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旗下主题演讲之后,黎舒在学校里变得受欢迎起来。不再有人当面拿她的疤痕开玩笑,也不再有人刻意排挤、戏弄她。

    向来独来独往的她,在班里也多了朋友。平时去食堂、图书馆、上体育课,边上总围着三两个叽叽喳喳的朋友。

    学校里佩服、仰慕她的学弟学妹越来越多,甚至学校的浮川小苑论坛还出现了黎舒的支持贴,名字叫“黎学姐的小勋章们”。

    因为黎舒在防火自救演讲两度提到了对她重要的勋章,帖子里黎舒的粉丝自称小勋章们。他们聚在帖子里讨论、支持、花式吹捧黎舒。

    “不锈钢紫罗兰”发帖:小勋章们是因为什么开始关注喜欢黎学姐的?

    “爱哭的男孩有好运”回帖:我是因为暑假山地趣味野营,黎学姐在火光里唱的那首《山海》,击中我的少男心了。感觉学姐一直看着我,就是专门唱给我听的。

    “犀牛爱吃瓜”回帖:我是因为当众断发事件,太酷了,齐耳短发随性又帅气,我是头发粉。

    “托马斯平板撑”回帖:我以为帖子里大部分都跟我一样,是因为国旗下演讲粉上她的。只有我是内在粉啊,没想到你们一个个这么“肤浅”。不过我喜欢,嘻嘻。

    “橘子味的椰子”回复“托马斯平板撑”:还有我,我也是内在粉,握爪。我要是遭遇黎学姐这些事,估计就自暴自弃,可能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冬日叉烧包”回复“橘子味的椰子”:是啊,黎学姐内心也太强大了,不仅没有自甘堕落,还这么正直、阳光、善良,吾辈楷模。

    深夜,灰色调的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名贵木材的实木家具、艺术品,却依旧透出一些冷寂。

    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色光线,照在少年江怀舟苍白的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论坛里关于黎舒的讨论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越来越有意思了。”

    周二体育课,江怀舟打完球,照常被一堆女生围着送水。他绕过人群,径直走向坐在远处看台的黎舒。

    黎舒一直低着头没有察觉到。

    他突然俯身,一把夺过她手里刚打开的矿泉水,仰头喝了起来。

    正要喝水的黎舒,看着手中水瓶消失,一时间愣住。

    周三晚上自习课,黎舒在学校图书馆安静得翻着一些社会人文科学类的书。

    课间的时候,学校广播电台照常播放每日点歌节目。扩音器里广播员字正腔圆的说:“下面即将播放的这首歌是《说爱你》,由三年级一班的江怀舟点给三年级七班的黎舒,接下来请欣赏歌曲。”

    瞬间整个教学楼,图书馆都轰动,周围人看着黎舒窃窃私语起来。

    她带上隔音耳机,继续心无旁骛得翻看着手里的书。

    周四上学时候,黎舒走进教室发现前后黑板上都画着爱心,爱心中间是她的画像和名字。

    拨开人群回到座位,只见坐上放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

    花束估计有999支,之前只在网上八卦新闻看到过,实物放在眼前的确有点震撼。花束上插着一张贺卡,写着一句颇为肉麻的话“最美的花送给最美的人”,署名江怀舟。

    同学们围在她的座位边叽叽喳喳得讨论。

    “这束花也太大了吧,这得多少钱啊?”

    “太羡慕了,到不是因为花,而是送花的人。”

    黎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束玫瑰花挪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在同学们艳羡、诧异的眼神中,返回座位,若无其事得拿出书本。

    下午体育课,轮到黎舒值日,她在杂物间整理着体育用品。

    看着窗外初秋的景象,银杏还未褪去绿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在手心。

    她突然想起当年那个被拦在门口告白的少年,那个说着“我还是喜欢她那样有故事的女同学”的少年。

    “江怀舟,我喜欢你。”一个清甜的女声,打断了黎舒的思路。

    透过窗户看到的江怀舟被一个举着情书的女生拦住告白,远处有三个为她加油打气的同学,一切好像都跟记忆里一样重演。

    江怀舟被汗水浸湿了运动服,单手转着篮球,垂眸扫过女生一眼。

    他径直从女生身侧走过,冷漠得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

    “是黎舒,对吗?”女生不甘得追问。

    江怀舟没有回答,亦没有因为女生的发问而停住脚步,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她根本配不上你,你喜欢她什么?她那样的出生、家庭,背后指不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故事。”女生涨红着脸,大声吼叫。

    黎舒看着歇斯底里的女生倒不觉得生气,甚至有些同情。告白失败的女生是想要通过这些外在的愤怒表达,来发泄内心的脆弱不安。

    江怀舟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缓步向女生走来。他弯腰取下她手中的情书,脸上眼中露出一些晦暗不明的笑意。

    女生抬头看着他取走情书,由刚才的怒意,慢慢转为欣喜。

    取下情书后,江怀舟并没有打开情书翻看的打算,而将情书随意撕成碎片,扔在地上。

    看着女生错讹的表情,他冷笑着说:“我喜欢她什么,她配不配的上我,关你什么事。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没有她,我就能喜欢你吧?”

    看着满地的情书碎片,听到刺耳的话语,女生捂着脸哭着跑开。

    黎舒有些生气,不知道江怀舟为什么变得如此尖锐,对于一个女生的爱意,作出如此过激的反应。

    过了一会她推门出去,撞在一个宽厚的胸口上,抬头看到江怀舟神色木然的模样。

    他正站在门口发呆,看到黎舒才回过神来,紧促的眉头舒展开来。

    逆光中,他偏过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有没有收到我的心意?”

    黎舒没有搭理他,侧身想从他身边走开,逃离这场幼稚的纷争。

    他突然将黎舒逼近到门侧,黝黑的双眼凝视着她,俯身在她耳侧说:“你在逃避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黎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发现江怀舟刻意收敛眼中的局促。

    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她突然微笑着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怀舟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一时有些恍惚。

    “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黎舒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

    听出言语中的戏弄之意,江怀舟一拳砸在她身后的门上,眼中充斥着怒意。

    “别演戏了,不累吗?”黎舒推开江怀舟,嗤笑着说,“你最多只是觉得我是个有意思的玩具。我从你眼中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真诚。之所以这样大张旗鼓的宣扬喜欢我,是想替我公开树敌,对吗?”

    江怀舟每次向她表达爱意都会挑选人多的场所,表达方式极其浮夸,目的不是为了传达爱意,而是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方才想明白了,刚刚江怀舟为什么要如此尖锐得对待他人的告白。他想用她当做挡箭牌吸引火力,积聚恨意。想让刚在大众心中转变形象的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山地野营那次她就察觉了江怀舟的异常,他自我厌弃,以戏弄他人为乐。

    江怀舟挤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哀伤的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替你公开树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黎舒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迷离的眼中说:“因为你想不明白。我们都是泥潭里的人,凭什么我可以抖抖泥巴一身轻的爬出来。所以你想方设法拉我一起沉沦。你不相信满身污秽的人还可以有希望,不相信陷入深渊的人可以有光。”

    江怀舟突然偏开视线,无法直视她的眼睛,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戏弄别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麻痹的内心有一些情绪波动,才能感觉到自己掌控着些什么,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对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缓缓的开口,“但这种戏耍他人的短暂欢愉,只会让你越陷越深,越难以触动,越来越麻痹、厌恶自我,最终丢失自己。成天带着面具不累吗?别骗自己了。”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得训斥我,你明白什么。你这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根本就不懂。”江怀舟抗拒被黎舒看透内心,固执得坚守自己的伪装。

    “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你,你只是在害怕,习惯将恐惧外显为淡漠。”黎舒并没有准备放过他,对于这样糟糕的他,心中有太多复杂的情愫,“我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真正害怕的不是这不由自己掌控的虚幻人生,而是你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你恐惧直面内心的时候,会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你憎恶自己,却又不屑改变自己,你只是个一味逃避的胆小鬼。”

    江怀舟突然觉得全身力气被抽尽,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倚靠着门才能支撑住身体。

    黎舒并没有奢望自己的三言两语能够改变他。只是想要这些话能些微点醒他,让他能有一点点触动也好。这些话可能他听过就忘了,但至少会在他麻痹的内心深处埋下一颗种子,也许在哪一天遇到光亮,就会破土而出。

    黎舒转身离开,泪水不由自主从眼眶溢出。

    ——

    从游戏舱醒来后,她怎么样都想不明白,曾经那个她仰慕的少年,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狼狈、脆弱、尖锐,让她宁可欺骗自己眼前这个人不是他。

    但她又自私的不想深挖他背后的故事。

    他跟江竺宜之间是怎么回事?野营时为什么试图寻死?身上那些疤痕和针孔是怎么回事?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秘密,像是一张越织越密的网。

    她害怕自己知道的越多,就会越给现实世界的他编织那些情有可原的借口,最后只剩下她被困死在过往的情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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