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酒醒了?”男子展开折扇,随手扇动几下,对皇上说道:“罪妃之子安瑾舟早就死了,如今只有柔然的军师——云停。”

    皇上平日里压着的愧疚被掀起,支支吾吾道:”嗯……知道了,云……云停。”

    薛非思考得更多,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小哭包,因母妃下毒弑君而被贬逐出皇朝的三殿下,如今用新的身份回来了,接下来呢?

    既然他与白意洲都能在柔然使团中有重要的位置,那就说明北原与柔然早已是同盟关系,并且不只是利益上的联合。

    “好了,既然酒醒了,我们来说正事吧。”常年的战场生活使云停不拘小节,他随便往台阶上一坐,手中的扇子敲打着地面,抬头盯着皇上道,“安怀礼,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他不是在问,而是责怪。

    “云……额,殿下,不可直呼皇上名讳!”薛仁在一旁提醒。

    “无妨。”皇上也没有架子,拎起龙袍,隔着些距离,也坐在台阶上,但这袍子不能弄脏。皇上小心翼翼地说,“为何要这么问……”

    “先皇薨世时,你我年纪尚小,无法去左右些什么,我从未怨恨过你半分。可两年前兄长出事,你依然无动于衷,身为天子却纵容包庇瞿氏,安怀礼,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追究往事毫无意义,寥寥数语即可。

    薛非悄悄退出殿外,无论皇上处境如何,君臣之礼他一向严守。

    云停的质问参杂着伤感:“为何突然要与郡主亲近,好好当你的傀儡皇帝不好吗?”

    云停排斥皇上,不单单是因为他是瞿太后的亲生儿子,更是怕他逆来顺受的性格,给安书未带来危险。

    “朕,一直有在尽力弥补……”皇上的声音很小,因他知道自己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可他还是想解释清楚,他不想再次和云停站在对立面上:“当年父皇的出事,朕被推上皇位,他们铺好了所有路,太后垂帘听政,百官朝拜,朕根本没机会去改变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暗中让薛非送你出城。”

    他也是同样失去父皇的人,谁又比谁的悲伤少,因此母后一族的庇佑他便更不想失去。只能安慰自己皇兄皇弟离开皇城后,自会活得平安顺遂,可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后来安明予入誉都,朕也……朕也想过要护他周全……可是……朕知道,是朕没用……”

    皇上渐渐没了底气,他什么都做不好……

    当看到安明予即使在这困境中,也从未自暴自弃,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能如此随波逐流,便开始暗中铺路。奈何瞿氏的势力太过强大,两年前宁王关外突然遇害,他的人也没能救下安明予。

    极度愧疚导致终日自怨自艾,心生郁结到一病不起。明明,母后答应过不会动他们……

    直到后来得知安书未还活着的消息才缓解几分,似乎看到了希望。

    “两年前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有向朕透露半分。如今……朕也不过是瞿氏的……一枚弃子了……“

    皇上强颜欢笑,自己亲口承认被亲身母亲控制、利用、对立、到如今将要抛弃,原来也挺不好受的。

    “这皇帝的身份,来得龌龊之极,不干净,朕活该被这么对待……”他又想喝酒了,可惜酒在桌案上,这次逃避不了。

    云停看着他卑微的样子,突然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与母妃被先帝接回宫的时候,也是经常这么在宫殿里坐着。皇兄年长许多,已在外征战立功,只有安怀礼会经常跑来带自己玩耍。

    若没有之后的事情,应该至少也会是兄友弟恭,想到这,云停有了一丝不忍心,他轻声问安怀礼:“你知道皇兄为什么纵容瞿党立你为帝吗?”

    皇上默默摇了摇头。

    “因为父皇曾和他说过,大煊可以有一位资质平庸的皇帝,但不能没有一位心怀天下的将军。”

    这是后来云停弱冠后,宁王为了让他放下对兄弟的憎恶,才告诉他的。

    “皇兄就因为父皇这一句话,选择不争不抢,征战杀场。所以,即使瞿党没有动手,继承皇位的人也只会是你。”

    皇上没接话,只是低着头,身上穿的龙纹变得刺眼。他再不能无视当年即位时,想要粉饰太平的那抹贪心。

    而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宁西王,不是死于战场杀敌,而是死于陷害谋杀……

    讽刺至极。

    「父皇,皇兄,是朕对不起你们。」

    -

    宫宴上太后突然注意到使臣少了一人,竟不知何时离开的,既已知道柔然也是心思诡谲之辈,必得多加小心,遂假意关心发问:“特使,哀家看你身后的座位空了许久,不知……”

    “回太后,他呀,喝多了,可能去方便了吧。”厨子装作不以为然地回答。

    太后哪里会听信这三言两语的:“姜玉,带着人去寻一寻来使,倘若在宫里出了意外,咱们大煊可是要担责任的。”

    姜玉立刻会了意,特挑了带刀的侍卫,疾步出了殿门,她刚出殿门便听到殿外一角落里传来拉扯声。

    “特使大人,你快起来。”

    “我不,这位兄台……你看……你们这里都没有月亮,好奇怪。呵呵,嗝!”

    姜玉走过去见一开始还仪表堂堂的特使,竟拉着轮值的侍卫,躺在宫殿外的一角找月亮。

    侍卫一见姜玉来了,匆忙行礼,可男子依然拉着他不放。

    “姜嬷嬷,这该如何是好,这位大人一直在这赖着不肯走。”侍卫表示已劝了半天,奈何对方烂醉如泥,根本没用。

    “成何体统!”见对方没生事端,姜玉也不能拿他如何,“把人架回去吧。”

    人都喝成这样了,这接风宴也可以散了。

    太后差专人护送使臣四人回驿馆,安书未也老老实实回了府,安全最重要,相见不急这一时。

    -

    这几日柔然使团和朝廷的官员一直在商议贸易互通的具体内容,打算在宁西开设互市,从而推动宁西的战后发展,朝中便一直对于这宁西刺史的人选争执不下。

    宁西过去是宁王的封地,瞿一鸣以支援的名义鸠占鹊巢后,确实治理得一塌糊涂,可何序是武将。带兵打仗和文治安民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可调任官员的事情,上面没拿主意,这谈判的官员也不好轻易许诺。

    见几日都没个进展,厨子又装腔作势的摆出不好惹的模样:“一般战乱结束初期,趁机打家劫舍是常有的事,这点大人也知道,其他的我们柔然无权插话,但因以后要长期流通贸易,便只提两个要求。”

    “第一,需有将军驻守,万一发生□□能带兵镇压。第二,这刺史人选,不能是瞿一鸣。大人也知道,他和我们柔然有过节,万一动了手脚……我是说万一哈,那咱们也不介意重新派个兵什么的,您说是吧?”

    官员连忙应下:“是是是。”

    “行了,我们的意思快些汇报上去,也别耽误大家时间。今天就到这吧,我不希望明天还是这样!”

    一行官员摆出立刻执行的模样,躬身退出议事堂,但麻烦的还在后面,在丞相面前说瞿一鸣的不是,谁不犯怵。

    太后殿中的书房,瞿山一脸严肃,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回禀大人,下官不敢欺瞒,他们还说让咱们明日必须有个结果。”

    瞿山不是没想过让瞿一鸣回苍玥郡,在那里他至少无功无过,有人孝敬不受苦。不像在宁西拿不出政绩,又再战场上处处碰壁。

    可这次用于战后重建的赈灾款使瞿山左右为难,这份油水太大了。

    但既然柔然那边已经表达的这么清楚,又想到瞿一鸣的脑子,也罢。这份肥差就留给何序,以后何渊应该也会承了这份情。

    瞿山心里有了人选,便说:“太后,臣有个想法。”妹妹的面子要给足。

    “哥哥拿定主意就好。”瞿一鸣的事情她避嫌,不插手。

    “是。”瞿山不推辞,吩咐谈判的官员,“你明日去告诉特使,人选已定下,何序将军兼宁西洲刺史,现苍玥郡暂代太守之职的元乔调任宁西洲长史。瞿一鸣,返归苍玥郡,继续任太守之职。调令拟好后,立即快马传过去,做好收尾交接,立冬前落实到位。”

    他给足儿子接受的时间,还有机会可以捞上几笔,销毁痕迹也都来的急。

    -

    安书未选在一个茶香四溢的午后,将瞿文月叫到府上。

    “那我得抓紧时间了,否则就不能借由看望父亲,接近何序了。”

    瞿文月心急得很,还好有宁安郡主及时告知消息,否则这个机会又要错失了。

    “是呀,我刚听闻消息,就想着得让姐姐立刻知道。只是没想到,瞿相竟然没告诉你。”安书未看似无意中提了一句。

    瞿文月丝毫没多想:“祖父就是不想让我走,可是,我不想整日里被他嫌弃,似乎我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满意。”

    瞿文月这段时间的憋屈事不少,她比之前更加继续证明自己。

    她被瞿山说的一文不值,甚至还连带不在身边的父亲一起被祖父埋怨,瞿文月一一向安书未诉苦,逐渐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安书未顺势安慰道:“姐姐,倘若还有宁安能帮到你的,尽管提。”她拉起瞿文月的手,暖声道,“其实我能看得出,姐姐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丞相他平时日理万机,又年岁已高,还未察觉。”

    ”真的吗?”瞿文月擦了擦挂在脸颊的泪珠。

    “瞿家有女,温文尔雅,目如皎月,姐姐是不知道旁人是怎么夸你的吗?这般的大家闺秀,已是世间少有。”

    安书未把瞿文月夸上了天:“姐姐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若能搞定何序将军,一定能让瞿相对你刮目相看。”

    “嗯!”瞿文月渐渐又重拾信心,这次有了郡主的帮助,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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