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退后时不小心碰到边上的灌木,发出窸窣的动静。

    “谁?”贺芝停下整理衣物的手,警觉性的抬头。

    靠近门侧的江怀舟,率先走出门查探,一眼便发现了躲在盆景后面的黎舒。

    “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他转身关上客厅的门,径直走上楼梯。

    黎舒不知道江怀舟有没有看到自己,躲在角落有些忐忑,犹豫是再躲藏一会儿安全,还是立刻起身跑走。

    正在纠结的时候,一双白皙的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别发出声音。”

    刚从房间翻窗跳入院子的江怀舟在她耳后低声喘息。借着月光,他拉着黎舒起身,悄悄从侧门离开。

    离开院子后,江怀舟牵着她的手一直奔跑,直到海岸边才停下。

    深蓝色大海被一片夜色笼罩,高悬在天空的一弯月色,给海岸线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薄雾。

    海边线偏西的方向向外蔓延出去一座小岛,尽头有一座白色的灯塔,塔尖闪着光亮。

    呼啸而来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裹挟着白色的泥沙,吞吐着海岸的秘密。

    黎舒停下脚步,踩在湿软的海沙上,弯着腰急促得喘气,张开口便能舔到海风腥咸的味道。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江怀舟皱眉质问。

    “你这么多天没有去学校,我想来看看你。”黎舒随意找了个理由。

    “用不着你关心。”江怀舟随意踢了踢沙滩上的一块石头,撇开头遮掩眼底的一丝意外的情绪。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自己是工具?是跟身上那些针孔和伤痕有关系吗?”

    刚缓过气的黎舒凝视着他,步步紧逼。

    江怀舟眼眸渐渐暗淡下来,神色木然的望着远处的海岸线边闪烁的灯塔,沉默不语。

    深夜的海边,只有一阵阵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黎舒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什么。

    犹豫了片刻,她走到江怀舟身侧,柔声说:“我知道你习惯伪装自己,不愿意相信别人,觉得说出来也没有人帮的上任何忙。但是说出来有个倾听者分担,也许会舒服一点,希望你能试一试。”

    江怀舟转过头看着她真挚的神情,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微弱却不灭的光。

    海浪声中,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那些针孔是因为从小贺芝就用我做实验。因为IQ测试数值高达235,我的智力基因片段被提取研究用于生物实验。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躺在研究所冰冷的台面上,被抽血、注射、实验。”

    黎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海浪声太大,自己听错了。

    “越是长大,我越觉得自己像研究所那些玻璃笼子里关着的小白鼠,一样任人宰割,一样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江怀舟语气和缓,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至于那些伤痕,是我每次觉得难以承受的时候划的。这些痛会让我觉得还真实的活着,不至于像是行尸走肉一样麻痹。虽然无法掌握生,但至少还可以掌控痛苦、死亡,不是吗?”

    黎舒了解这种感受,曾经那些欢愉、甜蜜会让她陷入麻木,以为这就是现实,就是永恒,唯有疼痛才能唤醒自我。

    在温暖舒适的时候,你不会向内审视自己,亦不会向外查看周遭环境。直到尖锐的痛楚唤醒你,才清清清楚楚的看清这残酷的世界,拨开真实的自我。

    寒风中,黎舒想要伸出手触碰他,但是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看着收回手的黎舒,江怀舟退后两步,低垂着头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样像牲畜的我,根本不算是个人,很可悲,很恶心。”

    看着这种时刻还强装笑意伪装自己的江怀舟,黎舒眼眶泛红。

    突然冲上去,踮起脚抱着他,轻抚他的脊背说:“如果你想哭的话别忍着,这里海浪声这么大,我听不到。”

    江怀舟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抬起头望着潮起潮落,好像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慢慢的,他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伏趴在她肩头。

    黎舒可以感受到他加快的心跳,温热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海浪声湮没了少年的哭泣。

    ——

    从游戏舱醒来后,黎舒有些内疚。这么多年,一直是江怀舟在单方面治愈她的伤痛。她一直享受着被爱被关心,却从来都没有关心,甚至从未发现过他的伤口。

    可转念一想,当年江怀舟在她面前从未表现出这些痛苦,一切掩藏的过于严密,连性格都可以伪装的这么完美。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这游戏真的是基于事实来搭建的吗?

    推开实验室通往二楼的隐藏门,缓步走上楼梯,她决定找江怀舟问清楚。

    办公室门没有完全合上,黎舒从门缝向里面查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茶几上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亮着,暖色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冷色调的办公室,显出一丝暖意。

    黎舒蹑步走进办公室,四处翻查,想看看有什么和他隐藏的秘密相关的东西。

    办公桌、抽屉里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资料。她走到后侧书柜踮起脚查看柜子里的文件。

    “咔嚓!”踮起的右脚不小心崴了一下,为了稳住身形,她本能的扶住一扇书柜门。

    “吱啦”这扇咖色的书柜门被推动,向内旋转,透出里面暗藏的一处空间。

    黎舒蹑手蹑脚的向里面走进去,里面的空间不是什么密室,只是一处简单的休息室。

    室内没有开灯,进去后只觉得面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她扶着墙壁向内走,慢慢适应昏暗的光线,借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月光看清房间的大致格局。

    墙角有个落地衣架,挂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窗边有两个藤椅和一个玻璃茶几。

    正中间有一张单人床,熟睡的江怀舟正侧躺在床上。

    他穿着白衬衫,裁剪合体的西裤,随意的躺着,看起来像是工作繁忙间隙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黎舒扶着床沿靠近,蹲在他身侧,可以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俯身凑近,发现他的耳后也有一处红色针孔,跟她在游戏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伸手想要触碰之际,江怀舟突然翻转身体平躺在床上。

    望着他紧锁的领口,突然想起游戏里江怀舟满身的疤痕和针孔。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靠近他的衣襟,试图解开衬衫扣子,想要确认他是不是还在被迫参加人体生物实验。

    一颗一颗解开衬衣扣子,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胸口,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依旧在遭受非人的折磨,证明他当年突然消失是情有可原的。可以他们现在形同陌路的关系,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关心呢?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如果他身上已经没有那些狰狞的实验痕迹,证明他们之间分开跟这些毫无关系。她是否可以不再自欺欺人,不再一次次为他寻找借口,是否可以坦率的面对他不再爱自己的事实。

    犹豫是否要解开江怀舟衬衣上第四颗扣子的瞬间,她纤细的手腕被灼热的手掌牢牢握住。

    江怀舟一把将她拽向床榻,有力的手臂将她圈在身侧。单人床有些狭窄,黎舒被紧紧禁锢在他的怀中。

    抬头试探性的看着江怀舟,发现他依旧紧闭着狭长的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乖巧的耷拉着,像是半梦半醒间,本能的将入侵私人领地的猎物圈禁起来。

    黎舒躺在他怀中,紧贴着他修长的身体,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听到平缓低沉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黑檀木和迷迭香混合的味道。

    这种恰到好处的氛围,使她连日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不由的想要一直沦陷在这安心温暖的怀抱中。

    江怀舟也渐渐放松下来,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黎舒摇了摇头,试图让沉溺的自己清醒过来,抽出手,伸向方才解开的衣襟,试图掀开查看。手指触碰到他胸口肌肤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阵燥热,指尖像是被烫到一样发麻。

    江怀舟骤然转身,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按在身下,偏过头,纤薄的双唇微启,吻住她红润的唇。

    黎舒瞪大眼睛看着依旧紧闭双眼的江怀舟,想要挣脱,却被他有力的手紧紧按在怀中,无处可逃。

    迷迷糊糊的江怀舟动情的深吻,像要将她融化掉,而她紧闭双唇无声的抵挡。

    他的睫毛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渐渐的,觉得心头也有些微痒,无法再集中注意力抵抗。

    在她疲软放松的瞬间,江怀舟的舌尖灵活的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

    正当她沉浮之际,耳侧响起江怀舟低沉带着缠绵情意的呼唤:“冯棠。”

    燥热的身体刹那间凉透,仿佛坠入深海海底,彻骨的寒意和窒息感一寸寸吞噬着骨血。

    愤怒和羞恼充斥着大脑,她合紧牙关,在他唇上咬出一道口子。然后一把推开他,踉跄着起身,扶着墙才能稳住颤抖的身体。

    半梦半醒的江怀舟吃痛,彻底清醒过来,眼中的寒意刺骨。

    他缓缓起身,打开灯,看清面前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黎小姐,我已经再三提示过你不要来办公区域,你怎么就不听呢?上次是掉挂件,这次是一个吻。”他一边抬手拭去嘴唇上的那一抹猩红,一边嬉笑着说,“下次你还想留下点什么?”

    黎舒看着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一步步走进他,抬起手轻抚他俊俏的脸庞。

    “啪!”突然在他脸上留下一个赤红的巴掌印。

    江怀舟脸上并无错愕或者怒意,依旧浅笑着看着她,舌尖轻舔唇角,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这个巴掌是预支给你的。”黎舒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离开。

    她消失在门口后,江怀舟瞬间卸去所有伪装,瘫坐在床沿边。

    眼眶猩红,方才能穿透人心的眼眸迷上一层薄薄的雾气,透出无可奈何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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