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一夜没好睡。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席语先众人一步进来,手中拿着一株犹带着晨露的荷花,花瓣泛着粉嫩的颜色,还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陵容微微疑惑,席语垂首道:“小主,这是今儿一早,皇上遣夏乂公公悄悄送来的,说是皇上亲手摘来送予小主一赏。”陵容眼中一热,心里胀胀的,说不出话来。席语继续道:“皇上还说了一句诗与小主。”陵容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什么诗。”席语回忆道:“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这是李商隐《赠荷花》一诗中的两句,这诗既是赞美收花之人如荷花一般独特,也是借荷花表明想与收花之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意思。

    陵容明白玄凌的意思后,只觉得心头跳得甚快,一时不能自已,眼眶又红了起来。殿外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陵容深吸了口气,吩咐席语找个瓶子把花养起来。待席语转身,陵容抬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唤了人进来服侍。

    此后,眉庄、甄嬛与丽贵嫔独占风光,连华昭媛见驾的次数都少了。陵容知道玄凌与自己心意相通,也不去在意外界的纷纷扰扰,只安心养胎。

    白天的辰光越发长了。虽菡萏院临水近山,但陵容孕中体热,又不能随意用冰,仍觉闷热难言。午后的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整个菡萏院宫门深锁,竹帘低垂,蕴静生凉,恨不能把满天满地的暑气皆关闭门外。

    殿中远远的放着一小瓷瓮,里面奉着几块冰雕,已融化得看不见雕像的眉目,浮冰微微一碰,“丁玲”一声轻响。

    陵容昏昏然斜倚在凉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丝细篾凉席,触手生凉。自梦中一惊,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蓬勃的热意,几个转身,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翠儿与喜儿一边一个打着扇子。

    陵容半阖上眼睛又欲睡去。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的递过来,叫人昏昏欲睡却不能安睡。陵容烦躁地拍一拍席子,含糊道:“真是叫得人心烦,去命人把那些蝉给粘了。”席语答应一声,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陵容面壁朝里睡着,半晌觉得外头静些,身边扇子扇起的风却大了好多,凉意蕴人。迷迷糊糊“嗯”一声道:“这风好,再扇大些。”那边厢轻声道:“好。”听得是玄凌的声音,陵容一时清醒过来,翻身坐起。睡的不好,辗转反侧间微微蓬松了发鬓,衣带半褪,头上别着的几枚蓝宝石蜻蜓头花也零星散落在床上,怎么看都是春睡不起的暧昧情味。陵容不防是他在身边,更是羞急,忙不迭扯过衣裳遮在胸口,嘴却撅了起来:“皇上故意看容儿的笑话儿呢。”

    玄凌却只是一味微笑,怜惜道:“你孕中体热,又不好用冰,想来睡得不安稳,今日难得来一趟,特意替你扇扇风让你好睡。”这样的体贴,陵容怎能不动容。

    陵容才要起身见礼,玄凌一把按住她不让,道:“只朕和你两个人,闹那些虚礼作什么,你还怀着身孕呢。”半月未见,陵容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玄凌轻抚了抚陵容的脸颊道:“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七夕,朕想来陪陪你。”陵容心中感动,双眼盈盈看着玄凌。

    玄凌在一旁坐下,顺手端起床侧春藤案几上放着的一个斗彩莲花瓷碗,里面盛着浇了蜂蜜的莲子拌西瓜冰碗,含笑道:“怀着身孕呢,还这般贪嘴,朕没收了啊。”这冰碗本是提前预备下,等冰化了再吃的,席语管得严,陵容一日也只得一碗,现在可好还被玄凌抢了去,孕妇本就多思,陵容越想越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玄凌本就是想逗逗陵容,却没想到竟惹得陵容哭了,一时手足无措,忙搂了陵容在怀里,扯了袖子给陵容擦眼泪:“好好儿的,怎么就哭了呢?朕不过是逗逗你,都要当娘的人了,还为了一口吃的哭鼻子呢。”陵容的脸细皮嫩肉的,那禁得起玄凌身上的龙纹刺绣,直硌得陵容疼得慌。陵容推开玄凌,指着玄凌的袖子,气鼓鼓地看着他,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真真是我见犹怜。玄凌顺着陵容的手指一看,明白了,一把抱住陵容:“真真是朕的娇娇。”又拣了一块西瓜放在陵容唇边,“朕来喂你。”

    陵容不好意思,略略挣扎了一下,玄凌笑:“你再闹,朕就……把你给吃了啊。”陵容闻言,再不敢闹了,脸色红得像滴血一般,启唇含了那块西瓜,只觉口中甜润清爽。

    玄凌也尝了一口,道:“唔……不错,只不过太甜了些。”陵容侧头想一想,疑惑道:“这冰碗不过放了一点子蜂蜜调味,怎会过甜呢?”玄凌哈哈大笑起来:“因为甜的不是冰碗,而是朕怀里的娇娇呀。”

    陵容被调戏得脸更红了,忙要挣脱玄凌的怀抱要走,玄凌连连道歉哄了又哄才安抚下陵容。

    闹了一阵,陵容浑身没力气,软软的依偎在玄凌怀里,边吃着玄凌喂的水果边听他说话。

    玄凌说起在甄嬛处吃的蜜饯海棠。陵容好奇道:“好吃么?怎么弄的?”玄凌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知道你好奇,朕还专门记了做法呢。”陵容撒娇道:“知道皇上对容儿最好了,皇上快说是怎么做的?”玄凌看着陵容的大眼睛,忍不住捏了捏陵容的脸,缓缓道:“其实也不难,不过是拿海棠秋日结的果子放在蜜糖里腌渍。只是腌渍的蜜糖是用每年三月三那日的蜜蜂摘的梨花蜜兑着冬天梅花上的雪水化开,再滚进当年金银花的花蕊,用清火煨制。煮到蜜糖里的花蕊全化不见了,再放进填了玫瑰花瓣和松针的小瓮里封起来就完成了。”陵容惊讶道:“乖乖,这还不难呀。也亏得皇上记性好,竟记得这般清楚,佩服佩服。”

    玄凌坐起身来,捏着陵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笑说:“你这妮子促狭,这是夸朕呢还是损朕呢?嗯?”陵容连忙求饶道:“那自然是夸皇上啦,皇上英明神武,聪明睿智、龙章凤姿、才兼文武,实乃天纵之圣、千古一帝呀。”

    玄凌被陵容夸得都想捂住她的嘴了,笑道:“你说你,'千古一帝'这样的词也是能随便用的?”陵容嘻嘻一笑:“古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皇上在我眼里就是这般呀。”说完还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玄凌。玄凌忍不住亲了亲陵容,低声道:“容儿的情谊,朕必珍重之。”又摸了摸陵容的肚子道:“再过几日就找机会公布了吧,不能时时来看你,又不能安排太医为你安胎,朕心里时刻都在担心。”

    陵容心中一暖,感动道:“陵容知道皇上是为了保护陵容才这般的,'集宠于一身也是集怨于一身'容儿都明白。”玄凌道:“终究是委屈了你,你要好好的,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才好。”陵容拉着玄凌的手晃了晃,嘟哝道:“要是这胎是个女儿,皇上可会失望?”玄凌拿起陵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笑道:“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朕都喜欢。”

    陵容感叹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我这个年纪还在学堂读书呢,现在我都要生孩子了。”玄凌奇道:“你那个世界还允许你这般年纪的女子读书吗?可有什么原由?”陵容坐起身来,面对着玄凌,认真道:“这有中听的原由和不中听的原由,皇上想听哪种?”见她这么认真,玄凌也多了几分尊重,道:“朕倒想听听这不中听的原由。”陵容笑道:“这原由说出来可有些大逆不道,皇上可得先恕容儿无罪。”玄凌自是答应。陵容略略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世间万物,众生平等。那男女生来也是平等的,知识、社会资源,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有权利获得。更有一位我们那个世界的伟人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玄凌听得此话,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自古以儒学治国治家,男尊女卑已深入人们心中,信奉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竟有人跟他说“男女生来平等”,果真是大逆不道之语。

    陵容见玄凌不说话,心如擂鼓,正惶惶然间,听见玄凌问:“那中听的原由呢?”陵容深吸一口气,轻抚了抚心口,缓缓道:“在我的那个世界有这样一句话‘女子读书可以改变三代人’,女子读书知理懂理,上可孝敬父母,中可服侍丈夫,下可教导子女。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孩子的幼年时期陪伴最多的都是母亲,而母亲的品行和处事方式都会在生活中给孩子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造成影响。就像三皇子,我想皇上定在他身上看到过悫妃娘娘的影子。”玄凌沉吟道:“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思想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只需要先种下种子,来日定会生根发芽。

    陵容笑着转开话题:“皇上准备拿眉庄姐姐怎么办?”玄凌嘴边噙着一抹冷笑道:“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前世她因朕不信她对朕心灰意冷,这一世朕给她选择的机会,若她还如前世般作出不知廉耻之事,那……就不用留了。”陵容微微点头。阳光隔着湘妃竹帘子斜斜的透进来,地砖上烙着一亘一亘深深浅浅的帘影,一时静淡无声。

    半晌,陵容回头,见玄凌已合眼沉沉睡去,牵着陵容的手却不曾松开。陵容撑不住困倦,也依偎在玄凌旁睡着了。

    已是近黄昏的时候了,陵容还未醒,双目轻瞑,宁和地安睡,嘴角凝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什么好梦。玄凌静静看着怀里的陵容,岁月静好,莫不如斯。陵容悠悠转醒,睁开眼对上玄凌的目光,羞得连忙闭上眼不敢看。玄凌笑着拉了陵容起身,牵着她一起坐在妆台前,执了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替陵容梳着长发,两人不时含笑对视。镜中的人神形娇慵,流慧胜波,羞晕彩霞,微垂螓首浅笑盈盈。还未到掌灯时分,黄昏的余晖隔着帘子斜斜射进来,满屋子的光影疏离,晦暗不明,像在迷梦的幻境里。

    螺钿铜镜上浮镂着色色人物花鸟的图案,是交颈双宿的夜莺儿,并蒂莲花的错金图样,漫漫的精工人物,是西厢的莺莺张生、举案齐眉的孟光梁鸿,泥金飞画也掩不住的情思邈邈。镜中两人含情相对,相看无厌。玄凌执起妆台上一管石黛,“容儿的眉色淡了。”陵容低笑:“容儿每日都窝在菡萏院里,哪有画眉,那就请皇上给容儿描眉吧。”玄凌捏了捏陵容的鼻尖“调皮”,随后神情专注,像是在应付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玄凌的手势极为熟练,认真画就了,对镜一看,画的是秋娘眉,双眉修长而微微上挑,给陵容的恬静温柔中添了一丝妩媚。

    陵容见玄凌画的不是远山黛,心中雀跃,左右顾盼,不禁心中陶陶然,沉醉在无边的幸福欢悦之中。陵容轻笑道:“有情人画有情眉,皇上画的眉很好看呢。”又拣了一枚花钿贴在眉心,红瑛珠子颗颗圆润如南国红豆,轻轻一晃头,便是莹莹欲坠的一道虹飞过。陵容调皮的笑:“好不好看?”

    玄凌轻轻吻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除夕那夜,你在椅梅园一舞,娇容绝红尘,真如瑶池降世间,朕实是无以言喻。”陵容心头微颤,除夕夜无疑是她进宫以来最惊心动魄最无助的一天,没想到在玄凌心中竟是这样的。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陵容微微释怀,道:“皇上饿不饿?叫人进晚膳来吧。”玄凌轻笑道:“也好,用过膳咱们一起去瞧好戏?”陵容点头,唤席语布置传膳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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