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县上各种商店的数量和规模都要比双德镇大得多了,在这里能叫国营饭店的,都是比较大型的饭店,类似于后世的小酒楼。

    许长赢提出去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陈春生赶紧开口建议,“长赢姐,我在银川县上过学,知道哪里有又近又好吃的饭店,我们去那里吃吧?”

    镇上国营饭店的消费普通人偶尔还能去吃吃,县上的国营饭店一般都是干部请吃饭才会去,在那里吃一顿饭都够普通工人小半个月工资了。

    陈春生在银川县读了一年高中,只在饭店里吃过一次饭,那是开学时父亲送他过来,爷俩一起吃的。

    那家饭店就开在银川高中对面,叫做青年饭店。这饭店的价格没有国营饭店那么离谱,味道也不错,平时挺多人光顾的。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到县中心。

    好不容易到了陈春生说的物美价廉的青年饭店,闻着从饭店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

    陈春生觉得自己原本空荡荡的胃,扭成了麻花,痛得厉害。

    他望向许长赢准备征求她的意见,再进去,却见她脸色突变,表情瞬间难看得厉害。

    饭菜的香味没有勾出她肚子里的馋虫,倒是把她晕车的反胃感放大了。

    许长赢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东张期望想寻找能吐的地方或容器。

    街上没有垃圾桶!这附近都是房子和小巷,她不想当街吐出来,特别是在饭店门口吐出来恶心别人。

    可怎么也找不到垃圾桶,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慌不择路地跑进旁边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

    人在情急的时候潜能是无限的,她跑得飞快,留下一脸蒙圈的陈春生连忙追过去。

    然后陈春生就目睹了平时一向从容的许长赢,像只盲头苍蝇一样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接着被反弹的力道弄得重心不稳快要摔跤。

    幸好,最后关头那个被撞的男人拉了许长赢一把,让她逃脱了摔跤的命运。只不过……

    唐承烨昨晚通宵在公安局干了一晚上活,一直跟进的案子好不容易有了头绪,今天提早下班想回家休息。

    才走出局里几步,没想到突然就被人给撞了。唐承烨强大的核心力量使他被撞也纹丝不动,撞他的人反而要倒。

    唐承烨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之后,发现撞自己的竟然还是个认识的人。

    这一撞一拉的动作都发生得极快,两人的距离因此离得有些近。唐承烨身上幽幽的梨花香,止不住地往许长赢鼻孔钻。

    梨花的香味是很浓郁的,唐承烨办公室窗外有一棵开花的梨树。他长时间坐在窗边办公,昨晚又没回宿舍梳洗,身上浸满了梨花香。

    平时许长赢对梨花香没有任何抵触,可坐完一路颠簸的驴车之后,她还处在眩晕状态的身体受不了了。

    胃里的东西排山倒海般向喉咙涌来,她用尽洪荒之力,想要跑远点吐。可唐承烨那只抓住她的大手,就像铁钳一样紧。

    “你跑什……”唐承烨皱着眉头想质问撞了他却想逃跑的许长赢,通宵加完班的人总是有那么点控制不住的烦躁在身上的。

    然而他的质问还没说完,就被许长赢的呕吐物给生生打断了。

    唐承烨飞快地放开了许长赢的手,迅速后退几步让她痛快地吐个够。自己则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吸气屏住呼吸转身走到巷子口,跟陈春生一起站在原地等她吐完,再算这笔账。

    ……

    许长赢崩溃地亲手处理完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又去饭店里要了好多开水漱口才终于把嘴里的味道去掉。

    被许长赢撞了,好心拉了她一把、差点被吐一身的唐承烨脸色黑得要滴墨水一样,坐在饭桌前地身体紧绷得很,就像蓄势待发的箭。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许长赢和唐承烨吧,可是再不想见到人家,现在她得罪人了,还是要赔礼道歉的。

    桌上的气氛古怪得很,陈春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决定默默当一个只会吃饭的哑巴。

    许长赢硬着头皮跟唐承烨搭话:“唐承烨同志,刚才谢谢你啊。”

    唐承烨看了一眼她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勾唇不语,只觉得这模样有些新鲜,看来这狡猾的狐狸也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但一想起自己差点被呕吐物糊一身,他的表情又冷了下来。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想吐你跟前的。我已经尽力忍着,可是……一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就忍不住了。”

    抱歉归抱歉,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他唐承烨就没有责任吗?要不是他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开,要不是他身上的梨花香成了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棵稻草,自己也不会吐得这么快!

    许长赢十分理智地把自己社死的责任,分了一半给唐承烨。

    唐承烨一时无语,所以他应该待在局里,不应该走到巷子里?也不该拉她,让她摔倒在地就不会吐了?

    果然,狐狸的嘴说出来的话都是带坑的。

    服务员适时地喊到了许长赢这桌的号,陈春生积极地跑过去端菜,不想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待着。

    刚把两盘菜端上来,没等许长赢问要不要帮忙,陈春生又一溜烟地跑走了。

    春生也太勤快了,许长赢感叹着自己慧眼识珠,请了一个好员工。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位好员工只是想远离她和唐承烨,要不是饭还没吃他真不想坐这桌了。

    唐承烨板着脸,周身散发着强大的低气压,而许长赢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满脸笑容不厌其烦地解释。

    这气氛怎么看都很难顶啊!

    一顿饭吃完,唐承烨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稳重模样。

    他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只不过今天确实是熬夜之后情绪不够稳定,又被许长赢一番骚操作气到才绷不住黑了脸。

    许长赢把饭钱结完,自认为刚才那事已经过去了。心底的不好意思消散之后,她直接带着陈春生走人了,不想再跟唐承烨有任何交流。

    唐承烨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子里冷不丁就冒出了许长赢说他身上有味道的话。

    宿舍楼里的同事此时都在公安局里上着班,唐承烨正准备开门进屋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同事的妈妈刚好出来。唐承烨刚抬起手臂想将衣袖伸到鼻子底下闻味道,听到有动静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手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唐这是通宵回来了?”

    唐承烨应了几句,又听见婶子说。

    “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不过还是得赶紧洗个澡休息一下才行。”说着同事妈妈就下楼去了,她的本意是提醒唐承烨早点休息。可被许长赢那番话弄得心里有块疙瘩的唐承烨,将这话误会成了他身上有味道的佐证。

    唐承烨关上门,面色凝重地站在玄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依旧洁白的制服。

    良久,忍不住抬起手臂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难道是自己习惯了所以闻不出来?

    尽管退伍了,平时唐承烨洗澡还是保持着在部队时的习惯,洗澡步骤简单快速。而许长赢的话成功让唐承烨今天在洗澡的时候,多打了几圈肥皂认真搓洗多了几分钟。

    他洗完澡后,用毛巾擦头发的时候,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皂香味,心里十分满意。同时暗下决定,以后非必要绝不通宵加班,一定要让自己时刻保持干净。

    虽然他不追求精致,但他再也不想听到别人说,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才吐了。

    这个美丽的误会,就这么在唐承烨心底种下了往洁癖发展的种子。

    唐承烨洗完澡神清气爽,没有一点困意,于是开始看起自己对案件的梳理笔记。他手上跟着的走私案,目前为止只查到一些皮毛。

    本来线索追踪到小狼山,要是抓住那两个绑架闻景和的绑匪,就能掌握多一些幕后之人的信息。

    那两个绑匪已经确定跟走私团伙有关联,可惜全都被闻景和反杀了。

    起初他听到闻景和的解释时,并没有全然相信。他一开始对闻景和保持着怀疑态度,就像他怀疑许长赢突兀地出现在长旺村开供销社、甚至是在小狼山救下闻景和这件事,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唐承烨起初并不相信,岁数不大且看上去斯斯文文好欺负的闻景和能反杀绑架自己的绑匪,而且还是两个。但是在闻景和口中得知他从小的经历以及他父亲的存在后,唐承烨相信了。

    闻家是军人世家,从小在军营长大,就算不刻意去学,耳濡目染之下有些自保能力也不奇怪。更何况,闻景和为了强身健体,小时候确实被家里人要求学过一些武术。

    闻景和反杀的理由有理有据,甚至动手的过程也跟尸体上反映出来的特征相符合,人确实是他杀的无疑。根据唐承烨调查,闻景和失踪是被恶意绑架的事也确凿无疑。于是闻景和故意杀人的嫌疑很快就洗清。

    据闻景和交代,绑匪在拿到一万块钱赎金后,想要撕票,他偷听到这消息后便谋划逃跑。本来计划是敲晕一名绑匪,趁他昏迷逃跑。不料被偷袭的绑匪不但没晕过去,反而高声引来同伴。计划失败后,纠缠打斗过程中绑匪死亡,而他重伤晕倒。

    那一万块闻景和声称在山洞里,问题是,唐承烨带队找到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在绑匪他们藏身的山洞搜到哪怕一块钱。

    所以,那些赎金去哪了?

    唐承烨眉头紧皱,扫视了一眼事件相关的人物关系图,笔尖轻移至一处后顿了顿,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力道之大,墨水甚至透到了下面的纸上。划痕上的名字赫然是许长赢三个字。

    正在招待所办理入住手续的许长赢,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别人心里的重点怀疑对象,她只想快点把自己的行李放下,洗漱一番然后好好休息。

    现代的时候坐六小时私家车都让人很难受了,更别说这走在崎岖小路上简陋得过分的驴车了。

    她只想快点洗个澡先躺下恢复一下元气,其他事情等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恢复了再说。

    查过介绍信之后,招待所的员工就利落地给他们开好房了。许长赢和陈春生一人一间,就算是他们不介意同住一房想省钱,在没有结婚证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的。

    当然,她并没有要省这个住宿费的打算。只不过看那个前台阿姨问他们有没有结婚证的时候,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前台阿姨是看着他们两个年纪不大,有说有笑感情挺好的样子,长得又不像就以为他们是一对。毕竟,一般也没有两个单身男女结伴来住宿的,若是同学或朋友必定至少还会多一个人在场。

    陈春生被前台阿姨的问话闹了个大红脸,整人慌乱得不行,解释的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许长赢在一边看得乐不可支,在接受到陈春生委屈中带着点幽怨的眼神后,才神色变得正经起来,认真地解释一番。

    陈春生见许长赢终于收起了看热闹似的神情,帮忙应付前台阿姨的调笑,终于松了口气。

    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挠了挠耳朵后边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等许长赢拿钥匙。

    许长赢留意到他如释重负的快活,恍惚间想起同样被女性长辈“为难”而头痛,向自己求助的另一个青年。

    也不知道可爱的闻景和有没有顺利地回到家,都过了这么久了,身上的伤应该全好了,可能疤都淡得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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