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佳蓉立不稳,扶着榻尾气喘连连。

    凌佳蕊一派宽慰模样,“妹妹你别急,这事也用不得他解释,丫鬟身子丢没丢,妈妈们一查便知。”眼朝王嬷嬷一瞥。

    王嬷嬷得令,行礼退了出去。

    凌佳蓉这才幡然醒悟,什么丢了定情钗,什么丫鬟与人有私,全都是凌佳蕊诓骗她的!

    她今日来荣华轩,就是要揭了此事,叫自己颜面无存!

    装得好一个姊妹情深,温良宽厚,骨子里尽是坏料!

    从前还是太过心软,凌佳蓉暗下决心,今日这笔烂账,来日定要十倍讨回!

    听到凌佳蕊叫嬷嬷去查身子,二福脸色霎变,他如坠冰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了。

    可凌佳蓉他都瞒得住,三姑娘怎会如此清楚?!

    好在二福帮着凌佳蓉,干过不少肮脏勾当,他自认与她在一条船上,“五姑娘看在我任劳任怨的份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罢!”

    凌佳蓉瘫坐下来,二福非但不能再留,还要尽快撇清关系,她抵着最后一口力气,果断道:“查,你要真做下这荒唐事,必不能轻饶。”

    事到如今,她唯有佯装无辜,大义灭亲,才有可能保全一丝颜面。

    二福被拖了出去,荣华轩立时掀起滔天巨浪,汹涌波涛险要将凌佳蓉拍倒,她目光涣散却无能为力,她不想叫潮水将自己淹没了去。

    整排罩房内,丫鬟们各自躺在床铺上,挨个等两位嬷嬷来检查。

    大约是知道东窗事发,有的小声啜泣,心里头还抱有一丝侥幸。有的引颈哭嚎,索性认了,免得再遭一趟作践。

    还有的无辜丫鬟,先是三三两两小声责怪,后而迭声骂起来。她们又恨又怕,拉着床帘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凌佳蕊叫人肃清了荣华轩,她凭栏立于抄手回廊之上,远眺天际,不知在想何事。谩骂与哭喊声不轻不重,丝丝缕缕游入耳畔。

    两位嬷嬷动作麻利,很快便有了结果。

    荣华轩共有三十四个丫鬟,除去绯霜、紫晴这般一二等丫鬟,和哪些年纪尚幼的丫头子。

    内院洒扫并外院,以及厨房的三等丫鬟中,共有十五人失了身子。

    听到绯霜来报,凌佳蓉一下趴到茶桌上,闷声痛哭起来。

    好一个二福,凌佳蓉对她委以重用,外头大事小情都经他的手。他居然利用这点私权,犯下如此恶事。

    她身为荣华轩的主子,必受牵连。若是下人犯了旁的事,最多讲她管教不严。可如今是秽|乱内院的淫|行,非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十五个丫鬟!只怕凌奉淮也没他这般,享尽齐人之福。

    二福没了便罢了,坏就坏在他知道不少自己的秘事,更有她加害凌佳蕊的把柄!

    凌佳蓉猛然怒叫一声,重捶几下茶桌,又抬手翻到塌下。

    金丝楠木的矮桌脚断掉一支,斜躺在地上。

    为今之计,凌佳蓉只盼他能识得时务,毕竟二福他老子,还在自己手里讨生活。

    荣华轩的丑事很快传到了倚兰苑,魏氏大为震惊,她还从没听过此般有辱门风的罕见恶行。

    她张皇无措,急得乱了步子,叫两个丫鬟搀着,才颤颤巍巍走到荣华轩去。

    犯了事的丫鬟跪了一地,魏氏方看一眼便觉头晕目眩,“这,这么多。”

    她有气无力,心痛难当,边叹边往正屋里去。

    遇凌佳蕊静立于门前,快步上前,攥住女儿的小手,看着她乖巧可人的模样,心中宽慰良多。

    “母亲,您来啦,这事也不怪五妹妹,想来她也是不知。”

    魏氏点点头,心道女儿懂事,两人前后进了屋。

    内间里,凌佳蓉歪在榻上,见魏氏进来,赶忙起身请安,随后便抽抽搭搭哭诉开了。

    “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待人宽容,管教不严,才纵得下人没了王法!”

    凌佳蕊扶魏氏坐下,立在一边不响。

    “那个不要脸的下贱小厮呢?把他叫上来,我要好好问问。”

    凌佳蓉不想二福露面,已经命人塞住口,绑了丢在柴房里。她噗通跪到魏氏脚边,扶着膝盖再哭,“母亲,那个祸害已叫我关了起来,他犯下这档糟践事,别叫他进来脏了您的眼。”

    “我就想知道,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真色胆包天。如此不把凌府放在眼里!这么些丫头平白叫他祸害了,虽说都是下人,好些也是家生子,都是有娘疼的孩子,真是造孽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想到这些个不要脸的贱丫鬟,凌佳蓉便愤恨,“母亲你莫气,那些丫鬟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好些是自愿的,不若将她们远远发卖,免得乱嚼舌根,害了凌府的名声。”

    凌佳蕊适时插话,“都是些可怜见的,还是先把始作俑者处理了罢。”

    “对,我也是这般想的,还是叫那小厮上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祸害了这么些丫头,还不叫人知道的。”

    几个近侍丫鬟都没进里屋,凌佳蓉掀了帘子去叫,不见绯霜,只有紫晴先回来了,只好使唤她去带人。

    末了,又塞了包药粉到她手上,气声道:“叫他吃了,让他想想他爹。”双眼瞪视,还用力捏了捏紫晴的手。后者一怔,遂点点头去了。

    不多时,二福便被人带了上来了,远远跪在门边。

    魏氏厌恶地扫了遭,心说还当是多俊俏的小厮,只是一副寻常面孔,不过是穿戴体面些,以后也不会有了。

    “你是如何瞒住五姑娘的?说说罢。”魏氏冷言道。

    二福骤然抬眼,一双细眼里血丝满布,他喉头像是灌了铅水,声音嘶哑难辨,胡乱发出几个怪音,说不出半个清楚字。

    “这是怎么了?用过刑了?”魏氏疑道。

    凌佳蓉不看二福,摸摸眼泪,“不曾,女儿可没这个胆子。该是他方才吓得狠了,喉头上火,一时发不出声了。”

    “唉,好罢,既如此,便就直接拖出去罢。你犯的是淫|罪,照理该脱了衣裳,乱棍打死,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乌糟事,就在二门外用板子打罢。”

    “快,快拉出去。”凌佳蓉连连摆手,心中大石放下。

    不料二福挣扎起来,他被绑着手脚,乱叫乱撞,喉口猛然一紧,吐了个水漫金山。

    大口大口的水并些许食物渣滓,全然呕在地上。

    他连声干咳,后竟说出话来。“太,太饶命!我有,顶要紧的事,要说。”

    “还不快拖走!”凌佳蓉急急上前,也不嫌秽物脏鞋,踩在水里,挡在二福身前,给了他一记眼刀。

    二福干笑两声,“事关三姑娘。”

    “人呐,快来人拖走!”

    “慢着!”凌佳蕊走过去,斜睨一眼凌佳蓉,转头道:“你说,关于我的?”

    二福点点头。

    凌佳蓉慌乱不堪,“你别他胡说,定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便胡乱攀咬!”

    “妹妹莫急,你怎知他要攀咬的人是谁?听听无妨。”

    凌佳蓉回头求救,“母亲!”

    与三姑娘有关,魏氏怎会不听,“让他说罢。”

    凌佳蓉后退两步,跌坐到榻上。

    “太太,事关三姑,娘安危,小,小的,只求保命。”

    魏氏心焦,威胁道:“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奴才,还想要留命?你要不讲便拖下去。”

    “毒!”二福急道,“三姑娘她,中了毒!”

    “什么?”魏氏站起来,两步跨到二福面前,“你说清楚些。”

    “三姑娘的命,比小的值当万万倍,求......”

    “快说!”

    “是菜,毒下在菜上。我爹是厨房管事,他和收菜的戴管事交好,送去临星阁的白菜,都抹了丹砂。量不大,再被洗去七八分,不容易察觉,天长地久,便能要了命。”

    “白菜?”魏氏狐疑,凌佳蕊挑食,惯不爱叶子菜。“你要胡编乱造,你爹也逃不掉!”

    “三姑娘爱吃酸菜,那白菜是专门腌坛子用的。”

    “快,快,兰蝶!”魏氏哆嗦着走到格扇门边,“快叫人去查,查三姑娘用的白菜,有没有丹砂!”

    屋内,凌佳蓉早已没了气力,浑身像泡在腊月的塘子里,又湿又冰又沉。好似全然没了生的希望,她只求菩萨保佑,那二福别把自己的名字道出来。

    可笑她此时倒犯了天真,二福为留住小命,连亲爹都供出来,又怎会在乎主子。

    “我交代了主谋,能否留我一条小命。”

    “说!”魏氏急得不行,眼冒金星。被凌佳蕊伸手搀住,才没摔下来。

    “是五姑娘!”二福豁出去道。

    实则魏氏早有预感,他一个荣华轩的下人,做什么要害凌佳蕊。除了主子吩咐,还能是什么旁的缘由。

    可恨自己待凌佳蓉从无不好,吃穿用度样样给她体面。魏氏瞧着满屋华贵的家什,更添几分不平,即便是凌佳蕊,也没她过得这般奢靡。

    转头再瞧凌佳蓉,她双目通红,潸然欲泣道:“不就是我保不住你嘛,你便此般污蔑于我?母亲,三姐姐,你们定要信我,我真没做过!他信口雌黄,他拿不出证据!”

    凌佳蕊将魏氏安抚坐下,转头又坐到凌佳蓉身侧,轻拍后背,安抚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最是知书达理守本分的,断不会做那些腌臜事。”

    这倒叫凌佳蓉意外,凌佳蕊没对她落井下石,反倒衬得自己愈发无耻。

    二福嗤笑两声,“三姑娘,怪道五姑娘总说你不如她,你还真是天真。乞巧那日被歹人抓去,你还当是意外?那也是你好妹妹叫我做的!”

    “不可能!”凌佳蕊惊惶起身,长袖在榻上一扫,将那“游园录”不小心带到地上。

    书页翻飞,在一束刺目阳光下翩翩起舞,最后定格于一张露骨非常的合欢图,书角上,还沾着一指橙黄橘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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