见西弗勒斯从温室里走出，大步流星地朝着垂杨柳的方向移动。
而他略显凌乱的步伐，似乎有意无意地昭告着他心中的迫切。
古尔芒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西弗勒斯的目光看去——几十米之远的柳树下，莉莉.伊万斯耀眼的红发在一群格兰芬多中格外的醒目。
古尔芒潜意识里有种对异样的觉察，她赶紧提起步子跟上西弗勒斯。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得有些距离。
古尔芒一边小跑着追过去，一边注视着垂杨柳下的狮子们。而格兰芬多的热情是不容置疑的，根本用不着古尔芒多么靠近他们，就已经能听到众人的欢呼和起哄声。
古尔芒远远地望见了整装待发的詹姆斯.波特，他被莱姆斯.卢平和西里斯.布莱克一把推上前去。波特也一改往日的形象，不再顶着一头鸡窝样式的黑发，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泼皮相貌。
他的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袍子也被熨烫地平整，些许羞赧的神态又配上一副圆框眼镜，竟然让古尔芒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哈利的局促模样。
离欢闹的人群还有二三十步时，西弗勒斯突然停下了他的脚步，他站在那里，风掀动起他身上宽大的外袍，寂寥的空气在他的周身环绕。
古尔芒心下一怵，忙不迭地加快了步速。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人群的起哄声愈发的振聋发聩，当古尔芒踏着步子走到西弗勒斯身边的时候，莉莉正好扑向了波特的怀抱。古尔芒看不见莉莉的表情，但能隐隐约约的瞧见波特的眼镜镜片下闪烁的泪光。
格兰芬多们一片沸腾，祝福声或是打趣声一时间互相争执不下。
古尔芒又向着西弗勒斯靠近了半步，他的手捏成了拳头，藏在衣袖下微微发着抖。
“西弗勒斯？”古尔芒有些担忧地轻声唤道。
西弗勒斯沉浸在情绪中，并没有理会她的呼唤。
古尔芒又移近他半步，缓缓拉起他的右手。
西弗勒斯的身子轻颤一下，侧过头来，又连忙垂下的眼里隐匿着惘然若失的悲切。
古尔芒低望着这双眼，却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有一句干巴巴的“你还好吗？”从喉管里迸出，几个词却扎得她舌尖发麻。
西弗勒斯应声抬起头，只是望了她一眼，一语不发。
古尔芒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象渐渐迷离——
她不知时间像这样到底以怎么的速度流逝着，直到周遭的人声完全化为虚无，西弗勒斯才反过来握紧她的手，牵起她，在绿团攒动的地面上行走。
“我知道，你是古尔芒。”西弗勒斯沉声说道。
“你终于分清楚了，西弗勒斯。”古尔芒由衷地高兴。
你一句我一句地结束了简短的对话，古尔芒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周围的景色。
她极为惊讶地发现，两人每走一步，身形竟在悄然拔高。而且，竟是移步换景，大约十几步后，草地也就变成了泥地，满眼的深绿幻化为浮动的黑蓝。
……
眼前的画面聚实，黑湖的一角便映入眼帘。古尔芒稍稍偏头，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向他们挥手。
古尔芒有些不明就里，只听见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着大声喊道：“七年级的斯莱特林学生们，到这我这边来集合，我们要拍毕业照了！还有，不要走错地方啦，右侧是格兰芬多，左侧才是斯莱特林！”
这话结束后，古尔芒的左右两边都传来了满是不屑的嬉笑声，两边的学院似乎都在明示着自己绝不可能走错。
“古尔芒，我们也走吧。”
身边的人哑声说完话之后，依旧是牵着她走到了左侧的队伍中。
斯莱特林这边，人丁稀少又很死寂。相比较而言，大群大群的格兰芬多们凑在一起，活像是一个热闹的大家族要拍一张全家福似的，吵吵嚷嚷、欢笑不止……
还没等教授排好队伍的纵列，格兰芬多那边突然就爆发出无比热烈的吼叫声，他们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去，场面一下变得乱糟糟、闹哄哄起来。
古尔芒本来以为群聚的狮子们又没头没脑地打起来了，毕竟，他们的热情总是需要肢体接触才能被消解掉。
就在她感叹不已的时刻，一声怒吼式的告白一下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请嫁给我吧！”
古尔芒从感叹变为惊叹，她在心里不停地咂舌；原来是某头狮子的求婚，还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莉莉.伊万斯！”
这个名字甫一被喊出，古尔芒直接僵在了原地，而后，喝彩声便从人群里迸裂而出。
古尔芒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更紧了些，她偏头看向西弗勒斯，他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格兰芬多中间的那抹红。
“西弗勒斯？”古尔芒轻扯了一下他是胳膊，低声唤他，“西弗勒斯，别看……这都不是——”
“我知道……”西弗勒斯打断了古尔芒的话，回过头来凝望着她，眼底里是晦暗不明的涌动。
旁边起哄的欢笑声还未淡去，四下的场景又变得模糊起来。
几阵光影交错之后，人声轻重波动，两人已经立在一扇古老精致的双开大门前——门内是一片小型庄园，热闹又变成了另一批人的欢声笑语……
“请出示一下请柬。”一个家养小精灵跳了出来，瓮声瓮气地垂头说道。
西弗勒斯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取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小精灵。
小精灵仔细打量了几遍卡片上的文字，抬起头来，用一双饱含热泪的大眼睛望着西弗勒斯，“原来是女主人的亲友们，两位尊贵的巫师大人，快请进来。”
家养小精灵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为两人让路，一面絮絮叨叨地嘟囔着小女主人的亲人们来的太少，一面引导着两人往前排座席的位置走去。
古尔芒一直被西弗勒斯牵着走，可以安心地左顾右盼去张望着庄园内的布景：
这里所布置纯白的礼花和印象中大红的帷幔，是两种相似又极富差异的美。
尽管东西方的婚嫁近乎截然不同，但是只要把视线移至筵席上，从宾客们的由衷笑面里，两位新人的喜悦与幸福便能窥得一二。
“两位尊贵的巫师大人，就请坐在这里，小女主人的亲人来得实在太少了，二位大人稍等片刻，女主人的父母亲一会儿就到。”
小精灵说完后，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随着一记响指声落地，它的身形也立刻散了。
西弗勒斯松开古尔芒的手，踱步到侧边靠里面的高背椅后面，把椅子复向后挪动了几英寸。等到古尔芒坐好之后，他才掀起衣袍落座在她的左侧。
“西弗勒斯，这里的场景和之前不同，这些事从未发生过。”古尔芒小声提醒道。
“是的，他们只是还未发生过……”西弗勒斯的情绪很低沉。
没过多久，家养小精灵又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他们的面庞令古尔芒感到熟悉又陌生。岁月使人容颜苍老，但是他们的眸子闪亮，里面的欢欣直往外溢。
古尔芒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眼看着他们径直略过了这里。古尔芒怔愣了一瞬，她转头扫了一圈，旁人的目光像是可以穿过她，和对角的另一人目不斜视的打着招呼。
古尔芒心觉怪异，下意识地扭头去寻西弗勒斯，看见他神情自若地瞧了一眼莉莉的父母，然后继续环视起远处的婚宴布设。
这时，古尔芒才忽地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事实——这些幻境的主视角全部来源于她的身边人——西弗勒斯.斯内普。
所以，前几场幻境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的？而这场婚礼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古尔芒回想两个人刚刚的对话，不断在心底里琢磨着这些问题。大约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串串悠扬绵长的乐声便拽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一身华贵燕尾服的西里斯.布莱克率先走到礼台上，他将魔杖指向脖颈处，在“声音洪亮”魔咒的辅助下，以一段“自称为见证人”的开场语拉开了婚礼的序幕。
而后，詹姆斯.波特也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到了礼台的最里端——他梳着光亮的背头，发丝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礼服熨展得没有多余的褶皱，眼睛里面腻死人的温柔，让古尔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布莱克的主持下，伴郎莱姆斯.卢平和伴娘玛丽.麦克唐纳也一齐上了场。两个人讲完简短的贺词以后，婉转欢快的乐声最后请出了今日宴会的另一位主人公——莉莉.伊万斯。
莉莉挽着她的父亲，一直走到礼台的最外层站好。两位新人隔空相望，还没等到布莱克多说一句话来继续婚礼的流程，波特一个没忍住，眼泪汪汪地向下淌。
波特身边的卢平慌了神，只好忙手忙脚地取出左胸上袋里的手帕递给他擦眼泪。而另一边的玛丽红着眼眶，看着波特的傻样又止不住地想笑。
莉莉在礼台的另一端捂着嘴偷笑，波特看见莉莉笑了，自己也开始冲着她咧嘴傻乐。他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反倒把坐席上的宾客逗乐了。
古尔芒也被波特真情流露的憨憨表情给逗弯了眼，她歪着脑袋看向西弗勒斯，发现他正微眯着眼睛，黑眸里透着淡淡的不屑。
西弗勒斯觉察到她的目光，立刻收回了眼神。可他似乎觉得自己被一个眼神劝退态度，确实有些失了面子。于是乎，他皱了皱眉头，鼻腔里紧接着就闷出一声冷哼，想以此表达出他的坚持。
古尔芒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西弗勒斯抿了抿嘴，不自觉地瞥了古尔芒一眼，结果一下就撞上她反望向他的发亮黑瞳，他赶忙又别开脑袋。
又过了几秒，他压低声音，故作刻薄地朝向古尔芒说道，“呵……波特的那副样子，真是有够蠢的……”
古尔芒回望了一样礼台的方向，这时候，波特已经从莉莉父亲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妻子，幸福的眼泪再次打倒了他，看样子现在是憋都憋不回去了。
古尔芒转过头来，像是发觉了疑似瘪着嘴的西弗勒斯。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西弗勒斯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西弗勒斯。
她忽而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就是不知道她本人是在笑话波特的蠢样，还是在取笑自己的眼花。
古尔芒乐呵呵道，“西弗勒斯，说不定你在婚礼上也会这样——哈哈，哭得稀里哗啦！”
西弗勒斯的表情一滞，脸色有些发青又有点发红，他稍稍低下头，凝视着古尔芒的双眼——这双和他一样的黑眸。
与此同时，布莱克响亮的声音再次宣告着婚宴的下一项内容。
西弗勒斯阖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谁会知道呢……”
古尔芒只看见了眼前人的口型开合，待到布莱克的话音结束，好奇心趋使她赶忙问道。
“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
西弗勒斯睁开眼睛，微微牵起一侧嘴角，移开目光，把注意力又放在别处了。
……
婚礼结束后。
莉莉换下了冗重的礼裙，和她的父母聊了一阵后，欣喜地小步跑了过来。
“西弗！”
莉莉的步子站停在两人的中间，她偏头捂了捂嘴，偷偷瞥了一眼古尔芒，眉眼弯弯道：“不对不对，我要改口了，西弗勒斯，我真高兴你能来参加，而且还带着古尔。”
说完，她狡黠地冲着古尔芒眨了一下眼睛。
西弗勒斯侧身瞧了一眼古尔芒，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只道：
“你的邀请，我一定会来的——就像你写下的那样……作为你的亲人……”
听见“亲人”这个单词，古尔芒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莉莉，莉莉那双原本就哭肿了的眼睛此时又泛起了红。
“西弗勒斯，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了，请你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以后不要继续朝着那条道路上行走好吗？那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我实在害怕，我们今后会变成仇敌、刀刃相向……”
古尔芒听着莉莉一字一句的声泪俱下，她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些还未曾发生过的场景都是西弗勒斯恐惧着的未来。
他被困在这些痛苦里了，所以他一直无法挣脱这些幻境的束缚——年幼时父亲的家暴、母亲的无力、缺乏同伴的孤僻，少年时同院学生的歧视、外院学生的霸凌……
以及，他一直都在害怕离去的……有关莉莉的一切……
古尔芒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西弗勒斯，他全脸紧绷，莉莉的一席话简直让他如临大敌。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着后牙槽。
“莉莉！”正在和宾客周璇的玛丽抽出身来，她远远地向莉莉招手，示意她赶紧到自己这边来。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说罢，莉莉绝望地瞧了西弗勒斯最后一眼，拎着裙摆小步跑开了。
古尔芒见状，轻轻晃了晃西弗勒斯的手臂，“西弗勒斯，你也在担心这个吗？”
西弗勒斯幽幽地注视着古尔芒，只是低低地说了声：“不……”
“可是，如果你觉得研究黑魔法和加入黑魔王的阵营，会促使你和莉莉分道扬镳，那你为什么不换条路走呢？”
“因为我是我，古尔芒。”他依然深深地注视着她，“我知道我需要强大的魔法，我需要被真正的尊重，更存活下去的力量……尽管我也同样心知肚明，我也许会失去我唯一的——”
他说到最后，戛然而止，最后的结束词被他下意识地吞入腹中，可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该如何界定他的这份情感？
他唯一的爱？还是，他唯一的所有？
他真的在爱一个人吗？
是占有大于爱，亦或是渴望大于占有？
他如履薄冰地站立在抉择的分岔口，可是他却弄不清楚任何情感的真谛。他琢磨不透友情更无法探究爱情，最后只能被远去的人无情抛下，被迫驻足在原地，一道又一道地加固着自我的防线，高台越筑越高。
“西弗勒斯！”古尔芒高喊一声，唤醒了他的沉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她满脸理所应当地说道，“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连自救都成困难，更不要说其他了。而且，折磨人的魔法又不是只有黑魔法，波特他们用白魔法到处欺负别人，也不见得他们和格兰芬多的正义分道扬镳了……”
古尔芒说得口干舌燥，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弗勒斯抿着唇，摇了一下脑袋。
古尔芒有些急躁地挠了挠脑袋，她似乎很是心焦，一把抓住西弗勒斯的大臂，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我说——你怎么就不肯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呢！这是你自己的所图所求啊！和你一起经历了这几段回忆的我都明白，你放不下这口气，你不是从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坚持做下去吗？既然如此，失去了什么就自己扛到底不就行了！”
“古尔芒！你说话的时候……不要晃我！”终于等到古尔芒说完了话，西弗勒斯很是头晕地低声呵道。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古尔芒连忙放开手。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困在痛苦里，我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你——以你的本事绝对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所以，与其挣扎着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认定一条路走到黑。就像莉莉有莉莉的选择，你也有你不能摒弃的想法，谁都没有错，你们都应该坚持下去。”
“就算是无尽的争吵，甚至是决裂？”
“可是你们都想做自己不是么？”古尔芒摊了摊手，“无论是痛苦还是后悔，你们都有自己不能让步的理由，不是么？”
古尔芒正说着，不远处的莉莉和远道而来的客人做好了告别，又赶忙提着裙摆跑了回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莉莉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有的事，莉莉。”古尔芒微笑着回应，“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顺利解决了吗？”
莉莉明媚地笑了笑，摇头道：“是詹姆地远方表亲，他们专门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特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刚刚玛丽叫我，也是因为他们想亲口向我祝贺一声幸福愉快。”
古尔芒眼见着莉莉的脸上挂起幸福的红晕，她转眼偷偷瞄了一眼西弗勒斯，不明白幻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但她还是收拾好心中的疑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附和着说道：“我也要祝你幸福，莉莉。”
“你也是，古尔，我也要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你……”
听到这句话，西弗勒斯把原先的视线从古尔芒身上移开，一回过头就见到莉莉的一对含泪的绿眸。
“还有你，西弗勒斯，不管今后如何，我都祝愿你能够开心、快乐、幸福……”
西弗勒斯愣了愣，眼里缓缓地浮现出一丝柔和。他顿了许久，最终还是诚心实意地开了口，“祝你幸福，莉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