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忘了,我们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光着身子一无所有的,那我们为什么在拥有之后要畏惧失去呢?这不是很奇怪。

    人们总执着追求一个善终,那什么是善终呢?是安享晚年,是儿孙绕膝,还是自然死去……莫衷一是。

    如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这世上尽兴地活一次,勇敢无畏,活得酣畅,活得淋漓,无憾无愧,不管结果如何,那便是善终了。

    乔圆拒绝了杜余凡的帮助,她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说实话,她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更何况,他们之间不亏不欠,他就更没有义务帮助她了,她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接受他的帮助。

    以前的莫潸然已经跟现在的乔圆没有关系了。现在的乔圆,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家世,普通智力,能拥有的朋友也是普通人,根本不会有杜余凡这样的显贵。

    她说,别人给予的东西不属于她,既然不属于,她就没有能力和智慧承载,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只有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才真正属于她自己。

    乔圆知道自己脑子里记得的知识不多,所以她会把书中看到有道理的句子背下来,然后用在恰当的谈话中。她性格跳脱,不爱读书,但她知道她的那点功夫并不能当饭吃,她必须要学习,掌握更多的知识,这样她才能担起更大的责任,给别人坚实的依靠。

    钟易冷找了新房子,两居室,两天后,他们搬出了雅馨苑。搬家当天,打扫房间、整理屋子忙到很晚,乔圆洗完澡便呼呼睡去。她睡着了,便是雷也打不醒。钟易冷做好的饭菜也只好盖上,或许她睡醒了,会找吃的。

    早晨醒来,钟易冷发现乔圆已不在家里,她留了张便条,上面写道:“我去找工作啦,这次是真的去外面找工作哦。剩饭我已经吃光光了,你自己重新做吧。”

    找工作,找什么工作呢?她现在的状态是越无知越无畏啊,她看了招聘栏上一系列的职位,挑了一个她最擅长的,武术教练。

    她信心满满走进武馆,武馆头头一看她是女人,当场就否定她了。乔圆二话不说当即出手,亮出真本事。可这下更麻烦了,因为身手太好,头头怕自己将来的风头被她抢了,指不定还要矮她一截,于是把乔圆轰了出去。

    乔圆这个职场小白可谓一头雾水,冲着武馆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转身走人。

    乔圆又回到刚才招聘栏的地方,这时,她看到路边有个中年男人正在训斥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乔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凑了过去。

    “跟你说了多少遍,上车要系安全带,拐弯要打转向灯,要看后视镜,你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小伙子一脸诚恳认错的样子,“教练,消消气,消消气。这次我一定长记性,保证不再犯。”小伙子陪笑又讨好。

    那中年男人带气走开,乔圆不明就里,站在一旁。

    小伙子笑嘻嘻对乔圆说:“你是不是想学车啊?”

    乔圆好像对学车也没什么概念,本能反应地点点头。

    于是小伙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乔圆讲行车操作,驾驶交规,顺便夹带自己的心得私货。

    小伙子正讲得兴奋,突然有一个人拍了他一个脑瓜子,教练压着怒火说:“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啊。”

    教练双手叉腰看了看二人,无话可说,推开小伙子,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驶车离去。

    小伙子来了劲头,叫乔圆在原地等他,不一会儿就有一辆老款的轿车停在她的面前,小伙子下车对乔圆说:“徒弟,上车试试。”

    乔圆一时犹豫不决,小伙子把她推上驾驶座,乔圆硬着头皮开了起来。一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开着开着就找到感觉了,仿佛肌肉里的记忆一下被激发出来了。这车看上去有点旧,但开起来还是满顺溜的。

    乔圆开了一段时间,远远有个五十来岁的商务男士伸手拦车。乔圆在他跟前停下,男士二话没说就上了车,说:“请帮我送到南华路20号,我赶时间。”

    从男士急切声中感到了时间的紧迫感,乔圆心想南华路也不远,就送他一程,权当练车了。

    车行驶了一段距离,男士对乔圆的车技有些佩服起来,尤其刚才后方来车的应激反应,还有岔路口的及时转向,都让险些撞车的瞬间化险为夷。

    男士称赞说:姑娘,你的车开得不错啊!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车,开车也有几年了吧?”

    乔圆看着前面的方向,呵呵笑着,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有几年,就刚才学了一会儿,不到半小时。”

    男士不淡定了,“你还是学徒?没有驾照?”

    乔圆一头雾水,“驾照?什么驾照?”

    男士瞬间怒了,大声说:“靠边停车!”

    乔圆疑惑问:“你不是赶时间吗?”

    “我让你停车!!”

    迫于对方强烈的要求,乔圆只好把车靠边停下。

    男士说:“没有驾照你开什么车啊,你这不是枉顾乘客的安全吗?”

    “但你刚才不是还夸我来着。”

    “我要投诉你,不,我要报警加投诉。”男士先打了110,然后又打了一个网约平台的电话。他还把自己的紧急会议延后,专门盯着乔圆的“无证驾驶”。

    就这一会功夫,因为违章停车,被罚200元。

    乔圆已经是第二次进局子了,做笔录的还是上回那个小哥,熟人见面总有几分人情,但在这里没有。

    男士向警察控诉乔圆,乔圆在一旁低头不作声。钟易冷赶到时,拿出了乔圆的驾照,令男士没想到的是,乔圆不仅有驾照,而且还是A类的。这时,网约平台也打来电话,证实他并未乘坐当时预约好的网约车,就是说他上错车了。

    男士对乔圆抱歉说:“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怀疑你开车的技术,可笑的是我还亲口夸了你,而我却枉顾事实,把判断的唯一标准放在了一张纸上。”

    乔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说实话,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我有驾照的。”

    “又是‘刚才’,以后这个‘刚才’你可不能乱用哦。”误会解开,大家都笑了起来。

    乔圆把车开回原地方,却不见那个小伙子。乔圆把车靠边停,在原地等他。

    钟易冷陪着她一起,站在路边。乔圆低头,嘴里小声说:“对不起,我又犯错了。”

    钟易冷让她看着自己,“那你告诉我,你错哪儿了?”

    “我又让你来赎我。”

    “答非所问。”

    “我不应该无证驾驶。”

    “你有驾照,而且还是A照。”

    “我……”

    “小圆,没错不要乱认错。”

    “可我总是麻烦你。”

    “我不觉得这是麻烦,而且我愿意被你麻烦。你知道么,这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事,比如守护你。”

    乔圆扑进钟易冷的怀里,紧紧搂住他,感动之际,不禁问他:“为什么?”

    钟易冷轻抚她的发丝,缓缓说:“人和人的关系都是阶段性的,很难长久,很容易走散,唯有一颗深爱、包容、至死不渝的心,方能支撑彼此一起走到最后。”

    乔圆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静静地抱着他。

    他们等了两三个钟头,天快黑了,那个小伙子才出现。

    一见面,小伙子就打趣说:“我还以为你开着我的车潜逃海外了呢?”

    乔圆黑着脸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害得我们等你好几个小时,吃了好多灰。”

    “你心眼也太实了吧,等不到我你可以先回家啊。”

    “那怎么行,做人要守信用。”

    “好吧,我看好你的人品,这辆车就送给你了。”

    “无功不受禄,而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伙子笑笑说:“你看着不经事,没想到懂得还挺多的啊。有底线,有坚守,还能抵住诱惑不被迷失,不错。”

    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却喜欢用年长的口吻对人说话。

    突然被人表扬,乔圆有些心虚,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行了,我走了。我们有缘再见。”小伙子不拘小节,性格爽直,也是个性情中人。

    回到家,他们一起做了晚饭,乔圆大口吃饭,仿佛粗茶淡饭也是美味佳肴,每每碗的周围都有饭粒。吃完饭,把胖团带出去溜溜,它呆在家里一整天,可闷坏了,一到草地上就开始撒欢打滚,这下逮着机会就使劲释放发泄。

    钟易冷闲问:“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样?”

    乔圆沮丧地说:“别提了,去了一个武馆,被人轰出来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之武馆的头头没看上我。”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乔圆苦恼地皱着眉,突然灵机一动,“我不是有驾照嘛,那我就去当司机。”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

    “不会不会,这叫物超所值。”

    回到家,乔圆洗完澡,头发还没干,人就倒头睡着了。钟易冷把她头发擦了擦,用吹风机吹到半干,把她抱回卧室。

    第二日,乔圆如常走出家门,发现隔壁单元的楼下停着昨天的那辆车。乔圆好奇地走过去,那小伙子正好也从楼上下来。

    小伙子激动说:“徒弟,我们居然住在一个小区。”

    乔圆反驳:“谁是你徒弟?”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乔圆拿出自己的驾照,展示在他的面前:“我可是A照。”

    小伙子看完驾照说:“你叫乔圆。”

    “这是重点吗?”

    “我叫陆昂,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陆昂打量了一下乔圆,“你准备干什么去啊?”

    “找工作。你不知道,工作可难找了。”

    “原来跟我一样,无业游民。”

    “怎么,你也没工作?”

    “我在上大学,不过辍学了,和父母关系不好,搬出来住了。身上的钱快花完了,也要出去找工作了。”

    “那你昨天还说把车给我。”

    陆昂沉默了片刻,有感而发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已经好久没有信任别人的感觉了。”

    “你才多大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陆昂转移话题说:“你不是要找工作么,我们一起。你准备找什么工作啊?”

    “司机。”

    陆昂难以置信了片刻,想了想说:“上车,我给你介绍一个。”

    到了一家企业楼下,盛德公司,陆昂打了一个电话,就有人事部的人接待他们,工作主要是接送公司总经理上下班和商务外出之类的。薪资待遇谈下来,乔圆还挺满意,就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

    陆昂爸爸是盛德公司招聘专员,不过听他爸爸平时的抱怨,这个总经理多半脾气大,爱挑剔,不好相处。乔圆时常犯迷糊,搞不清楚状况,盛德总经理摊上乔圆,这下谁是谁的福,谁是谁的祸,就真说不准了。

    按说乔圆的条件是不会被录用的,所以陆昂欠了他爸爸一个大人情。就说回学校的事他会考虑,也会给他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最后还让他爸爸给他加了一箱油,要了一个月生活费。

    乔圆当天就办理了入职,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总经理送到一个开会地点。

    哪知乔圆按照导航走,却走错了,再一看,目的地选错了。乔圆狠拍自己的脑门,懊悔不已。后排赶不上会议的总经理,当下就给人事部打了电话,把人事经理痛批了一顿,并要求开除乔圆。电话刚挂,又进来一通,是他妻子。

    总经理听完彼端说的内容,脸色大失,缓缓放下手机,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乔圆,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就在刚才,开会地点发生了爆炸,无一人幸免。他妻子在电话里声音慌乱而哽咽,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总经理听着乔圆连声说的抱歉和对不起,那仿佛是自己要跟她说的抱歉和对不起,还有谢谢。本以为错过了是遗憾,没想到是躲过一劫。

    总经理开完会还安排了应酬,还要去夜会情人,准备今夜不归,准备在放纵的生活里寻找自由的灵魂,而这些,他瞬间没有了兴趣。

    平日里和妻子的争吵,和父母子女的矛盾,那些值得计较争吵的事,也可以不计较了。

    当我们责怪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没多久,陆昂也和他父母和解,回到了学校。

    最近乔圆感冒发烧,钟易冷很紧张,叮嘱她要按时吃药,注意保暖,但乔圆这耳进那耳出,药一颗没吃,冰淇淋倒吃了不少。钟易冷不让她吃,她就偷摸跑出去吃。

    现在正在公园里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吃得大快朵颐。这个大叔貌似有些心智不全,和现在的乔圆半斤八两。

    两人边吃边聊:“大叔你有草莓味的吗?我的吃完了。”

    大叔找了找,“没有,有香草味的你要不要?”

    “那给我一个吧。”

    不多时,远处隐约听到有几人在叫什么,似在找人,乔圆说:“大叔,你家里人是不是也不让你吃冰淇淋,然后你就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大叔奇怪:“你怎么知道?”

    “看那边,那是你家人吧?”

    大叔赶忙扔掉冰淇淋,把剩下的都扔给了乔圆,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看风景。

    走进一看,原来是来过家里的杜余凡一家人,乔圆朝他们热情招手,大叔则使眼色让她不要招手。

    杜余凡走上前,又担心又严厉地对杜锋说:“爸,您怎么又偷跑出来了?您现在身体不好,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

    杜锋偏过身,没好气地说:“谁是你爸,我才不是,你少管我。”

    杜余凡脸上几分无奈,但却没有什么惊讶。

    杜锋像献宝一样向乔圆介绍:“小姑娘,这是我妻子,是不是很好看。”

    乔圆非常认同地点着头。

    接着杜锋又向别人介绍,不久,这里的人都知道了。

    杜锋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倪关月像哄孩子一样把他劝回家,杜锋斜了儿子一眼,乖乖跟着走了。

    杜余凡坐到乔圆旁边,温言对她说:“潸然,你最近在生病,不能吃这些冷的。”

    乔圆一诧:“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钟易冷告诉你的?”

    杜余凡摇头。

    乔圆见他神情有些哀伤,不解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好像很关心我?”

    杜余凡看着她,反问:“我可以关心你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啊。”

    杜余凡喃喃又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和最难的事情是什么吗?

    乔圆摸着肚子说:“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是吃冰淇淋,最难的事是消化冰淇淋。”

    杜余凡像孟庭那时笑而不语。

    乔圆朝他伸手,“我带你去玩吧,我的好朋友。”

    杜余凡看着她的手发呆,良久,喃喃自语:“如果男女之间可以纯粹,那该多好,这只手我就可以牵了,我们可以是朋友。可是性的意识和成熟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快乐和童真的美好,一切都无法回到纯粹。我们不可以做朋友,你是纯粹的,而我不是。我们不可能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一起玩耍。如果我牵上你的手,我会不自觉地有很多想法,去试探更多的可能,最后就会无法收场,伤害身边爱我们的人。”

    乔圆天真地说:“那你变成一个纯粹的大人不就行了。”

    “人生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往前,无法回头。”

    乔圆摸着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吃的冰淇淋袋子扔掉,跑去玩了。

    南怀找了几处,终于联络到了钟易冷。他母亲已经去世,不需要他哥哥的房子了,他让钟易冷和乔圆搬回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常欣。他们是在杜康馆认识的,南怀对常欣一见钟情,之后两人情投意合,便就走到了一起。

    现在林沐尘的母亲也和他们住在一起,南怀要代替他哥哥照顾林美心,让她安享晚年。

    中秋将至,钟易冷领着乔圆去圣灵墓园扫墓祭拜。乔圆看碑就跪下磕头,一点都不马虎。

    “这两个不用跪,鞠躬就好。”

    乔圆不认识他们,但也虔诚祭拜。

    不久后,乔圆和钟易冷结婚了,证婚人是胖团。正式举办婚礼的时候,把朋友都邀来了家里。钟易冷最后放下心结,也邀请了他的母亲。

    叶澜从外地赶回来,她很自信地对乔圆说,自己当了记者,可以去很多地方,报到很多有价值的社会新闻。聂寻风做了一名纪录片摄影师,跟着拍摄团队东奔西跑。

    现场,他组织大家拍合照,123,咔嚓,画面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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