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灯的老伯一边收着银子,一边说着惯用的吉利话:“公子小姐如此郎才女貌,又用这河灯诚心许愿,必定会「恩恩爱爱两不疑,长长久久到白头」。”

    “那个不好意思啊伯伯,我们……不是……”安书未害羞地打断他,而红晕又悄悄爬上耳尖。

    “?”老伯一下词穷了,“那……那祝你们……祝你们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原来是两根筷子配不成对儿,怕是说多错多:“笔墨在那边桌子上,二位自便就好。”

    看老伯的表情,估计已经对两人的关系产生各种爱恨情仇的猜测。

    二人来到桌前,特地一人站于一侧,安书未用手遮住花笺纸,刚想落笔,又抬眸看着对面那人犹豫了下,终于提笔蘸墨认真书写着。

    而白意洲买灯时就确定了落笔的内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写好后还配合安书未保持神秘,将纸背面朝上。

    此时,白意洲并未关注安书未书写的内容,既然确定了夜深人稀时,小青川夜寻花灯,就不用急于这一时。

    很快安书未也将笔放回笔架,她拿起写着心愿的花笺纸吹干,以防墨迹未干晕染花了字,随后将字朝下放于桌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花灯。

    甜甜地说:“哥哥,我们把愿望系上去吧。”烛火还未点,她眼里就已若有点点亮光。

    谁知忽起一阵春风来,桌上镇纸下压着的宣纸被吹得哗哗作响。

    而两人的花笺纸被风吹起飞出好几米,又落在地上,被卷携着分散开,要往远处躲藏。

    “糟了。”安书未慌张起身,去追她的愿望。

    白意洲也快步上前,追另一张轻盈的纸笺,好在追的及时,虽渐行渐远,两人隔着成双成对的行人,看到对方纷别将纸捡起,方才放了心。

    安书未第一时间确认手中纸条可有损坏,她将纸展开:「愿安书未自在随心」 。

    嗯?是白意洲的纸条。

    那……自己的那张……

    她抬起头,看向白意洲的方向。

    只见白意洲缓缓打开微卷的纸条,清秀的小楷,是安书未的字,这张是她的纸笺。

    还要不要继续看下去,就这样戳破少女心事会如何,之后的相处又该如何。

    可白意洲今天没有那么理智,他不愿多想,果断展开纸条:

    「愿早日真相大白」。

    额……

    ……

    白意洲陷入了沉思,怎么会信了厨子的话,这下被撞破什么小秘密的反倒像他。

    名字清晰的落于纸上,明明只是希望她开心,却担心在她心里洒下未知的种子,在春天无法抑制的生根发芽。

    可安书未心里再清楚了不过,她虽不敢喜形于色,但早已偷偷乐开了花,白意洲许的愿不是为了哥哥报仇,也不是为了自己翻案,而是……自己。

    只是不知这写在纸的愿望被这所愿之人看到,还是否会灵验。

    “哥哥,我们去放灯吧!”安书未雀跃着晃动手中的花笺,指着河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感觉不远处的白意洲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安书未蹲在河边,缓缓将花灯推入河中,她闭上眼睛虔诚的祈祷,仿佛只听见烛光摇曳间烛芯缓缓燃烧的声音。

    白意洲站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他只能看到她的侧颜,烛光把安书未的脸颊照的微微透红。

    她真挚无比,眉眼低垂,从前竟没注意过她的睫毛这么长,头一次惊觉她睫毛颤抖时动人心魄。

    但那随着河灯远去,在泛起的水波间,蔓延开了的不易察觉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睡觉。”白意洲不忍地打断。

    “好。”安书未听话地站起,拍拍衣裙,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看着逐渐远行的花灯。

    虽意犹未尽,但确实应该小心为上,不能回去太晚,以免横生枝节。

    郡主府外,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白意洲只能将安书未送到这里。

    两人在黑暗中站定,安书未抬眸如有星光熠熠:“哥哥。”

    “嗯?”白意洲的唇未动,声音从喉咙发出来。

    他快要融入夜色里,静静地看着她。

    安书未与他动静相映,喃喃轻语:“回去后转告兰夜和卫白,后日是清明,我在悦什楼设宴。之前说好的,我请大家吃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祭扫,可好?”

    时间过的很快,又逢停云落月时。

    “好。”白意洲欣然答应,在这件事上,彼此都小心翼翼,谁都不想触碰到对方的痛楚。

    “还有哥哥,关于今日宫宴发生之事。既然他们想让我坐上那个位置,那我便如他们所愿。”

    白意洲记得,此刻安书未脸上的坚定在当年她决定留在誉都时出现过。

    安书未继续道:“我认真思考过了,除了血债血偿,我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要还你的清白,我就必须往上走。哥哥,你不是凶手,不是乱臣贼子,只要能为你正名,什么我都愿意试。”

    她从未对别人做出过承诺。

    而此刻安书未对白意洲承诺,即使举步维艰亦不能移。

    白意洲猛然意识到「所以,今日花灯许愿,安书未不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宁西北原将士,只是为了我……」

    他觉得自己定是产生了错觉,似乎这张稚嫩的脸庞也能撑起一片天。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但要记住,对于我,我们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的白意洲话语温柔如清风晓月,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仅仅一瞬间便心情舒畅,一解酒后愁。

    “嗯,哥哥放心。”安书未听到了她喜欢的回答,无论是出于什么身份关心,她可宝贵自己的小命了,还得留着拿下眼前这个男人呢。

    “那我先回去啦,今天谢谢白将军陪我出来玩,嘻嘻。”安书未又恢复了乖巧伶俐的样子,白意洲无条件的偏袒使她变得大胆,哥哥也不叫了。

    安书未走出几步,又回头摆摆手,唇齿开合间:“哥哥,再见~”虽未出声,但可爱满溢。

    白意洲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进了府,嘴角难以察觉的上扬,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亮从云层之中慢慢显露,逐渐清晰明朗的挂在天上,或许一味单方面的保护并不适合安书未。

    如今的她才智过人,懂得如何用棱角保护自己。有胆识,晓谋略,她远比她对他展现出的一面更强大。

    是时候重新认识一下了,安书未。

    -

    清明当日,悦什楼,亭台高阁之上的独立雅间。

    此处专接待高门贵客,不问来历身份,只认金钱。但以其一贯完善的保密措施与安全防护,成为官商们私人聚集的首选之处。

    安书未今日高束马尾,裤装封腰,行动自如敏捷,她经暗道由壁灯机关指引来到私宅密院的地下,而后由盘旋楼梯而上直达雅间门外,她缓缓推门而入,烟岚和云岫紧随其后。

    安书未为了能带姐妹俩出来,可谓煞费苦心。今日一早便给辛言派了别的任务,清明期间,习俗良多,置办采买够她忙活一天的。

    而白意洲、兰夜与卫白早早分别到达,落座等候。烟岚与云岫见到白意洲后抱拳行礼:“主子。”

    “今日是郡主设宴,这些都免了,一起落座吧。”白意洲今日也是一番利落着装,同样的戴冠束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安书未是约好的。

    席设六人桌,主位空着就等安书未到来,不是因身份尊卑,只今日一聚本就是为怀念她的家人。

    安书未也并未推辞,她坐在兰夜与白意洲中间,待两姐妹也在落座后在,她轻抚晃动手边的摇铃,告知门外侍者开始上菜。

    许是为了顺应节气,店家送了一份青团,正好放在卫白面前。

    安书未:“卫白,快尝尝。”

    卫白率先夹起,咬上一口,除了咸蛋黄还有肉松,他对白意洲道:“这个在北边不曾有,主子,你也尝尝。”

    白意洲夹起,一口咬了大半,艾草香气肆意。

    安书未与兰夜不动声色相顾无言,并未动筷。

    卫白见她们仍未有所动,直接起身,预用公筷,给她们夹至碗中。

    可谁知他刚刚站直,筷子便掉落在桌上,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而白意洲见状,还没做出反应,便也晕倒在桌边。

    “这………………”安书未瞠目结舌,“这药……起效如此之快?”

    她起身走到白意洲的身边,戳戳他宽厚的肩膀,白意洲眉头微皱,就像因为烦心事所扰,却还是一动不动。

    安书未不由自主的又用食指轻轻触碰白意洲高挺的鼻梁,机会难得。

    “安书未!”兰夜打断她,“药效只有一个时辰,还不快去。”

    安书未收回右手,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兰夜严肃的问她:“你都想好了?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嗯。”安书未打开窗,能看到不远处的薛府。她要在今日除掉薛仁,若哥哥泉下有知,正好就算作给他的清明节礼。

    排除一切原因,她回眸看向白意洲,说:“我的手也可以沾染仇人的鲜血,不能都让白意洲独自背负这些。

    “我必须努力与他旗鼓相当才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而非像现在这样被他护在身后。”

    烟岚与云岫默默听完安书未的独白,对视一眼,说:“郡主,我们该出发了。”

    安书未点头,道:“兰夜,他们交给你了,我们很快回来。”

    -

    安书未带着烟岚与云岫脚步声逐渐远去,白意洲便睁开双眼,抽手抓住他随身携带的玉萧,敏捷起身道:“卫白,别演了。”

    卫白也迅速睁眼,从地上爬起,确认了一下藏在小臂的短刃,走到白意洲身边。

    兰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不是………”

    卫白无奈地说:“唉……烟岚、云岫不会有事不报,这家店也不会配合你们给老板下药。”

    白意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扔下一句话:“别让她知道。”便和卫白也迅速离开,只留下兰夜一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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