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开
这还是头一次，陈薇看见闺女老老实实坐在矮凳上，拿这个绣花针在帕布上穿梭。
闺女老讨厌刺绣了，她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还不如出去玩。陈薇深有同感。她‘没收’了闺女的帕布，看着闺女欢天喜地地跑进院子疯跑。她对闺女有很高的期望，自幼就带着她舞刀弄棍。
虽说林涯有过不支持。他说，女孩子还是该文雅点。
陈薇斜着眼看她： “我不文雅你不也是喜欢我？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死缠烂打的！”
林涯涨红了脸。他赶紧捂嘴，说这些话不要让闺女听见。 “......我是说，她没必吃学武的苦，我会护着她的。”
林涯笑弯了眼。 “你们娘俩，我都会护着的。”
陈薇笑笑。 “那你赶快把你压箱底的几手都交给她——别说你护着她了，等她大了指不定谁强谁弱。兴许她还能护着你。”
“你啊。”林涯好笑着摇头，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在他的眼里，狗仔大和齐膝高的闺女没啥两样，一样都是需要护着的小孩。陈薇教她基本功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满眼的心疼。
他眼眶含泪： “咱们闺女可以不吃这些苦的。”
“那你还不快备好跌打酒。”陈薇不悦。她罕见的对林涯心生不满。林涯很快双手投降。他明白陈薇的执念，久了便不再‘矫正’，
“不过闺女要是不乐意就不要逼她。”林涯只剩下这个要求。他只看到了闺女在烈日下被汗珠辣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她没日没夜喊着疼。
他哪里知道陈薇心中所想——以往她的学习没这般好滋味，她需要求着，偷偷看着，时不时被人拿话刺着。她对闺女就像是对小时候的自己：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武师从天而降，耐心的教导她。
扎马步不是枯燥的熬时间，而是伴着动听的故事，温柔地鼓励；剑不需要藏起来，闺女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她是喜欢的，会主动拉着陈薇快快到院子耍剑。
尤其是某一天，她和隔壁的大胖墩起了口角。明明是大胖墩有错在先，可闺女嘴巴都讲干了，他还是不理不睬无理取闹。闺女一怒之下将人拎起挂在树枝上，他却瞬间熄了火焰，哭嚎着求求闺女原谅她。
闺女下巴昂得老高，让他把她说的道理复述个遍后才放人下来。
自那之后，闺女彻底爱上了习武。陈薇盘算着再大点就把闺女送到峨眉去。她妈妈从那出来，她也会喜欢的；她会带着闺女踏上那块旧地，一点点的指给她看回忆。
本该在院子里舞剑的闺女不该现在还窝在房间里，拧着眉拿针线。陈薇纳闷，她走到闺女身边。闺女正仰起头，欢天喜地的问她能不能看得出她在绣什么。
陈薇看了好一会还是摇头。 “你怎么今天想起了要做这个？”屋外的阳光正好，陈薇指了下院落。 “不出去玩吗？”
“啊。”闺女喊了声，很快她又低下头。再明显不过的心事模样，陈薇耐心的摸摸她的脑袋，好一会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巴。
闺女眨眨眼。 “我想让爹开心。”
“用刺绣？”
闺女肯定的点点头。她已经不是狗仔大小的幼童了，能够迈着小短腿到处蹦跶。今天她穿过长长的回廊，一溜烟跑到林涯身边，仰着头看他和来客寒暄。
她的到来明显让来客眉一紧。他说女孩子还是该文静点，跑来跑去碰到了脸蛋不好。闺女自指他面上快豁到鼻尖的刀疤，情不自禁开口问： “那你是因为跑来跑去破了相吗？”
来客黑了脸。林涯手一拉，把闺女藏到身后，口上说着道歉的话。来客的情绪来得快也消得快，虽说还是不大自然的开着玩笑，说这就是他留着大胡子的缘故。
闺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涯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别处玩。闺女不听，她绕着林涯转圈。
林涯无奈，只得蹲下身把她放到肩膀上。
闺女笑嘻嘻的听着他两的对话。也没啥好说的，来人说林涯笑。闺女从头到脚的打量来人，目光停留在他腰间。
那里挂着和他格格不入的粉色香囊。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来人取下了腰间的香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个是我夫人给我做的——林兄弟啊，你也该把嫂子做的挂出来，这样才好熄了她人的心思。”
其实娘不会做。闺女心里这般想嘴闭得紧紧。她才不傻，才不会告诉别人娘的不会。林涯的回应也没让闺女失望，他说陈薇忙着呢，这些事不重要。
闺女清晰见到，来客面上露出显然易见的藐视。他挪移地笑。 “嫂子能有多忙啊，抽个空给你作香囊的时间总会有的——再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
怎么会没有呢？
闺女拉下脸，玩心瞬间消散了了。在林涯的惊呼中闺女主动往下跳，头也不回的直奔房门。
她的心里乱乱的。事情很奇怪，但她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重点。她想，娘不会做没关系，她来做就好；这样爹不会被人笑了，也不会有人说娘了。她的心是好的，因而她不明白，怎么陈薇越听脸越黑。
头上还是轻柔的力道，陈薇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可闺女就是知道她不开心了。
陈薇问： “......所以你爹说什么？”
闺女迷茫的睁大眼。 “爹说这些都是虚的没必要。他虽然没香囊但有别的。”她只看见陈薇扯了下嘴角，看不见陈薇汹涌澎湃的内心——到底为什么呢？明明没有人要求她，闺女却主动的拿起了绣花针？
还是说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陈薇尽力让自己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她很快指出了闺女推测中不对的地方。 “那人和我们情况不一样——你爹也有香囊，专门请绣娘做的；而那人家里请不起绣娘，只有自己做。”
闺女一下子捂住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陈薇好笑着揉着她的发。 “所以下次听到这些你就知道了：他可怜着，只能卖弄这些了。”
“家里已经有绣娘了，不用你这几针线——你想让爹开心，但其实你自己开心了，你爹就会开心。”
闺女一下子亮了双眼。她说不上来的开心，抱着陈薇的手问是真的吗。
陈薇点了点她的鼻尖。 “是真的——而且你开心了，我也会开心。你只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刺绣和练武，你喜欢哪个？”她还没说完闺女就腾地一声站起，飞快往光下跑。陈薇望着她的背影笑，手却不住的交错摩梭着。
她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一场迟来的雪终于降下，陈薇还以为自己早记不得寒冬的滋味，可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她困在雪中，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年轻的自己怨恨上苍怎么雪只降落在她身上，怎么就降落在她的同门身上。
如今的她恨怎么这场雪能够下个不停，她还恨这场雪怎么可以淋在她女儿头上——明明那时候她拿到了伞。
陈薇眼尖瞧见远处的林涯走来。他面上挂着笑，朝着她点点头。再熟悉不过的翩翩公子模样，最初相遇的时候，陈薇只是艳羡他迷人光环的一位群众，阴暗的妒忌着他，哪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呢？
他最动人心弦的不是危难中伸出援手的瞬间，而是平常的一个雪夜，他拿着伞朝檐下的陈薇走来。带着热意的伞柄传到了陈薇手中，陈薇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躲在屋檐下的他。
她想起来了——她只是呆在伞下，却误以为自己也有了伞。
所以该怎么办呢？
陈薇习惯性的对林涯露出了笑容。她的笑容是那么完美，以至于林涯没有看出陈薇笑容底下的怨恨和怒火。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就算他努力过——雪会一直下，而她的妻子会在雪地上留下远去的足迹，带着名为陈钰的闺女。
这还是头一次，陈薇看见闺女老老实实坐在矮凳上，拿这个绣花针在帕布上穿梭。
闺女老讨厌刺绣了，她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还不如出去玩。陈薇深有同感。她‘没收’了闺女的帕布，看着闺女欢天喜地地跑进院子疯跑。她对闺女有很高的期望，自幼就带着她舞刀弄棍。
虽说林涯有过不支持。他说，女孩子还是该文雅点。
陈薇斜着眼看她： “我不文雅你不也是喜欢我？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死缠烂打的！”
林涯涨红了脸。他赶紧捂嘴，说这些话不要让闺女听见。 “......我是说，她没必吃学武的苦，我会护着她的。”
林涯笑弯了眼。 “你们娘俩，我都会护着的。”
陈薇笑笑。 “那你赶快把你压箱底的几手都交给她——别说你护着她了，等她大了指不定谁强谁弱。兴许她还能护着你。”
“你啊。”林涯好笑着摇头，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在他的眼里，狗仔大和齐膝高的闺女没啥两样，一样都是需要护着的小孩。陈薇教她基本功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满眼的心疼。
他眼眶含泪： “咱们闺女可以不吃这些苦的。”
“那你还不快备好跌打酒。”陈薇不悦。她罕见的对林涯心生不满。林涯很快双手投降。他明白陈薇的执念，久了便不再‘矫正’，
“不过闺女要是不乐意就不要逼她。”林涯只剩下这个要求。他只看到了闺女在烈日下被汗珠辣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她没日没夜喊着疼。
他哪里知道陈薇心中所想——以往她的学习没这般好滋味，她需要求着，偷偷看着，时不时被人拿话刺着。她对闺女就像是对小时候的自己：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武师从天而降，耐心的教导她。
扎马步不是枯燥的熬时间，而是伴着动听的故事，温柔地鼓励；剑不需要藏起来，闺女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她是喜欢的，会主动拉着陈薇快快到院子耍剑。
尤其是某一天，她和隔壁的大胖墩起了口角。明明是大胖墩有错在先，可闺女嘴巴都讲干了，他还是不理不睬无理取闹。闺女一怒之下将人拎起挂在树枝上，他却瞬间熄了火焰，哭嚎着求求闺女原谅她。
闺女下巴昂得老高，让他把她说的道理复述个遍后才放人下来。
自那之后，闺女彻底爱上了习武。陈薇盘算着再大点就把闺女送到峨眉去。她妈妈从那出来，她也会喜欢的；她会带着闺女踏上那块旧地，一点点的指给她看回忆。
本该在院子里舞剑的闺女不该现在还窝在房间里，拧着眉拿针线。陈薇纳闷，她走到闺女身边。闺女正仰起头，欢天喜地的问她能不能看得出她在绣什么。
陈薇看了好一会还是摇头。 “你怎么今天想起了要做这个？”屋外的阳光正好，陈薇指了下院落。 “不出去玩吗？”
“啊。”闺女喊了声，很快她又低下头。再明显不过的心事模样，陈薇耐心的摸摸她的脑袋，好一会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巴。
闺女眨眨眼。 “我想让爹开心。”
“用刺绣？”
闺女肯定的点点头。她已经不是狗仔大小的幼童了，能够迈着小短腿到处蹦跶。今天她穿过长长的回廊，一溜烟跑到林涯身边，仰着头看他和来客寒暄。
她的到来明显让来客眉一紧。他说女孩子还是该文静点，跑来跑去碰到了脸蛋不好。闺女自指他面上快豁到鼻尖的刀疤，情不自禁开口问： “那你是因为跑来跑去破了相吗？”
来客黑了脸。林涯手一拉，把闺女藏到身后，口上说着道歉的话。来客的情绪来得快也消得快，虽说还是不大自然的开着玩笑，说这就是他留着大胡子的缘故。
闺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涯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别处玩。闺女不听，她绕着林涯转圈。
林涯无奈，只得蹲下身把她放到肩膀上。
闺女笑嘻嘻的听着他两的对话。也没啥好说的，来人说林涯笑。闺女从头到脚的打量来人，目光停留在他腰间。
那里挂着和他格格不入的粉色香囊。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来人取下了腰间的香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个是我夫人给我做的——林兄弟啊，你也该把嫂子做的挂出来，这样才好熄了她人的心思。”
其实娘不会做。闺女心里这般想嘴闭得紧紧。她才不傻，才不会告诉别人娘的不会。林涯的回应也没让闺女失望，他说陈薇忙着呢，这些事不重要。
闺女清晰见到，来客面上露出显然易见的藐视。他挪移地笑。 “嫂子能有多忙啊，抽个空给你作香囊的时间总会有的——再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
怎么会没有呢？
闺女拉下脸，玩心瞬间消散了了。在林涯的惊呼中闺女主动往下跳，头也不回的直奔房门。
她的心里乱乱的。事情很奇怪，但她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重点。她想，娘不会做没关系，她来做就好；这样爹不会被人笑了，也不会有人说娘了。她的心是好的，因而她不明白，怎么陈薇越听脸越黑。
头上还是轻柔的力道，陈薇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可闺女就是知道她不开心了。
陈薇问： “......所以你爹说什么？”
闺女迷茫的睁大眼。 “爹说这些都是虚的没必要。他虽然没香囊但有别的。”她只看见陈薇扯了下嘴角，看不见陈薇汹涌澎湃的内心——到底为什么呢？明明没有人要求她，闺女却主动的拿起了绣花针？
还是说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陈薇尽力让自己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她很快指出了闺女推测中不对的地方。 “那人和我们情况不一样——你爹也有香囊，专门请绣娘做的；而那人家里请不起绣娘，只有自己做。”
闺女一下子捂住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陈薇好笑着揉着她的发。 “所以下次听到这些你就知道了：他可怜着，只能卖弄这些了。”
“家里已经有绣娘了，不用你这几针线——你想让爹开心，但其实你自己开心了，你爹就会开心。”
闺女一下子亮了双眼。她说不上来的开心，抱着陈薇的手问是真的吗。
陈薇点了点她的鼻尖。 “是真的——而且你开心了，我也会开心。你只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刺绣和练武，你喜欢哪个？”她还没说完闺女就腾地一声站起，飞快往光下跑。陈薇望着她的背影笑，手却不住的交错摩梭着。
她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一场迟来的雪终于降下，陈薇还以为自己早记不得寒冬的滋味，可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她困在雪中，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年轻的自己怨恨上苍怎么雪只降落在她身上，怎么就降落在她的同门身上。
如今的她恨怎么这场雪能够下个不停，她还恨这场雪怎么可以淋在她女儿头上——明明那时候她拿到了伞。
陈薇眼尖瞧见远处的林涯走来。他面上挂着笑，朝着她点点头。再熟悉不过的翩翩公子模样，最初相遇的时候，陈薇只是艳羡他迷人光环的一位群众，阴暗的妒忌着他，哪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呢？
他最动人心弦的不是危难中伸出援手的瞬间，而是平常的一个雪夜，他拿着伞朝檐下的陈薇走来。带着热意的伞柄传到了陈薇手中，陈薇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躲在屋檐下的他。
她想起来了——她只是呆在伞下，却误以为自己也有了伞。
所以该怎么办呢？
陈薇习惯性的对林涯露出了笑容。她的笑容是那么完美，以至于林涯没有看出陈薇笑容底下的怨恨和怒火。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就算他努力过——雪会一直下，而她的妻子会在雪地上留下远去的足迹，带着名为陈钰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