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哥在自语什么?”袁茗卿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放了四样不甜的点心、一壶不苦的茶。

    什么就“梧且预祝殿下得封尊位,自此雏凤长成扶摇万里”了?!哥你在说……?!

    微生梧回神,知道自己大抵竟将想着联系的话说了口,一时头痛地压压额角,刚要解释——一向(仅指这半年多)低调安静要多乖有多乖的小归跳出来,劈头盖脸一顿批评袁茗卿怎么拿错了糕点煮错了茶……

    袁茗卿:“……”这难道又是什么他不能知晓的?!有些好笑,还微恼。

    他又不是傻的。

    ……或许刚来殇弃,初到周家时的确稚嫩得可怜,但好歹也经梧哥调教这么些年吧!

    这半年他每每觉得梧哥有什么不对劲,小归、或是天机阁的下属必以各种各样的法子打断更甚者打消。一次两次袁茗卿不予计较,三次四次袁茗卿闻弦知意,这闲说着话也不是存心套情报,又是碰到什么他不能知晓的?!

    【袁茗卿:烦请阁主改日立个“不当说的”名目也叫璃知道!】私发。

    对着梧哥却是又笑,五指撑开把点心碟子虚虚盖住,“换一些?这几块我一会儿垫肚子。”别真是不合梧哥胃口……

    “……你找我?”

    “啊……”袁茗卿顿了顿,面上还是从容不迫的,仅仅缓缓眨了眨眼,一阵意念里却抓耳挠腮——凭什么,小归面前他都能有理有据地怼、在梧哥这儿连说句话却还磕磕绊绊……

    袁茗卿瞪一眼小归,提醒完了可以走了吧喂!

    “以前……就是、嗯……我还不能御器飞行时,承诺日后若是、若是学会……上午知秋问我们还差不差什么憾事尽快……不知、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幸……”

    微生梧重重捻着太阳穴在深埋马里亚纳的记忆里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想起那是个什么境况下的凑趣……若说“承诺”,未免太重了。

    “正好,想着兜风。请吧。”

    袁茗卿眼睛一亮踩把飞剑捞了梧哥衣裳便乘风直上,指尖一抖,毫不引人注意的,一颗颜色乳白、耳钉大小的灵晶轻轻滑入微生梧衣襟。

    眨眼间掠过齐整的围墙、青青的野蒿、潺潺的流水……往来风声呼啸,脚下千沟万壑。

    袁茗卿挠挠头,有些尴尬了,“这是带路到哪了。”

    那谁知道呢?哪有带人出来玩自己却找不到路的。微生梧抓着触手可及的风,一缕又一缕,顾自玩乐,不理袁茗卿的焦急。

    “……矿工。”

    “什——么——?!”旷工?矿工?袁茗卿疑心风大他听的差了,觍着脸再问一遍。

    梧哥似乎笑了一声,很模糊。“好话不说二遍,不懂得吗。这是你做‘求婚’准备那几日,知微反复磨我的一个问题的答案。你可自己揣度思量着,选择是否转告、何时转告。”

    “呵呵呵,反正……——哥是告诉你了。”

    袁茗卿:“……”

    “那您为什么不当时,或者如今当面说呢?”袁茗卿苦巴巴的,满脸郁卒,这种选择……很难做的啊!关键还什么都不知道……夏夏问了什么?梧哥答的什么意思?淦!

    “那时不想说,如今却想答……人本就是这样朝令夕改喜怒无常的——”梧哥这是故意气人呢么?袁茗卿苦笑着,然而梧哥的话还没完,下一句惊得他脚下一软:“……而袁茗卿有没有改主意,将梧哥扔下去呢?”

    ——饶是腿一软、脚下一颤,袁茗卿揽着梧哥的手也没松一分,遂听这话比之前更气个半死。“梧哥!”

    他袁茗卿便是今日自己摔下去再折一遍骨头,也不会叫梧哥因此碰破一点皮!袁茗卿早有这觉悟,亦有这决心,便才注意到梧哥竟然一直都超乎寻常的放松,没有一丝一毫的绷紧……

    若是无修为的凡人,在这高空纵然明知安全也难免绷紧肌肉。若是有自保之礼的修士,高空之上意外难测也不会完全将性命置于他人掌心,肯定要隐隐运转功法以备万一。

    “我曾上百米天台,后见一人委地……腑脏破碎骨骼支离红白一摊不成人形,再不敢登高。”

    微生梧说这话时,正手抓着风触着云,嘴角还噙一抹淡笑,十分安闲放松。

    袁茗卿却蓦地想起那一次在天机阁……准确来说是梧哥在天机阁,而他跟着知秋在神鹿村。

    ——的确,大多数时候梧哥都强大而包容,稳稳掌握一切大事小情。就连袁茗卿的御器飞行之法也是梧哥带出手的,但那回仅仅是刚刚升空梧哥便目眩心慌、更据夏夏说冷汗涔涔……

    “……哥?”要不要着陆歇歇、更甚者打道回府?其实他今天就根本不该做这种邀请吧?!——微生梧似乎没有如往常一般“猜中”袁茗卿的半句话,甚至开口提的是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这样吧,公平些,哥回去给知微演练一遍某部鼎好的金诀,”话未毕,微生梧似不经意一偏开头,垂下来的头发又影影绰绰挡住半张侧脸,手腕一翻又扣了张脸谱在上面。“我告诉知微你知道她的答案,至于你二人如何交流……那便不是我这外人管的了。”

    袁茗卿倒没多在意梧哥口中鼎好的金诀——实在最初梧哥养着小孩着实精细、功法灵器无一不是顶尖,后来又满大陆转了小三年、连无尽海底都探了两遭狠狠长了见识。只是……为何莫名带个面具?

    微生梧毫不在意,措词几秒,答曰:“掉皮了。”

    袁茗卿哭笑不得……梧哥总不至于是高空风大,皮肤被吹得太干而掉皮——易容坏了?

    知趣的不再探听,不过……梧哥啊梧哥,您到底是想夏夏知道答案还是不想呢……

    袁茗卿左手紧抓住梧哥的胳膊,右手缩在梧哥的背后摩挲着一块雕工精致、镶嵌不少细碎如星的钻石的香木令牌,“……哥。你……生辰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是顺着意岔话,更是出于真心。这半年也不是没小心留意,但梧哥对每一日的态度莫有不同,更有那等惨烈的前鉴不远,反而使得人再不敢随便试探。

    “不知道。或许不记得了。”

    “毕竟……活很久了。”微生梧没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般勾着腕准确截住袁茗卿紧张之下越发躲闪的手,连同被牢牢攥在掌心里、几次想要送出均不能如愿的礼物。

    梧哥的动作都像是要掀桌直说了,可言语音调还好声好气的像春风化雨,“老妖怪也会得痴呆症的啊。”

    袁茗卿附和着一笑,顺势把木牌塞给梧哥。

    “可不能仗着我无知倚老卖老咯,我都晓得了知秋二十三的生日刚过,哥你比知秋多算三岁也就二十六——加上现代的年纪又能有多少?”

    又低声嘀嘀咕咕:“总摆一副比我们年长许多的架势……”只是既然提起这话题、两人又挨得这样近,袁茗卿脑中不可抑制的想着,据夏夏说梧哥有一双极漂亮潋滟的桃花眸……

    但是袁茗卿没见过……梧哥站的很近,近到展臂一捞就能碰掉那只碍事的面具;梧哥仍不设防,纵容着他的小朋友就算察觉不对也不会轻易去驳袁茗卿的面子。

    ——很容易,很动心。袁茗卿手指不安地攒动着,这念头其实空穴来风,既没有详实周密的计划、更没有非为不可的借口……那乌黑一片的眼珠凝实发亮,一眼不错地盯着面罩边缘。

    如果这是十年前,袁茗卿初来乍到赤脚奔逃于泥泞……可惜这毕竟不是十年前,袁茗卿成熟稳重有牵有挂还有家……

    他心头涌起的孤火席卷全身上下,烧得袁茗卿脊骨发凉脚下生根双手乱颤,不能自已。

    极沙哑的,到开口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和这里各家的老祖宗比,能有多久,差远呢。”

    但梧哥似乎没觉得声线有什么不对,“那可真是……很久、很久了。”和煦的音调散在醉人的暖风中。

    微生梧闭目听风,面部无力收缩出无奈的浅笑便过渡为轻轻的叹息——袁、不……茗卿是当他瞎了么,那灼灼的视线打在背后恨不得把人连骨头焚净,掺着鬼主意的目光跟钉死猎物的野狼一样……

    志在必得,且不知收敛。但最后竟然什么乱子也没生出……是好事。

    微生梧带几分转瞬即逝的欣慰神色,疲倦地将双手放开——一边任由野风穿插过张开的指缝,一边把木牌还回。

    ……只是不知,这孩子是想干什么来的。有点遗憾啊。

    袁茗卿满脑子进行严正自我告诫、反省,突然被好容易送出去的生辰礼物塞了回来,两条横眉瞬间压下,眉心一皱竟也有了好些积威。

    “哥!”缓口气,活泛了眼角眉梢又挤出笑,仍是好商好量的稳妥样子,“一点心意……您照顾我和夏夏这么多,就一木牌子也不算什么、都觉得您亏了。”

    ——“不算什么”,当然自谦太过了。微生梧一搭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香木,兼具养魂之效。慢说更珍贵的其实是那些看着不起眼、内里叠加封灵阵法的记忆灵石……

    不算附加的、额外属于个人移情作用的记忆,单是一套阵基如此微小要求却相当之高的法阵,便天价足矣了。

    然而,“不必。”梧哥从容地转回身,一点力不着地站着。

    ——手忙脚乱生怕磕着、摔着、拽的力气用大了惹人疼的,是袁茗卿。

    无意中又扯到梧哥那短短半年便从“零星有两根白发、却还能轮番被他、夏夏、小归……反正谁逮到谁都掩在还浓密的青丝下”,成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掺半银白”……

    心也一同被无意识的一扯一揪,漫起密密匝匝无法消解的酸痛。愈发的同手同脚,“是关于……前辈的,那位、就那位!”

    ——不管是真如知秋猜测那位前辈就是梧哥本尊(虽然袁茗卿不这样认为,而夏夏没亲眼见过亲身所感故无发言权),亦或那一位只是梧哥很重要的人……

    这种刻录回忆的灵晶应该都算有些意义吧。

    又指了指天,解释着:“瞒着,绝对不知道,我和夏夏一起做的……很用心,绝对没卖小……阁主破绽,没关系的、您——”就收下呗……

    “莫不是嫌弃‘生辰’礼却送的这般不合时宜,所以拒收。”

    知道茗卿是硬撑着一张黑面故意曲解,微生梧也还是双手心朝外半举着晃了两下以示“投降”、“没那意思”,又双手合十拜了拜变着法的服软,“心意哥领了、领了。”

    只是……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收之无用……”

    微生梧顿了顿,略去不好说的,措词含糊地解释两句。故人已逝,“往事已矣。不必停留,故,收之无用。”

    “心意已领。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谁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们不要有压力。”梧哥这话说的斯文缓和又连贯绵密得叫人插不进嘴,“——还是觉得哥唯利是图阴险诡谲,投资必要百倍万倍的收回才算两两平账?”

    “否则便要报复。你是为了消灾……因而选择破财?”

    梧哥啊……袁茗卿叹气,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上一句装模作样的诘问,转眼间便被裹上一层尖刺返还到自己头顶——

    所幸微生梧不像是一定要个回答的意思,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将袁茗卿的手指合在手心上,“你真想给点什么……不如给我个答案、不是上一个问题,要如实……”

    “去岁年夜,我有些醉了……你们可曾——”可曾听到些不该说的话、可曾见到我的失态……微生梧眨眨眼,纤长眼睫扫在脸谱上,“算了,不重要。”

    袁茗卿惊诧地等着梧哥的话。只不过……茶,也会醉人吗?那晚气氛热烈他们饮的都是酒,偏小归特意备了一份茶水端给梧哥……

    犹疑片刻,微生梧道了个歉,“两年多前那次,我发病吓到你了吧……”

    竹骨玉节撑起衣袂飘飘,苍翠碧野上空仙氲缭绕……

章节目录

白月光男二是大家的 【穿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木九已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木九已久并收藏白月光男二是大家的 【穿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