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季都来得快而势声浩大,乘客除了繁枝茂叶与高饱蓝天,还有发烧般病态的高温。高温是瘟疫的催化剂,在中世纪的欧洲,投石器将战俘的头颅抛进固若金汤的城池,孕育出的鼠疫所向披靡,铁蹄踏遍旧大陆,将将近半数的人口碾碎成靡。

    而杰森·陶德,似乎正处于那场历史地震漫长的扬尘之中,全副武装的身躯成了被自内攻陷的城池,在这个夏日,染上了随夏日一同而来的热病顽疾。

    捧着书坐在客厅,随着手指摩挲书页,疫病的燥热像矿车在血管轨道里呼啸而过,他漫无目的地想到刚才布鲁斯“need a talk”的暗示,主旨大概又跟他打碎了几个罪犯的头盖骨有关。生硬措辞是开场白,话不投机是过渡句,激烈争吵是高潮戏,很可能再延伸出一段俄狄浦斯式悲剧对决,熟悉的三幕剧上演了无数次,陈词滥调让人烦闷不耐。

    他放下书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餐厅厨房,阳光照透葱茏树冠,在大理石台面上刺绣光影,有人影站在那里。

    暑假她待在庄园的时间更多,给阿尔弗雷德帮厨替达米安喂狗提醒布鲁斯起床,闲不下来似的,这会儿又和女孩们凑在一起捣鼓下午茶冷饮。夏日斜阳是火龙果色,淋得她全身是高饱和的红与橙,正从水槽里端出满满一盆水润熟紫的葡萄,用来榨汁的。

    捞起一颗,指尖划开表皮,指腹稍稍施力挤压,圆滚滚鸭蛋壳青的果肉就溜出外衣掉进盘子,时不时侧头跟旁边的斯蒂芬妮互相咬耳朵,说笑声模模糊糊。果肉很快挤挨着堆起来,那几枚指尖也被染得汁水淋漓。

    高温渗进屋内,暑气无孔不入,他坐在避光的角落都觉得燥热,那么她呢。她上身是一件薄薄的亚麻质夏季衬衫,宽松V领设计,呈钝三角敞开露出洁白后颈,肩上挑着两根细细吊带,往下伸进衣领中不见踪迹。紧贴皮肤的布料让人想到包裹奶糖的糯米纸,高温让她出汗了吗,内衣是否已经湿透了。

    他看到她抬手别开腮发,碍于手指上还湿着,只能用手背。随着动作,汁液顺手腕淌下去,蜿蜒晶亮的水痕像一条淡青细蛇,分叉出信子,贪心不足地往手肘内侧舔舐。杰森了解那种潮答答的触感,风干之后会更加粘腻。

    她没有发现吗。

    应该有人帮她清理。

    葡萄何时已然剥好,她捧起盘子,背后浮出薄薄肩胛骨和内衣系带的形状——他可以将其捏碎,他忽然想。

    她比他小一些,和提姆差不多,早几年他拎起她就像端起一盘绿植,轻松得连臂肌都无需舒张收缩,如今发育期在她身上显露成果,她长高了,胸腹和腰侧的软组织被性○激素搓酥,变得更加骨肉匀亭,像乙烯催熟的蜜红果实。

    他熟悉人体结构——这是格斗的基本功,如果去掉多余的布料干扰,用虎口和指节一寸寸丈量她的身体,就能够将她每一处骨骼肌理的结构都解析清楚。

    葡萄已经倒进榨汁机,电动刀片转眼搅碎果肉,带起一场小型的翠绿龙卷风。走廊传来脚步声,刚从训练室出来的迪克穿着背心运动裤,洋溢着一身健康荷尔蒙,步调轻快地穿过大厅,朝他抛了个十足亲和的微笑,又一头扎进厨房,跟姑娘们撒娇蹭一杯饮料。

    他一直觉得迪克像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开屏的公孔雀,或者花蝴蝶,轻盈扑进花丛,用细长口器挨个吸食花蜜。

    他抬头,正看见她将一杯装饰好的果汁递给迪克,公孔雀发出夸张的喔鸣,亲近地拍了拍她的肩。

    某种黑沉沉的冲动被煽动起,他盯着那只手,半晌才告诉自己,别这样,没必要这样,只是碰了一下而已,只是普通的亲友互动而已。

    公孔雀转而跟芭芭拉聊起来,剩下她将果汁一杯杯放进托盘,端起,转身。

    杰森在那之前低头,盯着书本,拇指压过书页的一条条褶皱。余光里洁白的脚踝交替靠近,朝着他。她的步调很有特点,先是脚尖落地,再是脚掌,不发出一点声音,有点像芭蕾舞演员的习惯。

    片刻脚步停驻,询问的声音也落下,“你不去跟小D还有小乔打游戏吗?”

    半晌,他像才注意到她,目光从书中抬起,对上她的面孔,皱眉反问:“我看起来像幼儿托管班的保姆?”

    “嗯……”她顿了顿,“很抱歉打扰到你看书了。”

    话语被客气修饰过,明显没有和迪克对话时自然。这个认知瞬间助燃他的心烦意乱。

    没收到回应,她又端起杯子递过来,“对了,这个给你,天气比较热,可以解解渴。”

    他盯着捏住杯壁的几枚指尖,因用力而泛出生生的白,还有杯内均匀沉淀的甜美果肉,和一两片用来装点的柠檬片,一动不动。

    他不能接,当然不能,倘若他伸手,皮肤下的血液会因察觉她体温的靠近,汹涌成靠近极点的电磁流,驱动他触碰她的指尖,然后——“啪嗒”,理智的多米诺骨牌倒下第一块,他会攥住她的腕骨,从指尖一路吻到手肘,将每一丝渗入皮肤的汁水甘甜吮吸殆尽;再然后,血液滚沸中,他会抓着她,压抑又狂热地咬上她的嘴唇,舌头强行撬开牙齿;最后,他也许会不顾翻倒四溅的果汁,将她推倒按在湿淋淋的地毯上、贯穿。

    所以他不能动,只能绷紧嘴唇,将身体塑封成一座冷硬雕像,鼻腔发出半个闷音,“嗯”。

    接二连三地碰钉子,她也察觉冷场的尴尬,手在半空僵举片刻,轻放在桌面上,“那我放在这里了。”

    直到背影远去,杰森才后仰靠着沙发,手臂搭在眼窝上,无声地咒骂一句。

    真他妈见了鬼了,他根本不想排斥她,也不想让她难堪,但他总学不会迪克那润滑油般自如斡旋游走在人际缝隙中的本事,反而红头罩与生俱来的垃圾话天赋每每在此时大放异彩,推开想亲近的人,也搞砸一切。

    放下手臂,鼓噪的血液已经拂去泡沫,窗外仍是蝉鸣的振金和夏日的绵热。他有预感,也许他燥热的病症会和夏季的白夜一样漫长,一直持续到炙烤大地的火球坠入赤道以南。

    *

    杰森可能有点讨厌我。她想。

    端着餐盘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沙发上高大的男性躯体,她有点惊讶。夏日西垂,门框将室内斜斜裁剪成明暗迥异的两半,他置身阴影那半,像被无形牢笼圈禁的困兽,眉毛之间皱起躁郁的结,嘴唇也紧绷绷地朝下撇,生人勿近的冷淡,有点像布鲁斯蝙蝠侠模式下的表情,又比那更尖锐。

    接下来的连连碰壁印证了猜测,对方漫无目的的目光沉沉抬起时,她甚至错觉有一只黑洞的枪口也随之瞄准。

    如果说仅仅这一次可以用心情不好来解释,那平常的蛛丝马迹就没法搪塞了。几年前她对他的印象是个不难相处的酷哥哥,偶尔还会带她出去兜风吃个垃圾快餐什么的,近年来跟满宇宙跑业务的法外者遇见的机会也不那么多,每次撞见都能感受到对方越发露骨的排斥和回避。

    建立在她没得罪他的基础上,也许他发觉带着个半大女孩到处逛有失颜面?也许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合?

    不至于因为这事伤心,有点像毕业后点开联系软件,发现曾经的同窗早已将自己删除好友,被不软不硬、钝钝地刺了一下,多少有点遗憾。

    那么以后就尽量不去打扰他了,要是逼得对方直言不讳将厌恶说到面前,那也太尴尬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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