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微被无端的声响吓一跳,脸色发白,等明白周岫话里的意思后,更胸膛起伏,脸色惨白。袁茗卿没言语,他在等梧哥的交代。

    梧哥可能未必愿意为了他们而怪罪相处多年宛若亲人的周岫,可能即使有心也要注意周岫的身份与溁园的内部平衡,可能雷声大雨点小大化小小化了的草草结束。

    ——甚至在梧哥的层面……可能都注意不到这种近似侮辱的冒犯。

    梧哥……真的给不了一个交代呢?那好像他这个无能的人也做不了什么。

    他做不到喷周老头一顿后有把握带着夏夏全身而退——从前只当寻常,现在细想却不难发现这宅子里简直严密得没有漏洞。

    他也做不到就此和梧哥翻脸——受人之恩,要还。不能说梧哥哪里做的不顺他们的心了,就可以将以前的恩情一笔勾销。

    只是……这周家,呆不下去了……

    “诶呦,夏姑娘……园主,你知道,老周这嘴……”段思思是最快出声的,她话是对微生梧说,眼睛却不住的瞄向夏知微,“实在对不住了……”

    微生梧打断,“段姐,揍他。”

    段思思:“这……妾代老周赔个不是,对了,新得一——”

    “揍他。”

    “当然好。哼,周哥这嘴平时就没少得罪我,今日奉旨行事,可巧有了令箭,园主就瞧好吧。”说着就起身过去揪了周岫往外走。

    周岫睁着一双冷眼,看一场闹剧般的看着微生梧,“你也知道,要叫思思打我。”

    段思思不赞同地拉周岫的袖子。微生梧本来虽然垂着眼睫没有看人,但方向是对着周岫的,现下却突然看向了许渺。“周哥……倒还挺大公无私的。但现在,道歉。”

    周岫服软的很快,或许这一场宛若挑衅的争执真的只是一个过火的玩笑。“我这嘴啊,碎!有的也说没的也说,喏,思思就总拿这个教训我——”

    他对着夏知微去说微生梧,“你不知道……你们梧哥那叫一个怜香,咳,总之,对不住,玩笑实在过了!回头叔给你置酒赔罪接风。”

    周岫这样把话强定在玩笑的界限里,其实是好事。至少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又不实的桃色言论——偏那东西天生生在人类的痒处,传得快,而以微生梧对自己名声的了解……只怕信者占多数。

    微生梧垂着眼,没有看人,别人也看不到他的神色。他只是点了点头,同意此事揭过。

    袁茗卿其实不很清楚……他想要一个确切的什么样的交代,甚至夏知微本人也对此不甚清晰。

    事儿,大吗?不算大,被长辈开一句玩笑而已,何况也道歉了……小吗?道过歉……就完全没影响了吗!心里却还是不得劲……

    “嗯。那直接开始说事吧,汻公子,表个态?”

    “周家主折煞弟子了,弟子——”

    “我先插一句。”微生梧素着脸,抬头,眸间意味不明,打断。“我个人不对汻公子的去留有反对意见,以及不会干预溁园同汻家的合作往来。”

    周岫勾起嘴角,这才对嘛。他退一步,小梧也退一步。

    许渺的心却不断下沉,但仍抱着一丝侥幸,“园主……弟子,永远归心溁园。”

    “……改姓,不可避免,但弟子与汻家已经商量好了,原样保留许渺——”

    “这和我都没什么关系,一会儿汻少主可以和周家主详谈。”

    “另外,”微生梧解下腰间挂着的一块浅碧色手指宽的方形玉印,“本座因个人原因,即日起不再领园主之责,亦退出溁园,在溁园所得,将尽数返还。很荣幸共事一场——”

    “微生梧!”

    微生梧目无波澜扫了周岫一眼,没搭理。继续把他的套话说完,又对段思思道:“给段姐的待遇不变。”

    “微——”

    “周家主,本座说过,”微生梧摆弄着手指,“谁吼我,我都烦!”

    “你觉得你是例外?凭你口无遮拦?凭你怯懦无能?还是凭你左一次右一次给我惹事更甚者在这儿指桑骂槐?要是学不会好好说话,嘴就没必要张开了。”

    砰——

    自然不是梧哥拍的桌子,微生梧话说的平淡,即便是反问也没什么特殊的波动,像是这些完全不值得他上心,不值得在意。

    是一向安静不生是非的段思思。

    “周岫!你简直鼠目寸光!”又转头对着微生梧勉强笑笑,“妾……是没脸求您的。”

    “但思思,不能就这么让溁园不明不白地背这个锅。您对溁园有再造之恩。溁园,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舍弃您。请您,再三思量!”

    微生梧是真的没生气,也真的对离不离开没有个确切的想法——反正,他和汻渺,留一个。“段姐还真是……”

    有意思的一如既往。

    明明想劝……却不谈利益也不谈情——他以为段思思会说何陶,会说清儿和青青,会说小鲤儿。

    微生梧掩住唇边的笑,思思这是在空手套白狼啊。“成。那……”

    “汻公子家大业大,再留在溁园对谁都不方便——”

    “段、师、叔。”许、不,应该叫汻渺了,他眸间冰冷,一字一顿,“那这样说来,云、落,该怎么算!齐、羽、文,又该怎么算!”

    先是坐在小归下首,后来被无情抢了座位就一整个埋进小归怀里的男子终于直起身,冷嗤一声。

    叩头下拜,“弟子齐羽文,见过园主,问园主安。”

    ——竟然是他……不是没见过,但差别,有点大了,袁茗卿和夏知微竟然完全没认出来。那次穿了一身溁园制式弟子服,气质淡雅端庄,现在却……

    “嗯。有话要说?”

    “是。”他凤眸一挑,曜石般的眼珠转了一转,“以弟子拙见,实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呵,何况我还听到……周师叔要开议事堂?简直笑话、哦,不,瞧弟子这嘴,一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只是对不住了师叔。”

    “师叔放心,几枚下品灵石——哦,忘了师叔可能不值,那……十俩二十两银子虽然多了点,但谁让弟子先说错了话呢,弟子认栽。弟子诚心吧?”

    “师叔也不必为弟子出不起钱而忧心——虽然弟子觉得师叔并没有这份心,要说怕吃了白食惹来酒楼的打还差不多——不过这其实您也应该习惯了,毕竟当年……”

    “看来弟子实在是多虑了。不过哎呀呀,弟子小门户出身,自是爱瞎想,真应了那句话,眼界多大就总以为世界多大。啧!虽然周师叔您像溁水君上说的那样,人没本事还屁事忒多,但偶尔也是有贡献的嘛。”

    “都会引导弟子们进行思考人性了,真棒!弟子给您鼓鼓掌哦。啊呀怪不得,您都这么厉害了,怪不得您就想一直帮助您的君上给一脚蹬开呢!”

    “咳,把话说回来,周师叔您等急了吧,这也是弟子的不是,说好请您一顿饭,怎么迟迟不说谁付钱呢?这多叫人忧心哇!”

    “师叔且放心,弟子呢,虽然没有西南汻家家大业大,一顿饭也还是出得起的。所以虽然弟子十分厌恶与您同食,也不会吝惜设宴赔礼的。您看,如何?”

    现在袁茗卿认识到当时在上玄,梧哥两句话把人怼回去有多厉害,又有多明智了。这噼里啪啦的,简直是个机关枪啊,还是那种全方位无死角扫射的。

    知道这是帮夏夏讽刺周岫呢,但脑子还是差点没跟住。

    还来?!

    当然。齐文羽要是听见,一定会嘲笑:他主要的还没说呢,干什么不继续?他刚才,只是先怼一波周老头给美人妹妹和美人园主出出气,而已。

    “好了。歉也道了,罪也赔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哦~”

    盖棺定论。齐文羽接着肆意乖张道:“虽然弟子话说的比较糙,但道理正啊。弟子真是十分难以理解,周师叔为什么要把这么件小事闹得这么大……”

    “呵呵。”他是半分不留情面,“许渺,还是汻渺,本质上大差不差,不过是溁园的一个弟子——如果某个财大气粗身价不同的弟子还认得话。如果不认那就——”

    那就完全没有必要纠结还是不是溁园弟子了……

    “齐文羽!你少血口喷人!我何时不认园主?我何时——”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话这么说,齐文羽也没打算揪着这一点不放,“好吧好吧,暂且算你还有点良心……那既然只是一个弟子……”

    汻许渺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齐斐然这张嘴向来是不饶人的,以前都是园主护着他和如倾……

    “一个弟子,”齐文羽又重复一遍,眉眼间挑衅的意味很浓,“一个弟子而已,逐出去也就逐出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遥之啊,你在不平。”齐文羽的眼皮很薄,轻点着足尖,有种混不吝的意思。

    “可你前十多年,仗着园主待你的特殊在我与如倾面前炫耀时,高高在上不将我们那些孩子们争宠的小把戏放在眼里时,随意地就能获得园主的亲自教导时,怎么没有不平呢?”

    “现在轮到你为你的特殊负责时,你倒是想起来和我、和如倾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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