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悠跟爷爷、堂哥走出了诊室,去了楼下。江悠和爷爷在旁边的凳子上等待,堂哥去旁边给家里人打电话汇报情况。江悠觉得自己应该说着什么,最后望着爷爷依旧坚毅的面庞,什么都没有说。

    不久后,堂哥回来了。看着时间还早,问爷爷是否需要在周围逛逛?爷爷说,不逛了,回家吧。

    途径鼓楼,他们一起去看了看。在鼓楼下,江悠最后一次跟爷爷合了影。后来江悠在地图上看到此处离鸡鸣寺甚近。一行人步行去鸡鸣寺。

    遗憾的是,鸡鸣寺未开放。

    后来,他们乘坐地铁去了南京南站,检票,进站,上车。在车上,江悠想了很多,特别不理解,甚至是埋怨的想家里人为什么不愿意让爷爷动手术呢?没钱吗?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胜在四世同堂,人口多呀,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不行吗?只是大家都沉默了。江悠望着车窗默默的留下了眼泪。

    到蚌埠南站,已是华灯初上。表哥开车来接江悠他们。在镇上的一家饭馆吃饭后回了家。

    结果堂哥已在电话中告知了大家。江悠不知道大家做何感想,亦不知爷爷有何感受。只是一切如旧。江悠看着身体硬朗的爷爷,实难想象此刻的他肺癌晚期。江悠问爷爷有没有不舒服,爷爷答,没有任何不适。

    几天后,江悠返校练车。每天骑着电瓶车在驾校之间往返,不练车的时候就去图书馆学习,生活规律。一周后江悠和练车的3伙伴跟着教练一起去车管所考试。路上教练说最担心江悠过不了。江悠但笑不语。

    不久后,到了车管所。教练说如果碰到他认识的安全员,可以照顾一下,但是回头需要表示一下。江悠嗤之以鼻。

    这天,阴沉沉的,路面有些湿滑,好在没有下雨。考试的人很多,江悠等待的间歇回忆了练车的历程。自己对开车确实没有天赋,练了好几个月,前期确实没有上心,自觉练得不错,但教练觉得江悠练得很差,跟江悠一起报名的两个同学全在一个月内考过了,但教练迟迟没有安排江悠去考试。后来,做了笔记,不断加深肌肉记忆。教练终于安排江悠来考试了。等待的间歇,看看笔记,江悠发了条朋友圈,配文:练车以来,没有天赋,还不努力,天地不限人,而人自限于天地。配图,科二全程笔记。

    在外面排了2个小时江悠才进入考区。在现场人员的引导下,很快到达了指定地点,继续等待。看到了之前练车练得很好的但一考试就不过的那个姐姐正好考完,很遗憾,她又没过。江悠没来得及安慰那个姐姐,就去考试了。

    因为考试规定,不可以与安全员说话。江悠也乐意如此,上车后有点紧张,深呼吸了几下。江悠告诉自己一定要过,补考费太贵了,要200多呢。江悠依靠着理论记忆与肌肉记忆,100分通过了科二的考试。你看,过与不过,从来没有定论。因素太多,变数也太多,我们能做的向来有限。

    江悠出来后,去了教练要求的考完会合的地方。一起来的伙伴也都出来了。教练问江悠过了吗?江悠答,过了。教练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脸。教练说,他最担心江悠过不了了,没想到竟然过了。很不错,今天大家都过了。

    后来大家就上车返回驾校,教练跟江悠说给她找了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科三教练。拿到驾照后,一定要让家里人陪着开一段时间。

    江悠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练车以来,江悠自我感觉不错,但教练就觉得江悠练得不好。江悠从未怀疑过自己,可以多练几次,也没什么不好。当下仿佛生出了一些感动,可是江悠无法相信那转瞬即逝的真诚。

    很快回了驾校,因为是新年第一波去考试的学员,教练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合个影,后面做宣传用。合影后,江悠骑电瓶车回了学校。去食堂吃了一碗面,后去图书馆学习。

    开学后不久,科三的教练联系了江悠,在校门口碰了面后,开始第一次练车。跟科二练车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江悠第一次感受到开车的乐趣,速度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好在校门口的车辆很少且道路足够宽广,练车期间很顺利,教练评价江悠开车有点猛,需要把握一下踩油门的方式。

    练完车以后,江悠心情很好。练了一个星期后,教练通知江悠,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去考试了。下面的一个星期就可以去考场练习了。

    第一次去考场练车的时候,是一个傍晚,天气很好,霞光满天。同车有4个学员,每人练两圈。江悠跟车看了3个同伴在教练的指导下开始练车,做了笔记,但没有完全记住。就这样练了一个星期后,考试了。

    江悠借了师弟的电瓶车,8点半前赶到了车管所与教练会合。教练交代了几句。每个车上都会有随车的安全员,运气好的话,会碰到认识他的人,可以稍微照顾一下,但事后需要表示一下心意。很不幸,江悠的随车安全员教练认识。第一把考试的时候,还没有出车管所的大门,安全员疯狂踩刹车,江悠不知安全员意欲何为。一紧张熄火了,扣了十分,继续考试,途中又因变道未打闪光灯,扣了10分。后安全员跟江悠换了位置,把车开进了考场。江悠在车上快速的调整了自己,很快冷静了下来,告诉自己这一次不能再被安全员影响了,相信自己,笔记早已烂熟于胸。第二把考试,已经中午了,车流量相对较少,江悠全神贯注,最后100分通过了科三。

    在插科打诨中,很快迎来了清明节。江悠回了趟家看爷爷,爷爷看起来仍旧康健。再一次跟爷爷见面是五一假期,爷爷看起来一切如常。回学校前爷爷在门前的杏花树下跟江悠说,等杏子熟了,打电话给她,让她回来吃杏子。江悠说好。江悠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那样如常的对话再未重现过。

    很快迎来了端午,父亲带着侄子来路口接江悠。回家的路上,父亲告诉江悠,爷爷已经卧床不起了,恐不久于人世。江悠大吃一惊。

    回家后,江悠去老宅看爷爷。正巧大姑也回来了,正在做饭。江悠在卧室看到骨瘦如柴的爷爷躺在床上,一时泪流满面。爷爷已多日不能进食,身边已经不能离开人多日,也基本不能言语,就自己静静地躺在床上,非常平稳,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肺癌晚期的患者。

    江悠坐在床边陪着爷爷,爷爷突感不适,江悠把爷爷扶起来喂了一口冰水,缓解一下烈焰灼心的痛苦。那一刻爷爷睁开眼睛看到了江悠,爷爷说,别哭,别哭……说完后爷爷耗尽了全身力气,马上又躺了下去,那是爷爷对江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没多久,父亲喊江悠去吃饭。奶奶在卧室照看爷爷。饭桌上,大姑没有胃口不想吃饭,父亲劝大姑多少吃一点,大姑跟父亲说,小姑买了一袋生理盐水,想让爷爷延续几天的生命,儿媳妇们知道了这个事,不愿意了,都觉得爷爷不行了,不愿意再花任何钱了。

    江悠体面一生,为他人着想远甚自己的爷爷,人生的最后究竟如何度过的?都在想些什么?江悠不知道。只是在江悠看来,如此残忍,真是人生暮年万事休。

    假期结束,江悠回了学校。江悠没法直面那样的爷爷,落荒而逃。回到学校后,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周末江悠回了家,爷爷已经从老宅转到了大伯家,到大伯家门口,还没进门,江悠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又回了家,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去看了爷爷。爷爷更瘦了,江悠知时日无多,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江悠回学校后的第一天晚上10点,在外地的父亲打电话给江悠,说爷爷可能不行了,看看能不能回趟家,江悠没有回去,父亲也没有回去。江悠在电话里与父亲不欢而散。

    第二天下午,堂哥给江悠发来微信,说爷爷走了。江悠从实验室出来,跟导师发了微信,家里有点事,需要请几天假,跟晚上约好一起吃饭的好友发了微信,说家里有点事,回趟家。具体什么事,江悠含糊了过去没跟任何人说。随后从学院楼出来,碰到了胡樵生,擦肩而过。江悠骑着自行车回寝室收拾东西,估摸着到汽车站也没有回家的车了,一时有些纠结,最后给表弟发了微信,没好意思让他来学校接。江悠跟表弟说她在公交车终点站等他。很快出了校门,看时间也有点晚了,江悠不敢独自打车,就在校门口坐了公交车到市里,又从市里转公交车到洞山,等了大概1个小时,表弟才姗姗来迟。上车后,小姨家的表弟还不知道江悠爷爷去世的消息,问江悠为什么回来了,江悠说爷爷去世了,忍不住泪流满面,表弟一句话都没说,半个小时后江悠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让她到了以后到饭店来吃饭。很快到了饭店门口,表弟把江悠放下来,就走了。父亲带江悠去了饭桌,一桌人,觥筹交错,江悠没忍住泪流满面。后来借口看孩子离开了饭桌。

    饭局结束后,父亲带江悠回了家,江悠在爷爷的灵前磕了三个头,烧了冥纸,号啕大哭,后来就哭不出来了。二嫂和侄女赶来安慰江悠,江悠很快冷静了下来,一起去老宅看了奶奶。已经很晚了,父亲他们轮流守在爷爷灵前,让江悠她们回去休息。江悠和二嫂一起挤挤,都没有睡着,二嫂说了很多安慰江悠的话,说她的父亲,之前在地里干活,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走了,说她的母亲,心脏不好,但孩子们都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就只能这么拖着。生老病死,没人可以逃过,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继续生活。后来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江悠没有熬住深夜,睡了过去。

    那一天是2019年6月18日。江悠的爷爷油尽灯枯,与世长辞,享年80岁。

    天很快就亮了,黑夜漫长,然而总会天亮。

    起来后,江悠去老宅看了奶奶。简单吃了早饭。山上菜地里的菜快□□死了,奶奶要去浇菜,江悠拗不过奶奶,陪着奶奶一起去了菜园。江悠内心很崩溃,也不是很能理解奶奶的行为。江悠不知道爷爷的逝去对奶奶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伴六十余载,也许解脱了吧。

    那一天,还有一个事情江悠印象比较深刻,乡下的葬礼前,子孙后辈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村子里一个树庙那里去祭拜,希望逝去的人可以走的安稳。所有人都行跪拜之礼,只有二伯站在那里,江悠无意置喙长辈,只是内心不甚理解,到底是怎样的不满,连死亡都没法消解?

    很快到了晚上的葬礼,在葬礼上江悠见到了胡樵生。原来他的爷爷和姜悠的爷爷,年少相交,半生挚友,只是约莫在10多年前,不知何故?割袍断义,再无往来。

    家属答谢,迎来送往,江悠在人群中麻木不仁的看着这一切。死亡,在乡下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无人在意。

    人潮散去,亲属都在外面等待着殡仪馆的车来。此刻灵堂无人。堂姐拉着江悠去了爷爷的灵堂,堂姐泣不成声,江悠看着冰棺中的爷爷穿着一身他最爱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夹着一支钢笔,是爷爷最喜欢的装扮。江悠看着爷爷躺在那里,如此安静,坚如磐石。80载人生沉浮,爷爷始终坚定,就连死亡也无法带走的品质。那一刻江悠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可又不能不哭,天人交战,无所适从。江悠站在旁边安慰堂姐,江悠忍不住揣测是做戏的成分多,还是真心的成分多?没有人知道,真心如何,做戏又如何?人这一生被各种各样的观念绑架,又有几刻是全心全意,真心实意的悲伤?

    在那短暂的片刻,姜悠跟爷爷正式的告别了。关于失去,江悠更多的还是自私的想着,再也没有那样真诚的,完全的,不求回报的爱着江悠的人了。世人多凉薄,像爷爷这样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不多见。

    后来二伯进来了,让江悠把堂姐拉出去。堂姐问江悠晚上去不去火葬场,跟她一起去,江悠说去。离殡仪馆来拉人的车时间还早,婶婶让江悠回家睡一会,车来了,喊她。江悠去睡了一会,也没有睡着,车就来了。

    爷爷上了火葬场的车,江悠和堂姐一起坐上了车,具体去了哪些人,江悠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记得,父亲没有去。此时凌晨2点。

    从家去火葬场的路,灯火通明,畅通无阻,那一路的细碎记忆像极了12年前那个暗沉的黑夜,江悠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原来她依旧只有12岁。

    很快到了目的地,漆黑一片,杳无人迹。此时凌晨3点,很多工作人员都还没有上班,一行人将爷爷推至火葬场排队,第一个,前方没有人。□□以完整的面貌最后出现的场景是在排队,如此荒诞可笑。

    江悠和堂姐在长辈们的嘱咐下,最后看了爷爷一眼就离开了。夜深人静,无人言语,江悠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胡樵生发来了的微信,死亡,只是□□走出了时间,日升月落,恒久不变。江悠没有回复。

    后来的记忆就是一直等待。江悠偶然间听到大伯跟别人说,火葬场也分等级,钱多点,可以保留完整的骨架,钱少点就推进去熊熊火焰就是一堆渣,开玩笑似地举了12年前的那个例子。

    引起了江悠的极度不适。那一刻江悠才知道原来妈妈的遗体是被如此冷漠的对待,江悠不信轮回转世,死了就是永远的归于万物,无声无息。但在那一刻感同身受,忍不住熊熊大火扑面而来,那得多疼,多绝望?其实江悠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有没有感受,也许有,也许没有。

    时过境迁,往事还是不可控制的涌上心头,几乎淹没了江悠,人各有命,半点由不得人。后来大家去接了爷爷的骨灰回家,再后来就是一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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