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秋屿没能吃完自己的面。

    他一听说陈雪的死讯,立刻感觉到胃里翻腾,撂下面碗就冲进一旁小巷,扶墙呕吐起来。

    不知为何。

    虽说他与那女子只有两面之缘,却对她的离世深感惋惜。那样貌美又颇有才情的女子,只因被个浪荡少爷抛弃,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终结一切,也是刚烈之举。

    此外,关秋屿对刘既成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那姓刘的居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毒手,真可谓是畜生不如!

    可昨晚在翠鸣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否刘既成与陈雪有过交涉,但刘既成无法满足陈雪的要求,才让刘既成起了杀心,强行给陈雪灌了落子汤,导致一尸两命?

    而在刘既成离开后,陈雪拖着濒死的身体,用最后的意志支撑,写出那封字字啼血的遗书,是否打算和刘家人同归于尽?

    所有这些疑问,关秋屿心里都没有答案,他只知陈雪死了,还和刘家起了龃龉,恐怕整个翠鸣楼都会将她视如毒物。

    一想到陈雪的惨,关秋屿便明白了自己现在该做的事。

    他回到面铺,付好了钱,再去街市上找了家棺材铺,花二十两银子买下一口棺材,又花钱请店里伙计帮忙,和他一起赶到翠鸣楼,替陈雪母子下葬。

    两面之缘,也是缘。

    关秋屿在伙计的协助下,在城郊的荒地埋了陈雪母子。

    随后,从随身包裹里取出砚台和纸,直接铺在了凹凸不平的草地上。

    “广陵风雨骤,未理合欢衾。密约传青眼,芳期托素心。画眉劳属笔,逆意数挑琴。此夕相倾倒,一生结契深。(1)”

    这一首出自名妓的诗,既然是陈雪姑娘最喜欢的,便把它作为陈雪的墓志铭,再赠与她们母子。惟愿来世,陈雪能找到属于她的“一生契”之良人。

    “这位公子与她什么关系,也是她的客人?”

    同来的伙计在回程时,与关秋屿搭了话。

    关秋屿想了想,应该怎么形容这一段相识的缘分,最后只说:“我与陈姑娘非亲非故,不过是互相欣赏的人。”

    “公子是个痴情人。”

    伙计眼神迷蒙,却没再多问。

    也许在这位伙计眼中,关秋屿仅仅是个酸字酸句的穷士子,曾经为翠鸣楼头牌陈雪痴迷过一阵,而已。

    然而,翠鸣楼头牌之死的消息,以及她死前写下的那封遗书,很快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

    与此同时。

    位于城正北、偏中央区域的部堂衙门之一——都察院,正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二楼的机要室,火热议论着。

    “高御史你看,这是昨夜收到的匿名信,足足有十封,每一封都和户部尚书刘列有关。”

    着青色官服的监察御史,一脸正色地递交了手上的奏本。

    站在人群中的另一监察御史,高岳,快步上前接过,他却没打开任何一封,而是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目光肃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位面相瘦削、眉眼凛然的同僚身上,郑重地喊一声“严兄”,于是把信都递过去,沉声问道:“你现在如何看?还以为刘尚书的监察文书要写得堂皇一些?”

    被点了名的严宿,缓步走近,他一直低着头,似在看那些暗访调查证据,眼神却飘忽不定。

    “高兄是去年的新状元,最会写文章,大家推举由你来执笔,便都相信你的判断。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拉着我们所有人,集体讨伐朝中重臣?”

    这话中的“重臣”二字,正是户部尚书刘列。

    因刘列近来有晋升内阁首辅的趋势,这件重臣的任免事务,原本只需皇帝一人下旨,就定下来了。偏偏刘列不一样,他不同意由皇帝钦点,非要弄个“都察院暗访”的流程,就想拿着所谓的暗访文书,堵住满朝百官的嘴,让人不敢再置喙什么。

    于是,这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事,由皇帝下放到了“都察院”。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收到旨意,眼前一黑。

    他们两位官居正二品,其实,和户部尚书刘列的官品一样。可这些年,刘列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神乎其神,据说,连开朝大将军关达南都是被刘列斩落人头的。所以,左、右都御史都不敢得罪刘列,不愿做恶人,在接到任务第一时间就把差事委派到具体人员头上。

    也就是去年的新榜状元,苍州寒门世子,高岳。

    这件事,看似高岳得到上峰赏识,有了发挥机会,可整个都察院的大小官员在得知消息时,都在暗里庆幸:自己没变成可怜的“替罪羊”。

    毕竟,在这些人心里,早把刘列之流供奉为神明,无论好的、坏的,是绝对不敢沾染半点的。

    眼下,高岳这个新入职的,却看不清形势,一而再、再而三地组织集体会议。

    还仗着手里的鸡毛,要求每位参会的官员都必须发言、表态,说一说这封关于刘列晋升的暗访文书到底该怎么写?

    “照我看,高岳他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嫌命太长。他惹谁不好,要去惹刘尚书……”

    机要室里,有人忍不住嘀咕。

    其他人听了,也只是抿唇不语。

    大约极为赞同,又不敢随便附和,就怕惹了高岳那个较真的家伙,自己落得一身骚。

    彼时,大堂里安静如斯,任何一点嘈杂都显得突兀。

    高岳听见同僚的抱怨,面上毫无波澜,因他清楚手上这件差事就是很难办,但他并不想随便敷衍了事,想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外人说他傻,说他拗,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如果有人和他玩“指鹿为马”那一套,是绝对不可以的。

    “兄台此言何意?难道在你眼中,给刘尚书写暗访文书,是一件可重可轻、不必重视的事情?那咱们把敷衍的文书交上去,岂不有违圣上和刘尚书的信任?”

    高岳斟酌着用词,不带一个脏字,就噎住了刚才嘀咕的同僚,以及严宿。

    但见严宿生着闷气,眉毛都倒竖起来。

    他明知高岳在讽刺他,又找不到反击的点,只好自嘲地笑了一声,扭开了头去。

    “反正都御史下了令,此事由你负责,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你真想听大家的意见,我们就陪着你呗!”

    话里带刺,高岳听得出来,但他无所谓。

    他今日拿到的这几封匿名信,其实在昨夜就提前看完了,他今天故意当众甩出来,是想让所有人看一看,品一品,那位被百官视如神明的户部尚书刘列,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此为年头,大家手里公务不少,我也不耽误大家时间,只挑出三封读一读,还请大家认真些听,认真些评。”

    高岳交代完,便随机拆开其中一封,开始高声诵读。

    “去岁,安西省稻米丰收,上交京城户部贡米,两万斤,但户部在册登记的斤数只有一千斤……”

    念到这里,高岳停顿,抬眼看了看众人。

    果不其然,大家都低头沉思,面色凝重,却又无一例外地保持着冷静,似乎早就知道一切,并不意外。

    “前岁——”

    高岳刚起了个头,就被严宿出声打断。

    “这些情况,只是一面之词,不能作为证据,更不能写进暗访文书。”

    严宿看着高岳,眼底有不言而喻的警告。

    高岳见此,心里没怕,反倒被勾起兴致,往严宿走近两步,轻声道:“严兄着急什么?高某几时说过,安西省贡米数额不对,一定和刘尚书有关?”

    再次被噎,严宿面上露出冷笑,抬手点了点高岳,长叹一声。

    “从前只以为,高兄满腹经纶,没曾想,你在话术上也有几分功底。”

    说完,严宿虚虚抱拳,对高岳作了一揖,“严某自愧不如,请高兄继续。”

    一番有来有往,高岳占了上风。

    但他并不继续刺激严宿,只用了很平淡的口吻问严宿道:“我今日和大家分享这些信,不想挑起争执,更不想拉大家下水。我所想,真的很简单,只想请大家从心而论,能升任内阁首辅的重臣,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行?而这篇暗访文书,又该不该如实书写?”

    所有人又陷入如死的沉默。

    大家不再窃窃私语,不再暗自抱怨,更多的人选择托腮思考,似乎都被高岳提出的“从心而论”感染。

    但凡事都有例外。

    严宿就是那个例外,他此时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冷冷觑着高岳。

    高岳倒也不回避,主动迎上他的冷眼,问道:“严兄有话不妨直说?”

    “今日这次会议,就是个笑话。”

    严宿一语戳破,引得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

    可他毫不畏惧,继续说了下去,“高兄真是天真,以为让大家意识到某些重臣的德不配位,就能堂而皇之地写出事实?可你想没想过,你手上这份暗访文书,真的有足够分量,可以改变圣上的决意?阻止那位重臣升任首辅?”

    此言一出,刚才还不说话的人群起了骚动。

    大家默默点头,似是非常认同严宿的分析。

    “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作戏。谁当真,谁就输了啊!”

    “就是就是。哪怕咱们都察院的文书写得再好,反对理由讲得再全面,但只要最终意见是反对刘尚书的升任,都会被当成废纸的啊!

    “真要是惹到刘尚书,我们一个个算活到头了……户部的王营不就是例子?还有礼部的于毅……都挺惨的……”

    “对,高御史,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清醒些!文书里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刘尚书不高兴,要哄着……”

    议论声,渐渐拔高,有些人甚至走到高岳面前,看着他无比真诚地劝解。

    “高御史才二十一岁,万万不该走错这一步,一定慎重些!”

    耳边此起彼伏,高岳听着大家的奉劝,把手中的匿名信握得更紧。

    他还欲说什么,听见大堂外又进来一人,再给他递了封信,边角上染满了血痕。

    “还是关于刘尚书的?”

    来人点头称是,脸色却显得惨白。

    “从翠鸣楼取来的,已经被人看过,写信的人是翠鸣楼的头牌陈雪。而信里写的是,今年会试主考官刘列,贪污受贿,意欲暗控科举。”

    满堂哗然,交头接耳。

    高岳拿着染血的信,回头看向同僚严宿,但见严宿脸色震惊,应该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

    他把信递给严宿,“你先看一看?”

    严宿却缓缓摇头,“不必看了。”

    高岳眼眸微眯,“那严兄的意思是……”

    “时辰已晚,大家一早过来商议,都有些疲累,如果非要赶在今晚写好暗访文书,恐怕言辞疏漏。依我之见,不如明日赶早,大家头脑清醒,一气呵成,立刻上呈左右都御史,就能好好交了这件差事。”

    严宿难得好声好气讲话,却是给了这样的建议。

    高岳听着想了想,没有拒绝。

    于是,众人急匆匆散去,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说起那封带血的遗书。

    严宿走在人群中,步履很快,因他着急赶到户部尚书刘列的家中报信。

    刚才收到的信件,绝对称得上“惊雷”。

    刘列听完也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命人立刻去通知礼科的给事中。

    “给他带个话,今晚就去见高岳。那小子年纪轻轻,不可能真敢拼命。见了他,先给他点甜头,能压就压。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来刘府的礼科给事中,是刘列的学生,入仕五年,从最开始的三流进士,混成现在的从七品官,全是仰仗老师刘列的提拔。

    眼下,刘列难得请他办件事,他当然求之不得,便乘马车赶去都察院衙门外蹲守,很快就见到了晚归的高岳。

    “高御史辛苦了。”

    给事中沈鸣上前拱手,也成功地把高岳拦在了面前。

    “此来是想请高御史指点一下沈某的文章,前面巷子有家茶铺,过去喝几杯?”

    说完,沈鸣也不管高岳脸上的抗拒,直接拉了高岳的胳膊,半拖半强迫地把人带进了茶铺。

    包间门关上,沈鸣招呼伙计上一壶茉莉熏制的煎茶,香气四溢。

    高岳闻着那股子茶香,心道,此人来得不简单,居然舍得花五两银子买茶,为与他请教文章?

    他敛住心神,不想和沈鸣多耗时间,便直接问道:“不知沈大人带来的文章,是关于什么?”

    “高御史别急,先喝茶吧。”

    沈鸣为高岳倒满,面上笑意莹莹,却叫人看不出半点真诚。

    等喝完第一杯,他自己也笑不下去,叹息着看向高岳,“其实像高御史这样的人才,就不该留在都察院那种劳累衙门,你想没想过,换一个衙门?”

    高岳瞬间了然,不由坐直了背,望着沈鸣的眼神稍暗。

    “沈大人是为了今天那封带血遗书来的?”

    “正是。”

    沈鸣坦白,又笑着端起茶杯敬高岳,“既然高御史看出来,我不妨直说了。那翠鸣楼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心眼?不就是卖笑讨钱的贱奴么?所以啊,那封遗书当不了真,指不定是陈雪对刘家大公子爱而不得,才使出这一招,想报复刘家,对不对?”

    高岳抿唇笑,没有说话,只等着沈鸣摆出条件来。

    毕竟,牵涉进来的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刘家,如果想压下那封遗书,必然会承诺些贵重的东西换取。

    他不说话,沈鸣自然不会冷场,便又往高岳凑近一些,一手轻扣高岳的肩膀,一手撑在桌上,几乎是在和高岳耳语的姿势。

    “小老弟,你听了半天,倒是给个话嘛!”

    又一顿,他看似为难地叹息,“真服了你……也是刘尚书看重你,才找到我,让我转告你。只要你交出那封血书,保你顺利抽身,离开都察院那破地方,调任刑部,怎么样?”

    高岳还是不说话,眼睛盯着面前的茶水。

    半晌,他才幽幽道:“看沈大人这话说的。那刑部原本也没有空缺,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这个外来的?”

    大约以为他不信,沈鸣有点急,干脆趴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靳休不是被下放博县了?他的位置一直留着。你现在点了头,我立马给刘尚书回话,调令这几天就能下来。”

    高岳扭头看了眼沈鸣,见沈鸣对他重重点头,便知一切都是刘列早安排好的。

    若非他刚才咬着嘴巴不应承,以沈鸣这样狡猾的,也不会着急地交底,向他说出这番承诺。

    “真的?”

    高岳缓缓说着,不急于答应,反而端起桌上的香茶,小口地品了品。

    “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刘尚书?”

    沈鸣强调,语气逐渐急躁,“你听我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背地里多少人都盯着刑部靳休的位子,这下全便宜你了,我的高兄啊,还犹豫什么!”

    高岳听了更加想笑。

    当初,他被圣上点为状元,选择进了俸禄不多的都察院,看中的可不是什么晋升机会。

    他看中的,是监察御史上本谏言、纠察部院百官的合法资格。

    打住思绪,高岳再看向沈鸣,不急不缓说道:“可我高某人压根不稀罕。”

    沈鸣面上一怔,身子下意识往后。

    片刻,他已露出了凶相,对高岳冷笑道:“高御史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岳唇角微动,“你所谓的敬酒,我已经见识了,却不知你带来的罚酒,又是什么。”

    “姓高的,你少给我装傻。我就不信你不明白,皇帝交给你都察院的‘暗访文书’,就他娘的是个幌子啊!谁都不当真,偏你来了劲?真以为,你那文书递得到皇帝手里?退一万步,就算皇帝看了,知道了刘尚书贪污,暗控会试科举,又能怎么样?到最后,只怕是你高岳人头落地,被诛九族!!”

    沈鸣越说越激动,一掌砸在桌上,震得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茉莉混合茶香,萦绕在高岳的鼻尖。

    高岳沉默良久,深呼吸一口,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旁边的沈鸣。

    “我高某人行得端坐得正,平生最信一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犹记开朝之初,皇帝为了惩办前朝遗留的贪腐问题,曾立下律令。”

    “凡贪污超过六十两者,一律剥皮实草,挂在衙门前,公众警世!(2)”

    “才过去二十八年,你们这帮人就把皇帝惩贪的决心忘了?!”

    这话让沈鸣发了抖。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促狭,一双眼睛四下梭巡,似乎也想起从前被剥皮的旧同僚,浑身打了寒战。

    半晌,他颤巍巍起身,冲高岳干笑两声,像是害怕了,自觉往包间门边撤退。

    一边退,他还一边低语,“你等着吧,有你的好下场。”

    如此狼狈地离开了茶铺,沈鸣埋头就走,脚步极快。

    等绕过两条街,他才喘着粗气停下,回头看看,见没有人,忙捂着胸口靠在了街边的墙头。

    高岳那小子,是个硬气的,但他的硬气明显用错了地方。

    他把刘列当成了对手,注定会死得很惨,很惨。

    “一个小小御史,会写点文章,却不懂看形势……不足为惧吧?”

    沈鸣喃喃自语,终于找到一点冷静,便继续往刘列的府上通风报信。

    次日。

    京城依旧春寒料峭,高岳早早来到都察院衙门,却不是为了与其他同僚继续前一晚的商议。

    他昨晚见完刘列派来的说客,只觉更加刻不容缓,一回家就磨墨铺纸,将近来通过暗访得到的所有情况,全部如实整理成册,足足有三大本。

    此时,他带着那三大本罪状,走到了左都御史的值房前。

    里面已经点了灯,人应该早到了,但无论高岳在门外怎么喊,里面就是没有应声。

    高岳等不及,正要抬手敲门,忽然,那门先从内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是衙门里特供都御史的侍女,只有十四岁。

    此时,那侍女衣裙散乱,面颊映红,不知刚才在里面做什么,神情慌里慌张的。

    还不等高岳询问,开口告诉高岳:“都、都御史大人身子不适!奴婢正在伺候汤药,说暂时不便会客……”

    高岳盯着侍女的脸,坚持道:“可我是都察院的自己人,不是客。而且,我今日带了——”

    “高大人!”

    侍女提高音调,伸手拦在门前,“都御史说了不见,请您先回,另找时机来呈报公务?”

    高岳听着一愣,已然猜到真相,便往后撤了一步,点了点头。

    “左都御史不便会客,那我就去见右都御史。”

    说着,他转过身,朝回廊的另一头走去。

    侍女却疾步追上来,顾不上礼数,直接拽住高岳的官袍,急道:“高大人,求您别去,别去……求求您!”

    高岳回头,看见侍女面上的泪痕,丝丝缕缕,蜿蜒不绝。

    他心里生了一些怜惜,叹了一声,“那我回值房等一等,一个时辰后再来。”

    谁知一个时辰后,摆在高岳面前的事情,竟更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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