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夜晚萦绕在叶莲娜的梦里。

    这本该是一条充满不安的路口。

    狂乱的心跳,纠结的思绪,呼之欲出的答案,这些足以压垮她的神经。

    很早以前,叶莲娜有很深的自我厌恶。

    自性别分化后,她发现身为Omega的自己很容易对他人动情。

    时隔多年,第一次动情的情景已经几乎苍白。

    普通的下午,年轻Alpha从旁边路过,隐约留下的薄荷气息。

    巨大的钟摆撞击心脏,叶莲娜下意识朝对方望去。

    薄荷的余震相当可怕,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在回想Alpha的样子。

    几天后叶莲娜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妈妈很快就看出来了,询问发生什么事。

    听完整个过程,女人哈哈大笑。

    “你这是一见钟情啦!那个Alpha还记得是什么样子吗?周末我们再去那里蹲蹲看?”

    一见钟情吗?

    不知为何,呕吐的本能从心口涌上来。

    女孩扶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妈妈以为女儿在饱尝爱情的苦,立刻上去拍后背。

    “一定还能遇到的!你和他的缘分不会那么容易断!”

    什么都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性格不知道,为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是这么容易吗?

    什么都吐不出来,叶莲娜本能呕了几声。

    受周围事迹和新闻的影响,脑海很快构建小三、出轨和分手的AO恋爱史。

    堪称狗血的故事本该压住血液的涌动,而来自内心深处的希冀又在提供诱惑。

    万一对方没有对象呢?万一对方为人正直呢?万一对方能提供一个永远的家呢?

    两方的拉扯让叶莲娜痛苦,让她痛苦的是变成这样的自己。

    素未谋面就假设别人,和那些得不到就开黄腔的人有什么区别。

    忘了他吧!因为信息素和脸喜欢别人,这样和那些看脸然后性骚扰的人有什么分别。

    血液的火焰仍在燃烧,胸口的心跳无法控制。

    半个月后这份冲动才勉强过去,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叶莲娜发现再想起那个Alpha,心跳不再像起初热烈。

    这是不是说明,一见钟情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后来叶莲娜又遇到了两次类似的情况,每次都在假设、希冀、自我谴责中挣扎。

    还好命运不苛责,每次时限两个星期,当浪潮褪去的时候,只留下岸上湿漉漉的自己。

    瞧,一见钟情是多肤浅的事。

    瞧,映在海面的自己是多肤浅的人。

    只会找好闻的信息素,只会见好看的人,只是一点点比其他人优越的东西,在自己眼中就成为带着光芒的Alpha。

    叶莲娜感到痛苦。

    区区两个星期就不再情动,而区区几年又能对别人一见钟情,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谈恋爱?

    要做一个和生父一样的人吗?一见钟情、结婚、出轨、回头维护原配家庭关系,由此再重复一个循环。

    亦或做一个不停分分合合的人?寂寞了就来一个快餐式恋爱,没有生理本能就分手。

    每次有人前来表白,她心里也下意识在产生怀疑。

    你了解我吗?为什么要喜欢我?是觉得我哑巴不会吵架?还是想找我解决生理本能?

    我答应了要做什么?日复一日的单调约会?逛街看电影?要我牺牲和朋友的游玩时间,自己的独处时间就为了和你维护感情?

    甚至脑海产生阴谋论,怀疑哪个同学想干扰自己练舞,特意派来Alpha动摇人心。

    这个想法太滑稽,叶莲娜却无法当做笑话。

    有次被同学拉着聊天,最新的梗和流行统统不知道。

    在其他人社交、玩乐、休闲的时候,伴随自己的只有不停的音乐和舞蹈。

    叶莲娜见过一位天赋不错的同学,恋爱后水平直线下降。

    我不去他就要撒娇,一撒娇我就不忍心,同学讲。

    但你总要练舞啊?下个月就要考试了。

    知道啦知道啦。

    直到前三天同学才留班加练,逝去的进度岂可三天就能弥补,考试排名下滑了十名。

    后来经历几次类似的事,不约而同得到一样的结果,叶莲娜更下定一个决心,绝不让任何人干扰自己的练舞时间。

    都说恋爱要奉献和关心,她只能自私地想自己的舞蹈。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叶莲娜不由得松一口气。

    肤浅、自私、水性杨花,自己怎么看都不适合谈恋爱,一个人是最好的。

    她清醒地拒绝所有的告白。

    那晚的动心突如其来,她在岸上被巨大的海浪卷入大海。

    往上是幽幽的粼粼日光,往下是昏暗的无限深渊。

    叶莲娜感到无力和窒息。

    脑海被茂盛的结合欲和繁殖欲占满,还好在紧张的集训阶段,可以强压迫不及待的激素。

    踏步、甩手、旋转,一旦起舞便没有任何东西。

    但在深夜的梦境深处,有人背着她走在昏暗的小径。

    仿佛躺在摇摇晃晃的水上木舟,世界寂然,路灯在黑夜中喧嚣。

    每次醒来,如山的安全感笼罩着周身,悠悠荡着挥之不去。

    叶莲娜硬将自己从木舟拽回来,焦虑地咬指甲自我谴责。

    怎么能这样呢?不能这么意淫朋友……

    即使没有露脸,叶莲娜也知道那是谁。

    集训刚好成为借口,用来顺理成章地远离手机。

    但设身处地,连续几天无端不回复,作为朋友还是会难受的(叶莲娜不想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知道景伯楼不会放在心上,她还是提前通知这段时间很忙。

    在没有回复的几天里,对方偶尔转发一些游戏搞笑新闻。

    看到标题的时候,叶莲娜没忍住嘴角的笑,很快抿住下撇。

    身着普通训练服的Omega对空气陷入深思,鬓发随汗水贴在脸上。

    外人看来以为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叶莲娜只是想起最初的豆蔻聊天。

    她有时候会对手机犹豫很久,纠结到底要不要发消息。

    景伯楼总会先发来当天的生活照,表示自己在做什么。

    叶莲娜以为这是对方的沟通习惯,喜欢同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后来越聊越熟,叶莲娜毫无保留暴露自己的兴趣爱好,时常唠叨电影和音乐剧,还会把看到的一些有趣幕后转发过去。

    景伯楼不再发生活照,一两句话就交代自己在做什么。

    在休息的一些时间,他会转发一些游戏链接,比如搞笑的论坛帖子、脑洞大开的视频、走向错不及防的快讯。

    现在看来,景伯楼根本不是喜欢透露自己隐私的性子。

    但叶莲娜也感到,他无意拿自己的隐私投其所好,拿去做社交的本钱。

    用比喻形容,那时候的景伯楼像刚出院的病人。

    不仅对外界不适应,长期的独特环境也让他对正常人的生活保有滞留感和麻木感。

    现在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会逛论坛,会刷视频,会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偷拿别人(包括她)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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