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
文/四水
-1：
不能再重温一遍与他有关的零碎记忆，那是对念旧人的凌迟。
*
英国的私人时装秀。
头顶的光亮刺眼，被水晶挂饰切割的光影打在男人身上。
男人在台下静坐，同时静等这场走秀的女主人。
这是周家与她第一次合作，周屹臣看中她的能力，更看重她从头到尾都符合他的审美。
身旁的外国友人与周屹臣交谈：“周sir，待会就是你说的乔、”
“乔乐也女士。”他勾唇补充。
“Yeah！我记得是音乐的乐。”友人有些激动，含糊不清地表达：“希望她能让我眼前一亮。”
周屹臣微笑点头。
秀场逐渐来到尾声，全场屏息，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
毕竟这是周屹臣钦定的模特。
一台精心准备的新装秀犹如精华蒸馏器，萃取出设计师的才华，让时装模特先声夺人，将秀场打造成史诗级的片场，把走秀演绎成一场完整的微型表演。
乔乐也就拥有这样的顶级魅力。
他完全欣赏。
周屹臣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台面，目光锁定在幕帘之后。
幕帘缓而慢掀开，高级黑的台布与模特身着的西装裙熠熠相应。
说实话，看了乔乐也他才知道，并不是女生穿显身材的衣服才更好看。
他为以前愚蠢的想法致歉，周屹臣低嗤一声。
压轴秀，开始。
这一套深黑系居多，领口却采用纯调白，视觉上鲜明对比。领口微微敞开，坠链缠绕颈间，衬得模特肤白，碎金色的耳环随着稳步轻晃，手环饰品精致银，纯金烟斗不离手，瞩目的耀眼的，像一朵开在夜里的金月季，移不开眼。
她步步走来，微仰下颚，像蔑视又不俗。
一双狐狸眼清冷，眼尾略略上挑，橘金色的眼影，漂亮到带着攻击性，举手投足间像是来勾人魂。
狐狸指节白皙，抽烟的姿势极撩，漫不经心的一眼，烟雾散在眉目之间。
乔乐也顿步，轻蔑地俯视台下，嘴角扬起一个小幅度。
恰到好处，气质绝杀。
这一笑，让外国友人赞不绝口：“omg，这是我心目中的黑.道大姐，飒。”
“帅气。”
周屹臣抬眼看她，欣赏着对方穿出衣服的灵魂。
大气不失松弛感，自由又肆意。
待乔乐也退场，他率先站起身来鼓掌。
东家都表态了，更何况他人。
一阵热烈声传到幕后。
模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衣饰，高涨的情绪带动整个氛围。
待会是周家宴会，她们打心底高兴，这意味着能接触到更多的设计师，提高下一次走秀的自身价值。
角落。
乔乐也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拿起手机查看于洋信息，今晚回国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
她避开人群，去到相对安静些的小阳台，拨打了乔钟良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
“爸，航班延误，最迟明晚回到岚城，我会打电话让杨医生去店里给你看看，我明儿尽早回去。”
老钟又扯了些家常，叮嘱她在异国他乡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本钱。
等周屹臣来到的时候，这通电话已经进入到尾声。
乔乐也示意电话，周屹臣颔首，别过头去吐烟圈。
刺鼻的烟味让她不适，乔乐也微侧身，避开了些。
尽管台上她吸的是真烟，但那是工作，她必须做好。
刻在骨子里的讨厌烟味，这么多年，还是改变不了。
“打完了？”周屹臣挑眉。
乔乐也点头，说：“周总是宴会主人，怎么在这？”
“这会还没开始，我来找合作商谈谈心。”周屹臣灭掉烟：“结果你跑这来，好一会才找到。”
“感觉怎么样。”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出国走秀，比在国内的秀场更正式。
周屹臣认为乔乐也会说还好，一般，诸如此类的揶揄话术。
她：“嗯，紧张，把观众都当成大白菜。”
周屹臣失笑，“乔小姐真是幽默又不失风趣，不知道能否赏个脸与我共舞一曲。”
乔乐也微眯眼。
周家掌权人周屹臣，出生名门性情温和端方，身为谦谦君子在商业上叱诧风云。可这样一个人，在看见乔乐也迟疑时，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前半句是小助理于洋告诉她的。
在得知周家邀请她赴约巴黎的时装秀时，于洋的音量比谁都高，抱着乔乐也好一阵喜极而泣。
于洋的原话是：“小乔姐，此行一去，你一定会大火的！！”
说实话，乔乐也只见过周屹臣一面，且在较狼狈的情景下。当时去拍海景的品牌方出尔反尔，于洋气得找那边议论，让乔乐也保护好自己，结果她心急崴到脚，鞋跟恰好断裂，于是，那个时候，无人顾及的乔乐也只好坐在台阶上，吹着海风，大脑放空。
她那时在想，噢，这是第二次来平海区。
当她在努力回想第一次是几年前的时候。
周屹臣带着他的名片走到她身旁。
那个时候的乔乐也，十九岁，积蓄少，几乎流动的钱都交给乔钟良。
在原公司陷遭潜规则，毅然决然裸辞，然后遇见了同样流浪的于洋，两人一拍即合，打算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虽然乔乐也美色十足，于洋摄影技术在线，但拍了数张也没有在平台上掀起丁点浪花，评论少得可怜，更别说上门约谈的合作商。
显然事与愿违，现实本就残酷。
所以有个词叫贵人相助，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周屹臣的确是她的贵人。
也是于洋的贵人。
好说歹说，因为贵人给的模特资源，在乔乐也二十岁那年，两人生意逐渐蒸蒸日上，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至少不用啃着泡面，去淘二手衣来改造进行摄影。
边生活边攒钱，以及迎来新的一年。
二十一岁，她的人生添上两件大事，其一是历时四年还清家中债务。
其二，首次出国，职业生涯质的飞跃。
因此，乔乐也对只见过两面的周屹臣，抱有一百分感谢之情。
于情于理，她得答应这件事。
末了，她淡定答：“当然可以，周总，只不过我舞技实在拙劣，您别见怪。”
周屹臣眼尾微微上挑，乔乐也的老成和淡然被他看得透透的。
“叫我周屹臣就好。”他曲起手朝她递过去：“走吧，去换件衣。”
可正是底下的这种青涩紧张，将她衬得愈发明亮干净。
周屹臣不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只是那时恰好去平海区看拍卖会，又恰好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人望着天空。
他顺着那目光跟着抬头，一片云都没有，没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听见一句话：“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他发现，正是眼前这个发呆的女生所说。
女生说完这句话，像是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垂下脑袋，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以及一声叹息。
是一时兴起，总之周屹臣在那个时候靠近了她。
－
周屹臣十分照顾人，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轻声道：“你的小助理呢？”
“她在公寓里，最近很多工作，所以陪不了我来。”
周屹臣微微点头。
音乐渐渐入耳。
显然刚刚的对话并没有达到缓解的作用，乔乐也的紧张源头压根不在这儿。
而是，她很久没碰过男人的手了。
乔乐也深呼吸，对上周屹臣的桃花眼。
他笑，她也跟着干笑。
为了赚钱，工作至上。
乔乐也抬起手，与之握住。
斑驳的光影与乔乐也的短发相融，她眼睫低垂着，无端平添出几分疏冷的美感。
周屹臣有些失神，下一秒底下痛感传来。
至今只有一次跳舞经历，所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小心踩到对方。
“不好意思，周总。”她还欲道歉。
不巧来到转弯的舞步。
两人拉开身位，她一时闭上嘴，再靠近时，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总生分，叫周屹臣。”
“......”她牵着他手转圈，低声开口：“方才真的抱歉，周屹臣。”
一曲毕，乔乐也有些想回公寓了。
她迎不来这名利修罗场，还是太差劲了些。
乔乐也鼓起勇气，举起香槟硬生生地加入名利行列当中。
周屹臣坐在顶阁，撑着额角俯视这底下。
此场邀请的大小品牌都有，他好奇以乔乐也的能力能争取到多少利益。
不过，外国人居多。
秘书拿来新的一双鞋，他淡漠换上。
再抬头看去，周屹臣一愣。
女人端着香槟与之碰杯，杯口低于对方，而后一口闷，她表情从容，举止大方，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周屹臣只是从她脸上掠过去。
单肩的鱼尾裙刚过膝，将身材包裹得分外玲珑，裙身是扎染的蓝，那抹蓝与女人瞬变犀利的眼神彼此呼应着，仿佛泛着幽暗的光泽。
半截烟灰断落，他抽完最后一口，碾灭了烟头。
他居然有些好奇乔乐也的过往。
☆
宴会进行到尾声，乔乐也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
她兑水喝掉药片，便去捞手机，迷糊间看见华人社区发生爆炸案的消息。
在看见的那一秒，耳边立马有声音对此开展讨论。
乔乐也真的得感谢高中的时候，有人一直逮着她的英语，甚至纠正她的口音。
但现在这会不是回忆的时候，乔乐也根据句子发音迅速捕捉到两个信息。
爆炸地点就在16th Lq.和27rd Ay.的路口，离她公寓只有两条街之隔。
消息传得很快，全部报道下的评论区都为之哗然。
乔乐也瞬间酒醒。她拨打于洋的电话，手都在发抖。
没人接。
那种无力感顿生，她忍着向身旁人致歉，得先离开宴会。
她抓起包急急往外走，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周屹臣。
他沉道：“我送你到附近。”
乔乐也没时间推辞，她点头，一时忘了宴会的主人是他。
乔乐也坐在副驾驶上，反复拨打于洋的电话，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周屹臣扫她一眼：“安全带。”
她随便点开一则推特，报道事发地点附近的几条街都被清空了，停满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特警领着警犬在黄线内巡逻，辅助警员在疏散封锁线外的围观群众。
乔乐也往下翻，官方透露此次爆炸案导致多人轻伤一人重伤——
她怕下一秒会刷出一条“重伤员名叫于洋”的消息。
车速很快，乔乐也最后拨打了一次，依旧不通。
周屹臣：“我的疏忽，应该把你们接过来的。”
乔乐也胡乱应付几句。
公寓是于洋订的，等周屹臣提出负责她们的住所时，于洋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这事只好作罢。
到达目的地，她迅速拉开车门，往公寓楼方向跑去。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里面。”她被拦了下来。
“公寓里的住户已经被警方疏散出来了，这里现在不能进去，需要等排查完毕。”
她急着指节微微颤抖，转过身去再次拨打电话。
周屹臣这时上来，问：“你好，被疏散的人员被安排在哪里。”
辅警欣赏地看了眼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在那边。”他指明方向，不屑道：“女人遇到事就是会哭哭啼啼，问这种关键性问题的都是男人，你是第二个。”
说完就离开了。
电话还是不通，但下一秒弹出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按下接通键，在听见那个声音后，重重松了一口气——
“小乔姐！！我手机落在公寓里了，没来得及拿，刚刚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在忙线，我没事。”那头声音顿了顿，“我现在在公寓不远处的小酒馆。”
好在最终虚惊一场。
乔乐也挂掉电话，酒后的劲突然上了来。
瞬间双目晕眩，失力感涌上脑际，她向前跄踉，随后撞进一个胸膛。
她挣脱着准备分开，周屹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靠会，刚才神经一直绷着，休息下。”
不过三秒，乔乐也执拗地向后退了几步：“我没事。”
他不再强求，带着她去接于洋。
今晚上定不能回去住了，先不说排查炸弹的时间，单单这次的华人区爆炸案都让华人不寒而栗。
于洋毅然决然放弃房间里没整理完的工作余单，跟着乔乐也入住周屹臣安排的住所里，毕竟命最重要。
周屹臣打点关系，把于洋的手机捎了出来。
拿到手机，于洋在电话这头忙不迭谢天谢地谢周总。
“好咧，周总，祝您今晚有个好梦，好好，明天见。”
虽说是连环爆炸，但地点在华人社区居多，都说出国在外，同胞这个词越发瞩目。
乔乐也找到报道，心系受害者。
一通电话打完，于洋如释重负，躺在沙发上，偏头却看见乔乐也紧蹙眉头。
“怎么了，小乔姐。”她凑过去看。
手机里播放着直播回录，而乔乐也在7分16秒到27秒之间，反复地看。
这段怎么了？
于洋仔细又看，才发现视频背景是她被辅警疏散在公寓外时，拉起黄线的那片地。
女记者对着镜头正在播报，乔乐也的目光始终盯着记者身后的那两人。
其中一个人是两个小时前遇见的辅警，另外一个人背对镜头。
显然他在问辅警一些什么东西。
乔乐也屏息听。
——什么？你是这个楼的住户？
——楼里的人被安排在那。
随后辅警遥遥高指。
男人侧目看去，跟着指向那个方向，仿佛在认真确认。
再下一秒，画面就被切播了。
乔乐也又拉进度条。
视频回到男人抬手那一刻。
她脸上不动声色，心却瞬间绷紧，甚至比之前更扼得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随着动作，男人露出一截手腕，上边戴着绳链。
中间有一寸蓝。
她认得，因为这是她亲手，一点一点串起来的。
文/四水
-1：
不能再重温一遍与他有关的零碎记忆，那是对念旧人的凌迟。
*
英国的私人时装秀。
头顶的光亮刺眼，被水晶挂饰切割的光影打在男人身上。
男人在台下静坐，同时静等这场走秀的女主人。
这是周家与她第一次合作，周屹臣看中她的能力，更看重她从头到尾都符合他的审美。
身旁的外国友人与周屹臣交谈：“周sir，待会就是你说的乔、”
“乔乐也女士。”他勾唇补充。
“Yeah！我记得是音乐的乐。”友人有些激动，含糊不清地表达：“希望她能让我眼前一亮。”
周屹臣微笑点头。
秀场逐渐来到尾声，全场屏息，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
毕竟这是周屹臣钦定的模特。
一台精心准备的新装秀犹如精华蒸馏器，萃取出设计师的才华，让时装模特先声夺人，将秀场打造成史诗级的片场，把走秀演绎成一场完整的微型表演。
乔乐也就拥有这样的顶级魅力。
他完全欣赏。
周屹臣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台面，目光锁定在幕帘之后。
幕帘缓而慢掀开，高级黑的台布与模特身着的西装裙熠熠相应。
说实话，看了乔乐也他才知道，并不是女生穿显身材的衣服才更好看。
他为以前愚蠢的想法致歉，周屹臣低嗤一声。
压轴秀，开始。
这一套深黑系居多，领口却采用纯调白，视觉上鲜明对比。领口微微敞开，坠链缠绕颈间，衬得模特肤白，碎金色的耳环随着稳步轻晃，手环饰品精致银，纯金烟斗不离手，瞩目的耀眼的，像一朵开在夜里的金月季，移不开眼。
她步步走来，微仰下颚，像蔑视又不俗。
一双狐狸眼清冷，眼尾略略上挑，橘金色的眼影，漂亮到带着攻击性，举手投足间像是来勾人魂。
狐狸指节白皙，抽烟的姿势极撩，漫不经心的一眼，烟雾散在眉目之间。
乔乐也顿步，轻蔑地俯视台下，嘴角扬起一个小幅度。
恰到好处，气质绝杀。
这一笑，让外国友人赞不绝口：“omg，这是我心目中的黑.道大姐，飒。”
“帅气。”
周屹臣抬眼看她，欣赏着对方穿出衣服的灵魂。
大气不失松弛感，自由又肆意。
待乔乐也退场，他率先站起身来鼓掌。
东家都表态了，更何况他人。
一阵热烈声传到幕后。
模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衣饰，高涨的情绪带动整个氛围。
待会是周家宴会，她们打心底高兴，这意味着能接触到更多的设计师，提高下一次走秀的自身价值。
角落。
乔乐也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拿起手机查看于洋信息，今晚回国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
她避开人群，去到相对安静些的小阳台，拨打了乔钟良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
“爸，航班延误，最迟明晚回到岚城，我会打电话让杨医生去店里给你看看，我明儿尽早回去。”
老钟又扯了些家常，叮嘱她在异国他乡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本钱。
等周屹臣来到的时候，这通电话已经进入到尾声。
乔乐也示意电话，周屹臣颔首，别过头去吐烟圈。
刺鼻的烟味让她不适，乔乐也微侧身，避开了些。
尽管台上她吸的是真烟，但那是工作，她必须做好。
刻在骨子里的讨厌烟味，这么多年，还是改变不了。
“打完了？”周屹臣挑眉。
乔乐也点头，说：“周总是宴会主人，怎么在这？”
“这会还没开始，我来找合作商谈谈心。”周屹臣灭掉烟：“结果你跑这来，好一会才找到。”
“感觉怎么样。”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出国走秀，比在国内的秀场更正式。
周屹臣认为乔乐也会说还好，一般，诸如此类的揶揄话术。
她：“嗯，紧张，把观众都当成大白菜。”
周屹臣失笑，“乔小姐真是幽默又不失风趣，不知道能否赏个脸与我共舞一曲。”
乔乐也微眯眼。
周家掌权人周屹臣，出生名门性情温和端方，身为谦谦君子在商业上叱诧风云。可这样一个人，在看见乔乐也迟疑时，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前半句是小助理于洋告诉她的。
在得知周家邀请她赴约巴黎的时装秀时，于洋的音量比谁都高，抱着乔乐也好一阵喜极而泣。
于洋的原话是：“小乔姐，此行一去，你一定会大火的！！”
说实话，乔乐也只见过周屹臣一面，且在较狼狈的情景下。当时去拍海景的品牌方出尔反尔，于洋气得找那边议论，让乔乐也保护好自己，结果她心急崴到脚，鞋跟恰好断裂，于是，那个时候，无人顾及的乔乐也只好坐在台阶上，吹着海风，大脑放空。
她那时在想，噢，这是第二次来平海区。
当她在努力回想第一次是几年前的时候。
周屹臣带着他的名片走到她身旁。
那个时候的乔乐也，十九岁，积蓄少，几乎流动的钱都交给乔钟良。
在原公司陷遭潜规则，毅然决然裸辞，然后遇见了同样流浪的于洋，两人一拍即合，打算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虽然乔乐也美色十足，于洋摄影技术在线，但拍了数张也没有在平台上掀起丁点浪花，评论少得可怜，更别说上门约谈的合作商。
显然事与愿违，现实本就残酷。
所以有个词叫贵人相助，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周屹臣的确是她的贵人。
也是于洋的贵人。
好说歹说，因为贵人给的模特资源，在乔乐也二十岁那年，两人生意逐渐蒸蒸日上，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至少不用啃着泡面，去淘二手衣来改造进行摄影。
边生活边攒钱，以及迎来新的一年。
二十一岁，她的人生添上两件大事，其一是历时四年还清家中债务。
其二，首次出国，职业生涯质的飞跃。
因此，乔乐也对只见过两面的周屹臣，抱有一百分感谢之情。
于情于理，她得答应这件事。
末了，她淡定答：“当然可以，周总，只不过我舞技实在拙劣，您别见怪。”
周屹臣眼尾微微上挑，乔乐也的老成和淡然被他看得透透的。
“叫我周屹臣就好。”他曲起手朝她递过去：“走吧，去换件衣。”
可正是底下的这种青涩紧张，将她衬得愈发明亮干净。
周屹臣不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只是那时恰好去平海区看拍卖会，又恰好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人望着天空。
他顺着那目光跟着抬头，一片云都没有，没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听见一句话：“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他发现，正是眼前这个发呆的女生所说。
女生说完这句话，像是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垂下脑袋，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以及一声叹息。
是一时兴起，总之周屹臣在那个时候靠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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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屹臣十分照顾人，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轻声道：“你的小助理呢？”
“她在公寓里，最近很多工作，所以陪不了我来。”
周屹臣微微点头。
音乐渐渐入耳。
显然刚刚的对话并没有达到缓解的作用，乔乐也的紧张源头压根不在这儿。
而是，她很久没碰过男人的手了。
乔乐也深呼吸，对上周屹臣的桃花眼。
他笑，她也跟着干笑。
为了赚钱，工作至上。
乔乐也抬起手，与之握住。
斑驳的光影与乔乐也的短发相融，她眼睫低垂着，无端平添出几分疏冷的美感。
周屹臣有些失神，下一秒底下痛感传来。
至今只有一次跳舞经历，所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小心踩到对方。
“不好意思，周总。”她还欲道歉。
不巧来到转弯的舞步。
两人拉开身位，她一时闭上嘴，再靠近时，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总生分，叫周屹臣。”
“......”她牵着他手转圈，低声开口：“方才真的抱歉，周屹臣。”
一曲毕，乔乐也有些想回公寓了。
她迎不来这名利修罗场，还是太差劲了些。
乔乐也鼓起勇气，举起香槟硬生生地加入名利行列当中。
周屹臣坐在顶阁，撑着额角俯视这底下。
此场邀请的大小品牌都有，他好奇以乔乐也的能力能争取到多少利益。
不过，外国人居多。
秘书拿来新的一双鞋，他淡漠换上。
再抬头看去，周屹臣一愣。
女人端着香槟与之碰杯，杯口低于对方，而后一口闷，她表情从容，举止大方，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周屹臣只是从她脸上掠过去。
单肩的鱼尾裙刚过膝，将身材包裹得分外玲珑，裙身是扎染的蓝，那抹蓝与女人瞬变犀利的眼神彼此呼应着，仿佛泛着幽暗的光泽。
半截烟灰断落，他抽完最后一口，碾灭了烟头。
他居然有些好奇乔乐也的过往。
☆
宴会进行到尾声，乔乐也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
她兑水喝掉药片，便去捞手机，迷糊间看见华人社区发生爆炸案的消息。
在看见的那一秒，耳边立马有声音对此开展讨论。
乔乐也真的得感谢高中的时候，有人一直逮着她的英语，甚至纠正她的口音。
但现在这会不是回忆的时候，乔乐也根据句子发音迅速捕捉到两个信息。
爆炸地点就在16th Lq.和27rd Ay.的路口，离她公寓只有两条街之隔。
消息传得很快，全部报道下的评论区都为之哗然。
乔乐也瞬间酒醒。她拨打于洋的电话，手都在发抖。
没人接。
那种无力感顿生，她忍着向身旁人致歉，得先离开宴会。
她抓起包急急往外走，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周屹臣。
他沉道：“我送你到附近。”
乔乐也没时间推辞，她点头，一时忘了宴会的主人是他。
乔乐也坐在副驾驶上，反复拨打于洋的电话，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周屹臣扫她一眼：“安全带。”
她随便点开一则推特，报道事发地点附近的几条街都被清空了，停满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特警领着警犬在黄线内巡逻，辅助警员在疏散封锁线外的围观群众。
乔乐也往下翻，官方透露此次爆炸案导致多人轻伤一人重伤——
她怕下一秒会刷出一条“重伤员名叫于洋”的消息。
车速很快，乔乐也最后拨打了一次，依旧不通。
周屹臣：“我的疏忽，应该把你们接过来的。”
乔乐也胡乱应付几句。
公寓是于洋订的，等周屹臣提出负责她们的住所时，于洋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这事只好作罢。
到达目的地，她迅速拉开车门，往公寓楼方向跑去。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里面。”她被拦了下来。
“公寓里的住户已经被警方疏散出来了，这里现在不能进去，需要等排查完毕。”
她急着指节微微颤抖，转过身去再次拨打电话。
周屹臣这时上来，问：“你好，被疏散的人员被安排在哪里。”
辅警欣赏地看了眼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在那边。”他指明方向，不屑道：“女人遇到事就是会哭哭啼啼，问这种关键性问题的都是男人，你是第二个。”
说完就离开了。
电话还是不通，但下一秒弹出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按下接通键，在听见那个声音后，重重松了一口气——
“小乔姐！！我手机落在公寓里了，没来得及拿，刚刚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在忙线，我没事。”那头声音顿了顿，“我现在在公寓不远处的小酒馆。”
好在最终虚惊一场。
乔乐也挂掉电话，酒后的劲突然上了来。
瞬间双目晕眩，失力感涌上脑际，她向前跄踉，随后撞进一个胸膛。
她挣脱着准备分开，周屹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靠会，刚才神经一直绷着，休息下。”
不过三秒，乔乐也执拗地向后退了几步：“我没事。”
他不再强求，带着她去接于洋。
今晚上定不能回去住了，先不说排查炸弹的时间，单单这次的华人区爆炸案都让华人不寒而栗。
于洋毅然决然放弃房间里没整理完的工作余单，跟着乔乐也入住周屹臣安排的住所里，毕竟命最重要。
周屹臣打点关系，把于洋的手机捎了出来。
拿到手机，于洋在电话这头忙不迭谢天谢地谢周总。
“好咧，周总，祝您今晚有个好梦，好好，明天见。”
虽说是连环爆炸，但地点在华人社区居多，都说出国在外，同胞这个词越发瞩目。
乔乐也找到报道，心系受害者。
一通电话打完，于洋如释重负，躺在沙发上，偏头却看见乔乐也紧蹙眉头。
“怎么了，小乔姐。”她凑过去看。
手机里播放着直播回录，而乔乐也在7分16秒到27秒之间，反复地看。
这段怎么了？
于洋仔细又看，才发现视频背景是她被辅警疏散在公寓外时，拉起黄线的那片地。
女记者对着镜头正在播报，乔乐也的目光始终盯着记者身后的那两人。
其中一个人是两个小时前遇见的辅警，另外一个人背对镜头。
显然他在问辅警一些什么东西。
乔乐也屏息听。
——什么？你是这个楼的住户？
——楼里的人被安排在那。
随后辅警遥遥高指。
男人侧目看去，跟着指向那个方向，仿佛在认真确认。
再下一秒，画面就被切播了。
乔乐也又拉进度条。
视频回到男人抬手那一刻。
她脸上不动声色，心却瞬间绷紧，甚至比之前更扼得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随着动作，男人露出一截手腕，上边戴着绳链。
中间有一寸蓝。
她认得，因为这是她亲手，一点一点串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