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害怕了?” 他摇扇走来,身披一段皎洁的月光。

    洛清羽坐在枯死的树桩上,看到这一幕惊得腿一软,生生从那一米多高的粗树桩上滚了下来。

    就在刚刚,她亲眼看见眼前这位她倒追了好几个星期的男人徒手拧断了一个壮汉的脖子。

    夜色中,男人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将洛清羽从地上扶起来。摸着女孩不自主发抖的手臂,他低声说:“害怕了就回去,以后别再来明月楼了。”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高山深林中飘荡,字字清晰、字字有力。

    第一章:吞命山石怪谈传,琅琊风动情暗许

    一个星期前的晚上,洛清羽和室友在操场上散步。

    大学操场是最包罗万象的地方,无论何时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洋溢着莫名的冲动。

    洛清羽在这充满青春的气息里,不免想起自己倒追了许久的男人。

    那段挺拔的身影、那张俊朗的面庞自初见于琅琊山下深秀湖畔就刻进了洛清羽的心头。

    虽说初见后仅凭一张脸就妄谈情爱是有些过于潦草,但是洛清羽认为仅仅凭皮相就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一定是天降奇缘。

    她也发挥了一张脸的作用,不过是不要脸的“脸”。

    她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加上了他的微信,只发了两条消息就被拉黑了。

    洛清羽看着红红的感叹号,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一定是自我表白的态度不够诚恳!”

    这晚,在操场阵阵熏风的吹拂下,洛清羽愈发地不清醒了,恍惚中她好像又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忽然之间,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寻声望去,洛清羽在路灯的微光中看见一个身着衬衫,外披玄黑长袍的男子飞身在空中,伸手将一辆失控的小轿车拦下,随后推向操场的无人处。

    学校的风雨操场建在山脚下,是一处低洼地。上面有高高的栏杆,栏杆的外侧是奔流不息的马路。

    谁料,今晚一辆轿车失控,冲破栏杆,掉下了操场。刹车声、撞击声、尖叫声……各种声音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洛清羽看着明晃晃的路灯发了呆,在原地愣神。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影?”洛清羽分明看到在车辆掉下来之前,有一道黑影将车速控制住,并调转了车子掉下来的方向。

    “空手拦轿车?他到底是谁?”她愈发对这位在深山开茶楼的俊美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几天后,洛清羽又是翘了晚上的课来山脚下的清风明月楼找他。

    “六点三十五分,你很准时。”男人起身拉着她一路往山上去。

    洛清羽原本以为是木头脑袋开了窍,铁树开了花,自己等到了春天,这个男人终于看开带她来约会了。

    谁知越往高处走越清冷,三四月的天气,冻得她浑身汗毛直立。没注意到天色也在渐渐发生的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高悬的满月。

    天上高挂一轮血红的明月!

    洛清羽许久未见过红色的月亮了,只怕附近恶灵邪祟出没。

    她想起自己前几世就是死在了漫天红月之下,不免心生几分寒凉,拉着自己的衣领,摸上过一会不知会不会凉透的脖子。

    “我本不贪恋这红尘,但也等我得到这个男人再死啊。”她心里默默念叨着,“不甘心啊,不甘心!”

    沿着新筑的石阶再往上走就是琅琊寺了,外头的围墙已经被围起来了,听说预备拆了整修。

    可是原本锁上的木门此时已是大开。

    风在空中呜咽着吹起地面的黄土,塞满香灰的香炉上插满了正在燃烧的香,风一吹,满目猩红,像是黑夜里发着红光的双眼。

    满院飘着的祈福红绸在风中乱舞,看不清写了什么,可是白纸黑字的门联却十分醒目。

    洛清羽的心顿时跳得厉害,脚灌铅似的走不动。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着走进寺庙里。心里越害怕,越是想让自己紧闭双眼,可是双眼越是想一窥诡异风光。

    “来者何人?擅闯寺庙者死!”一壮年和尚手持佛珠,满口黄牙,面露凶相。说话间就来到他们跟前。

    “你在这里坐好,等我。”他将脚步根本不听使唤的洛清羽抱着放在树桩上,转头对和尚说:“取你性命的人!”

    他手中的折扇在红月下也隐隐泛着杀戮的血色,折扇摇啊摇,风越来越急,山雨欲来……

    “大言不惭!”

    男人挥扇之间,寺院的墙皮脱落,遍地瓦砾,红绸散去,漫山香灰。和尚手中佛珠断裂,洛清羽借着寺前的烛火才看清滚落在地上的是一颗颗婴儿的头骨。

    烟灰弥漫之间,可见他快步来到和尚眼前,一手握着扇子,一手卡住和尚的脖子,和尚不知为何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也不知是这问题太过愚蠢还是怎的,他笑了一声,答道:“我姓曹,阴曹地府的曹!”

    “你是曹……”话未尽,只听“咔嚓”一声,和尚的头垂下,嘴角漫出汩汩鲜血。

    红月漫天,他蹲在树桩前仰面问道:“看见这样的我,你还敢说你心悦于我、还要纠缠我吗?”

    “敢。”

    山中月光柔和,清风徐来,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清澈的眼睛,爱与恨在这双无邪的双眼中都那么直接。

    “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这样信誓旦旦?”

    洛清羽面对美色脑子转得飞快,心想: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掐死一只恶鬼吗?你这张脸,别说掐死的是恶鬼,你是恶鬼也没关系。

    “哪怕你是恶鬼阎罗都没有关系,我不改我心。”

    他反复品味着女孩说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哪怕……我是恶鬼阎罗都没关系?”

    “嗯!”女孩的回答斩钉截铁,好像连他自己都应该要深信不疑。

    “还能走吗?”他注意到洛清羽从树桩上滚下来受伤的双腿。

    “嗯……”她支支吾吾半天,“还行。”

    “走吧。”他目光冷冷,手却扶起了她。

    “去哪儿?”她问。

    “阎罗殿。”他答。

    车行的方向是城郊山区,越往山里开,洛清羽越觉得浑身寒凉。

    听闻城郊的采石场总闹鬼,数年间失踪了好多工人,至今下落不明。而近日附近工厂的女工也频频失踪,警察在采石场上找到不少她们掉落的头花等物品。

    “莫非他……”洛清羽不敢再想下去,尤为痛恨自己的见色起意。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光秃秃没有遮盖的山体被凿得凹凸不平,在明明暗暗的光线中显得尤为可怖。

    本就摔了一跤成了半个残废,脚下又踩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洛清羽走的每一步都是疼得龇牙咧嘴的。

    “听说这里经常闹鬼,怪阴森的。”

    “怕了?”他语气中好似有嘲笑的意味。

    “呵呵……”两股战战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理活动,又因过于嘴硬,只能生生挤出“呵呵”两字,以显示自己还是有些“临危不惧”的。

    待走到这片荒地中央,他道:“圆月异色,闹鬼荒地,你倒表现得不一般。”

    她心想:你也不一般!可惜,实在听不出好赖话的洛清羽还是“呵呵”两声。

    “平日见了我那般的出口成章呢?”他从手提的大包中拿出一捆手指粗细的红绳,随意扔在地上。

    现在这样的场景,那种“我见你如清风自高山而下”“遇见你才知心动与相思”的话确实说不出来。

    洛清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后挪动,“我平时是牙尖嘴利了一点,说话是没分寸了点,头脑是发热了点……但也不至于……”

    不至于把她带到荒郊野外杀了捆了抛尸吧?

    “都怪我自己眼馋嘴贱。”她脑中的小人正狂扇自己八百个嘴巴子。

    “也不必这么说自己。”他扯出地上红绳的头,挥臂发力,红绳似长蛇舞起,飞出将整座采石场围了起来。

    “不要越过红绳进来。”他回头叮嘱。

    她刚要应下,顿时觉得地动山摇,灰尘滚滚漫在空中,钻入口鼻。

    他立在山前,一掌劈入地下,山体凹凸不平的石块纷纷掉落,如雪球般砸下来,却都在红绳处止住。

    山体表面看上去像是被利刃切割开,在切面处似乎还悬挂着什么东西。

    浓灰散尽,洛清羽看见,那是一条人腿从山里头伸出,挂在外面。

    再往上一米多的地方挂着一只手臂,像是要拼命地扒开山石,挣扎着逃出来。

    更有半个身子垂在山壁上的,好似倒立在半空,只是腰部以下都嵌在山里了。

    半张脸的、一只脚的……塞满了整面山壁。

    “这……”洛清羽心脏狂跳得来不及呼吸,冷汗打湿了后背,一阵风吹过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她上下牙齿不停地来回对抗。

    “你体内没有丝毫的灵力,竟然也能靠着肉眼识破整座山上的障眼法。”

    他手持一把洒金黑扇,扇骨白润如玉,一扇便削平山头,数块泛着绿色油光的巨石以极不规律的路线滚动,像是找寻逃跑的路线。

    奈何整座山都被红绳锁了起来,它们迷了路上下乱窜,撞得周围的沙石、尘土又翻作一团。

    “那块石头里有东西。”洛清羽指着其中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喊道。

    一道带着金光的黄符正贴在洛清羽手指的那块绿石头上,它顿时没了声响。

    男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虽白皙但健硕有力,长年持扇的右手虎口生出层层老茧。

    他将手伸进石头内,拽出个身形矮小的东西。

    那东西长得似人非人,脸上手上覆满绿毛,没有毛发处的皮肤龟裂坚硬,如颓圮的山墙。它四肢纤细,唯有个脑袋大得与身体很不协调,倒像是个巨头绿毛猩猩石雕。

    “这个东西,无论是放在人界、猩猩界、石头界都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他捏着那东西的后颈,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洛清羽:她的眼睛果然不是凡间之物。

    “放开我,放开我。”尖细的声音从它的喉咙里发出,“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爷爷的地盘?”

    “那些人是你杀的?”他捏住那东西的命门,拎着它将它的脸对着山墙。

    “我的食物而已。”它摆动大腿,试图摆脱束缚,奈何力量体型悬殊,像荡秋千似的前后晃动。

    “你因采石意外死亡,死后却躲在山里成了山中魈、石中怪,将人类封在山体中蚕食他们的灵魂。我也来带你回去,去做我焚山的食物如何?”他的话清清淡淡,就像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焚山?你是谁?”它摇晃的幅度速度巨变,很是害怕,整个身体痉挛般缩在一起。

    “你是谁?你是谁?”它突出的眼球死死盯着男人腰间的折扇,露出绝望的神情,心中有了答案:“曹扬之,竟然是你!”

    红绳做巨网状收起,将山魈捆得严严实实,装成个蚕茧入了男人袖中。

    曹扬之收了山魈往回走时,洛清羽正准备悄悄溜走。

    她转动灵活的脑瓜,估摸着曹扬之恐怕是个专抓鬼怪的行家,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不死也得被抓回去做研究。

    到时候,泡酒还是切片都不好说,干脆溜之大吉。

    为了个男人,送命可不行。

    “你这是准备从城郊走回去?”曹扬之拦在她面前,“你的眼睛很厉害,但是腿……”

    腿怎么不算二级伤残呢?

    “腿是因为看脸的眼睛才伤残的……得怪你!”憋着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城郊离学校三十四公里呢,就她的腿恐怕得爬回去,说不定回去正好赶上年夜饭。

    “我送你回去吧。”

    皎洁月光透过密林枝叶的罅隙洒在蜿蜒的山路上,一辆车驶离,没留下任何来去的痕迹。

    翌日,苏易正在茶楼打理那盆养在柜台的发财树,突然抬头看见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茶楼门口。

    苏易看着熟悉的车牌和陌生的车身,正诧异着。这时,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男子。他慌里慌张地跑进茶楼,关上大门。

    “苏易,苏易,就你在吗?”那男子低声问。

    苏易看了看坐了大半座位客人的茶楼,很是疑惑地问:“您是找谁呢,还是躲着谁呢?”

    “您把先生的车换成这个颜色,还敢来茶楼呀?”苏易余光瞥见门口变了颜色的车,嗔怪道。

    “这颜色不好看吗?白色中带着微微的细闪,阳光一照还有这梦幻的渐变!我这是帮阿舒纠正审美,原来黑漆漆的车像棺材板儿似的。”

    “周元直,我限你三天之内将我的车恢复原样,不然我会连人带包将你从茶楼扔出去。”曹扬之站在楼梯上,但并没有下楼的意思。周元直心里想的却是:没准备下楼揍我,说明没多生气。

    “阿舒,我挑的这颜色多好看,多适合开进青春洋溢的大学里追你的那个小姑娘。香车配美人……”

    “两天。”

    “Porsche副驾坐美女,日子风生又水起啊!”

    “一天!”曹扬之转身走了,周元直两步并一步也跟着上了楼。

    二人前后脚来到了书房内。

    “后天,后天不变黑我提头来见。”周元直看见曹扬之比车还黑的脸,打起了马虎眼。

    到底是多年的老友,周元直一眼就看穿曹扬之心里、眼里藏着的事情。

    “说说吧,那个小姑娘今天怎么没来啊?你把她吓死啦!”

    当初曹扬之计划带洛清羽去抓山魈的时候,周元直极力阻止:与人类的一场风花雪月而已,功成身退,不留侠名,方是明智之举!况且,她只是一介凡人,万一把她吓死了怎么办?我生死簿上可会如实写是你把他吓死的。

    也是因为曹扬之告诉周元直,当晚在学校操场上捉拿邪祟的时候,洛清羽居然能看见自己的事情,周元直才勉强同意这个计划。

    “什么?她居然不害怕你掐死邪祟的名场面?”周元直甚是惊讶,不免也佩服起这个小姑娘:不愧是敢追曹扬之的女人!

    “她能见红月。”

    “她还能看见红月?”周元直喃喃,眉头逐渐皱成了一团。

    周元直赶紧追问:“邪祟现行,红月漫天的异象不是一般的凡胎肉眼可以窥见的。一眼识破藏身在石头中山魈……你说倘若挖了她的眼睛,以后你们抓鬼岂不是更加方便了?”

    曹扬之瞥了周元直一眼,倚在窗前,未答话。

    良久,曹扬之道:“或许她的眼睛还真能有点作用。”

    “你是说黔北的案子……”周元直眼神复杂,“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是这样追小姑娘的话……很不妥啊?”

    曹扬之坐下整理黔北怪案的资料,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你作为冥界第一殿神君,整天在人间沾花惹草、喝酒蹦迪也很是不妥啊?我可以让你忙起来。”

    周元直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他是真信曹扬之能让他一年都待在玄冥宫办公,没有任何“寻找人间真爱”的机会,遂识相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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