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空另一段的五百年里,高眠思索过很多被背叛的可能,却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而能将她的本体和灵体剥落,削弱她的力量,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天界不超过两人,可笑的是她临了都不愿相信是他们所为。

    冥界之门难以开启,故而一般都在一个固定的灵力充沛的地方借力打开,现在换到高眠面前开启,花费时长较长,一群人忙前忙后的布阵再启动阵法,颇为费劲。

    但在高眠的威压下无人敢懈怠,耐心等候许久,这阵法终于启动了。

    八枚门符分别由八位鬼将持有,四位阵师站在四周围住呈圆形站位的八鬼将,每个阵师掏出一颗黑漆漆的骷髅头放在掌心,站好之后一起将四颗骷髅头抛至八鬼将头顶中心,双手结印吟唱咒语,每个阵师身后出现一个浑身刻满黑色咒文的灵体,四个灵体形状各异,身上咒文也各自不同。

    “这是什么。”高眠指了指其中一个浑身布满暗红色咒文浑身散发着暗火的灵体。

    地君见她感兴趣,凑上来解说道:“这是爱恨嗔痴四灵,因为这是要打开冥界之门去往外界,故而要用它们来开门,倘若是外界前往地界,则由荒无断三灵来开门。”

    “为何进出会如此不同?”

    高眠一副认真求知模样,虽面无表情,可容貌过于娇俏灵动,此刻也没了咄咄逼人的威严,软糯甜美的嗓音尤在耳畔,地君恍惚间觉得她似乎也不是那般清冷高傲,心里不禁轻松不少,也乐于给她多说说。

    “外界都是活物,有了七情六欲这才与游魂野鬼有所区别,由世间万物的七情六欲生出的四灵体做门引才能打开通往外界的门,而相同的,进了地界就该断却尘缘,故而要荒无断三灵斩断吞噬欲念,方可进入地界轮回。”

    眼珠转到一脸认真的地君身上,高眠一语中的道:“那你们也在地界,为何会有惧怕这种情绪?”

    地君仔细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们算是个仙官,不必入轮回,自然不必断七情六欲。”

    高眠点点头,似懂非懂道:“原来如此,进了轮回,便要断前缘,那我为何不是被入轮回,而是被送去了别的时空?”

    脸色刚恢复三分生机的地君连忙小心赔笑道:“神女您真真是说笑了,三界谁不知您是随着天地万物初生集万千灵气幻化而成的真神,肉身不死,灵体不灭,轮回不收,您随便抖抖手便能撼天动地,小小地界,哪敢收您啊。”

    高眠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是混沌初期诞生的真神不错,可她却不知自己入不了轮回,她没有轮回的观念,睡醒了便吃,吃饱了四处看看,无聊了便睡,时不时揍一下魔界那些人,倒也不算无聊。

    她曾一度想,她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震慑一下魔界,护佑众生安康,可有一日,她被护佑在身后的人捅了一刀。

    越想越气,高眠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来盯着诡异的阵法,淡声道:“何时能好?”

    “快了快了。”地君在一旁抹汗拍胸脯保证。

    那边爱恨嗔痴四灵飞上空中围成四角,身上的符咒连接起来形成一道门,八张门符飞入门上围成一个圈迅速转动起来,四灵身上剩下的符咒被门符圈吸入,形成一道诡谲的斑斓漩涡。

    待四灵身上符咒全部被吸入门符圈内时,门符停止转动,圈内开始形成一道白光向门的四周扩散。

    那道光斑越来越大,只要填满四灵围成的门,冥界之门便打开成功了。

    眼看还差一点光斑就要填满,此时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骚动。

    “地君!化灵魔狂暴了!”

    “啊!”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十几只体型巨大的化灵魔涌现出来逮着谁吃谁,地君哪见过这般阵仗,扶着自己官帽下令道:“不要慌!鬼将听令,将化灵魔拿下,四凶将也去!”

    一群人得了令分散去干活,但情况紧急应对不了失控的化灵魔,那化灵魔越吃越勇,直直奔向了高眠这边,地君躲在高眠身后大叫道:“神女救命啊!”

    一只张牙舞爪流着黑水的化灵魔扑了上来,高眠跳下龙椅握剑劈了上去,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化灵魔知道不能碰到高眠的剑,他们体型巨大但灵巧无比,她挥剑好几次都落了空。

    眼看围着他们的化灵魔越来越多,而冥界之门即将打开,她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双手结印,面前出现一个金阵,阵中飞出数根金锁链牢牢锁在每一只化灵魔身上,她右手中指向下弹去喷出一股小火苗,这火苗迅速爬满金阵,随后火焰顺着金链攀附到化灵魔身上,一碰到化灵魔,这股明亮的火焰忽然燃烧起来,熊熊烈火将化灵魔烧得灰飞烟灭。

    一时之间这一片忘川之地好像变成了一片火海,地君捂着嘴感叹道:“莫非这便是能直接烧毁万物,灭其灵魄的赤炎之力。”

    糊涂啊,天界那群人,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她。

    在众人手忙脚乱又被高眠绚丽夺目的阵法吸引视线的时候,一位阵师被一只凶狠的化灵魔咬住了,这一瞬刚刚打开的冥界之门里迅速飞过一只不被人注意的灵体。

    “地君,冥界之门要关了!”

    方才化灵魔伤到了一个阵师,它奋力坚持着,腰上被咬缺了一块还在往下滴着黑血,已经形成的门因为阵师不稳而自动关闭。

    高眠收了阵法直奔冥界之门飞过去,穿过门之前她扔了几张符咒给地君,顺手化解了一下受伤的阵师它身上附着的魔气。

    “这符咒上有我的赤炎之力,权当开门谢礼,还有化灵魔暴走的话你直接贴上去就行。”

    怀里多了几张符咒的地君抬头望向匆匆离去的高眠,刚刚开口说了句:“谢……”

    便见她衣袍一角彻底消失在光圈里。

    一张一张讲符咒捡好,地君再次叹息道:“这神女,还挺有意思。”

    穿过冥界之门,高眠落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原之上,草原上有一棵从不凋谢败零的合欢树,晴朗的日空下风却是喧嚣又寂凉,她伸出手,让夹着绿草清香的风穿过指缝,一朵合欢花落在她手上,她夹在指缝中闻了闻,还是记忆里浅淡的香味。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云海与草原接壤,倘若在更远的地方看过来,便能发现她所站之地是一座又高又险的山顶。

    这座山是第一任天君殒命时身躯幻化而成。

    彼时天地只有穹灵境与瀚宇地这两个地方,双方为了发展不断发生摩擦,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无数次。

    第一任魔君与高眠一样为天地灵气所成,只不过他由恶而生,为了攻下穹灵境,他带人杀了弱小的族人,吸取他们身上的怨恨与灵气增长修为,可谓是集万恶为一身。

    有了迅速增修的法子,他坑杀了近半数族人,彻底失了心性入了魔,带着剩下的另一半追随他的族人,他们一举杀上了穹灵境。

    穹灵境族人纵使多,却不是修为暴涨的瀚宇地族人的对手,那时候高眠在修成身躯的关键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穹灵境族人被狼狈不堪逼着不断后退。

    在魔君举刀砍下天君脖子时高眠修得了形体,天地为之变色,她在电闪雷鸣中赫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义无反顾奔向狼狈不堪的天君,似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还只是一抹灵体时便看着无数人在打打杀杀,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与人过招,她一手接下了魔君的刀,顺带捏碎了那把淬了无数鲜血的大刀。

    发冠被打歪的天君将自己的佩剑交给她,那是个温柔和煦的人,他黑发散乱,唇角沾血,却冲她温柔笑了笑。

    “拜托了。”

    他不知道她是谁,可万千敌人冲杀过来时,他注意到一直照射在神坛上的那束白光不见了。

    这份沉重且突然的信任压在高眠身上,她有些木然接过剑,冲他回了来到这世上的第一抹微笑。

    高眠不负众望力挽狂澜带着众人守住了穹灵境,而她初次成形便这般拼命,还要追击逃散的瀚宇地族人时她灵力不支吐了口血,天君扶着她摇了摇头,说:“穷寇莫追。”

    左右魔君也为她所重创,穹灵境族人也所剩无几,她点点头放弃了追杀。

    见她这般英勇神武,在穹灵境恢复之后天君给她封了个名号“远戈”。

    高眠回来后便陷入了睡眠状态,再次醒来还是在神坛内。

    她似是受到感念一般来到穹灵境外面,白发飞舞容颜苍白的天君虚虚靠坐在合欢树下,一朵朵粉嫩的花瓣落在他散在草地的白衣上,寡淡中透露着几分别样的生机,他旁边矮竹桌上摆着一壶酒,在他饮了不知多少杯醉眼朦胧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怔忡片刻,他温雅浅笑朝高眠缓缓举起酒杯,苍白的面容中带着几分微红,在高眠看来已是油尽灯枯。

    “神女,能饮一杯否?”

    她不懂生死离别,也不懂情为何物,却也心怀慈悲,愿意成全将死之人的请求。

    她坐在他对面,那一盏空了几千年的酒杯终于被他亲手斟满了。

    学他举起酒杯,他微微碰了一下她的杯子:“我要走了,临终还能了却心愿,此生已是无憾,神女,我族人心向善,恐来日不敌魔族,能否请您,救一救他们。”他声音清润低柔,语调却处处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寂寥,好似在天地间孤身一人行了千万年,走到此处,唱响了离别的哀歌。

    高眠是灵体的时候便被供奉在穹灵境神坛内,她能告感知到穹灵境族人对她的虔诚,她点点头,算是应允。

    天君笑着将酒一饮而下,合欢树随风摇晃,越来越多的合欢花散落下来,高眠抬手接住一捧,她放在鼻下闻了闻,淡淡的香味充斥在鼻息之间,她微微歪着头看了看冲自己笑得温柔的天君。

    “你喜欢吗?”

    她点点头,淡声道:“喜欢。”

    很香。

    天君微微笑着撑着下巴就这样看着她,眼底流露出高眠看不懂的情绪。

    “神女。”

    这一声莫名的呼唤藏着他不愿掩饰的情愫,克己守礼千万年,他始终是穹灵境最庄重规矩的掌权者,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纵自己肆意感受体内汹涌澎湃的感情。

    他藏在衣袍下的下肢已开始变得透明,高眠看到他形神已开始溃散,伸手凝力想抓住闲适从容的他时合欢花从她手里尽数落下,天君却浅笑安然道:“不必了。”

    魔族日益强盛,他在上一次大战中已被重创神魂,如何也修复不了,与其苟延残喘等着魔族打上来,他选择在弥留之际将身躯神魂幻化成一座魔族永远无法跨越的山峦,作为穹灵境永恒的屏障。

    天道如此,高眠不会死而复生之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君在她面前幻化为一道强韧的无形屏障。

    高眠脚底下踩着的,是天君躯体幻化而成的山峦,她身边的合欢树奇迹般的再次开出鲜艳的花朵,最后一抹清冷的夕阳落下,她听到他清朗又落寞的声音:“春风又渡合欢魂,寥见花落方高眠,此顾再无可见日,卿若明月愿高悬……”

    接下一朵落花,她曼声吟道:“见花落,方高眠……”

    至此,她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为了纪念这世间第一个所见之人,也许,是她单纯的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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