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那晚与兰馨的谈话,李秋华认为是有效果了,至少李为学看到她的时候,不再像以前一脸厌恶,也会给出回应,比如现在。

    “见过父亲。”李秋华午后在花园里下棋,看见李为学带着侍从走来,便起身行礼。

    “嗯。”鼻子哼出一声,李为学脚步未停,直接前行。

    “......”

    李秋华只能安静的等他走过去,还想继续完成这个棋局。

    怎料,李为学忽地脚步一顿,定在那里,李秋华疑惑的看去。

    原来是看到了她的棋盘。

    她神色未显,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等着对方发话。

    李为学看着棋盘怔忡了好一会,转头就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厌恶的女儿,身子单薄的站在那里,怯生生的连话都不敢跟他讲。

    “你这一手棋下的不错,你竟然没有忘记你母亲的教导。”

    “父亲,女儿不敢忘。”李秋华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母亲留给女儿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棋技,女儿技艺虽不及母亲,但是能在下棋中接近母亲的思想,想要更加了解母亲。”

    李秋华手掌伸向一旁,作出邀请的姿势,嘴里的话也未停,“女儿在女庵的三年,就是靠它活下来,否则女儿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李为学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竟转身走向石凳坐下。

    李秋华微微一笑,也走了过去。

    两人对弈中,李秋华隐藏了自己杀伐决断,干净利落的棋风,用的是专注防守,缠绕攻击的下法。

    虽是防守为主,但是她还是要赢的!

    李为学并不擅棋,与殷和刚成亲时陪着下了一段日子,如果李秋华连他都赢不了,那么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成了假话。

    她也不能展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能表现出一种被逼无奈而反抗的路数,为了自保而绞杀,她知道父亲看的明白。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李为学已经被杀的片甲不留。

    “你的棋艺并不输你母亲,只是风格不同。”李为学缓缓开口道。

    “没想到,你在女庵确实沉静下来了。”看着与殷和越来越像的女儿,李为学神色复杂。

    “父亲,女儿幼时被溺爱太多,长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遭遇了那样的一场大变,该长大了。”李秋华收拾着棋篓,言语平静的说道。

    李为学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棋子,过了一会,说道:“我手里有一副上等永子,我让人送来给你,你既有此等技艺,好好磨练不可荒废。”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李秋华抱着棋篓,站着看着他离去,心里并不感到高兴。

    母亲,请原谅我总是利用您。

    之前的李秋华看不懂,回来后换了个心境重新思考了以前的生活,心里有个隐秘的猜测,要一点点改变无力的现状,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一些与母亲相关的事情。

    李为学幼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又被族里排挤,生活自然贫困潦倒,以他那时的家境娶了医馆的夏氏已是很好的选择,愤郁多年咬牙读书一朝高中状元前耻尽雪,圣上金殿之上赐国公之女为妻,让他瞬间从底层走到皇权面前。

    世家贵女,那是他从不曾接触到的神仙般的人物。但是他深知当今世道名声的重要性,他的父母就是被人污了名声抑郁而终的,于是他按捺住躁动的内心,当殿哭诉无法辜负发妻,他当然知道这个推辞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他抗旨不尊,还会让人觉得他知恩图报,于名声有极大的助益,能真正的入这些贵人们的眼。

    所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殷和是怎样的人?天下所有女娘站在她面前就会自惭形秽。李为学与她刚成婚的那段日子,都没敢多瞧她。

    可是,他接触不到她的心。

    殷和作为主母完全不管内宅之事,她自顾自的在国公府为她建造的和园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殷府并没有把持整个李府,但是他们把殷和完全的保护起来,他去见她时甚至需要通传。除此之外,李府的一切事务,他们绝对不参与。他在自己家里,与自己的妻子,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使有了孩子,也没能让他丝毫接近这个高傲的女娘。

    只是,在感情里一个人长期处于地位,一直不平等的相处,让朝堂之中一直平步青云的李为学心生怨恨,怨恨一旦滋生,难以消解。谁愿意面对一个冷冰冰的人,这朵花把头扬的过高,对于长期仰望而无法把她摘下来人来说,自然是想要踩下来,跌落到泥里,低头看着,心里才舒坦。

    所以,把这朵花从她原来的土壤,移植到自己的土地里,让其一切只能依赖自己,这个想法应该很早就种下了吧。

    可是,意外总是来的过早,殷和太早的过世了,遗憾也会疯狂的扎根在心里,很难拔掉。

    当一切尘埃落定,站到了高位,以前的遗憾便会再次生根发芽。

    李秋华想通了,看清了,所以很多时候利用母亲是最好的方法,这让她痛苦却又不得不做。

    因为现在的她,只手单拳,四周虎狼环伺,她的未来岌岌可危。

    李为学离开不久,就有人给李秋华送来那副棋子,棋是好棋。

    真正的好棋!

    夏氏在院里知晓此事后,瞬间将手里的燕窝盅砸向地面,胸脯剧烈起伏,身边的嬷嬷慌忙上去顺气。

    这恶女岂敢!

    怎么还是让她接触到了主君,夏氏恨的咬牙切齿。

    先前,夏氏每天都能看到李秋华给李为学送上的各种粥汤,心里的愤恨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李为学的院子夏氏插不上手,但是厨房那边还是有授意去为难李秋华,但总归是府里的二娘,没人敢正面直接做什么,几次里面总是能让李秋华得手一次,送到主君院里之后,那边也收下了。

    至于主君有没有喝,已经不重要了。

    这事对于李为学来说,不过是一碗汤水的事情,自己不想喝赏给下人也好,倒掉也行,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而已。

    但是对于夏氏来说,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大事。

    她一直隐忍着不要李秋华的命?可是让她过回以前的生活,那是万万不能。

    眼瞅着李秋华现如今已经能在府里来去自如,份例也涨回来了,她越发急躁起来。

    想着还是给贺府递了帖子,去探望女儿。

    李春容这胎怀相并不好,已经孕吐一段时间了,大夫也只是尽力保着。

    婆母现如今缠绵病榻,郎君新任上总不免各种公务缠身,自己一边管理家中事务,一边照顾婆母,身子倒是顾不上了。

    贺二夫人曾提过要她把中馈之事交予大房管理,大房崔氏也是明里暗里暗示了许多遍,只是她不愿放手罢了。

    即使看着女儿面色不好的样子,夏氏也是不管不顾的说起李秋华的事情。

    李春容现下都是各种事情缠身,暂时抽不开身顾着李府,身体也不大好,只得劝慰一番,想了想问道:

    “母亲,二娘的婚事父亲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你父亲虽说把她的婚事全权交给我去办,但是,真当我找一些家世一般的,他还是会过问几句。”说到这里,夏氏冷哼道:

    “他知晓我在外的安排,上回那个没脑子叫他好一通生气,叫我撤了那些事。”

    “你父亲真是言行不一,我也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夏氏抱怨起来。

    “母亲!”春容无奈道:

    “我跟您说过很多回了,您说话一定要注意,言语之间不要形成一些习惯,父亲不喜欢。”

    夏氏嚅嗫了几下,小声辩驳道:“我跟你父亲这辈子是绑定死了,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那样爱惜名声的一个人。”

    “受制于人的事情,你觉得父亲这辈子还会想要经历第二次吗?”

    李春容有时候觉得母亲确实愚笨,父亲跟母亲在金銮殿上那一场就深深的绑定在一起,更何况这些年,对外散播的那些好名声,他们两个之间明面上确实是不会出什么事情。

    目前这些事情带来的都是益处,所以父亲乐见其成,但凡出现一点不可控,他就会立马肃清这个可能,上回母亲还没有吃过亏?

    “二娘的事情,您只需要关注好她的婚事,父亲让您安排,您就尽快办成此事,带出去让人嬉笑于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好处,差不多也够了。”李春容揉了揉鼻梁,现在的她真是一点多余的精力都没有了。

    “您得做的让父亲满意,全了家里的名声,还得让咱不能落下任何口实,这事儿不容易,您得多思虑才是。”

    “至于其他的微末的敲打磋磨,真没有没有太大的必要,您需尽快做好这件事,再拖下去,我担心父亲会接手。”李春容细细的嘱咐着,但是看着母亲表情,李春容有种无力之感。懒得再与她多说,便对林嬷嬷一番叮嘱,林嬷嬷比母亲看的明白。

    待送走母亲后,李春容歇下来顿时感觉小腹不太舒服,连忙服下先前太医署开的药丸后才有所缓解。

    一旁的邹嬷嬷心疼的说道:“娘子,您这还是以养胎为主啊!要顾惜肚子里的孩子。”

    “邹嬷嬷,大房今日又过来了?”

    “娘子你......”看着李春容的脸色,邹嬷嬷只好回复道:

    “是的,大房今日过来时,刚好遇到下人躲懒,她狠狠责骂了一通,又去娘子那边说嘴去了。

    “将那些个不服管教的贱奴想法子发卖了去!”忍耐着小腹的不适,李春容吩咐道。

    现如今一个二个是看她体弱事多,都到她脸面上耍横了。

    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起伏的情绪,邹嬷嬷站在一旁丝毫不敢发出声音,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春容睁开眼睛,已是满眼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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