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虽不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但却是专损人利己的小人。葛君子,不必担忧。放心、去吧。”

    他看得见,冥曦前辈见到闯进来的人时,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连同随之而来的愧疚与担忧——‘好像……给小七,添麻烦了啊……’——冥曦前辈是想在那时主动前走一步,以证明自愿的。

    直到最后,前辈眼里还隐含着可惜……

    ——‘可惜自己的旧伤太重,残喘太久,若非仙门第一的溁园之主时时庇护,早归尘土了……自然,也不能支持着上前,哪怕一小步。还是连累小七了,明明说好,不添麻烦的。’

    ——‘幸好。小七,是个有本事的……不必太担心……’

    ——‘幸好。小七是懂得自己的意思的,没有动用剑气和灵力……只有小七,可惜了。’

    ……袁茗卿自然看不到冥曦前辈的内心所述,但也足以证明,梧哥对前辈拔剑相向,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他们曾阴谋论过的那些无实据的东西。而是,冥曦前辈所求。

    没给他们留多少理头绪的时间,另一个阵盘也终于开启。

    ……确实,如梧哥劝诫的一般。

    ——没什么好知道的。

    瘟疫,山火,兽潮,久旱无雨,数九无雪,来年的虫灾,于是理所当然供奉了祭品——那祭品真是合算的多,不要牛羊,无需米粮,只要几个男娃女娃在该死的时候不扔到外面,放养个七八年,长成三四岁的样子再费一点水洗刷干净就成了。

    反正,孩子,总是避无可避地被生出来,又不能塞回去——还要耽误干活的劳力。

    真是一个好办法,扔掉几个,总比全家饿死要好得多。

    渐渐有了更大的瘟疫,和更麻木的村人。

    ——“谁提议的?”

    神仙一样的人来了,这辈子都没见过。

    ——“……小,小人。”

    他不是甘愿的,是被推出来的。

    ——“很聪明。”

    等来的,却,不是惩治,而是合谋。

    ——“能做什么……”

    仙人能带来什么呢?

    ——“带来,希望。”

    里正嘲弄地看着莫名开始兴奋的村人。

    ——“尔等,滋生了邪祟。”

    所有人都在恐慌,若非不敢,怕是还要叫骂。

    ——“尔等,要负责除魔。”

    这不公平……对仙人的敬畏远远不足以抗衡对魔物的恐惧。毕竟仙人除魔,而魔却会吃人。

    ——“所以,选择了悖逆。”

    哗变在一瞬间展开,战斗结束的却非常之快。

    ——“真乖,确实是聪明。”

    里正领着一群人押着另一群人杂乱地叩首,仙人仍然高高在上,雪白的长衫一尘不染。

    ——“求仙人救……”

    冰凉的手指抚上里正远比年岁更沧桑的脸,掌下的人不受控制的战栗。

    ——“不要怪我……”

    里正怕的更明显了。

    ——“求仙人,赐下一条生路……”

    仙人松了手,里正瘫在地上。

    ——“分成两半,公平一点。”

    如待宰的羔羊,等待未知的命运。里正最后也站在了年老的那一边,想着大概自己是没有生路了。

    ——“多。”

    仙人并没有放过。冷漠地进行审判。

    ——“本座也是分身乏术,无暇多顾。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人群再次流动,有人浑水摸鱼渡案后,心惊胆战地害怕再被挑出去,有人颤颤巍巍把孩子放下后,手脚发软地爬到对面。来来回回,直到暮色渐起也没分晓。

    ——“仙……分、分好了。”

    里正深怕仙人等得不耐烦,也怕被他们的‘贪得无厌’惹恼,这一次的属于生的那部分人,少得可怜。

    ——“……唉。”

    仙人那时候看起来很是温软,眸子里显而易见带着些对世间的美好期许。

    ——“本座要告诫的是,在那一边,未必是不幸,选这一边,也不代表能活。”

    人群静默着。仙人还是将人又点出去好些,包括第二轮被选入的两个丧了爹娘的小姑娘、一个瘸了腿的怀着孕的小瞎子、一个瘦弱的小子,咬咬牙又拨出两个老人一个青壮。

    ——“尔将背井离乡,生死……自己争取吧。”

    一直躲在影子里的少年将‘幸存者’带走,少年身形单薄,却步履坚定,像战胜魔物的仙长。窃窃私语里……“仙师贵姓?”“免贵姓许。”

    ——“……谢谢,您。”

    仙人目送里正赶着族人去后山,对那一声被救了小孙子的里正声如蚊蚋的道谢置若罔闻。

    ——“啊!”

    没有见血,但已经有人在跌跌撞撞地逃开。冲天的煞气湮没生机,于是哪里都没有安全。里正押着所有人,被儿媳推着的儿子拽着老父亲的衣袖。

    ——“……不行。”

    里正站在队伍最后面,仙人背对着他们。可以跑掉的,只要里正肯让开……煞气使人生出犄角,长出尾巴,吸光身上的生气和血液所钻出的长毛叫人不寒而栗。

    ——“啊——啊——啊——啊——啊——!”

    惨叫哭嚎遍野,人间比鬼域更触目惊心。

    ——“你们,是英雄。”

    一切安静下来,仙人颔首,不畏骇人的形貌摸了摸裸露的干皮和白骨。

    ——“别嫌丑……等我有空,给你们带一些神兽卷轴。”

    煞气最后模糊了仙人的身影,志得意满地吞噬掉这个‘和以往无二的’村落。

    ——“不要觉得以后没人能看见就将形体随便长长……”

    ——“本座还在,疼得受不了……或者恨极了可以来找我报复……”

    ——“不要去伤人,不要堕厉鬼,不要……”

    画面突然倒转,那个在最后啰嗦多了的仙人被一同卷进阴煞里。

    兄长……是兄长!

    袁茗卿拽住想立刻去找人的知秋,“还没完……至少,比较好……那不是本体,没事的。”比较好吗?可分魂受伤也会对本体有影响,这安慰,也只能是安慰了。

    战场上不起眼的一角,仔细看却是被敌人最为针对的地方。

    “您还好吗?溁水道友?!”

    溁水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刚才拽过她救她一条小命的手也冷的吓人。

    也是,他们还尚有修整的时间,溁水道友却是带着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战斗……而被领的任务还是最重最难的……

    “……无妨。”

    颤了颤眼睫,溁水道友哑着声,“我会带着你们,止戈。”

    或许毕竟不熟,溁水道友没有同她多说。也对,一个素未蒙面只是被顺手救下的仙友罢了。在她发现她已经补给用光的空间戒指又被某位不熟的道友装了个半满之前,她尚可这样去想。

    她得继续厮杀,或许……能帮道友分担一点压力,或许……她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的申郎。

    “溁水——!”

    济河仙君有些不满,明明刚才是他重伤了蛮皇。

    怎么都在喊……哦,溁水那小子啊,勉强行吧。那小子又杀了哪个?还是救了谁?济河顺着他人的视线看去,发现竟在自己身后。

    【抱歉。】

    溁水用灵识传音——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轰碎,零星的还有火焰纠缠在伤口上。

    【梧方才失神,一时不察,未能纠缠住魔尊,其传音与精血被送到蛮皇身上。】

    不可能!纯粹的魔王精血对仙体伤害极大,甚至能让他这种境界的人陨落,但对魔族却是大补,帮一个低劣的伪魔物开灵智这种事虽然夸张了点,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更何况是蛮皇,如果能得到一定实力大增,怎么会被他破防进而重伤?传音……

    他中计了!

    “是本尊不够努力没把你干爽吗?”魔尊瞬移而来,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溁水滴血的伤口上,舔舔嘴唇一□□出把战圈重新划分,“你竟然还有精力,替一个敌人卖个破绽就往上冲的蠢猪挡伤。”

    溁水:“……”

    “你想,现在就同归于尽。”

    “哎呀呀,你杀了我一个魔皇呢嘶——溁!——”

    “咳……”虚幻的右手刚投掷出一枚骨针吓退魔王,有点捏不住轻薄的丝帕。

    济河想去扶他,被挡下了。

    ——“乘胜追击,一鼓作气。”

    光影慢慢消失,小归看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好——实际上也没人好,但唯独他还能在结束时兴致盎然去发问。

    “你们知道……你们哥哥,为什么那么正式的场合下失了神么?或者,你们知道仙魔战场上,园主的威震仙魔两界的场面那么多,我偏偏选了一个他伤的最重的场景复现呢?”

    “你们知道吗?在不是流血、就是赴死的战壕里,‘溁水’,对任何人的意义都是相同的,那代表着安全、安稳,连同下意识本能般的松懈与安心,和数不尽的恩情与亏欠。”

    “你们要知道……他,是此间修士们憧憬向往为之努力奋进的目标,是割裂仙魔战场下终结无休止的血色的破晓天光,是一代仙门首座给仙道弟子的最大底气和蕴在骨子里的骄傲。”

    “这是他伤的最重、在魔尊手下最狼狈的一次。”

    最狼狈……是一针把魔尊吓跑了?

    “当然——以前……那家伙敢嘴欠乱说骚话,”小归眉眼弯弯,像想起什么好玩的景象来,“园主是能压着魔王打最后把他嘴缝上的。园主越强,魔王就越兴奋,屡禁不止。”

    “所以,想明白了吗?”

    相较知秋和茗卿,夏知微算是更容易接受的,她略迟疑问,“因为……神鹿村?”

    小归打个响指,“正解哦。”

    “别怨他不救下大多人啦,他是真的——分身乏术啊~”小归还煞有介事拍拍袁茗卿的肩,“园主鲜少犯那种低级错误的,应该强行多顶那几个后来被勉强留下的人的份,消耗太大……”

    “以至于没留一点抵御煞气侵蚀引起的疼痛的余力,疼的,太过了,一时……晃了神。”

    袁茗卿不接茬,斟酌片刻问:“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为何园主要瞒着?”

章节目录

白月光男二是大家的 【穿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木九已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木九已久并收藏白月光男二是大家的 【穿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