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许第三次邀请谢琳去湖心亭看雪时,是沈旺妻出言堵住了谢琳的拒绝。“姬主你就去吧,大雪下了几日好不容易停了,现在正好是湖心亭观雪的好时机。可别错过了这难得的美景。”

    心底隐隐明白会发生什么的谢琳叹了口气。就去一趟吧,她想,趁此和沈清许彻底讲明白。手指轻点了沈旺妻发红的眼角,谢琳笑着上了马车。

    “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

    沈旺妻一路送到大门口,痴痴地望着马车缩小成点。他欲语还休的皱眉若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是盼着心上人。站在身后的小厮耸了耸肩。他最怕沈旺妻自怜自艾的模样,这时候的他最难伺候,不小心讲错点什么就要受罚。

    何必呢,痴缠的男人最惹女人讨厌了,即使沈旺妻多么的美丽。小厮手扶了下沈旺妻发冰的手,“夫人你要是舍不得姬君,便跟上去呗。姬君喜欢你,这点事情她应该不会在意的。”

    沈旺妻摆了摆手制止了小厮的劝告。他哪不知道小厮是想要宽慰他呢?可这一切不是世间一切男子都要经历的事情吗?自打和谢琳成婚起,京内男子无一不羡慕他。往日他还有自信无人能比得过他。

    可总有些小人,总有不要脸的贱人!他怎么会算到有人会这么挖空心思,当着姬主装作不小心跌入河!

    姬主当即跳入水,双手搂住那纤纤细腰。

    那人冷得浑身发颤,脸色苍白唇却红得如烈焰。“多谢女君救命之恩,愿以身相报。”

    天下没有一个男子不想着谢琳。

    沈旺妻不会看错,那人看向自己时是满眼的志在必得。是啊,他比沈旺妻年轻,家世也在伯仲之间。若他提出愿意作从房,沈旺妻相信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

    如果他也是女子,他也不会拒绝。危机感成蛇在心头盘桓,沈旺妻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向好心助他的三姐低头。

    “你早该想通了。”

    对此沈旺妻露出惨白的笑。他用力摇摇头,想要晃走脑里和表姐的谈话声。这并不容易。半响,他回了神,回绝了小厮要回到闺房内的话,让他寻把伞来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痴痴的望着大门的方向。

    他痛苦的折磨着自己,一遍遍的幻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所想的也确实和现实没有多大差错。短暂的路程过后,谢琳在沈清许的搀扶下在亭中落座。雪停后湖面成镜。和天被朦胧的白雾勾连着,偶尔掠过惊起来一圈圈的涟漪。

    “真美啊。”谢琳出神的望,半响一声长叹。“三姐,多谢你带我来这,不然我将错过这番美景了。”

    沈清许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难得的美景有了一定的抵御力。她露出得意的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对你好吧。”冰冷的大理石坐凳早铺上了柔弱的坐垫,她往后一靠,看着早安排好的人熟练地布置着菜肴。

    袖子在眼前飞舞跳跃,勾得沈清许不由往上望。表弟还是那个表弟,只是他特意为了今天细细画了眉涂了胭脂,衣服乍一眼看着还是小家碧玉的款式,但定睛一瞧,连内里的底衣都没穿上。

    在漫天大雪的情况下。

    虽然此情此景是沈清许一手主导但她忍不由得内心嘀咕,男人果然是骚得很,从小接受沈家的熏陶也盖不了这股劲。她斜眼笑,一边又自我安慰这样也好,不信谢琳动不了心。

    要不是沈旺妻迟迟不作这档事,哪还需要她这个三姐出手啊。想到这沈清许内心生怨。都说男子一向不可理喻,往日沈清许还不相信。自幼和她一块长大的沈旺妻大方得体,偶尔在文思上还能胜过集会上的女郎。

    哪曾想婚后沈旺妻彻底忘了夫人的行事准则,明明出嫁前他还倒背如流,是京中大名鼎鼎的大家公子。

    沈清许叹气。她就不信沈旺妻的脑子想不通这幅情况的坏处——最怕的是他想明白了还如此行事。太可恶了!他自己没做到主夫的责任就算了,可谢琳是她的至交好友啊,万一因为他坏了两人的情分怎么办!

    现在好了,逼得她这个姐姐代为行事。

    果然男子善妒。

    沈清许心里念头千转百转,难过得举杯喝酒。谢琳仍靠在栏杆处望向湖面,她只好大喊一声。“谢妹妹别看了,快过来喝口热酒。”

    谢琳无奈的转过身,身后是一群惊飞的白鹭。“你啊,就不能再等会吗。”

    “等你很久了,快喝酒。”

    递来的酒盏仍是温热的,不经意间碰到的手指微凉。谢琳不由望一眼。

    沈招妹心突得打起鼓。镇定点,他对自己说。可这并没有用——自从那天沈清许罕见的出现在后院招妹就品出了不对。在他的有心下,他很快从从夫的口中拼凑出了沈清许的想法:她想从家族里挑个人当谢琳的从夫。

    自此沈招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谢琳京城内谁人不知啊?人虽出于微末,却口含锦绣文章力能扛鼎。一首《将进酒》名动天下,和表哥的相识更像是天下男子的幻梦——在人潮拥挤的集市中,谢琳飞身而出抱起惊慌失措的沈旺妻,免了他在受惊的马蹄下香消玉殒的悲剧。

    沈招妹绞着手帕听表哥的复述。那日她若神女降临,不仅从马蹄下救下他,还贴心的撕了袖角盖在他的面上好不叫他的模样不被外女看见。“多怜惜男儿的女郎啊。”京中男子无一不如痴如醉的念着她的名,背着她的诗句,追着她的脚步。

    偏偏这神女只看中了表哥。自婚书下来后表哥面上的红就没消过。其他男子的嫉妒是悦耳的乐声,她的笑容是最美的景。那时的沈招妹才到沈旺妻的半腰高,他混在迎亲的队伍中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眼传闻中的谢女郎。

    “谢女郎来了!”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欢呼。花瓣飞洒鞭炮声响,不知是谁激动的挥手撞到了沈招妹,他一个站不稳差点摔在迎亲队里。

    每每想到这沈招妹便会浑身颤抖——那日,他惊慌地高喊,而跨坐在马上沐浴着日光的她忽得翻身下马,手一拦抱住了快倒下的他。

    谢琳朝他笑,见他满眼眶的泪居然还伸出手,手指擦了擦他的眼角。这一出插曲并不久,很快惊讶的小厮就将他从谢琳的怀中抱出,她走到马边翻身上马,继续朝表哥走去。

    婚后的沈旺妻更是成了京中男子的眼中钉。往日他不过是凭身世高出大家一截,可如今,光是谢琳望他一眼就足够引人妒恨。更别提谢琳对他的好:谢琳带着男扮女装的他出席酒会,两人携手踏青。

    一首《青玉案》更是叫所有男子眼热。每每听到其他男子七拐八拐的羡慕时,沈招妹总不由得耳尖发热。

    他也被神女拥入怀过。

    和表哥一样。

    后院来来去去就那些人,沈氏一脉拿得出手的男子也就那几个。沈盼妹,年纪大了,送他出门不如说是要和人结仇;沈来妹,貌不出众才也不如人,只是一颗常见的砂砾;沈望妹,还他没膝盖高呢。

    只有他了。他才是最适合的。沈招妹心头火热。他想,表姐总不会把这种机会给了家里的仆从。他等来等去也不见表姐的传唤也没关系,他趁着夜色敲响表姐的房门自荐。

    沈清许打着呵欠瞧也不瞧他一眼。“你还不到出阁年龄。”

    沈招妹昂起头。“表姐不说表哥也不说,谁知道呢?”他顶着沈清许打量的眼神站起身,“我长得快,这个身段也像是出阁了的。”

    他没错过沈清许暗自点头的幅度。心中大喜,沈招妹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长处。“给谢姬君找从夫的事本该是表哥的职责,他没做到已是不贤。谢姬君如今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日后表哥年纪大了,免不了会和表哥生了间隙。”

    觑着沈清许忽明忽暗的神色沈招妹大胆的说出了心声。“这还算小事,万一谢姬君怨上您呢?当初是您一手促成表哥和她的。”

    沈清许不喊停已经是无声的默认。沈招妹从来没有一刻头脑这么灵光过。他越说越快。“从夫最重要的就是年轻。我还小,再过几年也精浓而不溶。”这番露骨的话将沈招妹羞成了大红脸。大蒂国休夫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七出无子’——女子的床榻之乐在于体外,因而欢好时从来用不到男子身下肮脏的那物。

    自古女子选夫看重男子的喉结,看男子的手,唇和鼻。只有等女子想怀孕了,穴才会吞那虫,绞出白液。白液也有评判标准,一般来说,年轻男子的白液最佳。这种白液落于碗中水也不会四散开来,俗称‘浓而不溶’。

    这场甚少欢愉的仪式只是为了婴孩的诞生,而‘七出’之后仍无法给姬主一个孩子的男子是全天下最没用的人,自然可被姬主休弃。

    中了这一条的男子无一不心怀戚戚的服侍姬主——被‘七出无子’休弃过的男子没有一个女子会看一眼。曾有被休弃过的男子怨恨的告到官府,泪如雨下的控诉他和姬主是少年夫妻,那时姬主不想要孩子,而等姬主改变心意后他已经人老珠黄了,实在无能为力。每个男子上了年纪那物都吐不出好的白液,那岂不是所有的男子都逃不开被休弃的命运!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拉上了三个至交好友,在大庭广众下泄出白液。

    白液都不用入水便清得如水。大蒂国上下无一不震惊。上了年纪的男子痛骂这四个不知廉耻公然漏那物的废人,声称自己还生龙活虎着。可要让他出来‘摆弄’下,他又瞬间没了动静。

    过了花季的男人痛恨他们戳穿了这场‘骗局’,担惊受怕姬主会不会自此视他为废物再也不踏入他的房门半步,年少的则惶恐自己的将来。终于,皇位上的蒂君听闻了这一切、她感叹男子的不易,特意网开一面更改了法条:‘七出无子’的男子可为姬主找从夫来让自己不被休弃。

    自此从夫的地位水涨船高,挑剔的主夫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也为了讨好姬主,越发的青睐年少的男子。沈招妹怎么想都自认自己是表哥最好的选择,而沈清许也是这么想的。在沈清许的颔首后,沈招妹欣喜若狂的做起了准备。终于能到今日,揣着狂跳的心朝谢琳低头微笑。

    谢琳也朝他露出了微笑。沈招妹有些发昏,他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好让自己站稳点,可喉间的异物让他的努力成了徒劳——女子挑男子会看他的喉结。简单来说,越大的喉结越容易引起女君的注意。沈招妹不愿意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他特意买来了市面上最新的喉物——一颗圆形的胶珠。店家看他面嫩,特意嘱咐胶珠要从小到大练起,不能一上来就挑最大的试——大小适合的胶珠咽下去便会正好卡在喉间‘撑大’喉结,一段时间后便会变小到不见。而过大的胶珠很可能会卡住脖子,慢慢地呼不过去脸呈紫色的死去。

    沈招妹惊疑不定的买了一整套胶珠。他日日练习着,从小到大,脸色通红到如今含着最大的胶珠也能笑着给谢琳倒酒。她看到了吗?沈招妹想。他故作不经意的袖子拂过她的手背,期盼着她能再看一眼。

    谢琳确实看向他。沈清许面上看好戏的笑容实在过于明显,谢琳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果然,她挥手沈招妹也不退下,反而上前端起传闻中她最爱的桂花糕。

    谢琳只好看向面前的沈清许。“三姐够了,天冷让他先走吧。”

    沈清许十分震惊的看了眼面若桃花的沈招妹,再一次谢琳的不为所动啧啧称奇。“天冷了便留下他呗,你暖他他也暖暖你。”没兴趣再和谢琳在兜圈子,沈清许直接挑明。“谢妹妹你真该收了他。先说名,现在外面旺妻的名声可难听着,人人都说他蛇蝎毒夫容不得人,就因为你房里没有其他人。在这一样下去,日后哪有从夫敢拜他为主夫呢?”

    沈清许啧啧声。“再说说人,你还真以为旺妻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吗?”

    她指了下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乖乖站在一旁的沈招妹。“他都知道的,他掌过眼的认可了的。”

    “那他怎么不自己带人来见我。”

    沈清许大喊冤枉。“他拉不下脸找我代劳的,我容易吗大冷天的被你埋怨。”沈清许姐俩好的勾住谢琳的脖子。“说句贴心的话,你也该找个从夫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没灵感写不出诗吗,我现在就把灵感带来了!”

    谢琳哭笑不得的拍开沈清许的手。瞧她这话说得多有趣,句句都在说为了沈旺妻仿佛真的一心为他所想,好似谢琳无法从中得到什么。谢琳再一次看向正含情脉脉望着她的沈招妹,他正温顺的垂着头,双手交叠搭在腹前。

    谢琳忽心一动。那能被称作花美男的模样勾起了谢琳遥远的回忆,她不由得面上带了笑。沈清许是个中老手,当即给出了一个暧昧的笑。这事就算定了下来,余下便是两人愉快的交杯饮酒时间。醉醺醺的沈清许头靠在谢琳肩上,喃喃说着真佩服谢妹妹。

    “谢妹妹你未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到时别忘了再和我喝酒啊。”

    沈招妹帮着谢琳搀扶醉鬼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远远驶去。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人了,沈招妹又惊又喜,害羞得只敢悄悄抬头。

    肩上忽得一沉,带着热意的披风罩住了发冷的身子。“也不知道多穿点,多冷啊。”谢琳说话伴着热气。她盯着沈招妹的脸,直瞧得他脖子通红。

    他终于鼓起勇气飞快看了谢琳一眼。“姬君你怎么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看你脸熟。”闻之沈招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好一会在谢琳的笑容中湿了眼眶。他飞扑近谢琳怀里,倒把谢琳吓了一跳。

    真好啊,神女还记得他,眼里有过他。莫大的幸福感包围着沈招妹,他一时间竟然生出了就在此刻死去也有的念头。

    湖心亭的雪又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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