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涛莫名紧张,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觉蜷起。

    “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们横跨四千公里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勾心斗角,在越南人面前刷存在感,而是为了集团、为了在座的每个人赚到足够多的钱!”

    “如果你有能力带领我们每个人发家致富,我愿意让贤;如果你没有,那么就请你等一等,至少等到我们在越南把脚跟站稳,再做你想做的事。”

    魏文涛的心思被当众挑破,一时间羞愤与慌张交织,双腿止不住地发软。

    李立冬仰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集团成立时,董事长在第一届董事会上曾开诚布公地说过这个问题,今天我想再跟大家再重复一遍。”

    “我们每个人都有欲望和贪念,正是因为这些欲望和贪念,我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斗去抢,才有明海集团的今天。但也请大家记住,集团只是刚起步,蛋糕还没有做大就急着去分,只能分得小小的一口。要想吃饱,还请大家齐心协力把这蛋糕做大,他日就算成为对手,也能让自己手上的筹码多一些。”

    李立冬拍拍魏文涛的肩膀,“魏总,你觉得董事长这番话,说得对吗?”

    魏文涛满脸臊的通红,“李总您这话说的,我从一开始就坚定信心,要跟您一致对外,齐心协力办好这个工厂,我对集团从来没有二心!”

    “那是最好。”

    李立冬目光落在那些简历上,“至于这件事,麻烦周部长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人事部周华接过简历站了起来,表情有些难看,“魏总,您来越南时间不长,可能不太了解越南当地对外籍劳务人员的政策。”

    “在越南,外籍劳动者的劳动许可证到期后,只能延期一次,最长期限为2年。您说的这几位,在您没来越南之前,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联系过我们公司。因为他们的许可证在原公司已经期满,也办过延期,马上就要超过劳动合同的协议期限。但他们不想回国,所以就像找个下家,碰碰运气。”

    周华蹙了下眉,“运气好的躲在咱们厂子里一两年也查不出什么,运气不好的,可能下个月就会被遣送回国,公司也要连带受罚。罚几个钱倒是不要紧,可一旦上了越南政府的黑名单,难免影响公司日后的发展。”

    魏文涛愣住,“可他、他们找我的时候,都说签证没到期啊....没提什么许可证的事啊?”

    他眼珠滚了一圈,很快咂摸出味儿来,“草!这帮孙子坑我呢!知道我不懂,TMD....”

    骂到一半,魏文涛突然闭了嘴。

    接连在李立冬面前出丑,他已经颜面扫地,此时心里说不上是恨还是愧,总之对面李立冬,他已经不可能再像进会议室之前那样了。

    聒噪的魏文涛突然没有了动静,李立冬自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今日若是不给他一个台阶下,日后只怕成仇。

    他收起略显鄙夷的目光,向魏文涛伸出右手,郑重道:“当然,魏总对我有误会,主要还是因为我这个总裁做的不够好。我来越南的这一个周实在太忙,没能抽出时间带你了解一下当地环境。下周一,我要代表集团拜访当地政要,届时还需魏总出面同行,不知魏总愿不愿赏这个脸。”

    他竟然愿意带自己扩展资源,正式结交当地人脉,魏文涛有点不敢相信。

    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吃吗?

    李立冬的手一直没有收回,魏文涛迟疑半天,缓慢又有力地握了上去。

    -

    散会时已是中午,如天气预报所说,天空郭然阴霾,很快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众人送李立冬到门口,魏文涛抢在石一前头,打开了那辆劳斯莱斯的后门。

    李立冬微笑着坐进去,这次老刘和赵岩说什么也不敢跟他一起了。

    老刘决定打开GRAB叫个车,许是因为下雨又偏僻,他鼓捣了大半天也没有司机接单,再一抬头发现林恩宁已经走出去老远,赶紧杵了一下赵岩,“你怎么也不喊着小林!”

    赵岩有点懵,“啊?我、我这不是叫车呢嘛?我也没注意林恩宁走了啊!”

    老刘赶紧给林恩宁打电话,却发现刚才那辆劳斯莱斯停在了林恩宁旁边。

    车窗放下,车里的人似乎叫住了她。

    老刘顿了一下,立刻拉住赵岩,“那个什么,我想起来还有个数没量,咱俩去趟工地。”

    “什么数没量啊~这都要施工了量什么数啊~”赵岩被他拽着胳膊拉走,忍不住回头,“小林怎么办?她不跟咱一起走吗?”

    “她大病初愈,哪儿好意思叫人家冒雨干活~我让她先回去了,咱俩去就得~”

    老刘拉着赵岩掉头回去,林恩宁却没有上李立冬车。

    她的婉拒在李立冬意料之中,车子没有逗留,很快开出厂区。

    林恩宁独自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雨势逐渐变小,天空雾蒙蒙的,路上的行人也模糊起来。

    散会后,她是故意先跑出来的。

    越跟他接触,心里越是乱糟糟。

    远远望去,站牌下只有一位撑着黑伞的男人,林恩宁被雨伞挡住大半视线,走到跟前才发现,那人竟是李立冬。

    他扬起伞,露出一张完整的脸,温柔的目光穿过雨帘直达林恩宁眼底,让她有一瞬晃神。

    她开始慌张,他的执着已经让她心生波澜,再这么下去,只怕在旖旎的异国风光下,会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林恩宁蓦地背过身去,就当看不见他。

    见她一言不发,他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什么也不问。

    一黑一白两只伞撑在雨中十几分钟,又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

    越南的公交车没有投币箱,上车后是人工售票。林恩宁早就习惯了不带现金,加上还要换算汇率,她的零钱似乎不太够。

    她只剩一张50万越南盾,递过去后售票员冲她嘟囔了一句,把钱又退给她。

    林恩宁听不懂她的话,正要打开手机用翻译软件,李立冬拿了张1万盾递过去,售票员收下钱划了票就走了。

    “她说找不开。”李立冬把车票递给林恩宁。

    “谢谢。”

    见她身旁空着座位,李立冬又问:“我能坐吗?”

    林恩宁垂眼,“随便。”

    他勾了下嘴角,大大方方坐下来。两人同坐最后一排,林恩宁靠窗,一直扭头看向窗外。

    雨势变小,雨滴慢慢变成水雾,落在窗上聚成一道道水痕,让窗外的景色模糊起来。

    大概因为远离市中心,这段路程乘客很少,最后一排座位始终只有他们两人。

    车子驶过三四站,路过一大片花坛,李立冬缓缓开口,“那些粉色的开满屋顶或围墙的,是九重葛也就是三角梅。摆在地下的黄色的是万寿菊,都是当地人喜欢的花。”

    “快要过年了,这里人会逛花市,虽说年花是梅花,但有时候桃花和兰花一样受欢迎,比如蝴蝶兰,卖的最贵。”

    “那一片红色的是鸡冠花。”

    “那个是苞叶芋。”

    林恩宁确实好奇这些没见过的花都是什么名字,李立冬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李立冬说:“我2018年就到越南了,不过那时候是在河内工厂。”

    林恩宁吃了一惊,算着时间,他似乎一毕业就来越南工作了。

    她忍不住问道:“我听雅惠说,你大四那年....退学了?”

    “嗯。”

    他没有否认。

    林恩宁回过头,“为什么?”

    李立冬笑笑,“为了赚钱。”

    林恩宁愣了下,看来那三十五万也不够李淑兰的医药费。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轻轻问了一句,“那你妈妈的病,治好了吗?”

    “治好了。”

    李立冬答得干脆,林恩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不再说话,公交车又经过两站,李立冬悄悄向她靠近一些,抬手指着窗外,“那棵树叫黄钟。”

    “叶子很大的,最高的那棵是面包树,据说果实烤过之后味道很像面包。”

    林恩宁好奇道:“真的?”

    李立冬笑笑,“我也没试过。”

    公交车拐过街角,穿过居民区,一丛丛九重葛从各家各户的阳台和窗子里漫出来的,美得像漫画。

    雨停了,李立冬越过林恩宁把窗户打开,手收回时指尖擦过她的脸颊。

    林恩宁侧过脸,只是微微向后一些,并未露出不快。

    李立冬收起眼底的光,继续指着窗外,“那一棵树是莲雾。”

    林恩宁“哦”了一声,将胳膊倚在窗框,慵懒地看着这些郁郁葱葱的绿色。

    她想起那一年秋天,他也是这样坐在自己旁边,指着田间的各种颜色,告诉她什么是果树,什么是谷粟。

    时光仿佛回到十一年前,那时她还天真,风穿过田野拂到脸颊,连泥土的味道都是甜的。

    一晃眼,潮湿的空气夹杂着热带植物特有的气味撞到面前,她把头枕在手臂上,微微闭了闭眼,淡淡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

    第二日一早,刘兴国和赵岩便动身去机场。林恩宁也想送他们去机场,但老刘在酒店大堂把她赶了回去。

    “人家李总派了车,你就不用瞎操心了。”老刘又点了一遍行李,嘱咐道:“这个项目有你盯着我是放心的,左右也干个差不多了,你扫扫尾就行,应该也没什么大活了。”

    赵岩也道:“是啊,要不咱们一起回去得了。两个月以后就上二期了,到时候再来呗~”

    “你房卡退了吗?”刘兴国瞅了他一眼,赵岩摸摸胸前口袋,立刻冲去服务台。

    刘兴国拉林恩宁去一旁,小声说:“小林,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那个李总,是不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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