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一群人,包括姑获鸟,都忍不住直喘粗气。

    倒是黑斗篷算命师和他的那个手下,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按说,他们都坐着鸟逃跑了,是不该如此疲累的。

    只是,高空氧气本就稀薄,鸟又飞得快,身体的负担自然也大。

    于是只能飞一会儿,又休息一会儿。

    “姐姐……”夜昙看了看身边脸色很难看的小孩,“你有带着清气丹吗?”

    “有的”,被嘲风圈怀中的青葵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在哪里?”嘲风搀起青葵,走向夜昙和她拽着的小孩。

    “哇啊——”他俩又开始叫。

    “这到底什么呀!”夜昙揪着孩子左躲右闪的,走出一条曲线。

    “是瘴气。”黑斗篷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

    整个昆仑,玄圃除了是个迷宫,还时有瘴气从地底涌出,就和个间歇泉似的。

    “你们跟我来吧。”黑斗篷自动自觉地向前方走去,“去找神药。”

    “……”

    他到底是谁啊……

    嘲风、夜昙和青葵心中同时泛起了一个疑问。

    他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毕竟有过被四界追杀的经验,一路上,二人都在暗中堤防着这两人。

    怎么办,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夜昙用眼神问嘲风。

    都到这里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还是跟上吧!

    嘲风回视。

    青葵看了看夜昙,又看了看嘲风。

    “多谢卜师。”

    她还是不想把帮助自己的人往坏处想。

    ———————————

    黑斗篷卜者带着一行人,乘鸟在群山之中绕了大半天。

    期间,嘲风有意无意地和他攀谈着,试图套出些话来。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黑斗篷打开了话匣子,连声音也变得轻快了几分,“昆仑,不仅长有仙草,更是地脉紫芝的家乡,方才那些瘴气,也就是浊气,是供它们成长的必要养料。”

    “昆仑地底蕴含的能量非常大,所以时不时就会有瘴气喷发出来。”

    “???”在场的几人纷纷露出惊讶表情。

    “这昆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作为四人之中资历最老,江湖经验最多的嘲风也有些不解。

    从前,他一直都忙着争储,后来一门心思研究种花,根本没多少时间研究四界历史。

    “呵,现在的沉渊族啊……”黑斗篷摇了摇头,“真是不复当年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苍老,却带上了几分沧桑之感。

    “不光是夫君好奇,青葵也从未听过,这昆仑居然会有成群的地脉紫芝呢。”青葵非常贴心地为嘲风解围。

    “……”被嘲笑文盲的嘲风咬了咬牙,脸上还是堆起笑容,“还请先生指教。”

    黑斗篷眯了眯眼,低头看向远方。

    “我们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目的地,那我就与你们说道说道吧!”

    “你们沉渊呀,由许多部族组成。”

    “众所周知,上一任沉渊厉王穷兵黩武,四处征伐,连夫诸族这样温顺的神兽一族,也难逃被灭族的命运。”

    “而你,沉渊三殿下,你的母族正是夫诸一族的俘虏。”

    嘲风与青葵互视一眼。

    “确实不假。”

    但这算不上秘密。

    “你们可知,如今沉渊的很多族类,其远祖都是出自昆仑”,尽管身边的随从惜言如金,黑斗篷卜者却谈兴渐浓,“沉渊并非完全纯粹的魔族。神魔大战之后,有魔族幸存,于沉渊安定后,又韬光养晦,渐可与天界神族争胜。他们娶了战俘,其后人便成了今日沉渊的先祖。历代沉渊之主,均喜好征伐。事到如今,这沉渊族里,居然还有上古神兽的血统……啧啧,血统混淆如斯,若是上古魔王在世,怕是也会哭吧……”

    “姐姐,夫诸是什么东西呀?”遇到不明白的,夜昙习惯性地看向青葵。

    “就是一种神兽。”青葵非常自然地开启了解说模式。

    “除了夫诸,还有犼、毕方、白泽、饕餮、穷奇、重明鸟、应龙等等……”

    “喔。”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夜昙都喜欢看一些打打杀杀的话本子。

    “那我知道了,比如那个什么烛龙什么的,也是神兽对吧!”

    “姐姐,那我们在大门遇到的那条龙,会不会就是烛龙什么的啊?”

    “没错”,黑斗篷点点头,“许多神兽均与昆仑有旧。烛龙并非魔族。相传,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原来……如此。”卜者提及烛龙,青葵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现在的沉渊族岂不是神族和魔族的混血啊?”夜昙奇道。

    她虽然已经知道嘲风和自己的亲爹并无半点关系,但也不知他居然能有如此曲折的身世,不由感叹。

    “神兽不能算神族!”夜昙怀里的小孩不高兴了,开口纠正道。

    他刚吞下青葵给的清气丹丸,感觉又有力气了。

    “好吧,那就是兽族和魔族的混血”,夜昙大聪明总结道。

    “神兽神兽,一半是神,一半是兽嘛!”

    “……”嘲风无语住了。

    怎么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的血统瞬间就下降了几个档次。

    ……不对,现在是讨论他血统的时候嘛!

    “卜师,你方才提起上古魔王复生……你是说上古时期的神魔大战那会的事情?”嘲风想起来从前军中听过的传言。

    当年叱咤风云的大魔王,对他们沉渊来说,也是个悠久到和神族炎黄一般的传说了。

    “神魔大战……万余年前?”在场这几人之中,唯有青葵依旧将四界通史牢记于心。

    “那不是混沌初开没多久时候的事情吗?”

    甚至连四界都未有雏形。

    唯有神魔,争斗不止。

    “是啊……”

    ————————

    几人和黑斗篷一问一答,好不热闹。

    最终,姑获鸟降落在了一处山穴门口。

    “到了。”

    夜昙将姑获鸟塞入乾坤袋中,牵起孩子,跟上嘲风等人,进入山穴。

    “这是……”

    青葵自然认得眼前的植物。

    传闻中,根深可入海,亦可入石。

    山穴很空旷,除了盘踞在其中的庞然大株。

    正是地脉紫芝无疑。

    “怎么会这样啊?

    那植物旁边的地面之上,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黑色漩涡,时不时有青黑色烟气升腾,此时,海子里还在咕噜噜往外冒水泡。

    “这是归墟!”

    嘲风和青葵异口同声道。

    “不可能啊!”

    归墟不是已经被澄清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比起兽界崇岭,东丘故地中的归墟,是小了点。

    看起来像是一个鱼塘似的。

    “我说算命的,你说的那个药是在这个黑糊糊的水里吗?”夜昙只关心仙药的事情。

    她皱起一张小脸,有些嫌弃地望着黑池子。

    这可怎么拿啊?

    “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啊……”黑斗篷卜者却丝毫不惧,在一片混沌前站定。

    “先生,那是归墟!”青葵急道。

    “不要靠近它,危险!”

    “归墟……”

    卜者不惧反笑,“的确。”

    “归墟,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四界中所有的水,最终都会注入无底归墟。

    “你们的祖上”,卜者看向嘲风,“大概也是照着归墟,选了如今的沉渊吧。”

    “你究竟是谁?”嘲风的手中已经运起了劲道。

    他可不觉得,这归墟里能有什么神药。

    总不可能是地脉紫芝吧?

    那老五这个小身板可是决计承受不住的。

    “哈哈哈哈哈——”卜者仰天长笑。

    “归墟——是万物始终的所在,亦是我幽冥界的入口。”

    “欢迎来到我的国度”,黑斗篷扯下了自己的帽兜,露出一张有些稚嫩的脸来。

    “你怎么这么年轻!?”

    “你到底是谁?!”

    夜昙和嘲风异口同声,当即分别将招财神君与青葵护在身后。

    “我是幽都主人噎鸣。”

    黑斗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向夜昙等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过来吧……”

    “谁会过来啊!”夜昙翻了个白眼。

    谁会主动按照这个可疑分子说的做啊!

    “又不是傻瓜……”

    话还未完,夜昙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哎,招财,你干什么呢”,夜昙赶紧拉住小孩一只手臂,“快给我回来,他是坏人啊!”

    虽说平时也蠢笨,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这么蠢!

    因为青葵的治疗,补充了大量的清气丹,此时,孩子已经长回了六七岁的模样。

    他咬了咬唇瓣,一使劲,就挣脱了夜昙的手。

    随后便径直奔向了黑斗篷。

    “呵呵……”噎鸣笑得很开心,弯下腰,拍了拍孩子的背,“这一路真的多亏了有你啊,我们的……‘玄商君’啊。”

    “……你到底是谁?”

    夜昙的眼神冰冷下来。

    招财现在已经跑到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身边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威胁了招财吗?

    “我能对他做什么?”

    “他可是‘玄商君’啊”,噎鸣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似是讥讽,又似是一点也不经意,“怎么了?连你自己夫君都不认识了吗?”

    “招财!”

    夜昙并不理会他,直冲着小孩叫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回答我!”

    “我……”小孩有些犹豫,显然是在纠结要不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招财!”

    夜昙显然不愿意这么放过他,“你说话啊!”

    自从她离开合欢宫之后,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在骗她!

    “你信不信我……”

    夜昙已经出离愤怒了,好在青葵及时按住了她。

    “我……”小孩握紧了拳头,低下头。

    “哈哈哈哈——”欠扁的笑声又在山洞中回响起来,久久不落。

    “海山,不如我来替你与离光夜昙说?”

    “夜摩!”海山有点恼怒地打断了噎鸣的话。

    “你可闭嘴吧!”夜昙仍在一旁跳脚。

    “让他说!”

    “招财你哑了嘛!”

    “你快说话呀!”

    “夜昙!”见青葵已经摁不住人了,嘲风也加入了拉架队伍中。

    “你冷静点!”

    “他的身份么……我来给各位介绍吧。”

    噎鸣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肩。他自己,看起来也就是个少年模样而已。

    “其实,他本该是‘玄商君’的。”

    “不过,他现在的名字是——海山。”

    “……”现场余下的几人陷入了沉默。

    唯有夜昙一人还是非常激动,若没有嘲风摁着,早就如箭离弦,冲出去拳打脚踢了。

    “好啊!你个臭小鬼!大骗子!”

    “我打死你!”

    “我没骗你!我真的是神族!”海山忍不住抬头辩解。

    “神族……呵”,夜昙简直要怒火中烧,“你和没有情,你们一个两个全是大骗子!”

    自己居然还为了他们,几次把性命都悬在裤腰带上了!

    真是气死她了!

    “是啊!本来嘛,神族全是道貌岸然的!”嘲风在一边补刀道。

    他仍然有心情开玩笑。

    “哈哈哈——你说得对!”噎鸣也赞同地点点头。

    “神族自古以来就是这副德行!”

    “夜摩!”海山恼怒地瞪着噎鸣。

    这是自然,他就是神族嘛。

    现场一时间一片混乱。

    不分敌我。

    “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青葵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理智,还有正经,“你说他本该是‘玄商君’?”

    “还有,他方才为何唤你……夜摩?”

    “此事说来话长”,总算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出现了,噎鸣很是满意,他朝身后的跟班挥了挥手,“贰负,去,给大家上点咱们幽都的特产吧~”

    “是,主人。”

    闻言,贰负挥了挥黑色的袍袖,众人眼前便又出现了配套的桌椅。

    “坐。”

    噎鸣的语气很是随意,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天真烂漫,有点淘气,又热情好客的少年罢了。

    “……”众人一阵恶寒。

    僵持半晌后,还是青葵率先坐了下来。

    此时,黑衣随从已经默默地为夜昙等人送上了茶水与点心。

    当然,没人有心情吃。

    而且谁敢吃啊!

    “数万年前,四界未创,在距离如今的四界都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群……”

    噎鸣开始述说前情。

    “都说万物有灵,物老成魅、成精……”他抬起头,视线一一掠过青葵和夜昙,还有一边的海山,“是以,有花灵,星辰之灵……转世投胎,便会在这四界中获得全新的身份。”

    “地脉紫芝,你们身为花灵,就从未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

    “……不是说是上神……”

    “哈,上神造物吗?”噎鸣打断了青葵的话。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地脉紫芝是神族能造得出来的吧?”

    “现存的那些所谓的先天神族,不过就是那些生灵借由远古神族的余脉转世罢了。”

    “你的意思是,就如同我们投胎成为父皇和母后的女儿一样,神族中的星辰、霞族……那些先天神祇也均是如此?”青葵总结道。

    “差不多吧~”和聪明人讲话就是不一样,可以省下很多力气。

    “海山,他的本体亦是星辰。”

    “你们知道星辰是如何诞生的?”

    “星辰是……气体……尘埃?”博学如青葵,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远古时期的混沌中,有大量的气体和尘埃团。它们由于自身的引力,不断旋转,并向中心坍缩。于是……星辰初生。”噎鸣的语气似有魔力一般,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然后,它会凭借核心的引力,吸引周围的星云,不断壮大,直到可以发出自己的光芒。”

    “通常,光的亮度,代表了其质量和寿命。”

    “所以呢?”夜昙没好气地道。

    她根本不想在这里忆往昔。

    她只想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冒充少典有琴。

    而没有情……现在又在哪里?

    “在宇宙中的某些地方,初生的星辰非常密集,很多都靠得非常之近,以至于……彼此之间的引力会互相影响。”

    “不巧的是,海山和那位玄商君的命星距离很近。”

    “离光夜昙,我想有一句老话,你一定听过。”

    噎鸣的嘴角泛起一个邪魅笑容。

    “一山不容二虎。”

    “……”

    “你们可知,一个区域中,有两颗强大的星辰,意味着什么?”

    “当时,海山的本体,已经凝聚了足够多的星云。在即将要诞生为灵之时,天有不测风云……”噎鸣说得兴起,都快化身说书人了。

    “受到宇宙中其他陨石的撞击,它丢失了一部分的质量。本已稳固在内核处的星云也因为撞击被抛洒出来,聚集在外围。”

    “本来呢,这也没什么,只要再等上万年,化灵也不是问题。”

    宇宙中的生灭,是常事,上一刻,这一瞬,下一息,不断发生着。

    “只是啊……这些星云与尘埃,却好巧不巧被附近的另一颗新星吸走了。所以,海山便失去了能够化灵的机会。”

    “……”

    那就意味着失去生命。

    青葵不由想起了,当年苏栀提及的那些东丘往事。

    双花不能化灵而成人,便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四界围攻东丘之时,她和昙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四散飘零。

    “你是说……”青葵试图确认,“那颗‘附近的新星’……就是玄商君的命星?”

    “正是如此!”噎鸣猛地拍了一下手以代替说话者手中的惊堂木,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后来的事情,诸位也能猜到了。”

    “顺带一提啊,星辰也有不同的类型。玄商君施法时,其星辰光芒是蓝色的。”

    “那……又如何?”夜昙尚在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切。

    星辰什么的,毕竟离她也太遥远了。

    “这种会发蓝光的星辰,名为蓝离散星,通常,质量极大。依靠它那强大的引力,可以吸引周边很多的天体。不过呢,围绕着它的星辰可以说是十分倒霉。因为,它们的能量只会不断地被蓝离散星吸收。”

    “这一过程是缓慢而持久的。在不断壮大自身的同时,它们周边的星辰会在不知不觉中死亡……”

    “你们想想,这样是不是很残忍?”说到这里,噎鸣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

    “所以,我并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星辰一族。”一旁,沉默许久的海山终于出声了,“不似清浊相混的地脉紫芝双花,我们星辰之灵初生,周身清气环绕,只有可能会投生为靠清气修炼的神族。失去了那次机会,我花了万年,才能勉强化灵,来到人间。由于本体的星云一直离散,我几乎不能维持人身。若不是遇到这幽都主人,怕是早已魂飞魄散了。”

    “所以……你冒充玄商君是为了……”夜昙内心五味杂陈。

    她咂了咂嘴,试图将口中苦涩通通咽下。

    “报仇吗?”

    如果这个怪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从头到尾,构成他二人生命的东西,几乎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命星都是由同一种星云组成的。

    所以天后都没能认出他是假冒的。

    “怎么样,我们的玄商君是不是以假乱真了?”噎鸣笑着看向夜昙。

    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了勉强化灵的海山。

    得知他想要复仇后,自己不仅给他输送了封印之地那株地脉紫芝母株剩下的全部清气,还将好容易搞到的少典有琴的神魂也分了他一些。

    那些神魂,尚不够维持海山长时期以一个成年人的形象出现,所以,自己才提议,让他干脆以小孩的形态出现在离光夜昙他们面前算了。

    当然,自己的帮助。

    一切都是为了他伟大的计划。

    得到了玄商君的部分神魂后,海山顺利变化成了少典有琴的模样。

    如他所料,瞒过霓虹等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神族都是一根筋的。

    蠢得很!

    起初,他还担心,瞒不过离光夜昙,没成想,事情却出奇顺利。

    可是……问题出在了别处。

    想到此处,噎鸣不禁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沉默着的另一个黑影。

    听了噎鸣一席话,青葵和嘲风的内心亦震动不已。

    “我不该复仇吗?”因着夜昙语气中明显带上了质问,海山亦激动起来。

    “不该向他讨回如今的一切吗?”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名誉,都应该是我的!”

    ……包括她这个天妃。

    本来也应该是他的!

    “你胡说什么啊!”夜昙拍案而起,“那些老黄历,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就没关系了!”海山生气极了,“就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就要颠倒黑白,不顾一切地维护他是吗?”

    “方才你说的,我都听懂了!”夜昙气笑了,“且不说那个时候他都没记忆,就算你真的要恨,要复仇,不也应该恨那颗先撞你的陨石嘛!”她算是听懂了,在这个故事里,如果他的本体最初没有丢失那些质量,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你俩就跟双胞胎差不多嘛!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识,没有记忆。一切不过是求生本能和偶然罢了,这你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啊?”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海山并不接受夜昙的这套理论。

    “你就真的甘心?”

    “什么一样啊?”夜昙怒指海山,“你少来污蔑我!”

    “你和你姐姐,同为地脉紫芝双花,她携吉兆出生,众星捧月;你呢,却是个人见人厌的灾星!你真的不怨?那你可真伟大!”

    “我姐姐对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评论!”夜昙炸毛了,“我们可和你们不一样!”别说她根本记不得前世的事情,那吉凶谶纬不都是人为杜撰的嘛,又不是青葵自己宣传的。

    要说有什么不公平的,那肯定也是世人不公平。

    “……”

    这点青葵可以说深有感触。

    父皇因为天象而慢待昙儿。若可以选,她宁愿比昙儿晚出生几刻,也好代替她受那些不堪的污名。

    “海山,你与玄商君的恩怨……青葵不知内情,但据……夜摩……”青葵顿了顿,复又开口,“夜摩方才所述,都是二君尚未化灵时之事。如今,你也成功化灵,依青葵浅见,当年之事,绝非玄商君本意。不如就……放下旧怨,化干戈为玉帛?”

    “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哈哈哈”,海山笑起来,声音异常尖利,“那就是他夺走我东西的理由吗?”

    “那还不是怪你太弱了……”

    夜昙瘪嘴。

    “昙儿……”青葵有些尴尬。

    “人家哪有说错嘛……”夜昙显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闭嘴。

    “不然就是被陨石撞了那也不会怎么样的嘛……”

    “离——光——夜——昙!”

    “……”夜昙默默朝青葵方向挪动了半步。

    对面破防得太明显。

    虎口扳须,智者不为也。

    “就算你……运气太差好了……”夜昙觑了觑对方神情,改口道,“总之,也没必要真的这么小心眼吧?”

    “我若不这么做,就只能永远任人欺凌!”

    “离光夜昙,你知道弱小是什么滋味吗?”

    “那时候,你不是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吗?”

    “我什么时候……”夜昙忍不住争辩道。

    不可能啊,要是之前自己就见过她,怎么会印象全无?

    “呵……什么时候……”海山忍不住自嘲,“是啊,你怎么会记得什么时候?”

    “我卖你瓶子的时候,你何尝愿意多看我一眼?”

    “瓶子……”

    她想起来了,那个戴着诡异老鼠面具,浑身笼罩在漆黑斗篷里的商人。

    面具……

    那夜,那场梦中,少典有琴戴着的面具……

    是牛。

    那时候,自己曾拿个老鼠面具逗他,他不接。她还奇怪,他怎么一会儿一个喜好。

    不过善变是小孩子的天性,她便没怎么在意。

    “……这么说,无底洞里的那个人……”

    “也是你!!!”夜昙指向海山的手忍不住颤抖。

    “好啊!你居然耍我这么久!”

    他们要杀她,她居然还反过来救这臭小鬼!

    ……算了,那几鞭子权当她是喂了狗了!

    “是啊!”夜昙的声音很大,海山亦不遑多让。

    “耍你怎么了!你不该被耍吗?”一直以来,因为法力不够,所以他不得不伏低做小。

    这样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离光夜昙,明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来的!”

    “你别忘了,也是你自己要捅他的,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你才是推动者!”

    “他说的没错,我们是该谢谢你”,一旁的噎鸣继续在夜昙伤口上撒盐,哪壶不开提哪壶。

    “能偷梁换柱,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你……”夜昙语塞。

    “离光夜昙,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作是他。”

    “否则这一路上,你根本就不会冒险救我。”

    那些让他感动的,沉醉的温暖,都是错觉,他又何尝不知?

    可只要想起自己与少典有琴的因缘际遇,他就不甘心!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代替他,还是想让离光夜昙看见……

    真正的自己。

    “海山,从头到尾,你都错了……”青葵叹了口气,接过夜昙的话头,“玄商君,他并非如你所想,在天界尽享荣华。”

    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差,其实也很难说。

    “你只是看到了他身为神君,光鲜亮丽的一面,又何曾看见……”青葵顿了顿,语带心酸,“看见……那些付出呢?”

    孤寂千年,走一条注定赴死的路,却依然要走得心甘情愿,不能生一点怨怼之心。

    至于那些短暂的幸福,也是用牺牲换来的。

    “那些声名,都是他应得的。”

    青葵定定地看着兀自愤愤不平的海山。

    她感觉……他很像一个人。

    “那我应该得到的呢!?”

    怨恨缠身的人,看不到其他。

    “海山,你听我说……”青葵的目光流转,眼眸深深,像是要透过对面的孩子,凝望过去的苏栀。

    “怨恨……并不会让你好过。”

    或许,自己亦是想起了那时的……昙儿。

    “我不想听!”海山看向青葵。

    “你无非是说他救了四界,若不是他当时吸收了我的气运,我也一样能做到!”

    “而且会做得比他好得多!”

    他并不畏死,只是怨恨那不公的命运。

    “现在你都和这些奇怪的人混在一起了”,夜昙用手点过面前的黑衣人。

    “你还有脸说啊!”

    她当然不允许有任何人和青葵对着干。

    “好了好了”,噎鸣拍了拍手掌,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海山的事情我们就说到这里吧!”这样吵下去可没完没了。

    “诸位,有一件事,希望你们要搞清楚……”

    “我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怎么,终于想要说说你自己了吗?”之前,嘲风都在一旁静默不语。

    他并不关心少典有琴和那个海山之间的恩怨。

    直觉告诉他,那些都不是很重要。

    幕后的策划者,是这个假算命的。

    “你费尽心机做这一切,总不是为了做好人好事吧?”

    “哈!”

    要不怎么说还是魔头最了解魔头呢。

    噎鸣欣慰一笑。

    “怎么,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你……也是来复仇的?”青葵猜测道。

    “复仇?哈哈哈”,噎鸣摇了摇头,“我是和神族有点旧怨。这群卑鄙小人封印我几十万年。但……我是谁啊?”

    说到此处,噎鸣收了唇角笑意。

    “本王是上古魔族,幽都主人噎鸣大人,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纠缠小辈。”

    这番话是直接将一旁的海山一并损了。

    “我才不信!”夜昙冷哼。

    比起仍处于震惊之中的嘲风,她向来无法无天。

    “我对你的破事没兴趣!”她不耐烦道,“没有情……不,少典有琴呢?”

    “好吧,我是做了一些小事”,噎鸣爽快地摊手承认,“至于少典有琴么,他当然在我手上!”

    “小事?”看样子这个货是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乖乖把人还给她的。

    该怎么办?

    ……

    夜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目的不明,她应该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

    “离光夜昙,你还记得月窝村的那棵枯树吗?”噎鸣也没有想要瞒的意思。

    毕竟都已经到这里了。

    “……那也是你搞的鬼?”夜昙瞪大了双眼。

    “本王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封印已经松动了。当初,神族小儿用来封印本王的媒介,正是源自昆仑的一株地脉紫芝。地脉紫芝身上皆为混沌之炁,即使是身为上古魔族的我,也没办法驾驭。最后一次神魔大战中,我负重伤。没办法,本王只好用上古之咒,尽力从地脉紫芝身上分离出浊气,补充法力。”

    “所以地脉紫芝才会枯萎?”夜昙很快反应过来。

    “最后留下一池子的清气?”

    “聪明!”噎鸣冲夜昙露出一个十分赞赏的表情,“所以你的玄商君根本没发现那是地脉紫芝。毕竟他还太年轻,根本就没见过枯萎的地脉紫芝嘛~”

    “……”这个欠扁的老货!

    夜昙心里很是窝火。

    “之后呢,我又在那个池子中绘制了上古时期,我们魔族的经典阵法——如意噬心阵。”

    “什么?!你说什么阵?”嘲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不是当初在归墟时困住自己和少典有琴的神族法阵吗?

    当时老五说了那是神族的,怎么这会儿又成魔族的了?!

    “哈哈哈,你没听错啊,就是那个‘噬心阵’”,噎鸣大笑,“沉渊族和神族都知道这个阵啊。不过,大概是过了太久了,所以你们都不知道那阵的来源,也没有继承到最完整的阵法。”

    “身在阵法之中,法力尽失只是最基本的。此阵所以名曰‘如意噬心’,就是可根据施法之人的心意控制”,说着,噎鸣又回看嘲风,“你应该懂什么叫‘如意’的吧?你们沉渊不还叫它什么‘诛仙阵’吗?”

    “……”嘲风沉默了。

    好吧,作为上古魔族的后裔,他们的确是丢人又丢分。

    “哦对了,提到这个诛仙阵,有件事本王忘了说了!本王吸干地脉紫芝的浊气出来之后,很快着手之前的计划”,眼看大事将成,噎鸣心情很好,因此事无巨细解释着他做的“小事”。

    “路上就碰到了身为星辰之灵的海山。”他也的确需要一个神族的帮手。“所以我们一起去了兽界。遍查天界和沉渊的青年才俊后,我得知你和玄商君是其中翘楚,又正好都在界下,就想借你二人的东风乘乘。你去缤纷馆途中,正是本王抽了你的部分神魂。”

    “!!!”原来是这个混蛋!

    嘲风握紧了拳头。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他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看此人实力,自己和现在的老五加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何况老五都被抓了!

    “你要我的神魂做什么?”嘲风不想暴露自己的紧张。

    “啧啧,可不止你一个人的呦~”噎鸣冲人调皮地摇了摇手指,“你们沉渊族凭浊气修炼,控制你对本王而言轻而易举。让本王头疼的是玄商君。”

    “?!”听噎鸣提起少典有琴,夜昙到底忍不住跳起来,“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你说!”

    “小姑娘,年纪轻轻,火气不要那么大~”噎鸣看向夜昙,“他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

    “我?”

    “别急嘛,这事稍后本王会细说的。”噎鸣勾起了嘴角,“玄商君是神族后裔,以本王现在的身体和能力,没有办法直接抽取他的神魂,所以我便想到,用噬心阵来动摇他的心神,乱中取胜。”

    “在月窝村的那次……我提取了你前世的记忆,又催动法阵。自己也化身渔父,进入了那个阵中。”

    “???”夜昙完全没有那段记忆,听得一脸懵逼。

    “本王乃是幽都主人,因此特别赠送了你们一个‘死者的世界’。”

    “你真是个大变态!!!”夜昙没好气道。

    虽然她不记得,但一定没好事。

    他们从池子里爬出来之后,没有情……他整个人就很不对劲。

    “我变态吗?”噎鸣并不气恼,“本来我以为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他的神魂却好像有生命一般,自己逃脱了。”

    “本王只能让海山帮忙,定下皮影之计。我把你关进灵塔之中,把你的血滴在特制的皮影上,然后将它们放入无底洞的佛像石棺中。也是我,让海山与玄商君说,你就在那些棺材之中。”

    “他每打开一个棺材,就有一个皮影跳出来与他纠缠。不出我所料,他用清光剑将之制服。真是可惜了我的珍藏们……”提起那些皮影,噎鸣还是有些可惜。

    “那都是用真正的人皮制作的。你们都知道,光是死人的皮是不会动的。我还在上面施加了秘制法术,又借你的血以作灵媒。所以,他刺皮影的每一剑,伤害都会传递到你身上。”

    “!!!你这混蛋!!!”夜昙想要冲上去,却被青葵一把拉住。

    “姐姐——”

    “……”

    听到噎鸣所说的“死者世界”“死人皮”,青葵突然记起了什么。

    “海山方才唤你‘夜摩’……”

    当年,神族送到离光氏皇宫的四界上古史里依稀有载……

    “你是……阎魔王?”

    “本王正是鬼世界之始祖,冥界之总司,地狱之主神。”

    “……冥王……”青葵喃喃自语,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据史书记载,上古神魔,理应于最后一次大战后凋零。

    为何还能在此兴风作浪?

    “我本来的计划是,让少典有琴亲眼看到,你就是被他的清光剑给杀了的。没想到,你竟真能破了我的结界……”

    “本王还在洞中等了你们许久呢……”

    那时候,若他二人回来,自己一定能成功动摇少典有琴心神的。

    “没办法,我只能等待新的机会”,噎鸣叹了口气,“不过,我听说你们是下来渡情劫的,所以我想,机会一定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时……”

    为了那个计划,他都等了几十万年,也不差这一时了。

    “这不,为了帮你渡劫,你的玄商君联合了所有人,演了一出戏,就是想让你和他决裂。你伤了他,之后我们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的魔头当然知道要“借刀杀人”的。

    “……你无耻!”

    夜昙气得眼睛都红了。

    “噎鸣,你费尽心机,做下这些,目的为何?!”

    一向脾气不错的青葵都生气了。

    “我抽取了少典有琴的神魂,分了一部分给海山,算是他与我合作的报酬,另外的那些部分,是为了制造一个人。”说着,噎鸣便侧了侧身子。

    他的身后,就是刚才被支使去端茶拿点心的那个跟班。

    “他叫贰负”,噎鸣回首看向黑衣人,神情莫测,“他是我的人,是我利用嘲风,还有少典有琴——现世里,神与魔中实力强劲之人的神魂所制作出来的神魔之子。”

    “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制作神魔之子,又是为何?”

    青葵仍是疑惑。

    “……”一边,夜昙止不住心惊。

    他的目的……

    一定牵扯到他们所有人。

    没有情还在他手上。

    他控制了自己,就是控制了青葵。

    至于嘲风……按这个大魔王的话来说,本就是能随便摁死的程度。

    但他还做出了结合神魔之力的怪物……

    又千方百计,把他们一行人都引至昆仑。

    那么……他的目的绝对不止是他们几人,定和昆仑有关。

    可是,昆仑里有什么呢?

    莫非是……

    夜昙的目光移向地脉紫芝,随后是它的根须延伸之处的茫茫深渊。

    ……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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