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玄商君再度睁眼之时,果不其然,他又回到了来时之处。

    ……自己要不要就这样回去呢?

    之前帮助夜昙实现了好几个愿望,最后又救了那妇人,他的法力好歹恢复了些。

    勉强支撑一下的话,要渡过时间之河,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起先,少典有琴的目光紧紧盯着翻滚的气浪,不知不觉,却随着那起伏波澜,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可自己是注定不能在此驻足的。

    只要归墟一日不平……

    他便没有资格耽溺于私事。

    玄商君握了握拳,正准备施法跃入这片蓝色的时间之海时,耳畔忽的响起一个声音。

    “我想要变得更强!这样以后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玄商君施法的动作顿住了。

    这个愿望……她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他还是……放心不下。

    “活着……真的好累,好麻烦……”

    夜昙的心声持续传来。

    不行!

    听到这话,他怎么还能放手不管!

    “不过……其实我还是更想要……”

    “……”

    距离师父修补归墟不过五百余年,它应是……不会这么快异动。

    毕竟此刻就是千年后,四界也一样太平无虞。

    自己不如先回去看看她的情况,确认后再走,也还来得及。

    做完心理建设的玄商君转过身,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弧线,飞向天际。

    —————————

    离光氏皇宫。

    这次,玄商君一落地,便熟门熟路地去日晞宫找了青葵。

    他宣称自己是蝗灾时被夜昙救过的村民,之所以进宫,都是因为想要报恩。

    虽然帮有缘人实现愿望后,和他有关的记忆会消失,与他相关的因缘会发生改变,但还是有些东西会以不一样的形式保留下来。

    正如玄商君预料的那样,听完他的请求之后,青葵非常感动,马上帮他编好了新身份,还欢天喜地地将他送去了朝露殿。

    顺便还赠了他几套内侍的深红色冬衣。

    “……”青葵公主不愧是未来天妃,其周到妥帖,挑剔如玄商君,也根本挑不出错处来。

    只是……这制服还是大可不必!

    玄商君跟在青葵身后,走在宫道之上,眼前是青色倩影。

    青葵公主……

    就连玄商君这样涉世未深的,也觉得自己这个未婚妻实在太过单纯。

    不过,倒是很适合清衡。

    只是……这姐妹俩能不能不要想当然地就以为自己是内侍啊!

    就不能把他看成是个正常的侍卫嘛?!

    自己到底是哪里这么引人误会啊!

    朝露殿。

    “昙儿,你听话嘛……”殿中,青葵还在苦劝夜昙接受她带来的内侍。

    “我不要!”夜昙揣起双手,有点子不耐烦。

    方才她戴着新得的沉渊面具,正准备扮鬼吓吓青葵,没想到却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给拦下了。

    “昙儿,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让他留在这保护你嘛~”

    “不要!”她可是很记仇的。

    “昙儿,听话嘛……”

    “你干嘛非要塞个人给我啊……”

    说着,她掀起面具,露出一张光洁脸蛋。

    “……”

    就脸而言,的确像他想的那样,没什么变化。

    只是,那是很冷淡的表情。

    比他之前看到的,都要冷淡。

    玄商君自是不知道,之前夜昙的那些叛逆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夜昙抬眼扫了一下眼前人,又移开视线。

    她觉得……人生可真是漫长。

    重复过同样的日子,已经十几年了。

    之后她到底会怎么样呢?

    如果出宫……就会有改变吗?

    夜昙的目光透向远方。

    窗外是满天的星星。

    星空总是无尽延展的。

    天的外面是什么?

    出了宫,天地就真的会不一样吗?

    不行……姐姐……

    虽然她够尊贵了,可自己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自己得陪着她,等她嫁到天上……

    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母后呢?

    母后……

    他们给母后拟的谥号是……孝,文,顺……

    呵……

    自己不如就带青葵一起走!

    离光夜昙,刚满十四岁不久,持续叛逆中。

    “昙儿?”

    “啊……”她终于回神了。

    “我讨厌他!你快把带他走——”

    “昙儿……”青葵有些意外。

    她原是觉得这人长得很不错,就算看在脸的份上,夜昙也会愿意要的。

    “……那他的工钱得你来付!”

    离光旸拗不过青葵,夜昙也一样拗不过,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夜昙公主觉得,好歹这人长得不赖,放着当个花瓶也行。

    “这是当然的!”青葵答应得相当爽快。

    临走之前,这位素来以“不可一日失仪”自勉的公主还破天荒地向夜昙和少典有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殿门合上,房中便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一定要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夜昙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

    想也知道,这人一定是用花言巧语,还有那张脸!蒙骗了姐姐!

    如此处心积虑,莫不是要来杀她?

    “公主,我是来报恩的。”玄商君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编的那个理由。

    “……”听罢少典有琴的解释,夜昙并没有动摇。

    “可别怪本公主没提醒你,跟着我,是没好处的!”夜昙强调了一下朝露殿的坏处,“这里可是钱少活多!”

    到底是姐姐塞的人,她不能直接就给人扫地出门了。

    不如就冷落他,让他知难而退。

    “我知道。”

    “那行吧”,夜昙侧过半个身子,也不拿正眼瞧人,“你先说说,都有什么本事,能做什么?”

    月光照亮了她一小片脸颊。

    玄商君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公主,我可以保护你。”

    “是吗?”夜昙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武功的话……本公主也会!”

    “我比你强。”

    “哦?”夜昙的尾音上翘了几个度。

    “那就与我过几招——”

    冷不防地,一道紫光就向少典有琴面门袭来。

    夜昙拿着美人刺,率先向对方左侧下腹攻去,不想却被轻易挡住。

    她变转方向,侧了半个身子,试图用右脚去袭人右腿。

    玄商君往后退了半步,利用身高轻松压制了夜昙的攻势。

    “啊……”拿着美人刺的手腕冷不防就被人捏住,夜昙尝试着抽手。

    “疼!”此时,她姣好的双眉已扭成了毛毛虫,“放手!”

    “……”玄商君赶紧松了手。

    夜昙抽回右手,开始用左手揉捏,揉着揉着,蓦的将手中美人刺往人腰边掷去。

    要不是少典有琴及时后退一步,那美人刺说不准还真要刺穿了他的……

    衣摆,咳咳……

    虽不是真内侍,在宫里待久了,玄商君的心理阴影也不小。

    “哼!”可惜,居然被他躲过了!

    夜昙极不甘心地走到椅子边坐下,气呼呼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不理人了。

    这孩子!

    人没长大多少,脾气倒是见长。

    玄商君默默上前,拔出了地上的美人刺。

    地板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看来她的确是有在练习的啊……

    不知怎么的,少典有琴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欣慰之情。

    “既然你爱留,就留这吧!铺盖和饭你自己解决喔!”

    那厢,夜昙依旧恶狠狠的,“不过,不准做本公主的跟屁虫,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的。不管你在做什么,就算在出恭,也要随叫随到,知道了吗?”

    他比她厉害,要杀她,刚才就能动手,没必要放掉自己。

    什么话嘛!

    “是。”玄商君继续忍辱负重。

    “不要觉得本公主苛刻,身为护卫,要是不能保护主子,那本公主要你何用!”夜昙公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冷漠才维持了没一会儿就已破功。

    “公主说得是。”人在朝露殿屋檐下,玄商君只能唯唯诺诺。

    “咳咳……”自以为树立了威严的夜昙公主决定继续贯彻自己的“打一棒给一个枣”的御下方针。

    她装模作样地用绣花鞋踢了踢地,然后不动声色地往玄商君身边靠拢,“那个……你武功很厉害嘛,和谁学的啊?”尽可能漫不经心的语气还是没能掩盖住她眼中的精光。

    “我师父。”他就知道,用些武功一准能诱捕到这丫头,“还有就是跟着书学。”

    “也就是说……你看得懂那些武功秘籍咯?”夜昙的眼睛更亮了。

    “是。”他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那……我这里有本书,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没等人有所回应,夜昙就毫无仪态地跳下椅子,跑去柜子那里找秘籍。

    不对,这个是她的涂鸦。

    这个……也不是!

    此时,夜昙翻到的书上,有块在她看来乱七八糟的图样——正是玄珀,小注还写有“玄商”二字。

    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书,她随手将书一丢,又埋头继续翻找。

    夜昙翻了一圈,大喊道,“找到了!”

    少典有琴接过夜昙递来的书。

    不出所料,真就是之前他给她的自编本。

    不过,他编书时,写的都是剑招。

    但她现在的武器是美人刺,自是不能完全依样画葫芦地练。

    “怎么样,看得懂吗?”

    “当然。”

    “真的?!”夜昙大喜过望,也不别扭了。

    “那明日起,你就教我吧?”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最终,少典有琴还是用了夜昙建议过的——“商玄”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化名,也因此理所应当地继续喜提“小玄子”称呼一枚。

    ——————————

    某夜,半月潭边。

    夜昙一个人走在小径上。

    她脸上还有一处红色的痕迹。

    白日里,青葵去上书房上制香课,却说自己的书丢了,掌事的李嬷嬷便要罚她。

    青葵丢了的那本书,名为《香谱》,是非常珍贵的古本。

    还是神族送的,丢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这书,当然根本没有丢,只是被青葵送给夜昙了。

    因为担心青葵,夜昙一早就躲在窗沿下窥伺,此时当然忍不了。

    结果就又被嬷嬷给打了一巴掌。

    弄丢了书的青葵还被当成典型,在上书房的一众学子面前做检讨。

    青葵尚且如此,夜昙的情况当然只会更坏,她当然被提溜过去一同做检讨,挨训。

    气得夜昙吃晚饭时就快把瓷碗边也一同啃了。

    去学堂接人的玄商君知道前因后果,忍住了没训她,只是默默收拾碗筷。

    当天,夜昙还收到了一张约战意味很浓的纸条。

    “酉时,半月潭见。”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天不怕的时候。

    无论是上书房的学子,还是离光夜昙。

    白日里,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不去,其实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收到了纸条,她还真就去了。

    没错!就是他们!

    夜昙死死地盯着潭边的一群少年。

    大约有半个班的人都在。

    那会儿就是他们向嬷嬷打的小报告!

    他们是存心要出青葵的丑!

    “找我到底什么事?”夜昙摸了摸手腕上的紫色手环,垂下眸子。

    如今,她不记得是玄商君制作了美人刺的各种机关,只记得手环是帝岚绝打造的。

    “白日的事情,我们很抱歉。”一群少年中,领头的是一位穿白衣的公子。

    “夜昙公主,你不是想看我们用香吗?”他笑着开口,“你来看看。”

    “你……”夜昙认得他,他是国师的侄子,因为离光赤瑶没孩子,又入了他家族谱做儿子。

    不过她才不怕他!

    夜昙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自信,她觉得自己对付这些膏粱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点呗!”

    其实,她只是因为青葵送自己的安神香很好用,才对制香这事来了些兴趣。

    不过是问了问姐姐用什么方子,青葵就将那本书送她了。

    白衣男子朝周围看了眼,便有书童上前。

    不多久,香案,凳子都摆好了,男子从容坐下,用手捻起香炉盖子,将香灰倒入模具之中。

    看起来是有在认真制香。

    夜昙迈了几步,凑近去瞧。

    不过去,就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

    “你闻闻,香吗?”白衣男子点燃了制好的香,又朝夜昙招了招手,“怎么样?”

    “……不怎么……”夜昙吸了几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香里有东西!

    “卑鄙!”她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白衣男子拂了拂衣袍,站了起来。他没事,自是提前吃了解药。

    “离光夜昙,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请你品香的吧?”离光赤瑶总是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说离光夜昙是个灾星,自己千万不能给她好脸色。

    “还学什么香道,凭你也配?”

    “你个王八蛋!”自己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发难。

    “你等着!本公主饶不了你!”夜昙试图召出美人刺,无奈浑身都没力气,紫色的圈环从手上滑落,被白衣人一脚踢开。

    “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不然这软筋散只会更快发作。”

    “呸,你这个狗东西,果真是不要脸!也是啊,你能给离光赤瑶那老狗当儿子,还能是什么好鸟?”

    “啪嗒”一声,方才的香案被白衣公子一脚踢飞。

    “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身后那些世家公子们纷纷围上来。

    他们抓起瘫在地上的夜昙的胳膊,将她拖向半月潭边。

    白衣公子转过头,对身边的一个小胖墩扬了扬下巴。

    “真的要来啊?”胖子张大了嘴巴。

    “走吧!”一个瘦削些的少年揽住他的肩膀,又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木桶。

    “放开……”没等夜昙一句话说完,她的头就被按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咕噜噜……”夜昙猝不及防,被迫喝了几口冰冷湖水。

    她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就在夜昙憋了一会儿气后,背后制住她的两人得了新令,揪着她的头发把夜昙的脑袋提溜出了湖面。

    “呼……呼……久、久等了!”

    被分配去潭里打水的胖子没过多久便提着水桶过来了。

    水桶装了约八分满的水,桶里的水也随着提桶人的动作剧烈地上下起伏。

    夜昙伏在草地上,咬紧了嘴唇,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杂草。

    今天,不管是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给他们看了笑话!

    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夜晚的半月潭……”白衣男子抬头望了望天,玩笑起来,“正适合招待我们夜昙公主。只可惜……星月不赏脸呐!”

    “来吧”,白衣人勾起了嘴角,“哭吧,求我放了你。”

    “……”夜昙的眼睛被潭水刺得睁不开,只是死死咬住牙关。

    好冷……

    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桶从头上倒下来的水。

    身上被水浸透,夜风吹过,顿时寒到了骨子里。

    全身就好像在下雨。

    夜昙用力地蜷缩起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停不下来……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因冷到了内心深处。

    凭什么……凭什么一定是自己被人欺负呢?

    不对!这么想就输了!

    “哈哈……”牙齿因打颤发出轻微的喀哒声。

    “你笑什么!”白衣男子面容略僵。

    这灾星公主的眼神着实有些瘆人。

    “笑你们这群……蠢货……”他要看她哭,她就偏要笑给他看!

    这世上无聊的人可真是多啊!非得靠欺负别人才能得到满足。

    “你过来”,白衣人又向身边小弟发出指令。

    一小弟得令后,狗腿地蹲下身,将一张粗糙的草纸浸在木桶里,然后递出。

    另一人上前扯住夜昙头发,让她仰面朝上,将浸湿的纸,平整地敷在她脸上。

    “这一招叫什么来着?”白衣人似笑非笑地问身边的一胖一瘦。

    “叫什么?”胖子显然是个捧哏的。

    “这你都不知道啊,这叫贴加官,贴一张,加官一级。”瘦子显然更会来事。

    “夜昙公主不都已经是公主了,还需要加官进爵?”

    “而且……”胖子看起来是真的疑惑,“这不都是草纸吗,也能加官?”

    “这人哪,只要活着,就要出气不是,这出气要靠鼻子和嘴巴不是,如果把嘴巴和鼻子都堵上了,就出不了气了不是……”瘦子在一旁解释道。

    “这个谁不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叫贴加官。”

    “不就是……”

    “这本是一种刑罚”,白衣人打断了瘦子的解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柔, “纸贴到人脸上,鼻子和嘴巴就出不了多少气了。要是这个人再不招供,就得加一张纸,那就更出不了气了。加到四五张纸,这个人就没气了。最后将这几张纸揭下来,就像唱戏跳加官戴在脸上的面具了,所以叫贴加官……”

    “那这面具大哥你之前见过吗?”胖子好奇道。

    “没见过”,白衣公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待会儿咱们就能见着了。”

    “呼呼……”纸加到了第三张,夜昙的呼吸明显加重了。

    眼看这事真要闹大发了。

    尽管人群中已有人开始惴惴不安,却无人提出要停止。

    一个人都没有。

    “大哥,咱还贴吗?”小弟转过头来,看向白衣公子。

    “算了,先取下来看看面具。”白衣公子挥了挥手。

    这死丫头好歹长得不错呢!

    “好嘞!”小弟得了令,将那纸从夜昙脸上揭下,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呼呼呼……”重见天日的夜昙疯狂地喘气。

    她定了定神。

    窒息的感觉相当难受,但是……

    她笃定这些人不敢弄死自己。

    “你们等着,等本公主去了沉渊……我弄死你们!”

    此时此地,夜昙快气疯了,哪还管撂狠话会激怒对方。

    “哎呦,沉渊储妃啊……”白衣公子玩味地看向夜昙,他蹲下身,伸出手捏住人下巴,脸几乎快踫到她脸颊。

    夜昙就跟水里捞出来的女鬼没两样,脸上身上都是水。

    “我可真害怕呢……”

    白衣人将面具丢到夜昙身上,另一手径直掀起了她湿透的裙子,顺手还将她的裤子和鞋子都脱了。

    “你干什么!你放肆!”夜昙目光衔恨,眼里噗噗冒出火光,就差当场撕了他。

    “这不是看你湿哒哒的难受吗?”

    白衣人作为国师之子,见惯了世面,受惯了巴结,凭着一张好看的脸,他玩弄过的高门贵女也有不少。那些女子为了名声,每一个都选择忍气吞声。

    简而言之,他根本不怕夜昙告到沉渊。

    就算灾星能豁出去……

    他笃定,暾帝还是要脸的。

    “你这腿是真白……也很软呢”,他的指尖触摸上夜昙的大腿,又在腿根处捏了一把,随后缓缓向下,“脚也是真的嫩……你们说对吧哈哈”,他边说边看向身后的那些学子们。

    “你死定了——”夜昙试图使出全力蹬他,但无奈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去,她的身子一下失去平衡,歪倒在草地上。

    “大哥”,一个矮小的青年搓了搓手,看向夜昙湿透的衣裙。

    心衣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终是忍不住道,“那个……”

    “什么?”

    “小弟们都想尝尝,这沉渊储妃是个什么滋味。”

    人族弱小,一向为沉渊所胁。能玩沉渊储妃……他们想想都觉得刺激。

    “怎么,你们也想玩?”

    “大哥,这算起来,离光夜昙也是您的亲戚不是,您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是哦?那叫声堂叔来听听。”白衣人拍拍夜昙的脸颊。

    自己的养父是离光旸的叔父,算起来夜昙还是他的堂侄女。

    不过,他向来是百无禁忌的。

    “……”事到如今,夜昙第一次感到了危险。

    她停止了挣扎,抿紧嘴唇,想要趁其不备。

    可她一点没力气啊!

    她得攒攒。

    “不合适吧?”胖子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哥,她好歹是沉渊的储妃……”

    要是那帮凶神恶煞知道了,还不得活撕了他们。

    “怕什么啊!”

    “不过就是个质子,沉渊怎么可能为了这事和人族撕破脸……”

    “是啊,我可听说,他们自己也乱得很呢!”

    “不如就……先爽了再说!”周围人开始兴奋起来,不时有□□声。

    这群贵族少年的私生活向来乱得很,家里通房丫头算起来起码得有一打。

    “怎么样啊,夜昙公主?”白衣公子从袖子众抽出了一把匕首。

    “准备好了吗哈哈哈……”他玩着匕首,另一手还没从她大腿上挪开。

    “大哥我们都快等不及了啊!”有人起哄。

    “可是这么多人呢”,白衣人看看身后,露出为难表情,“总的有个先后吧?这样吧,我可以让你挑人。”

    夜昙看到白衣公子手上的匕首之时,眼睛突然亮了。

    趁着人群起哄时,她二话不说,肩膀就往那刀锋撞上去。

    匕首划开了肩头的肌肤。

    剧烈的疼痛让她暂时恢复了一些力气。

    紧接着,夜昙飞起一脚,直接将那白衣人踢得摔了出去。

    “你个疯婆子!给脸不要脸!”

    白衣人用手抹了抹嘴角,抹下一片猩红。

    他看向夜昙的眼神中蹿出怒火。

    “都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摁住她!”

    夜昙才没爬几步,就又被几个男子摁住。

    “呵”,白衣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夜昙的头顶。

    匕首直接就刺了下来。

    “啊……”夜昙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感到肋下有撕裂般的疼痛,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被抽走了。

    “不是想要吃刀子吗?”白衣人面目狰狞,“本公子成全你!”

    他抽出匕首,还要再刺。

    匕首即将入肉的瞬间,一只横出来的手握住了刀锋。

    新鲜的血液滴落。

    白衣人已经飞出几米远,后背重重撞到树上。

    他吐了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夜昙呼吸急促,身体冰冷,额头却滚烫,并未有回音。

    “……”玄商君再顾不得男女之别,直接拨开她伤口处的衣服。

    伤口在左胸下方的腹部位置,被锐利刀刃剖开,伤得很深。

    他想要先做清创,可自己的手也还流着血。

    没法子,只能先捂上夜昙的伤口,做一下紧急止血。

    “……”

    剩下那群金玉其外的败絮看着晕过去的老大,纷纷嘴巴大张,目瞪口呆。

    但他们动不了。

    玄商君一早下了定身咒和禁言咒。

    法力,混上神族的血,夜昙肋下伤口愈合得飞快。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少典有琴将手从夜昙腹上移开,给她治疗手上的伤。

    当然不能直接治得和没受伤一样。看上去惨兮兮的,才不会露出破绽。

    他没用清洁咒,留着血污,也是因为这个。

    随后,玄商君又脱下外衣,将人裹好。

    “……我……”夜昙睁开眼,开始有力气讲话了。

    “你……怎么……”她忍不住皱眉。

    “可是哪里还疼?”感受到小公主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还在颤抖,玄商君只能继续抱着人安慰。

    他知道有些不合适……怀中这个,毕竟是少女。

    但她明显在害怕。

    “疼……”夜昙尝试着挪了挪身子。

    刚才太紧张了,有一瞬间,她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欸……不疼了?”她明明觉得伤口很深的……

    夜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看四周的木桩子。

    正疑惑间,就被玄商君劈头盖脸一顿训。

    “公主……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大晚上出去!”

    看她缓过来些,少典有琴忍不住埋怨,“若是我没来得及……你要怎么办啊!”他多少有些后怕。

    夜深了,朝露殿的主子还没回来。

    虽也算寻常吧,可他在朝露殿偏房中越等越坐立难安。

    终是放心不下,出来找人。

    那时,他们都不算成熟,自然不明白,所谓的放心不下,就是喜欢。

    而超乎寻常尺度的在意,就是爱。

    “我……”夜昙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抱紧了人。

    “要不是他们下了软筋散……我……”她有些语塞。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轻敌了。

    “你到底知错没有?”还在这提什么软筋散,可见她一点都没知道自己究竟错哪了!

    “你凶什么凶啊!”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

    他还凶她!

    “你刚才都去哪了啊!”

    她的确有点被吓到了,现在才开始后怕。

    “你不是我护卫吗?”

    “要不是你来的这么晚,我哪里会被他们欺负啊!”

    她越说越委屈,人又倔,绝不肯当人的面哭出来。

    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狰狞。

    “你还不知错?”此时的玄商君和当初的离光旸一样,被夜昙的态度激得心头冒火。

    “若是被他们得逞,你该如何自处?”

    要是她真的……他都不敢想!

    “你要是被狗咬了,难道还会嫁给狗啊?”夜昙死硬死硬的。

    “那肯定是把狗给杀了啊!”

    “你!”玄商君被顶得气结。

    “你扶我起来!我要去剐了他们!”

    敢算计她,那些人死定了!

    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

    夜昙的手被拉住。

    “你拦着我干嘛!”

    “这不合适。”

    这帮人竟敢欺侮公主,确实胆大包天,但却不好就这样私自处理了。

    而且她的身体,还需要叫太医来仔细检查。

    “什么合适不合适!他们不让我好过,那谁都别活了!”夜昙伸手点着那帮被定住不动的少年们怒吼。

    气头上,她根本无暇思考对方是中了什么咒。

    “去死吧你们!”夜昙一边吼着,一边挣扎着站起身来,似疯了一般抬脚往他们身上踢去。

    才刚踹了几脚,一个没站稳,又摔倒在地上。

    软筋散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公主!”少典有琴就要去扶她,却被夜昙一把推开。

    “走开!”她气性一向大得很。

    “你护卫不利,本公主不要你了!”说罢,自己扶着地躬身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就往回走。

    有他在,今夜她是杀不了他们了。

    “公主,你等等!”

    夜昙头也不回。

    倒是还没忘了捡回自己的美人刺。

    “……”少典有琴回身看了看那群贵族少年。

    没空教训他们了。

    玄商君只好先用绳子将人都捆在树上。

    大冬天的,这些贵族子弟,冻一晚也不是好玩的,就当是惩戒了。

    不远处,夜昙摇摇晃晃走出一段路,还是缓缓仰起了头。

    一直憋着的泪水溢出眼眶,滑落下来,滴在宫道上,混入尘土中,转瞬不见。

    为什么,不管自己做什么,都还是会被欺负呢?

    明明她都变强了一些。

    可欺负她的人也变多了。

    ————————————

    朝露殿。

    “公主?”

    玄商君看了看明显在气头上的公主,试探着开口。

    “公主……今夜之事,我们去告诉暾帝吧?”

    “我不要!”夜昙直接拒绝了。

    告诉了又如何?父皇畏惧那些贵胄子弟的家世,他不会帮自己出头的。

    说不定还要揍自己一顿,为他们出气呢!

    “你去帮杀了他们!”

    “不行!”在玄商君看来,冬日里,冻那群子弟一夜,已算是很严厉的私刑了。

    “公主,我们应告诉暾帝,让他处置……”

    “不行的话你就滚吧!”夜昙伸手指着门。

    “还愣着干什么啊!你走啊!”不听主子话还跟主子对着干的人,她留着干嘛?

    “……”换作别人如此赶他,他一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这本也不关他的事。

    除了长辈,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呼小叫,甚至对他呼来喝去的。

    当然,他们神族本性温良,也干不出这种失礼之事。

    “公主你冷静一点!”

    “……哼!”夜昙一屁股坐到床上,又将身上的外袍丢回给它的原主人。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还从里到外湿着呢。

    ……想洗澡。

    想到被那人的手碰过,她就觉得恶心。

    “公主,我给你烧点水,去洗一下吧?”玄商君找到了缓和气氛的话题。

    “不要!”不说还好,一说,夜昙又开始怄气,“就不要!”

    “你!”

    “我怎么样?本公主高兴!乐意!”

    正当二人僵持之际,朝露殿的门被敲响了。

    “昙儿,你睡了吗?”

    原是青葵来了朝露殿。

    她将将入睡时,突觉上腹一阵剧痛,就给疼醒了。

    在疑惑了一阵以后,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夜昙出事了。

    “昙儿?”少典有琴开门后,青葵径直走向床边。

    她摸了摸夜昙的身子。

    “怎么了?怎么衣服都湿了?”青葵语气渐急。

    “姐姐……”看到青葵,夜昙绷不住了,“他们都欺负我!而且……而且你送我的这个人他也欺负我!”

    她开始无差别地撒气。

    “你让他走,我不要再看到他!”

    说话间又朝人扔出一个枕头。

    “……我走就是了!”面对好赖不分的夜昙,玄商君也是有些生气。

    “公主您自己保重!”

    “等等小玄子”,还是青葵拦下了人,“你说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竟有此事!?”

    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青葵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玄子,快去准备些干净的衣物。”她当即吩咐道。

    “好。”此时,玄商君也顾不得在乎“小玄子”这种称呼了。

    “昙儿!你让我看看!”

    “我没什么事!”

    “昙儿听话!”青葵按下夜昙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冷?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青葵更着急了。

    替人脱下外衣后,她开始仔细检查夜昙的伤口。

    “可是还冷?你受了伤,也不能泡温泉……”

    伤口……

    不对……

    青葵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血赤糊拉,但细看就只是浅浅一道。

    如被纸张划破的那种伤口。

    “要不还是和姐姐一同去日晞宫泡会儿吧?”青葵心下有了些计较,也改了口,“否则容易风寒。”

    “……也行……吧”,夜昙别别扭扭地点头。

    ——————

    翌日,青葵便亲自上表,将那些参与欺凌的贵族子弟们都参了。

    然而,青葵与玄商君想象中的明正典刑并未如期而至。

    暾帝的处理结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你看看,像什么样子!”接到青葵奏表的离光旸更气了。

    “又连累你姐姐!你看看你……”他看着夜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但也不想再打她。

    环顾四周,正好看到个出气筒。

    “来人!”离光旸转头吩咐内侍总管,“把朝露殿照顾公主的宫人带下去,重责五十。”

    “是!”得令了的侍卫立刻退下。

    “你不能打他!”夜昙张大了嘴巴,“是他救的我!!!”

    “拖下去打!”

    “离光旸!你畏惧权势,不替我报仇也就算了,凭什么打我的人!”

    说着,她也不顾暾帝的反应了,直接跑出殿去追人。

    等夜昙跑到少典有琴身边时,宫人已开始打板子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玄商君当然是不怕的。

    夜昙不知道,直接跑过去趴他身上,替他挨了几板子。

    “公主……”玄商君赶紧用上些法术护她身体,这时几个内侍也已经上来将夜昙拉开。

    挨完了五十下,玄商君赶紧起来。

    到最后几杖的时候,他才收了法术,只有最后两杖才是真受了的。

    “公主,你如何了?”她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的。

    夜昙捂着屁股,扭头就走。

    不是回朝露殿的方向。

    “公主,你去哪儿!?”

    就这身子还乱走什么啊!

    “少来管我!”既然他还能走,说明没什么大事。

    她可没忘记,他们俩现在还在吵架呢!

    “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引得内侍纷纷侧目。

    “你……”众目睽睽,一再热脸贴冷屁股的玄商君脸上有些挂不住,“随你的便!”她简直比从前更不可理喻!

    他转身向着朝露殿走去。

    另一厢,夜昙才离殿出走没多久,也去而复返了。

    没办法,青葵亲自出来追她,她只能垂头丧气,乖乖回来。

    朝露殿里,夜昙脸色很难看。

    玄商君也有些拉不下脸。

    殿中充满了令人尴尬的氛围。

    青葵劝了很久,可这两人还是互相都不说话,闹别扭闹得起劲。

    没法子,她只好回日晞宫,打算明日再去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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