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继位,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小夭知道他很忙,终日不得见。

    为避免轩辕与中原氏族相互猜忌,老轩辕王自禅位后,就一直住在神农山上。小夭也从紫金宫搬出,同外爷一起住在小月顶。

    五王七王的党羽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玱玹登基之后,除了接管朝臣,整肃军队,更要仔细清算旧账。

    新帝宽宏,并未对五王七王赶尽杀绝,只剪除了他们的羽翼,让他们不敢再生事。

    中原氏族原本对玱玹不甚信任,但也逐渐见识到了他的雷霆手段。加上四大世家的支持,玱玹在中原的威望日渐增长。

    赤水丰隆功绩赫赫,得新帝器重,统领轩辕军,并接任赤水族长。

    轩辕那边,老轩辕王的突然禅位,让王族对玱玹有所不满。但时间一长,他的治国能力有目共睹,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的混乱都在渐渐平息,除了防风氏。

    有人将证据递到了玱玹手上。防风氏之前归顺五王,替他做了不少见血的事,并多次暗杀玱玹未果。新帝大怒,欲从重处罚,不料涂山族长却冒着危险尽力求情。玱玹念在涂山氏一路辅佐有功,只将防风氏有罪之人诛杀。同时由他做主,取消了涂山璟与防风意映的婚约。

    多年的忍耐终于到了头,不必再为了保命,逼自己服毒药。小夭一头扎进了医书,重新配制了解药,每日守着炉子熬好,再嘱咐侍女送去紫金宫,看着玱玹喝下。

    外爷看她专心熬药的样子,眼里有些怜悯,也有些骄傲,“小夭,你和玱玹不愧是我的子孙!”

    “那是!”小夭也乐意得到外爷的夸奖,“这些年我和哥哥确实过得不容易,但也已经过去了!”

    当年还在高辛时,小夭曾经对未来有过期许。她想着,待玱玹登上王位的那一天,她也就能松口气,去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了。也许会游历大荒,四处看看;也许会隐姓埋名,找个小地方过着简单的生活。

    而世间事,多的是事与愿违。如今,心中已经有了挂碍,没办法再去追逐自由的风了。

    两年了,自玱玹登基之后,小夭再没见过相柳,或是防风邶。她依旧向清水镇寄药,也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很多时候,小夭暗自神伤,都觉得相柳就像那水中的月,看得见,却抓不住,若强力扰动,只会剩下一片破碎。

    神农山的凤凰树渐渐长高了。闲时,小夭总喜欢去林间走走,踩着厚厚的枯叶,闻着草药野花的清香,看月亮从山后升起来。

    丰隆与璟来紫金宫议事后,有时会到小月顶拜访老轩辕王,陪他下几局棋。小夭不忙时,就静静地在旁边陪着他们。

    许多次,小夭察觉到璟看向她的眼神里,好像有话要说,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前朝稳定,形势大好,便有臣子谏言,是时候让紫金宫迎来女主人了。

    玱玹要娶妻了。

    娶的是整个中原身份最尊贵的女子,神农馨悦。

    她是神农王族的后裔,赤水丰隆的胞妹。这两人的联姻,代表着轩辕和中原的彻底融合。

    大婚那日,紫金宫被装饰一新,异常气派,处处充满着喜气。

    这是近年来大荒内声势最浩大、场面最隆重的一场婚礼,仿佛整个大荒都要记住这特殊的一日。

    在礼官悠扬的祝颂声中,馨悦接过玱玹递来的并蒂莲,竟羞得红了脸。

    “夫妻对拜!”

    小夭远远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帝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向对方行礼,心中也突然生出了些羡慕。

    羡慕的不是馨悦得到了她最想要的后位,而是,她终于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

    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

    大婚后的玱玹,偶尔会带着馨悦,来小月顶坐坐,陪爷爷和小夭一同吃饭。

    小夭心里感叹,他们虽生在帝王家,但这亲人相依的日子,过起来倒是也不错。

    然而,这清净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赤水丰隆与涂山璟同时向玱玹上书,求娶王姬玖瑶。

    赤水氏与涂山氏均是中原四大世家之一,对挑选族长夫人异常严苛,并且,众人皆知,璟与丰隆是从小的至交好友,两人作为各自家族的族长,同时这样急切地求娶一人,确是非常罕见。

    全大荒都在期待这件事的后续,玱玹却未作任何表态。

    经过长时间的药物调养,小夭感觉身体好多了。玱玹命人在小月顶给她平整了一块土地,闲时,她便来这里练习箭术。

    “小夭。”玱玹换了常服,背着手,从她身后过来。

    她心中欣喜,放下弓箭,两步跑到他身边,“我的大忙人哥哥,你终于有空来看我啊。”

    玱玹弯曲手指轻敲了下她额头,“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忘了你似的。”

    “唉...”小夭假装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得空便来看你,行了吧?”玱玹赶紧去哄她。

    小夭笑了,“往日的这个时辰,你都在书房休息,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玱玹看着她,却未张口。

    看他的神色,小夭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我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玱玹微微点了点头,“赤水氏和涂山氏的求亲,你怎么想?”

    果然是为这个来的。

    小夭看了看他,“这个嘛...”

    玱玹知道她有些为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大荒的世家子弟中,璟和丰隆算是最出类拔萃的。多年来,他们的性格人品你也都很清楚。若是他们配不上你,今日我也不会来问。”

    “嗯”,小夭点了点头,“他们确实很好。”

    “还是说,你没办法在他们中间做选择,是因为有其他心仪的人?我看防风家的那个小子与你走得很近,是他吗?”

    防风邶。若他真的只是防风邶,就好了。不必隔着相悖的立场,也不必有这么多拉扯。

    “哥哥,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这些年并没有变。”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玱玹有些无奈,“小夭,有这么多的选择,你为何偏偏要选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话毕,他又有些自嘲,“我们生在帝王家,婚姻之事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也许我一生,都找不到能送出若木花的女子,但我希望我拥有的一切,能让你得偿所愿。”

    玱玹牵住了小夭的手,“师父、爷爷、五王七王,都曾想尽办法招降他,他全都拒绝了。我尽力吧。”

    相柳这几百年,为了报答共工的恩情,与神农军并肩作战,小夭实在想象不出,如此坚毅的一个人,会因为什么而低下头。

    她问玱玹,“若有一日你们必须刀剑相向,你能不能把他的命留给我?”

    玱玹看着她,却没有回答。

    深夜,众人都睡下了。小夭披着外衫,就着月光,坐在山顶的石阶上。

    冷风阵阵,吹得她抱紧了双臂,头脑却分外清醒。

    玱玹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相柳和她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一种平衡。

    始终只有她在等待。

    璟和丰隆的求亲在大荒之内传得沸沸扬扬,即使他远在清水镇,也不可能一无所知。这么久了,他既不出现,也没有消息,看来,他已经做了选择。

    所以…才要斩断和她之间一丝一缕的联系。

    回忆起相柳战死的噩梦,小夭心中又多了几分忐忑。

    她想起小时候在玉山,也总是在等,如今,也早就受够了等待的滋味。

    小夭不再犹豫,换了装束,趁着夜色,离开了神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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