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暖阳初升便有了热度。

    明媚的光从马车的帘隙中倾泻,将一方角落照得亮堂。

    然楼啸川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处处透露着阴谋。

    “诗社里有不少北人。”楼啸川单坐一边,目光追随着阳光中的浮尘游弋。

    “我听三爷说,北枭诗会的创立者之一就来自边北城,如今诗会越办越大,北人闻名而来,越来越多也是正常的罢。”

    万卉的语速很快,她心里仍在忧心楼啸石,话中透露着焦躁。

    凌佳蕊坐在她身侧,将手心盖到她手背上,“别急,三弟定是夜里被什么事耽误了,说不准已经回了。咱们出来坐的马车,恐怕和他错开了。”

    万卉的手依旧凉得厉害,愈发对比出凌佳蕊的掌心暖融融的。

    她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楼啸川,让他接着说。

    “不光如此。”楼啸川将手打开,探入光线之中。

    斜照的光被他切断,光斑停在他的手心,“他们都是武人。”

    “武人?”凌佳蕊看过去,“你和他们动手了?”

    “我没有。”楼啸川无辜,“他们都做的书生打扮,我做什么要动手。”

    “那你怎么发现的?”

    “武人,能从筋骨中窥见,且他们还用剑,用剑之人,掌面指腹皆有厚茧。”楼啸川想到什么,抬眼对上凌佳蕊的目光,“写字是不是也生茧?”

    他没苦读过,也就能识文断字,提笔写是不行的。

    突然想到握笔久了,或许也有这般的茧子,生怕自己闹了乌龙。

    “也有,但掌面是不会有的。”凌佳蕊也将自己的手摊开,摆到楼啸川的大手边做对比。

    楼啸川丢到手心的光,拿指头轻抚了抚她的掌心,“你这哪里算茧。”

    手心一痒,凌佳蕊捏拳收回来。

    茧确实薄了不少,自从她重生,便荒废了笔墨。

    这时候了,她们还有闲情逗趣,万卉看不下去了,“然后呢?”

    “那就说明,诗社不过是个幌子。”凌佳蕊接话道。

    楼啸川点了点头。

    “幌子?”万卉沉思片刻,“怪不得呢,应该是骗钱来的,许提刑肯定被他们收买了。”

    凌佳蕊却不以为然,前世战乱,便是从北边起的,边北城被速破,现在想来,说不准是早与外敌勾结也未可知。

    如今诗社中暗藏武人,那么巧又同边北城扯上了关系。

    凌佳蕊笃定道:“恐怕不单是为了钱。”再多的她也不便说了。

    回府的路上,马车路经永昌街,大小摊贩都在叫卖,食摊子上腾起白雾。

    “都没吃呢罢,顺道买个油饼?”凌佳蕊掀开帘子,果真看见一个饼摊,香味直往车里窜。

    万卉猝然一阵恶心,捂着嘴巴要吐。

    “你没事罢。”凌佳蕊轻拍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出来的匆忙,也没带茶水。”

    “无碍的,大概是整夜没睡,又担心的久了。”

    马车驶离了食摊子,没了那股子油腻味道,万卉觉得好多了。

    “不会是有了罢?”凌佳蕊凑耳朵,轻声道。

    万卉一怔,茫然转头看向对方。

    明面上,她虽已落过一次胎。

    实则却没半分经验,如今听凌佳蕊这么提点,回忆上个月的天葵,好像确实没来。

    但凌佳蕊也没怀过孩子啊,万卉半信半疑。

    “没事,今日等章大夫来了,我叫他上你那边看看。”凌佳蕊安抚道。

    “好。”

    虽说她们是窃窃私语,只怪马车地小,还是被楼啸川听了去。

    不知为何,有喜的是万卉,他却把目光移到了凌佳蕊肚子上。

    后者感觉感到了,微微侧了身子挡住那不怀好意的视线。

    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下,万卉头一个冲进了府,就盼着楼啸石已经回来了。

    可惜事与愿违,楼啸石没回府。

    为了寻人,凌佳蕊动用凌府的力量,满金陵散人去找,却没探到丝毫踪迹。

    楼啸石彻底失踪了。

    姜氏得了噩耗,哭天抢地,说是活不下去了。

    好在万卉确实有了身孕,给整个将军府添了些许慰藉。

    但低迷的氛围仍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凌佳蕊担忧万卉终日闷闷不乐,对腹中胎儿不利,时常上碎岳庭慰藉她。

    非但如此,还持续派人在外打听楼啸石的踪迹。

    楼啸川这头便顺利的多。

    托了凌家的关系,方文达为他写的嘉书,层层上递。

    虽也耗费不少金银和时间,到底还是顺利摆到了官家面前。

    再有李奕韬暗中相帮,官家还真宣了赏。

    要说裴延青参他的本子也在网上送。

    终是慢了凌佳蕊一子,只好憋屈地将本子截了回来。

    山匪案的危机算是彻底解了,还顺带给楼啸川长了脸。

    与此同时,方明瑞彻底搬出了楼府。

    倒不是因为记恨秀珠下毒,实则是方婉终日里借故靠近楼啸川,愈发没有分寸。

    对于她这般明显的作态,凌佳蕊倒从不阻挠。

    反而是楼啸川,为了避嫌,他早出晚归,连早晨练功也不再叫他一道了。

    那阵子,原是指着楼啸川帮他们兄妹在府里找院子的。

    然楼啸石失踪,万卉有喜,凌佳蕊为山匪案奔走,也就把两兄妹的事搁下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方明瑞同妹妹共处一屋实在不便,遂还是咬牙买了间小楼。。

    虽屋子不大,也没有单独的小院,但住下他们兄妹二人,外加一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乎,方婉不情不愿地搬走了。

    再说秀珠,她被安置到盐场做工,却吃不了苦头。

    在高门大寨里当丫鬟,多少是有些体面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她还做到了二等。

    为了挑些轻松的活干,她委身于盐场的管事,也作威作福了一阵子。

    再后来,管事为了巴结上峰,把秀珠送了出去。

    秀珠复又进了大宅子。

    本以为能给人做小,或是当个外室也好。

    想不到,那上峰姬妾成群,不过把她当作玩物,还没一个月便玩腻味了。

    毫无预兆的,人牙子带走了秀珠,转头把她卖进了勾栏。

    遂凌佳蕊不知,秀珠终是走上前世的老路,否则定要唏嘘不已。

    日升月落,春意匆匆,转眼便入了夏。

    这夜,校场好不热闹,板车队伍拉来了不少兵器,将士们按部就班朝里运。

    库房之中,楼啸川正在清点。

    弓箭、箭矢、箭袋,库房许久没堆过这么多东西了。

    他边对边乐,嘴角不自觉上翘。

    恰方文达抱了一捆箭矢进来,“将军怎么傻乐呢?”转头问史维鑫。

    “中邪了呗。”史维鑫脱口而出,“有一种美人图,只要你盯着上头的美人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她慢慢从画上走了出来。”

    方文达白了他一眼,“将军看的是器册。”

    “啧。”史维鑫放下箱子,抬手拍了他一记后脑,“你懂什么,对将军来说,兵器和美人是一样的。”

    “你少打我!”方文达跳起来还手,也想打史维鑫的后脑。

    后者闪身躲到楼啸川身后。

    “将军。”史维鑫大叫。

    楼啸川不抬眼,笑意暗下来,冷冷道:“你最好有事。”

    “有事!真有事!”史维鑫正了脸色,走到楼啸川面前,“那个北枭诗会的北人头领,今日出城了。”

    楼啸川眉头微动,合上器册,掀了眼皮看他,“派人跟了吗。”、

    “跟上了,怕他狡猾,我安排了四个兄弟。”史维鑫拍着胸脯,瞄了眼方文达,炫耀般抖了抖眉毛。

    左右是打不着他了,方文达挥了一记空拳,反正他们两住一间屋子,夜里有的是机会报仇。

    “楼啸石还没消息?”楼啸川把寻人启事散了出去,如今,守城的侍卫但凡遇见个子高一些的,都要例行公事般抓来多看两眼。

    “没有。”史维鑫挠挠头,照他以为,楼啸石定是在夜里被女|鬼摄了魂。

    但楼啸川素来不信这些,总说他装神弄鬼,非常反感。

    遂他也不敢多言。

    “知道了,诗会那边,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楼啸川看了眼天色,明月高照,已经不早了。

    “外头还有几车没搬呢,我先去了。”史维鑫走出去,正好撞上柯勇进来。

    “将军,外头还有一车三棱箭,两车木箭,最快也要点到后半夜了。”

    “先搬进来罢,明日再点。”楼啸川确实不能再拖了,已经过了凌佳蕊给他规定的门禁时辰。

    “是,将军!”柯勇就知如此,憋笑退了出去。

    要说楼啸川现在,同年前是大变样了。

    从前,除非是天塌下来,他总是以校场的事务优先。

    而现在,校场已退位让贤,屈居楼府的二奶奶之后了。

    在一众将士的注目之下,楼啸川驾马,以极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夜声人静,照这般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回到府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楼啸川在城门口遇到了奇事。

    金陵城素来不设宵禁,虽南北边的城门偶尔会关,但西城门总是通人进出的。

    今日也不闻城中出事,怎会在子夜之前闭了城门?

    楼啸川停马,在门外踱步,对着城墙上看守的侍卫吼道:“将军回城,开门。”一手摸出腰牌。

    侍卫们认得楼啸川,应声下来一位,替他开了门。

    “将军,日后再回可得赶早了。”

    楼啸川虽觉得奇怪,可等门又耽误了不少时辰,遂还是夹马先进了城。

    毕竟宵禁的事可以明日再问,但凌佳蕊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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