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叫你勉强。”楼啸川拽了把凌佳蕊的膀子,硬是将人提溜起来。

    腿没离地倒还好,这乍一腾空,凌佳蕊痛呼一声,双腿像是断了筋,轻飘飘荡着,使不出劲了。

    楼啸川看出来了,她是一下压得太猛,冬日里骨头硬,叫两条腿抻了筋。

    既如此,他便没法将人放下了,只好提着她走到坐榻边,把人安置上去。

    “忘叫你暖身了。”楼啸川暗笑。

    凌佳蕊疼得呲牙,这后劲可真大,双腿酸麻不说,腿根更是胀痛难忍,“你就是故意的。”

    楼啸川冤枉,没想到她如此要强,却也不做解释,试探道:“我揉筋挺行的......”

    “那你倒是来啊!光说有什么用。”凌佳蕊将一条腿仔细搬上榻,指了指膝盖后头,靠近大腿的位置。“这里。”

    楼啸川提了裤子蹲下,一手托脚腕,褪去长靴按住脚面,一手压上膝盖,两指在内弯处开始按压。

    要说楼啸川的手是真大,凌佳蕊的脚还不足他手长,在他大手衬托下,愈发小巧,另一手更是能将膝盖以两指环住,叫凌佳蕊大为震惊。

    “你手真大啊。”

    “是你矮小。”

    凌佳蕊最听不得人说她矮,生气不要他按了,想要挣脱对方的手。

    她试着动了动腿,疼得倒气,腿面叫楼啸川轻轻一拍,“别动,听话。”

    两人视线一撞,楼啸川不动声色垂眸,手上力道又轻了些。

    要说他按的位置真绝,凌佳蕊觉得酸胀却不疼,整条腿好似松快不少。

    按完一边,楼啸川贴心将腿放下,套上靴子,才提起另一条腿,同方才一样,脱了靴又按一回。

    凌佳蕊动了动腿,感叹道:“算你有两把刷子。”

    楼啸川似笑非笑,站起来。

    “虽然是你按好的,但还是要怪你。要不是你这师父不称职,我也不用吃这个苦头。”

    楼啸川分明面向阳光,凌佳蕊却看不清他神色。

    前者沉眸,抬手盖上她的刘海上,轻拂了拂,“今日算我的错。”

    两人皆是一怔,凌佳蕊面门热热的,躲在掌下的杏眼一暗,低看着脚面不语。

    楼啸川僵着手,尴尬收回,舌尖一顶面颊,侧过身去,“我洗过才来的,你先坐着缓缓。”拔腿就走。

    门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

    凌佳蕊揉了揉腿根,已经全然不痛了,心说什么叫“我洗过才来的”。

    琢磨了半天才回过味来,是因昨晚说他有汗味?

    果然这般镇定自若都是装的,凌佳蕊哭笑不得,爬到榻上去推窗,偷看楼啸川离开的背影。

    半晌过去,楼啸川还不回来,凌佳蕊已经看了三遍《柔身术》了,遂等不及唤紫晴去找。

    紫晴急匆匆走了,又忙不迭回来,“姑爷出门去了。”

    “不说一声就走了?”

    “是姑爷的下峰来找,好像有很要紧的事。”

    凌佳蕊应一声,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遂去正屋睡了个回笼觉。

    却说楼啸川这头,已驾马奔去了校场。

    楼军大校场,位于西城门外二里许,门前设有旗杆。

    内含演武厅,高台建筑用作将台,场内原有各类木桩,石锁,也有刀枪,靶场等一应俱全。如今各有残缺,只能勉强用之。

    还有屋舍若干,走马营8座,合院三进,可见校场占地颇大。

    今日柯勇来寻楼啸川,为的还是昨日之事,只是更为紧要了。

    连日大雪,积压在合院屋顶之上,屋里漏水不说,还有欲塌之势。

    校场年久失修,砖瓦木梁旧的旧,朽的朽,眼看撑不过这个冬了。

    昨日楼啸川便来清过一次雪,花费了半日,心说能撑一时是一时。

    谁知只挨过一个雪夜就不成了。

    后院厢房被压塌了一间,巧的是,偏偏里头还住着史维鑫。

    史维鑫往日里最喜装神弄鬼,夜里听到木梁吱吱呀呀,吓得抱被打颤,嘴里有的没的念经。

    破转碎瓦盖雪砸下来时,他还以为是见鬼了。

    要说他运道也是真好,横梁不偏不倚架出方寸地,正好叫史维鑫容身。

    他裹着被子胡言乱语,“救命啊!鬼来啦!救我啊!谁不救我鬼找谁啊!”

    厚雪把声音盖了个严实,没人听到他的胡话。

    好在武将们起得早,很快便有人发现史维鑫遭了难。

    众人合力清理起废墟来,心里皆是悲凉,暗道史维鑫凶多吉少,即便不叫大梁压死,寒冬腊月也要冻成冰块了。

    校场塌了屋舍,出了人命,柯勇马不停蹄找来了楼啸川。

    马蹄扬雪,比落下的还大,楼啸川一路急行,飞驰而过。

    合院里,史维鑫住的屋子一夜间消失,被大雪盖成山垛,稀疏露出砖瓦残木。

    武将们清理得十分艰难,光是搬走相互交叠的大梁就不是易事,况且上头压了一夜的雪。

    雪重非常,需有人将雪扫尽,才好下一步动作,于是救援进展十分缓慢。

    “怎么样了!”楼啸川厉声而来,眸中迸发冷肃刀锋,似要劈开坍塌废墟。

    “将军,雪下个不停,扫不光啊!”一个埋头苦干的武将发话。

    “碎瓦能挪的都挪了,可光是大梁就有七八根,被残木断墙压着,看不清走势,除非用极大力气撬开,不然真没法弄。”

    柯勇不及楼啸川驾马快,这时才到,不等马儿停脚,几乎连飞带摔,在雪地里滚了几圈起身,跑到楼啸川身边。

    “将军,不能再拖了,那傻子熬不住的!”柯勇冲上去,拿手胡乱抹开粉雪,露出一截粗木头。

    他不管不顾,两手埋到雪里,捧着木身发力。

    “啊!”柯勇大吼一声,用了十成的劲,也没撼动木梁分毫。

    “他娘的!”柯勇大骂出声,撒开手,发狠般在木梁上死命地踩。

    一旁扫雪的武将纷纷上前制止,拉手抱脚大喊道:“柯校尉冷静!万一史副尉还有一口气在,震塌了随便什么,都可能要他的命啊!”

    柯勇被三四个壮汉束了手脚,拖拽下废墟,他一屁股瘫到雪里,嚎叫道:“将军!你救救那个傻子罢!啊!”恸哭出声。

    然楼啸川肃目望着雪垛,哪有功夫理他。

    脑中将屋舍原先的模样勾勒出来,演算坍塌时可能情况,再用依稀露出的大梁,推测走向,寻到一处关卡。

    楼啸川怒嗔:“都走开!”

    众武将领命,立时四散开来。

    楼啸川行至一处凸起,用脚踢开一片雪,一根两掌不可环的粗梁显露。

    沿着柱身扫雪,见它没入一堆残垣之中。

    “挪这里!”楼啸川蹬了一脚,细雪簌簌落下。

    几个武将涌上来,七手八脚开始抬,耗费了一盏茶的时辰,也只挪动了几分。

    楼啸川始终蹙着眉,走近木梁一头,把脚塞进雪里,想要垫到下头去。

    可另一端施压太重,他做不到,随即弯下腰来,用一只好手相帮,手脚同时发力,才垫了进去。

    手脚夹在木与硬土之间,冰冷刺骨。

    楼啸川不以为然,一手捧住木柱,大腿发力,腰身向上提,竟把木梁抬高些许!

    “我来帮你!”柯勇顾不上抹泪,飞奔到楼啸川脚下,两手朝雪中一插,冰得他嚎叫一声。

    然这根粗木远不像他所见的那般好抬,柯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再往上多提一寸。

    “动作快点!”柯勇朝后头吼,清理废墟的武将忙得一头热汗,也只挪开可有可无的几片碎瓦。

    “将军,现在怎么办?”柯勇方才见到一点希望,又没了主意,眼神哀求望向楼啸川。

    后者始终屏着力气,抬着那头木梁。

    “再来。”楼啸川沉声,伤手托到木身下方。

    “将军不可!你的手会残的!”柯勇急道。

    “一条胳膊罢了,我一只手你们也打不过。还是先顾着史维鑫罢。”

    楼啸川眼里充满了狠戾,血色缓缓爬上瞳孔四周,额头脖颈处青筋暴起,他做好了准备,口中倒数:“三,二,一,起!”

    柯勇咬牙发狠,却是杯水车薪。

    饶是楼啸川力大如斯,也咬紧了后牙,双臂肌肉虬结充血,手背凸起可怖的直骨,经络必现。

    随着他又一次施力,双脚逐渐深陷入土中,木梁松动了,哗的一声,被抬至腰际。

    柯勇不防,抱着木身被一道带起来。

    他攀在木上,双脚几乎离地,没帮上忙不说,反倒成了负累。

    楼啸川嘴角咬出了血,嘶声怒道:“撒手!”

    抱木的手猛然放开,柯勇摔到雪上,生怕楼啸川力竭,又伸手托住木梁。

    有了这一次松动,木梁尾端的废墟也被震开不少。

    众武将乘势挪开稍大一些的残墙木板。

    楼啸川稍歇片刻,找准了时机,一鼓作气将木柱抗上了肩头!

    “快来!”他哑声叫道。

    几个离开他近的武将赶过来,合力扶上大梁,朝外一推,木梁重重砸入雪中,埋入大半。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惊呼。

    移开的木梁之下,可见一人头,正是史维鑫!

    柯勇倏地弹起,趴上去看,口中哀呼:“史维鑫!史维鑫你别死!”

    啪嗒,啪嗒。

    他听见水声滴在耳边,越淌越快,浓重的血腥弥散开,却不见史维鑫周身有伤,偏头一望,瞳孔震动,竟是楼啸川的血淌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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