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尘，”一声温柔又和婉的声音传来，“妈妈待会出去办点事，你爸爸的午饭麻烦你送一下。”
昨晚，林沐尘为了客户店铺的壁画彻夜未睡，这会正酣酣大睡。好似在梦中听到有人唤他，隔了半晌才含糊不清道：“汤伯呢？”
林美心一边帮林沐尘准备衣服，一边应他道：“汤伯开车送我，所以人选只有你了。”
林沐尘这会清醒了一点，柔了柔眼睛，伸了一个大懒腰，坐起来半睁着眼对林美心说：“妈，您得了一种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什么症状？”林美心笑着好奇问。
“重夫轻儿症。”
林美心轻刮了儿子的鼻梁，温柔地哄道：“好了，快点起来。妈妈知道辛苦你了，就麻烦你这一回，好不好？”
林沐尘困得要紧，洗了脸两只眼睛才勉强睁开。他妈妈很少让他送餐，今天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大概半个钟头的车程就到了，由于林沐尘在红海没有固定车位，临时车位已满，他不得不在园区外找个地方停车，不多不少花了20分钟。
来访人员要到前台登记，由前台打电话给被访者，确认无误，方可进入。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前台姑娘礼貌微笑地问。
“我找秦总。”林沐尘随即举起手上的提袋，有点调皮道，“帮她爱人送午餐的。”
那姑娘拨了一个内线电话，说明了事由，伴随一声“好的”挂了电话，继而抬头对林沐尘道：“请跟我来。”那姑娘帮林沐尘刷了入口闸机，并道，“秦总在23楼，到了会有人接待你。”
到了楼层，就有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士微笑地朝他走过来。她是秦幕天的秘书，名叫舒玥，低眉抬眸间已将来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一遍，极短的时间收入眼底的信息已过大脑分析，准确又亲和道：“你好，秦总正在开会，我先带你到他的办公室吧。”
林沐尘点头道：“好的，麻烦了。”他平淡毫不惊讶的口气，自是不知道这“办公室”和“会客室”的区别。而这位舒玥小姐，年纪轻轻就深得秦幕天的信任，这识人断物的本事又岂非寻常。
林沐尘跟在舒玥的后面，他第一次来红海，觉得新鲜，便新奇地四处看看。舒玥慢下脚步，为了不显刻意等他，主动向他介绍道：“这一层主要是我们的海外事业部、财务部、部分会议室，还有领导们的办公室也基本设在这一层。”
林沐尘听着点头回应，舒玥的目光时有停在他的身上，这位青年，疏眉朗目，清新俊逸，神色间有几分秦总的模样，或许长得好看的人都大致相似吧。不过细看，却又与他父亲截然不同，他更有一份明秀爽朗之感。在这人人精明、八面玲珑、严肃压抑的办公楼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位阳光又充满青春气息的人，真是别样的风光。
走着走着，不知看到了什么，林沐尘突然停了下来，舒玥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专注地看着走道旁其中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概有五六个人，一人站于白色幕布前，时有影像投在她的脸上，她全神贯注地讲说上面的内容，下面的人也听得格外入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开会场面，按说也不足为奇吧。
可他却长久伫立，一动不动，就这样望着会议室，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昼夜更替日月交换，就像莫潸然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出神到望乎一切的眼神。
舒玥不着痕迹地打断他的思绪，介绍道：“她是海外事业部新来的副总，名叫莫潸然。虽然她刚来不久，但仅凭一己之力，纠正了公司很多根深日久的不正之风。说实话，我已经越来越佩服她了。”
林沐尘转首问舒玥：“她的名字怎么写？”
舒玥惊而不讶，只是稍愣了会儿，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名片，递给林沐尘说：“我这儿正好有一张她的名片，你拿去。”
林沐尘接过，看到上面的名字脸上微微一沉，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回那间会议室。
林沐尘久出神后，突然无比感激地对舒玥道了声谢谢，这谢来得突然、怪异，更不知他从何谢起。
舒玥只是笑笑，对林沐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自他转身的那一刻，犹如小草初逢春雨般欢喜雀跃，像美梦成真一样心花怒放。他在心里默念，不停地默念：“莫潸然，莫潸然……她叫莫潸然。”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开心和幸福。怎么回事，他居然想到了幸福这个词？
秦幕天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儿子，着实有些意外，惊讶道：“沐尘，你怎么来了？”
林沐尘调皮又羡慕道：“受你爱人之托，千里迢迢来给你送午餐的。”
“千里迢迢？你也太夸张了吧。”秦幕天瞧他满脸喜色，那满眼焕发的光彩如水波般粼粼闪耀，不禁问道：“遇到什么好事啦？”
“没有。”林沐尘羞涩地否认，而后又不打自招道：“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秦幕天加重了音，故意逗他。
“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沐尘突然放沉声音，“你和妈妈那么相爱，是第一眼看到就认定了对方？还是好事多磨，经历了很多风雨之后才在一起的？”
秦幕天被他问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算是怎样的相遇。他们的相爱加注了太多人的悲剧，这能算是一种美好的爱情么？
“爸爸，你就不要吝啬了，快告诉我啊！”林沐尘撒娇的口气追问道。
秦幕天神思恍惚，发愣了一会儿，才低语说：“或许是第一种，或许是第二种。”后面更低的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或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爸爸，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想能有你和妈妈这样的爱情。”
从小到大，林沐尘从没有见过哪对夫妻能有他父母这样相爱的，他们把漫长而又平淡的生活过成了爱情最美的样子，有时候他都不免羡慕嫉妒起来。
秦幕天看着眼前这个快乐无忧、满心憧憬和期待自己爱情的孩子，让他不免想起自己的女儿。应该也有沐尘这么大了，可是他却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亲的责任，还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长得什么样子，是否能和沐尘一样，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爸爸，”林沐尘此时才注意到秦幕天忧重的神思，担心道，“您怎么了？您看上去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秦幕天努力掩饰，立马露出笑容，答非所问道：“你这么问，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沐尘难掩心中喜悦，“先保密。”
秦幕天笑着摇摇头道：“好吧！”
“爸爸，我走啦！”他摆摆手，带着藏不住的笑容走出了房间。秦幕天轻笑着点头，目送林沐尘之后陷入沉思，然后又投入到工作中。
在红海附近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游乐园，林美心在那里下了车，汤伯找了个地方停车，随即便就跟了上来。
看她的穿着，得体素雅，既不像来游玩的又不像来见什么重要的人，实在猜不出这位温雅娴静的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进了园子之后，只见她举目四望，一脸焦急不安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什么人，汤伯也像是知情一样一起找了起来。不过让人好奇的是，这位被秦幕天捧在手心的女人，何以如此屈尊来到此地呢？
在一处树荫略显幽暗的地方，走出一个黝黑干瘦、衣衫粗陋的身影，她的背上背着黑色的大塑料袋，那袋里的东西压弯了她瘦弱的身躯。
林美心四处寻觅的目光在看到何芳身影时，嘴角顿时一喜，大步带着小跑来到她面前，换了口气，毫无架子且格外温和地说：“何芳，把袋子放下，歇一歇吧。”伸手便要帮她取下背上沉重的袋子。
何芳却像没看见一样，理也不理她，用沉默回以最决绝的拒绝。
“何芳，何芳……”林美心不停地叫她，不管她多么好声好气何芳始终无视她。可能温言和语到了一个极限，即便是她这样温淑雅静的人也不得不爆发了。
“何芳！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林美心失去耐心大声喊道。
那个几乎有些颤巍的身体，停下脚步，目如死灰般冷讽道：“秦夫人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你有个闪失，就要让不相干的人忙断腿了。”她的声音透着被岁月蚕食的沧桑，如她面容那般纹深纵横。但依然是年轻的声音，至少比这位肤白貌美的夫人要小上几岁。
林美心走到她的面前，怒声说：“你不要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何芳冷笑，嘴角溢满莫大的悲凉，双目是虽生犹死的万念俱灰，冷声反问林美心：“那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笑脸相迎么？”
她现在就像伤痕累累的刀刃，即便再用力，也失去了最初的锋利。林美心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刚才对她强语，也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听自己说话。眼下见她这样痛苦，更是于心不忍。宽慰、安抚，甚至是哄骗，她都不知道劝说了多少遍，可她始终走不出悲痛的深渊。
林美心也只好无视她的伤痛，跟她清清楚楚说清现实：“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失去孩子，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承受的。可事已至此，你这样作践自己也于事无补啊。人这一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不幸遇到了，也只有面对和接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何芳孱弱近乎微弱的目光霎时锐利起来，暴怒道：“我就是不甘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是天灾人祸，不是人力所为，我也就认了。可你知道么，不是！”她声嘶力竭，势必要喊尽她最后一丝力气，也丝毫不能减轻她的伤痛。
“她的父亲，亲生父亲，就为了一通电话，为了所谓的工作，把只有4岁的女儿独自留在这里，孩子是这样走失的，你知道么？你懂了么？”
说到这里，她早已情绪失控，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也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林美心拼命柔抚她的背，希望减轻她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何芳缓了很久，再言语时已是油尽灯枯般渐弱渐微：“是我没有看好自己的孩子，是我没有做好这个母亲，是我，都是我的错。”说着，她便握起骨瘦的拳头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
林美心反应过来立即阻止，当下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是我不好，你要怪要恨要发泄都冲我来。”
何芳渐渐平缓下来，目无神色，低低喃语：“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注定这辈子骨肉分离；要恨只能恨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嫁错了人。我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只能由我自己去承受，旁人终究是个局外的看客。”
林美心深叹一口气，把何芳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转开话题柔声说：“过几天，我让小尘来看你，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脸皮薄，到时候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何芳垂目不应，看样子她至少没有排斥这个提议。上了年纪的人，是喜欢孩子的，林沐尘来看她，他们的相处会比大人的沟通顺畅不少，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减轻她思念孩子的痛苦。
昨晚，林沐尘为了客户店铺的壁画彻夜未睡，这会正酣酣大睡。好似在梦中听到有人唤他，隔了半晌才含糊不清道：“汤伯呢？”
林美心一边帮林沐尘准备衣服，一边应他道：“汤伯开车送我，所以人选只有你了。”
林沐尘这会清醒了一点，柔了柔眼睛，伸了一个大懒腰，坐起来半睁着眼对林美心说：“妈，您得了一种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什么症状？”林美心笑着好奇问。
“重夫轻儿症。”
林美心轻刮了儿子的鼻梁，温柔地哄道：“好了，快点起来。妈妈知道辛苦你了，就麻烦你这一回，好不好？”
林沐尘困得要紧，洗了脸两只眼睛才勉强睁开。他妈妈很少让他送餐，今天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大概半个钟头的车程就到了，由于林沐尘在红海没有固定车位，临时车位已满，他不得不在园区外找个地方停车，不多不少花了20分钟。
来访人员要到前台登记，由前台打电话给被访者，确认无误，方可进入。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前台姑娘礼貌微笑地问。
“我找秦总。”林沐尘随即举起手上的提袋，有点调皮道，“帮她爱人送午餐的。”
那姑娘拨了一个内线电话，说明了事由，伴随一声“好的”挂了电话，继而抬头对林沐尘道：“请跟我来。”那姑娘帮林沐尘刷了入口闸机，并道，“秦总在23楼，到了会有人接待你。”
到了楼层，就有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士微笑地朝他走过来。她是秦幕天的秘书，名叫舒玥，低眉抬眸间已将来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一遍，极短的时间收入眼底的信息已过大脑分析，准确又亲和道：“你好，秦总正在开会，我先带你到他的办公室吧。”
林沐尘点头道：“好的，麻烦了。”他平淡毫不惊讶的口气，自是不知道这“办公室”和“会客室”的区别。而这位舒玥小姐，年纪轻轻就深得秦幕天的信任，这识人断物的本事又岂非寻常。
林沐尘跟在舒玥的后面，他第一次来红海，觉得新鲜，便新奇地四处看看。舒玥慢下脚步，为了不显刻意等他，主动向他介绍道：“这一层主要是我们的海外事业部、财务部、部分会议室，还有领导们的办公室也基本设在这一层。”
林沐尘听着点头回应，舒玥的目光时有停在他的身上，这位青年，疏眉朗目，清新俊逸，神色间有几分秦总的模样，或许长得好看的人都大致相似吧。不过细看，却又与他父亲截然不同，他更有一份明秀爽朗之感。在这人人精明、八面玲珑、严肃压抑的办公楼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位阳光又充满青春气息的人，真是别样的风光。
走着走着，不知看到了什么，林沐尘突然停了下来，舒玥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专注地看着走道旁其中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概有五六个人，一人站于白色幕布前，时有影像投在她的脸上，她全神贯注地讲说上面的内容，下面的人也听得格外入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开会场面，按说也不足为奇吧。
可他却长久伫立，一动不动，就这样望着会议室，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昼夜更替日月交换，就像莫潸然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出神到望乎一切的眼神。
舒玥不着痕迹地打断他的思绪，介绍道：“她是海外事业部新来的副总，名叫莫潸然。虽然她刚来不久，但仅凭一己之力，纠正了公司很多根深日久的不正之风。说实话，我已经越来越佩服她了。”
林沐尘转首问舒玥：“她的名字怎么写？”
舒玥惊而不讶，只是稍愣了会儿，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名片，递给林沐尘说：“我这儿正好有一张她的名片，你拿去。”
林沐尘接过，看到上面的名字脸上微微一沉，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回那间会议室。
林沐尘久出神后，突然无比感激地对舒玥道了声谢谢，这谢来得突然、怪异，更不知他从何谢起。
舒玥只是笑笑，对林沐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自他转身的那一刻，犹如小草初逢春雨般欢喜雀跃，像美梦成真一样心花怒放。他在心里默念，不停地默念：“莫潸然，莫潸然……她叫莫潸然。”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开心和幸福。怎么回事，他居然想到了幸福这个词？
秦幕天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儿子，着实有些意外，惊讶道：“沐尘，你怎么来了？”
林沐尘调皮又羡慕道：“受你爱人之托，千里迢迢来给你送午餐的。”
“千里迢迢？你也太夸张了吧。”秦幕天瞧他满脸喜色，那满眼焕发的光彩如水波般粼粼闪耀，不禁问道：“遇到什么好事啦？”
“没有。”林沐尘羞涩地否认，而后又不打自招道：“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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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沐尘突然放沉声音，“你和妈妈那么相爱，是第一眼看到就认定了对方？还是好事多磨，经历了很多风雨之后才在一起的？”
秦幕天被他问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算是怎样的相遇。他们的相爱加注了太多人的悲剧，这能算是一种美好的爱情么？
“爸爸，你就不要吝啬了，快告诉我啊！”林沐尘撒娇的口气追问道。
秦幕天神思恍惚，发愣了一会儿，才低语说：“或许是第一种，或许是第二种。”后面更低的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或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爸爸，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想能有你和妈妈这样的爱情。”
从小到大，林沐尘从没有见过哪对夫妻能有他父母这样相爱的，他们把漫长而又平淡的生活过成了爱情最美的样子，有时候他都不免羡慕嫉妒起来。
秦幕天看着眼前这个快乐无忧、满心憧憬和期待自己爱情的孩子，让他不免想起自己的女儿。应该也有沐尘这么大了，可是他却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亲的责任，还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长得什么样子，是否能和沐尘一样，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爸爸，”林沐尘此时才注意到秦幕天忧重的神思，担心道，“您怎么了？您看上去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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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尘难掩心中喜悦，“先保密。”
秦幕天笑着摇摇头道：“好吧！”
“爸爸，我走啦！”他摆摆手，带着藏不住的笑容走出了房间。秦幕天轻笑着点头，目送林沐尘之后陷入沉思，然后又投入到工作中。
在红海附近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游乐园，林美心在那里下了车，汤伯找了个地方停车，随即便就跟了上来。
看她的穿着，得体素雅，既不像来游玩的又不像来见什么重要的人，实在猜不出这位温雅娴静的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进了园子之后，只见她举目四望，一脸焦急不安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什么人，汤伯也像是知情一样一起找了起来。不过让人好奇的是，这位被秦幕天捧在手心的女人，何以如此屈尊来到此地呢？
在一处树荫略显幽暗的地方，走出一个黝黑干瘦、衣衫粗陋的身影，她的背上背着黑色的大塑料袋，那袋里的东西压弯了她瘦弱的身躯。
林美心四处寻觅的目光在看到何芳身影时，嘴角顿时一喜，大步带着小跑来到她面前，换了口气，毫无架子且格外温和地说：“何芳，把袋子放下，歇一歇吧。”伸手便要帮她取下背上沉重的袋子。
何芳却像没看见一样，理也不理她，用沉默回以最决绝的拒绝。
“何芳，何芳……”林美心不停地叫她，不管她多么好声好气何芳始终无视她。可能温言和语到了一个极限，即便是她这样温淑雅静的人也不得不爆发了。
“何芳！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林美心失去耐心大声喊道。
那个几乎有些颤巍的身体，停下脚步，目如死灰般冷讽道：“秦夫人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你有个闪失，就要让不相干的人忙断腿了。”她的声音透着被岁月蚕食的沧桑，如她面容那般纹深纵横。但依然是年轻的声音，至少比这位肤白貌美的夫人要小上几岁。
林美心走到她的面前，怒声说：“你不要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何芳冷笑，嘴角溢满莫大的悲凉，双目是虽生犹死的万念俱灰，冷声反问林美心：“那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笑脸相迎么？”
她现在就像伤痕累累的刀刃，即便再用力，也失去了最初的锋利。林美心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刚才对她强语，也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听自己说话。眼下见她这样痛苦，更是于心不忍。宽慰、安抚，甚至是哄骗，她都不知道劝说了多少遍，可她始终走不出悲痛的深渊。
林美心也只好无视她的伤痛，跟她清清楚楚说清现实：“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失去孩子，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承受的。可事已至此，你这样作践自己也于事无补啊。人这一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不幸遇到了，也只有面对和接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何芳孱弱近乎微弱的目光霎时锐利起来，暴怒道：“我就是不甘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是天灾人祸，不是人力所为，我也就认了。可你知道么，不是！”她声嘶力竭，势必要喊尽她最后一丝力气，也丝毫不能减轻她的伤痛。
“她的父亲，亲生父亲，就为了一通电话，为了所谓的工作，把只有4岁的女儿独自留在这里，孩子是这样走失的，你知道么？你懂了么？”
说到这里，她早已情绪失控，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也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林美心拼命柔抚她的背，希望减轻她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何芳缓了很久，再言语时已是油尽灯枯般渐弱渐微：“是我没有看好自己的孩子，是我没有做好这个母亲，是我，都是我的错。”说着，她便握起骨瘦的拳头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
林美心反应过来立即阻止，当下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是我不好，你要怪要恨要发泄都冲我来。”
何芳渐渐平缓下来，目无神色，低低喃语：“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注定这辈子骨肉分离；要恨只能恨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嫁错了人。我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只能由我自己去承受，旁人终究是个局外的看客。”
林美心深叹一口气，把何芳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转开话题柔声说：“过几天，我让小尘来看你，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脸皮薄，到时候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何芳垂目不应，看样子她至少没有排斥这个提议。上了年纪的人，是喜欢孩子的，林沐尘来看她，他们的相处会比大人的沟通顺畅不少，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减轻她思念孩子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