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结束得要比羽涅估计的快上一些,没有到晚上,等一觉睡过,闲聊了几句,眼前景象就一变。

    他们重新回到了进入幻境前众人聚集的广场上。

    幻境里度过的将近一天半,在现实里只不过是两个时辰不到的时光。

    周围阵法的光渐消散,外面的景象进入视野:上面的高台,巨大的水镜,喧闹的观众,在景煜仙尊站起来后安静下来的全场。

    当作恶的是群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坚持本心而不受法不责众的影响;面对复杂的人性,又有多少人愿意去承担审判和执法的重任。而又要如何,才能尽可能的把这件事妥帖地处理完毕。

    参加终赛的前五十位被选出来,其中三十七位完成了任务,剩下则是发现端倪但还在和妖怪或者村民纠缠。

    景煜在维持全场肃静后就走了,堪比渡劫的实力甚至没有让人捕捉到残影。

    鉴霸真人宣布了终赛时间和地点,再在水镜上投放了有终赛资格的五十人名单,通知各自有序解散。

    羽涅姿容清冷如故,淡然看了一眼被放在榜首位置的自己名字。

    招呼了穆择一声,她在身后王临适的欲言又止中转身离去,避开了其他人跃跃欲试的交流和打探。

    初赛在一片喧嚷中顺利闭幕。这次结果与大部分人的预料大差不离,各宗门的几个实力弟子都表现不错,但也有一些黑马和本来有希望进入名单的弟子失误。

    比赛结束,不同宗门派系弟子长老彼此的寒暄,恭维,试探,攀亲……

    羽涅偶尔喜欢听些勾心斗角的流言绯闻,但对亲身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社交毫无兴趣。

    只能说在某些方面,羽涅确实和景煜有相似之处。

    她带着穆择待在静谧的居处,准备做他们的晚饭。

    ——

    剑盟主峰侧面山头,濯涟正在修炼。

    她修的是医道,讲求仁心善缘,与万物和谐相处,与景煜走上的杀伐之道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席地坐于花丛边,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银色水壶法器,悠然地浇着花,神色专注,目光柔和。

    濯涟用余光瞟到景煜,并不做理会。

    结束全身心沉浸在修炼的状态,她起身走到旁边的常青树前,修剪得体的树枝分叉处安置了个小小的舒适鸟窝。

    受伤的小灵鸟翅膀上的绷带被解开,轻轻地乖巧蹭她的手。

    柔软的羽毛带着生命的融暖,擦过手指,濯涟冷艳的姿容温情尽染,仔细地为它重新上好了药。

    “妖域那边有消息过来了,”景煜开口吸引回她的注意。

    “我去五位妖王那都再次拜访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人。”从两个多月前濯涟再次被下血咒,景煜就开始重新找这颗埋藏了很久的钉子,“那就确定是当初妖皇蜃成残余下的势力。那些家伙藏得很深,一时半会找不着。”

    景煜的拜访自然不会是客客气气的,那他的确定便也是真的了。

    濯涟挑眉,他难得那么主动和自己说这些事,偏头看向他。

    “你身上的血咒虽然已经解决,但这个人的存在追究是个隐患,”景煜道,“我让剑盟在那边的人继续追查,有消息立刻传过来。”

    自从上次他们两人的关系过界后,这是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给予回应。

    再多的恼恨,这些时间下来,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

    “羽涅和穆择参加大比了?”濯涟问。

    “嗯。”景煜应声过后,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沉默几秒,犹豫着道,“还只是初赛,羽涅排在第一,穆择的表现也很不错,他妖族的血统在这次比赛中很占优势。”

    濯涟依旧没说话。

    “你想见他们?”景煜面不改色,问道。

    “不用。”濯涟为那只灵鸟重新包好纱布,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轻点一下告别,把它捧着送回了巣中。

    “等他们终赛结束吧,好久没见了。”她抻一下纤腰,抬头任由阳光照在面上,阖眸,轻声笑道,“血咒啊。”

    思绪悠远飘回。

    那是她醒来的第六年,那也是她和景煜关系稍微改善的转折点。

    当然这是濯涟心中的想法,在景煜眼中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一直缓步前进的吧。

    醒来被不由分说地囚禁,虽然确实有伤势和安全上的考虑,并且衣食无忧,但心里总归不快。

    随着时间的流逝,濯涟逐渐心平气和:算得上是欠他一命,又和他的情劫相干,加上性子本就喜静,也就随遇而安。反正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到,想要出去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她始终在他神识感应到的范围内。

    只是濯涟从一开始的讥讽冷嘲到后来的随意习以为常,却从没想过要重蹈两百年前的覆辙,有和他在一起的心思过。由此她有时不免觉得景煜的一厢情愿让人生气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可悲。

    她起初是没有相信自己亲人的死和他无关的,但心中并不觉得对这件事有仇怨。毕竟就算站在她一个受益者的角度,也常常觉得启朝该亡,启朝的皇室该死。那是无数的冤魂与森森的白骨上铸就的奢靡。

    他是个求道的修仙者,后来又是备受尊敬的仙尊,主持公道,惩恶扬善,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恨曾经的一腔真诚枉付,笑自己的痴妄,后来就不再为这件事烦心。

    景煜说不是他干的那就不是吧,反正时间过得那么久,还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六年来他们相安无事,她冷眼看他动作,心下却毫无波澜。只想着,若是他的情劫一直堪不破非要和她较劲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完全自由。

    不过他来的次数不多,距离也保持的很好,濯涟也就不常想这事,徒增烦忧。

    若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后来认识羽涅,可以一起吐槽景煜,又接着认识穆择,天赋高又勤奋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

    然而世事总会有变故:景煜想重新接近却不知她的温和不过是面具;濯涟想着相安无事,却有人打破这岁月静好。

    正作着画,血从口中流出,心神俱震间,自从冰窟醒来的六年间,濯涟第一次看见景煜慌神的模样。

    他把她抱在怀里不顾血液浸满衣襟,不间断地给她输送灵力,面容依旧冷沉,只是眸中和动作都带了慌乱。

    景煜在她耳边低声一遍遍道着“没事的”,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

    他好像下一刻要哭出来似的,濯涟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颤了一下想道。

    她中的血咒,是借着亲缘关系加上生辰八字,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生命力补养自身,是早已被禁止的邪法。

    景煜带她去找了医修联盟的孙盟主,好在濯涟作为医修,在中咒的时候及时封住了识海,护住最重要的心脉。。一番折腾把血咒压了下去。

    濯涟没想过竟然还有哪位亲人存活于世,还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下了这么个自己只在古书上翻阅到过的禁术。

    景煜在她情况稳定后,冷着脸出去探查,从两百年前启朝的旧事起,发现她的二哥,当初的启朝二皇子还活着。

    他身为人族王朝的二皇子,却和妖族做交易,用当初整个皇室的人血祭,吸取生机精气把自己变成类似妖的状态。

    而她因为当时在外,接着又死遁逃过一劫。

    后来妖皇蜃成战败,和妖族做交易的二皇子也跟着流亡失踪。现在不知怎么知道濯涟他这个妹妹还活着的消息,又搞了这么个血咒出来。

    濯涟醒后一边研究着血咒,想把咒文连根拔起,一边也想去亲自探查二哥的事宜,甚至想亲身尝试做饵。

    可惜景煜不愿她冒险,连消息都不透露半分。

    冷战两个多月后,她看这次他是铁了心的,因为实在想知道,决定主动求和。

    她拉住他袖子,再握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据理力争分析这是她的事情,她有权知道。(没错,然后师尊就妥协/正常做人了。)

    可惜那次他们没能捉住,开始还能追寻到动向,后来则是杳无踪迹。

    不过濯涟不仅把咒文解除,也找到几个再被下咒的应对之法,避免再次被施咒暗算,就把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几个月前第二次被施展血咒,景煜借着血咒的痕迹追出去,却发现只是个不人不妖模样的分魂身。

    现在确定二哥是在妖皇的余孽那,目标就不会再是自己,而是景煜,背后只会有更大的阴谋。

    濯涟结束了回忆:“我知道了。”

    她的容貌冷艳,声音也冷中透着点不自知的媚,却不显得俗气,反而是高不可攀的疏离。

    景煜敛下眸中神思不属,这几年,渐渐明白情丝柔肠,纵然自负,也慢慢体会到被所爱之人疏离的苦楚,和偶尔的自卑与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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