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各都各部割据百年之久终得一统。
流有皇室宗族血脉的商贾大家族曲家立国中都。
开国君主中都帝曲辰炎一手创建暗卫名为“暗影”：对内直属君命，对外行商贾之名。
后历经三代百年，中都社稷稳固并无内乱，故暗卫一职被逐渐削弱淡忘……
晨光熹微，光透过窗柩，将庭院中树木的落影照进寝殿内。
“郡主，郡主，王府外又来人了！”费老在寝殿门外叩门。
“来干嘛？”声音慵懒，意识涣散。
太阳才初显，我把头蒙进被窝，不予理会。
“郡主，家丁拦不住，他们直奔王府金库去了！”
“什么？！”听到金库二字，我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乱穿上鞋子，披上外衫就往小金库跑。
苏珞拿着披风在身后追了我一路。
见我停下，苏珞赶紧帮我系上披风。
“住手！”面对眼前众人贪婪的搬挪王府珍宝玉器，书画卷轴，顾不得郡主形象，我叉腰一吼，拢了拢披风。
众人回身看向我，“郡主，我们可是按照靖武侯签字画押的债据来的。”一张张债据被拿到我面前晃悠。
一想到这是我那个不靠谱阿爹造下的孽，怒火中烧。但是一想到父债子偿，也属实是这边理亏，心中的怒火消解了几分，也只能伏低讨好。
“诸位，在宽限小女几日，小女一定连本带利还给诸位。只是这些玉器字画实乃本郡主的心头好，可否看在郡主身份的面上，不要带走。”我故作伤感，掩面擦拭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
众人面面相觑，王掌柜站出来说到：“既是郡主所爱，我们定不夺人所爱，只是侯爷欠下的都已经这么些年了。自然利息也不少，不知郡主能否给大家一个准信？”
“三日，三日，我肯定连本带利还给诸位！”
苏珞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嘀咕，“郡主……”
“好，既如此，我等信赖郡主为人，三日后来取；若那是郡主还是给不了，那也别怪我们这些叔伯带走郡主心头好。”
“多谢！”我心中暗喜，好在我的字画古董都保全了，靖武侯府不至于被一扫而空，独留下桌椅板凳的凄凉。
我坐在寝殿内，给自己倒了口茶喝。
“郡主，您瞎许诺什么呢？！三日，您去哪里把这些年侯爷欠下的本金利息还给那些掌柜？”
“是啊，我怎么还？可当时若不那样说，我的宝贝们就留不住了。”
这些字画有一部分是皇兄赠予我的，但绝大数可花了我好多功夫搜罗来，价值可不值那些。
“怎么办啊，郡主！郡主，你倒是说句话啊！可急死苏珞了。”
“苏珞，你在我面前来来回回晃，我都快晕了。你坐下来消停会。”
余光落到镜台上的镜中，我看着镜中模样，突然有了主意。
“我想到了，我先去见皇兄。苏珞，你先替我梳妆。”
“是。”
着一身云锦金银花轻衫，青丝挽髻缀一簪一钗一步摇，朱唇轻抿。
“果然梳妆打扮最是麻烦。”
“郡主本就容色如月，如今妆扮起来更是难掩倾城姿色。哎，只可惜郡主只有每每进宫才会收拾自己一回。平日最是随意，倒显得素雅清冷。”
“倾城姿色也好，素雅清冷也罢，不过是妆面的一种样式。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自然怎么舒心随意就怎么来。”
“‘女为悦己者容’，日后，郡主若遇心上之人肯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随意。”
“可我倒是觉得，女子是否点妆抹粉应当取悦自己。悦己，方可悦人。苏珞，跟着我听学的这几年，竟将你这小脑袋瓜里装了些迂腐之理。”
“苏珞觉得太傅教的可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之言，听之记之。”
“有理，则听之做之，然圣人并非事事都对。有些太傅的话啊，我这只耳朵听进去了，那只便出来了。这一世可短，条条框框之多，不如顺心而为。”
其实说这些话时，脑海中回忆起在宫中听学的那段日子。年少的日子总是不为世俗所累，活得自在肆意；只可惜，时光是条单行道，只能不断向前。
承乾殿庭院中。
微风起，一叶梧桐叶飘落到池水上，惊吓了一尾锦鲤，水面泛起涟漪。
“君上，今日那些掌柜的又去靖武侯府了。说是去拿些值钱宝贝做抵押。”
漆黑的瞳色中倒映着一抹柔和，他抿一口茶，放下茶盏，轻笑出声，“也就只有小妹将那些字画当作是宝贝。”
“郡主喜爱字画，这些年君上也为郡主搜罗了不少。”
“你再多备一副碗筷吧。”
“是。”
我特意选在皇兄午膳时刻进宫见他。
他正在享用红豆薏仁粥，见到我向他飞奔而来，他不慌不忙的擦拭了嘴角。
印内侍出来相迎，“郡主慢些，莫要磕碰着。”
“皇兄！”
我向他简单作揖，便坐下了，自顾自为自己添了一碗红豆薏仁粥。
他见我特意着装，心中对我此来目的早已明晰。
“毓安找皇兄可是为了皇叔一事？”
“皇兄明知道为何不出手帮毓安解了当前困境？”
皇兄调笑道，“也当真是难为你了。皇叔当年在御京城最大的酒楼赌坊明昭阁一掷万两金可是传的沸沸扬扬。若朕帮你解困，天下人该如何想？皇室钱财乃来自百姓赋税，非朕一人私有。朕在毓安及笈之龄前用属于自己的钱财替小妹还了些，且不论利息，小妹又该如何还皇兄这份恩情？”
我马上起身到他身边为他捏肩捶背示好。
“皇兄，当真没有旁的法子？”
“没有。”他还在悠闲点茶。
“曲北萧！”在他此话一出，我捶肩的一只手“重重”给他来了一下。
他笑了笑，“小妹，若想保住你的那些宝贝字画，还有一法，中都第一钱庄四宝坊。”
其实欠债一事，说与自己有关确实牵涉前尘往事，说是无关亦是我无辜。
熙和四年春，先皇旧疾发作驾崩，先皇后因日夜悲忧，于熙和四年初夏薨，与先帝同葬，留下稚子曲北萧。
熙和四年秋，年仅六岁的太子曲北萧继任新君，我阿爹靖武侯暂代摄政王一职辅佐其左右。
我这年幼皇兄临朝的第二日，阿娘便产下了我的兄长曲万渊。
皇权更替，朝中势力复杂。亦有党派认定阿爹靖武侯应当掌实权定天下，但可惜，阿爹是个极其惜命且惧内之人，阿娘不喜朝堂，自然阿爹也就不掺和到党派之争。
阿爹为表无觊觎君权之心，承诺在皇兄十三岁亲政时还权并隐退朝堂。
熙和十一年，十三岁御京城君上曲北萧在阿爹七年的辅政下独当一面。这七年间，阿爹为皇兄平了朝堂，拔了不少动摇朝政的暗中势力。
放权的那日，恰我阿娘生产之时。那夜，阿娘临产，全御京城的人都将目光放在摄政王府。
天降祥瑞，山河安好。我那洪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王府，又逢皇兄真正掌权之吉日。
可我终归是个女儿身。只是不知怎得，外界传成了摄政王喜得二子。眼看局势不妙，阿爹只好将错就错。
那夜民间都传摄政王因再得一子喜极而疯，去了明昭阁。然后在那里输掉了全部的家产，哭跪着到自己皇侄面前求情。
“君上，臣有罪！一来，臣喜内人产子，可谁知在明昭阁将家底输了个精光！有失君家颜面；这二来，臣未能及时禀告内人产下小女，犯了欺君之罪！还请君上惩处。”
皇兄在阿爹多年辅政教诲之下，也懂得他的话中之意：靖武侯不过是想寻个由头，离了朝堂。既保全皇室血亲不生夺权之意的体面，也是兑现当年之诺。
曲北萧装作严肃模样，语气沉稳，“皇叔于我曲家江山社稷有功，虽犯此二罪，功过相抵。既如此，朕就将边境封地南屿予皇叔终老，无朕诏令，不得返京。”
“臣，遵旨！”其实那一刻阿爹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既能远离朝堂是非，又能和阿娘守得一方清净。
“不过，皇叔得将小妹留下。”曲北萧看了一眼身旁的内侍，“既天降祥瑞，上天谕示，皇婶产女有功，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传朕谕令，小妹封号夕明郡主。”
“臣替内人谢过君上。只不过如今臣输了家底，欠了好些债务；若来日御京城那些掌柜寻上门，这毓安年幼，恐……”
“皇叔且宽心，在小妹及笄前，朕愿意出面替小妹还了部分。”
靖武侯曲易行跪拜大礼，“臣，叩谢君上之恩。”
后来阿爹回到靖武侯府，告知了阿娘皇兄的封赏，谁知，阿娘震怒，阿爹糟了罪，在廊下跪了两个时辰。
即便阿娘再不舍得我，但阿爹这个先斩后奏一举已成定局，君命难违。
而这些年，是皇兄帮我。我那没良心的阿爹，即便在书信中也只是问及债务，只有阿娘和阿兄关心我的日常起居。
流有皇室宗族血脉的商贾大家族曲家立国中都。
开国君主中都帝曲辰炎一手创建暗卫名为“暗影”：对内直属君命，对外行商贾之名。
后历经三代百年，中都社稷稳固并无内乱，故暗卫一职被逐渐削弱淡忘……
晨光熹微，光透过窗柩，将庭院中树木的落影照进寝殿内。
“郡主，郡主，王府外又来人了！”费老在寝殿门外叩门。
“来干嘛？”声音慵懒，意识涣散。
太阳才初显，我把头蒙进被窝，不予理会。
“郡主，家丁拦不住，他们直奔王府金库去了！”
“什么？！”听到金库二字，我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乱穿上鞋子，披上外衫就往小金库跑。
苏珞拿着披风在身后追了我一路。
见我停下，苏珞赶紧帮我系上披风。
“住手！”面对眼前众人贪婪的搬挪王府珍宝玉器，书画卷轴，顾不得郡主形象，我叉腰一吼，拢了拢披风。
众人回身看向我，“郡主，我们可是按照靖武侯签字画押的债据来的。”一张张债据被拿到我面前晃悠。
一想到这是我那个不靠谱阿爹造下的孽，怒火中烧。但是一想到父债子偿，也属实是这边理亏，心中的怒火消解了几分，也只能伏低讨好。
“诸位，在宽限小女几日，小女一定连本带利还给诸位。只是这些玉器字画实乃本郡主的心头好，可否看在郡主身份的面上，不要带走。”我故作伤感，掩面擦拭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
众人面面相觑，王掌柜站出来说到：“既是郡主所爱，我们定不夺人所爱，只是侯爷欠下的都已经这么些年了。自然利息也不少，不知郡主能否给大家一个准信？”
“三日，三日，我肯定连本带利还给诸位！”
苏珞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嘀咕，“郡主……”
“好，既如此，我等信赖郡主为人，三日后来取；若那是郡主还是给不了，那也别怪我们这些叔伯带走郡主心头好。”
“多谢！”我心中暗喜，好在我的字画古董都保全了，靖武侯府不至于被一扫而空，独留下桌椅板凳的凄凉。
我坐在寝殿内，给自己倒了口茶喝。
“郡主，您瞎许诺什么呢？！三日，您去哪里把这些年侯爷欠下的本金利息还给那些掌柜？”
“是啊，我怎么还？可当时若不那样说，我的宝贝们就留不住了。”
这些字画有一部分是皇兄赠予我的，但绝大数可花了我好多功夫搜罗来，价值可不值那些。
“怎么办啊，郡主！郡主，你倒是说句话啊！可急死苏珞了。”
“苏珞，你在我面前来来回回晃，我都快晕了。你坐下来消停会。”
余光落到镜台上的镜中，我看着镜中模样，突然有了主意。
“我想到了，我先去见皇兄。苏珞，你先替我梳妆。”
“是。”
着一身云锦金银花轻衫，青丝挽髻缀一簪一钗一步摇，朱唇轻抿。
“果然梳妆打扮最是麻烦。”
“郡主本就容色如月，如今妆扮起来更是难掩倾城姿色。哎，只可惜郡主只有每每进宫才会收拾自己一回。平日最是随意，倒显得素雅清冷。”
“倾城姿色也好，素雅清冷也罢，不过是妆面的一种样式。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自然怎么舒心随意就怎么来。”
“‘女为悦己者容’，日后，郡主若遇心上之人肯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随意。”
“可我倒是觉得，女子是否点妆抹粉应当取悦自己。悦己，方可悦人。苏珞，跟着我听学的这几年，竟将你这小脑袋瓜里装了些迂腐之理。”
“苏珞觉得太傅教的可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之言，听之记之。”
“有理，则听之做之，然圣人并非事事都对。有些太傅的话啊，我这只耳朵听进去了，那只便出来了。这一世可短，条条框框之多，不如顺心而为。”
其实说这些话时，脑海中回忆起在宫中听学的那段日子。年少的日子总是不为世俗所累，活得自在肆意；只可惜，时光是条单行道，只能不断向前。
承乾殿庭院中。
微风起，一叶梧桐叶飘落到池水上，惊吓了一尾锦鲤，水面泛起涟漪。
“君上，今日那些掌柜的又去靖武侯府了。说是去拿些值钱宝贝做抵押。”
漆黑的瞳色中倒映着一抹柔和，他抿一口茶，放下茶盏，轻笑出声，“也就只有小妹将那些字画当作是宝贝。”
“郡主喜爱字画，这些年君上也为郡主搜罗了不少。”
“你再多备一副碗筷吧。”
“是。”
我特意选在皇兄午膳时刻进宫见他。
他正在享用红豆薏仁粥，见到我向他飞奔而来，他不慌不忙的擦拭了嘴角。
印内侍出来相迎，“郡主慢些，莫要磕碰着。”
“皇兄！”
我向他简单作揖，便坐下了，自顾自为自己添了一碗红豆薏仁粥。
他见我特意着装，心中对我此来目的早已明晰。
“毓安找皇兄可是为了皇叔一事？”
“皇兄明知道为何不出手帮毓安解了当前困境？”
皇兄调笑道，“也当真是难为你了。皇叔当年在御京城最大的酒楼赌坊明昭阁一掷万两金可是传的沸沸扬扬。若朕帮你解困，天下人该如何想？皇室钱财乃来自百姓赋税，非朕一人私有。朕在毓安及笈之龄前用属于自己的钱财替小妹还了些，且不论利息，小妹又该如何还皇兄这份恩情？”
我马上起身到他身边为他捏肩捶背示好。
“皇兄，当真没有旁的法子？”
“没有。”他还在悠闲点茶。
“曲北萧！”在他此话一出，我捶肩的一只手“重重”给他来了一下。
他笑了笑，“小妹，若想保住你的那些宝贝字画，还有一法，中都第一钱庄四宝坊。”
其实欠债一事，说与自己有关确实牵涉前尘往事，说是无关亦是我无辜。
熙和四年春，先皇旧疾发作驾崩，先皇后因日夜悲忧，于熙和四年初夏薨，与先帝同葬，留下稚子曲北萧。
熙和四年秋，年仅六岁的太子曲北萧继任新君，我阿爹靖武侯暂代摄政王一职辅佐其左右。
我这年幼皇兄临朝的第二日，阿娘便产下了我的兄长曲万渊。
皇权更替，朝中势力复杂。亦有党派认定阿爹靖武侯应当掌实权定天下，但可惜，阿爹是个极其惜命且惧内之人，阿娘不喜朝堂，自然阿爹也就不掺和到党派之争。
阿爹为表无觊觎君权之心，承诺在皇兄十三岁亲政时还权并隐退朝堂。
熙和十一年，十三岁御京城君上曲北萧在阿爹七年的辅政下独当一面。这七年间，阿爹为皇兄平了朝堂，拔了不少动摇朝政的暗中势力。
放权的那日，恰我阿娘生产之时。那夜，阿娘临产，全御京城的人都将目光放在摄政王府。
天降祥瑞，山河安好。我那洪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王府，又逢皇兄真正掌权之吉日。
可我终归是个女儿身。只是不知怎得，外界传成了摄政王喜得二子。眼看局势不妙，阿爹只好将错就错。
那夜民间都传摄政王因再得一子喜极而疯，去了明昭阁。然后在那里输掉了全部的家产，哭跪着到自己皇侄面前求情。
“君上，臣有罪！一来，臣喜内人产子，可谁知在明昭阁将家底输了个精光！有失君家颜面；这二来，臣未能及时禀告内人产下小女，犯了欺君之罪！还请君上惩处。”
皇兄在阿爹多年辅政教诲之下，也懂得他的话中之意：靖武侯不过是想寻个由头，离了朝堂。既保全皇室血亲不生夺权之意的体面，也是兑现当年之诺。
曲北萧装作严肃模样，语气沉稳，“皇叔于我曲家江山社稷有功，虽犯此二罪，功过相抵。既如此，朕就将边境封地南屿予皇叔终老，无朕诏令，不得返京。”
“臣，遵旨！”其实那一刻阿爹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既能远离朝堂是非，又能和阿娘守得一方清净。
“不过，皇叔得将小妹留下。”曲北萧看了一眼身旁的内侍，“既天降祥瑞，上天谕示，皇婶产女有功，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传朕谕令，小妹封号夕明郡主。”
“臣替内人谢过君上。只不过如今臣输了家底，欠了好些债务；若来日御京城那些掌柜寻上门，这毓安年幼，恐……”
“皇叔且宽心，在小妹及笄前，朕愿意出面替小妹还了部分。”
靖武侯曲易行跪拜大礼，“臣，叩谢君上之恩。”
后来阿爹回到靖武侯府，告知了阿娘皇兄的封赏，谁知，阿娘震怒，阿爹糟了罪，在廊下跪了两个时辰。
即便阿娘再不舍得我，但阿爹这个先斩后奏一举已成定局，君命难违。
而这些年，是皇兄帮我。我那没良心的阿爹，即便在书信中也只是问及债务，只有阿娘和阿兄关心我的日常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