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花烛的火光燃得很高,烛泪长长垂挂着,台座上也撒上了不少。

    摇晃的烛光,透过纱帐,高月见的脸,看起来晦暗不明。

    高月见:“.........”

    不知好歹的刁臣。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冷静道:“条件你提,我尽量满足,我已有心悦之人,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希望你能知趣。”

    尚陵游依旧端着酒杯,执着地望着高月见。

    他清瘦的身姿直直挺立着,眉目真诚,容貌清丽决绝。

    “殿下,合卺酒。”

    高月见站起来伸出右手,目的很清晰,直接掐住了尚陵游的脖子,凤仙花染出的艳红指甲深深扎进他的皮肤里。

    她的愤怒刺穿了他的皮囊,言行,甚至一切,刚刚暂时的理智化为虚有。

    放下身份跟他谈条件,废了如此多口舌,居然无动于衷。

    忍了这么久,平日里没有任何人忤逆她,饶是她也尽力了。

    他有些诧异,脖子上的挤压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微微喘息着。

    “嗬...殿下...”

    “贱民,你既如此喜爱喝酒,我就满足你。”高月见从未见过什么都不要,如此执着的人。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清酒,把杯沿怼在他因缺氧微红的唇瓣上。

    “喝完。”

    清冽的烈酒被灌入尚陵游的口腔,还有一些从他的唇瓣流了出来,多是因为灌进去的时候,尚陵游的呛咳。

    和这种倔驴谈和离,难道真的要像侍女提的【把他杀了】,就可以彻底摆脱他?

    既然想一直纠缠她,什么都不想要,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丢了性命,只能全怪他自己。

    高月见把床上最薄的那床喜被扔在地上,“你以后便睡地上吧。”层层叠叠纱质床帘落下,彻底隔绝两人之间。

    独留他一人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努力压下窒息喘动的欲望。

    深夜。

    尚陵游睁着眼,眸光清明,看窗外的月光幽幽,他轻轻地扯起嘴角的样子和外面的弯月一样清丽婉约。

    公主和他说的那些话,尚陵游一句也没有在意,他只在意结果。

    今日很开心。

    “沙沙!”

    脚步声!

    尚陵游警惕地转动眸子,扫视一圈,在看到床帘后人影晃动,才放下提防,只见人影朝他这边走来。

    他有些纠结是否起身行礼,又怕突然起身吓到殿下,碍于礼数他还是起身拱手问候。

    “殿下。”

    安静,没有人回应,只有缓慢的脚步声,悉悉索索。

    高月见身上披着月光,脸上没有睡前那样愤怒的表情,甚至很能看出她嘴角勾出的一抹笑,温温和和像月亮一样。

    他抬头看到高月见闭着眼,脚步有些虚浮,没有意识的随意踱步,但快要走到他面前了。

    公主如此厌恶他,怎会轻易靠近。

    下一瞬,高月见被绊住,披着月光的神女降落,扑倒了尚陵游的身上,她没有醒来,身下的躯体替她承受了疼痛。

    温热的呼吸撒在尚陵游的脖子上,痒痒的,他心跳一窒,小心翼翼地看向怀里的高月见。

    殿下难道是有失魂症?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梦游之症。

    高月见扭扭脖子,调整了一下睡姿,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月...见?”尚陵游轻念出越矩的称呼,试探殿下是否真的入睡了。

    高月见静静躺着,没有丝毫的动静,尚陵游松下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逾矩,擅自念了殿下的闺名。

    念出来时自然很生疏,在心里却是曾熟悉地细细唤了千万遍。

    “尚陵游!”高月见闭着眼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尚陵游吓一跳,心慌又心虚,连忙咳了几声,“咳...咳咳...”

    “不识好歹的贱民,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

    高月见睡梦中嘟嘟囔囔地把明日杀夫,全讲给了尚陵游听,边讲还边笑。

    要是平日说出这样的话,定像狐狸一样狡诈,此时闭着眼趴在他身上的殿下,嘴里念着惊天的消息,脸上看起来却憨娇可人。

    尚陵游握紧拳头,掌心洇出了汗,下巴慢慢往上扬着,喉结因吞咽口水而上下滑动,脖子也全是薄汗,他在抑制胸腔的起伏。

    不是因为她的计划而恐惧,而是高月见说话时,气息全撒在他的脖子上,微甜的香气扑在他的鼻腔。

    尚陵游的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一边克制一边接受。

    “陆南星,我好喜欢他。”

    “我想成为他的妻子。”

    “你明日必须死。”

    尚陵游面色如常,没有推开她,只安静的怀抱她。

    自由的蝴蝶,不应该被禁锢,自己才是真正的掠夺者。

    直至快天明,尚陵游才把她放到床榻上,自己迈着疲劳的步伐去书房。

    透过窗子幽静的书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黄晕色看的人想要睡觉,桌子上整理书案的小厮趴在上面熟睡。

    尚陵游不忍打扰,放轻自己的动作,小心推开门。

    “咯吱~”

    “公子,怎这时候来了?”小厮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尚陵游淡淡地笑着道:“夜半膝盖疼痛难忍,想来书房有些外用的药膏,不曾想打搅清惟了。”

    “不碍事,公子,可是前几日的旧伤又犯了?”清惟担忧地望向尚陵游,他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拿出了尚陵游需要的药瓶。

    世人都说公子尚公主是占了大便宜,谁人知道公子为了让陛下收回成命,在殿前跪了整整三日。

    公子在娘胎里月数不足,从小体弱,常人跪三日也禁受不住,何况是公子,回府后,便躺了几日。

    想必是今天应付众多宾客,夜里公子撑不住了。

    尚陵游掀起自己的裤腿至膝盖处,上面的皮肤因为长期缺血而溃烂,周遭的皮肉也是泛着深深的青紫色,新长出的肉芽掩藏在疤痕之下。

    他漫不经心地撒了些促使伤口愈合的药粉,皮肤处接触时有刺疼,被蛰一样的感觉,但依旧我行我素地粗暴撒着。

    “公子,轻点撒啊,这药我以前用过,可疼了。”清惟睁大眼睛震惊地在尚陵游旁边絮絮叨叨。

    尚陵游觉得可笑,调侃道:“我用药,你疼的大呼小叫?”

    清惟转之有些愤怒,“老爷夫人只在乎您的功名,无人关心公子,清惟关心公子怎么了!”

    “清惟不准议论爹娘,对了,查查天亮以后,殿下身边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尚陵游合上干涩的双眼,“及时禀报,我睡一会,殿下醒后就喊醒我。”

    尚陵游趴在小榻上,散下的墨发遮住他的半边脸颊,玉白色肌肤衬得眼下的乌青并不是很浓重。

    清惟贴心地给尚陵游盖了锦被,看见少爷的憔悴,他轻叹一声。

    自从少爷被赐婚后,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清晨,尚陵游早早就洗漱好在公主的门外等候了。

    “殿下,我伺候您洗漱。”尚陵游手里拿着温热的脸巾,与高月见对视也不错开眼眸。

    高月见与他对视一会,眯着眼压低嗓音道:“公子平日里无事?”

    她摸了摸睡了一夜乱糟糟的头发,看到尚陵游慢慢垂下的眼眸,又改了主意。

    “尚公子无事的话,那就给我梳发髻吧。”

    她装作难伺候,挑刺,刁难,他估计就能知难而退了;毒是不用下了,毕竟一条人命死在公主府,惹得麻烦太大了。

    尚陵游拿起精致的龙凤木梳子,轻抚发尾,千万细丝于手中滑过,镜中的殿下在描画眉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他梳开打结的发丝,熟练地分区,左绕右盘,飞天髻很快显现出来。

    “殿下,喜欢哪几只簪子, 我为你簪上。”

    “拆了吧,梳成牡丹髻,尚公子。”

    高月见看他毫无怨言继续盘弄着头发,免不了心生诧异,又不想与他多言,低头扣弄着自己刚染色的长甲。

    不多时,便忘记了要接着为难他。

    高月见此时乖巧得像一支巧匠精心裁制的通草花,通草是假花,她也是假配合。

    尚陵游盘好了她的发髻,透过镜子,发现殿下早已闭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一侧的翠微拧着眉头,弯下腰贴着高月见的耳边轻唤:“殿下,驸马爷给您梳好了,您看看?”

    高月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镜中的少女梳着华丽繁琐的发髻,牡丹发髻花心处簪着巴掌大的衔珠金凤,周围用石榴石点缀,唯有洁白的脸庞,未施粉黛。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对上镜中的尚陵游,疑惑道:“你一介男子,各式发髻都会?”

    “回殿下,我有一个幼妹喜爱打扮,我便学会了不少,妆容这类的,我也算熟悉。”

    听完尚陵游的这一席话,高月见想象出一个小妹妹缠着兄长给自己盘发的场景。

    自己也是在众多兄长的宠爱下长大,但是他们从未给自己梳过头发,描眉化妆,女子一类的物件他们从来不碰。

    他们常说男女各司其职,男子负责外政,女孩子就在家研究穿衣打扮,乖乖等父兄挣功名回来,再凭借家室嫁给如意郎君,什么都不用担心。

    高月见笑容慢慢展现,又重复了尚陵游的话语来表达她的好奇。

    “我有个幼妹喜爱打扮,妆容我也...,尚公子,民间的兄长都是如此吗?”

    尚陵游很认真地回道:“极少,世间女子命运多是坎坷,妹妹在我身边时,我希望她能开心。”

    她身体往后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晃了晃,“你是个好兄长,不过本公主虽是女子,但有爱我的父兄母后,余生定会顺遂。”

    “陵游祝殿下,一生顺遂。”尚陵游的祝愿发自内心,他的真诚来自他深深得愧疚与爱。

    高月见心情突然变得复杂,看着镜中玉立于自己身后的男子,刚刚聊的这些,都能看出这个尚姓公子是个好人。

    可惜,她会一生顺遂,而“他”过了今晚就要永远待在暗无天日的棺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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