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聚在一起吃饭没掀翻桌子,简直是奇迹。

    要通过会试对谁来说都不容易,哪怕是沈曦,沈父同样不抱一次就过的希望。

    所以沈父打算冷处理,三年之后又三年,等沈润考中进士,谁还记得现在的事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回去路上沈润“好意”提醒。

    “长兄腿脚如何,我记得冬日里兄长最喜欢赤脚走在梅园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兄长大病初愈,还是不要轻易伤身的好。”

    沈曦停下,静默不语,半响后才开口:“怎么,你要请父亲大人主持公道?”

    看来他们的父亲确实如同沈润想的那般,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做弟弟的担心兄长罢了,我相信兄长可以自己处理好的,比如外面那位裴公子。父亲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兄长与商贩交好未免有损沈家颜面。”

    兄弟俩本就不合,从前也只维持着面上过得去的状态。饶是如此,沈润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打破这表面的平静,他也只是借着劝诫的名义,实则挑衅。

    “你的意思是……”沈曦看向他。

    “父亲虽然未提,但我想他定然希望兄长结交高雅之士。”

    “呵!高雅之士。”沈曦嘲讽道,“比如纪凌这种?”

    沈曦得罪了五皇子后,皇帝虽不曾开罪沈家,但文华殿不敢再让沈曦来,沈家也不敢再让沈曦去。

    那日以后,同样是“沈家子”的沈润便代替沈曦进宫,同样以五皇子伴读的身份。

    沈润比沈曦通人情,入宫后不出半月,他便拉拢了文华殿大半学生,其中也包括与沈曦不对付的纪凌。

    这些年纪凌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但毕竟他身份尊贵。他的父亲虽承祖上荫庇,但同样也是战功赫赫,也因此坐稳了大烨独一无二手握重权的异姓王的位置。

    所以……

    “你是怎么敢私自联络安南王。谋反?还是日子过得太轻松?”

    这件事……确实是沈润考虑不周,最后还是多亏了沈曦当既立断,替他收尾。

    “纪凌是安南王世子,如果不是你得罪了他,哪需要我替你善后。再者而言,我做的很隐蔽。”

    “呵呵,隐蔽。”不然怎么被她发现,她当时就在蜀地。

    “你既然知晓我与他交恶,便该知道沈家不怕得罪一个幽闭深宫的世子。反倒是你,阴差阳错把他放出来碍眼。”

    她高高在上,嘲讽道:

    “一个胆小鬼。”

    沈润后知后觉,后面那句是在说他。但他自诩于顾全大局,自然看不惯她的冷嘲热讽。

    “沈曦,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你只能再等三年。”

    他顿时反应过来,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

    “好啊,你大可以去说。只是你敢吗?”沈曦怎会怕他,立即让出一条道。

    如她所想,沈润确实不敢。

    他说到底只是庶子,礼法上不敢诽谤嫡子,私心上,沈曦倒霉,他也落不着好。

    若早在五年前,第一时间看见沈曦装病,他可以留着证据揭穿她。但现在,他恐怕还要解释这些年来自己的知情不报。

    这件事情拆穿,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甚至还会得罪沈曦,所以他不会。

    但这并不代表就这样轻易放过沈曦。

    “那兄长是不是该给我一些好处,比如告诉我,五皇子他……”沈润的语气软下来。

    可沈润闻言向前一步,他比她高,但气势上天生矮了她一头。

    于是她进,他退。

    “这样一点小事也值得我用秘密交换?”

    沈曦伸手抵着他的额头,远处看像是兄长在为弟弟整理衣装。

    “我很期待你能找到更大的秘密,乖弟弟!”

    沈润虽然碰壁,沈曦也没捞着好处。

    临近科考,沈父在她们身边多加了几个人,美名其约保护,但实则限制了她的自由。

    她恐怕要等科考之后才能去见裴晓。

    前往贡院的路上,沈家兄弟俩同坐一辆马车。

    倒不是尚书府吝啬,而是沈府的侧夫人想着哥俩在一辆车上,考前也能交流着。

    除了沈尚书,沈家没人担心沈曦考不上,最大的落差就是名次上分个高低。但沈曦年纪小,有十成的把握能考中便是很难得了。

    沈父有意压两个儿子几年,也是为了沈家能多出个状元。但长子主意大,次子耳根软,相较之下这位一家之主只能紧盯着次子。

    马车里,加上暂住的智若愚,一共有三个人。临近考试,气氛逐渐紧张起来,三个人谁也不敢说话。

    沈润一路上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兄长,沈曦坐的笔直,虽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却扭头不见他,一路上也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路两边早就摆上摊子,有坐下吃的馄饨面条,也有拿走吃的包子馒头。还有些摊子,卖着为偷懒的人准备的干粮和笔墨。

    沈曦下车的时候,沈润终于忍不住拉了一下她。没收住力道,沈曦差点摔倒。

    “你!”

    她怒目而斥。

    “你小心点……考篮还有衣裳之类的……别被赶出来。”他小声提醒。

    她们掐着点来的,沈曦在门口等了好久,她不走,侧夫人也不敢做主。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没几个排队的了。

    标有“贡院”的墨字匾额悬挂在正中上方,左边写着“明经取士”,右边写着“为国求贤”,这就是龙门了。

    沈曦五年前就小有名气,再加上她有一个强力的爹,搜身检查的人不敢得罪她。

    临行前,她把胸口裹得比往日更紧了些,检查的时候又留的衣服。因此这一关,她过的很轻易。

    鲤跃龙门后还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才可化为龙,甬道两侧就是号舍,也就是他们考试的地方。

    沈曦寻着号码找到地方,她的位置不差,但也绝不算好。

    门帘是一层油布,两边是砖墙。沈曦弯着腰进去,只看见墙缝间嵌着上下两个木板。白天两个木板错开当桌子,晚上合上可以卧寝。

    沈曦将其类比于猪槽,发现十分合景,竟然一不小心笑出声。

    官兵走后,周围都在兴奋地说着话,她的声音并不起眼,但隔壁开始不满。

    隔壁的人小声咒骂着,两个人离得近,或者他有意让她听见。

    沈曦直接召来官兵,官兵来后,她的左邻右舍都安静了,之后的时间里谁也不敢招惹她。

    后来答题时,考官也总是在他们这列停留。

    这件事有利有弊,对于沈曦而言总归是利大于弊。

    科举考三天,分别考四书,春秋,最后一天考策论。

    首场考试考的是儒学经典,考官评选中分量也重于二、三场考试。

    众所周知,应试不只考学问,连续几天的考试对举子的体能消耗也是非常大的。

    在压窄的环境里待到第二日,沈曦便觉得胸闷气短。她只得暂时停了木炭,因为怀中有暖炉,倒不至于太冷。冷极了的时候她披着褐袯,加快答题速度。

    不考试的时候,他们都留在贡院,学子之间是可以交流的。

    沈曦隐约听见隔壁的窸窸窣窣,大多是交流考题,也有问家世的。问到她时,她不理会,但有认识她的人帮她答了,有道是“难怪如此”的,于是周围投向她的视线变得怪异起来。

    一连考了三天,管他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三天之后全都像被鬼吸了精气一般。

    沈曦也是如此,回来的时候脚步虚浮,面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

    月白连忙为她披上衣服,上车后又痛饮了两大碗姜汤。许久之后,沈曦才缓过来。

    或许是饱暖思淫,坐在马车上沈曦开始犯困。等回到家,她闻见檀香,朦胧之间疑心自己来错了地方。

    月白笑着说,这几日府上供的菩萨。

    沈曦点点头,她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刚过了门槛,就一头栽下去。

    沈曦一觉睡了两天,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期间沈家又请了好几回大夫。

    沈润来的时候听见沈父在问沈曦科考的如何。恰好他来了,就被沈父指示着找来炕桌。

    沈曦把答案默出来,床上不便发力,但家里总比考试的环境好多了。

    她这三科要写许久,有些也记不清了,只能默出个大概。

    家里一直燃着香,原本沈曦想着离家后好些。但她没想到,裴晓约她见面后去的也是庙宇。

    “你最近也在拜佛?”

    沈曦敏锐地发现裴晓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这几天沈家上上下下,连条狗经过都要套条红色。

    “我可是在为你祈福!沈大公子,你的功名里理应有我的一份。”

    沈曦笑着称是。

    栖霞寺有一个大池塘,水中有红色的锦鲤,岸边还有正在吞吐的王八。

    她们看见有个小女孩闭上眼睛,双手抱拳立于额前,口中默念着什么,随后将手中的铜板往上一抛。

    铜板落进池里,按照往常,裴晓定会心疼钱财,觉得浪费。但这次,她也立定,有模有样地学起女孩的动作。

    “我许了一个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我不说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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