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首要目的是拖住肥遗一段时间,等待清云观或是松柏书院发现异常,这两家玄门都有勘测神州大陆的法宝,清云观的乾坤九约、松柏书院的万里江山图都是无上至宝。”孟冬说完,最终还是多嘴一句:“还有季夏师妹,虽然你是神剑之主,但雪霁之前已乘入魔之象,当务之急季夏须尽快炼化雪霁沾染的魔气。”

    “交给锦瑟师姐不就行了。”季夏有些不太乐意,“师姐不是擅长净化魔气吗?”

    “那是你的剑还是师姐的剑?”

    季夏按下了不满,答应了炼化雪霁的魔气,如今锦瑟对她已经没啥用处了。

    孟冬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此时此刻的季夏,对待锦瑟如同无物,与之前天差地别。

    锦瑟扯开话题,问:“这玄灵索到底有何用处?”

    “这涉及到一桩离园秘闻。”孟冬说道:“传闻离园主人、天池上人是魔道高人,八十年前,于一山涧得了一截红线,以红线为灵感,玄灵索由此而生。此物颇有神奇之处,水火不侵,刀砍不断,斧头劈不断,而得此玄灵索的天池上人,听闻最喜用此物捆绑女子,特别是、咳、光着的美人。”

    说完,又不自觉干咳了一下,以做缓和。

    此言一出,一旁运功的季夏内息不稳,她果然没猜错,那个该死的桑停云真是、真是……

    准备就绪之后,锦瑟与孟冬开始了计划,寻找躲藏的肥遗,引诱其进入阵法圈套。

    此时天已大亮,肥遗先被玄灵索困住身体活动,孟冬又以土系术法令它不得动弹,后续只需上报佛儒道三家便可。

    这时,季夏插话道:“锦瑟师姐正好有事要去朝阳城。”

    锦瑟愣了一下,“嗯,我正好要去朝阳城,可以清云观拜访。”

    孟冬心底数了数时日,过段时日正好是……

    他明白了锦瑟为何前往朝阳城,却不点破她话中漏洞。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与两位再见。要不然……”孟冬率先打破沉默,提议道:“每人讲一个故事吧,正好打发时间。我先开始……”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出身好、资质好的世家公子,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

    扶风薛氏,修仙世家,行事不同宗门,不对外招收弟子,门下弟子皆是薛家人。

    家中每代有麒麟子诞生,资质万中无一,是人间命中注定的大人物,扶风薛氏因此成为了修仙世家最乐意结亲的家族。

    毕竟修行的资质乃天授,谁又能万分确定家中不出灵根全无的族人呢。

    几十年前,扶风薛氏出生一个名为薛瓘的孩子,他出生灵光附体,百鸟来贺,薛氏族人探其根骨,竟发现这新生儿天生携带仙骨,注定不用修炼都将成仙为神,薛氏族人得知后,对其呵护备至,令薛瓘健康快乐的长到了十八岁。

    那一日,是薛瓘的十八岁生辰,为了感谢族中长辈精心栽培,又因好不容易满了岁数,是个大人了,不免贪杯了。

    可此时的薛瓘并不知道,对你笑脸相迎的,心里却恨不得你死;对你恶言以对的,心里却爱你、疼你。

    醉酒的薛瓘在醒过来,面对的是族人的屠刀,他的仙骨被人从身体内挖走,动手的屠户竟然是平日里对他和煦的长辈,只因叔父家的孩子出生灵性全无,天生短命,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叔父手起刀落,动作利落,薛瓘痛得失声,青筋爆出,四肢绷直,只有眼角的泪水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那不是绝望的泪水,那是长大的代价。

    薛瓘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痛骂叔父,不得好死。

    谁知刚刚残忍挖走他的骨头的人,此刻却动作温柔,语气和蔼地安慰他,“瓘儿,别怕,你只是失去了一根骨头,但是却救了你哥哥的性命哇!你往常不是最心疼你二哥哥了嘛,你也不想你二哥哥小小年纪就命丧黄泉,对不对。”

    在活人体内取骨头,那对活人而言,不亚于凌迟之刑。

    薛瓘开始了清醒又困倦的日子,他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无边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季夏听到此处,泪珠落了下来,“好可怜啊,这个人太惨了……”

    孟冬说到此处,嘴角扯起一丝笑,那笑容又苦又涩。

    是啊,太惨了……

    失去了仙骨的薛瓘,不光无法修炼了,也令他的身体变得羸弱,一丁点的天气变化,也能令他在病榻上躺上数十日,他变得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每天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叔父一家不得好死,薛家所有人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冷眼旁观。

    他的咒骂换来的是残羹冷炙、缺衣少药……

    他本以为人生会就此走到终点,却不想对他恶言相向的后母,最后竟拼死救了他一命。

    他的后母是他母亲的亲妹妹,族中长辈从小告诉他,她不知廉耻,勾引父亲,气死了他的母亲,又害死他的父亲,只为了得到薛家的一切。所以,他自小厌恶她,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人。

    谁知,她临死之前,竟然告诉他,“你是姐姐的孩子,我必须保护你!”

    是的,他是姐姐的孩子,为了保护他,怕他受欺负,花季年纪的姨母嫁入了薛家,受尽了薛家族人对她的冷嘲热讽、诋毁中伤。

    那时的他,整日里溜猫斗狗,听信了薛家长辈的话,觉得自己注定成仙为神,又何必修炼?

    姨母对他恨铁不成钢,每见他一日便唠叨一日,日子久了,他不爱听,姨母又倔强,两人开始恶语相向,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

    当然,一个修为全无的病秧子,自是逃不出薛氏族人的追捕。

    这一次,等待他的,是震怒的族人。

    他们对他经历的一切,无法理解,反倒觉得他小题大做。

    “本想着令你安心度过余下的时日,你却偏偏要惹是生非。你可知罪?”

    这是族中统管族律、族规的大长老。

    “不过一截骨头,既然他已失仙骨,那便令他安心度日吧。”

    这是族中仙风道骨的五长老,也是他那假仁假义的叔父。

    “你瞧他那是要安心过日子的眼神吗?”

    这是目下无尘的族长,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

    面前的不是亲人,而是杀之后快的仇人。

    他是人,不是物件。

    他有思想,能分断,晓是非。

    因为他不肯认错,族中长老们一致决定,对他下锁魂咒,封锁他的记忆。

    他曾见过犯错被下锁魂咒的族人,活的浑浑噩噩,不会记得自己是谁,是族中外嫁结亲最好的人选。

    故事的最后,拼尽一切的薛瓘逃出来了地狱般的薛家。临死之际,遇一好心渔夫救助,醒来后,忘记了前尘,遗失了记忆,做了十三年渔夫的孩子。

    面对失神又落寞的孟冬,锦瑟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了,她总感觉孟冬所说的,故事并不是故事,而是他身上发生的真实经历。

    族人背叛,仙骨被挖,又下锁魂咒,拼死逃出薛家,幸而有一对好心夫妇收留他……

    生活赋予他苦难,他需要的并不是同情,而是……

    她想了想,思考了半晌,还是无法想到用什么词语描绘、形容,她觉得任何的同情与怜惜,都是对孟冬的侮辱。

    作为交换,她也讲了一段女子孤身二十载的故事。

    巴陵有座山,山上有竹屋,屋中有个人,在此生活数十载。

    直到有一日,女子接到来自山下的一封书信,她下山后见山下已不是记忆当中的样子,虽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

    继续上路后,她遇到了妖魔害人,女子仗着有些武艺,与人结伴除妖,被妖魔重伤之际,竟发现原来怪的不是山下人,而是她这个山上人。

    她在山中独自生活了二十载,下山不足一月,却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个人二十年。

    她遗忘了她的夫君,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前,她的夫君与友人约好下山除魔,不过半年,友人带来了夫君的消息,他已身亡魔门万魔窟。

    “与灵魂相关的咒法……”孟冬难免有些同病相怜,边说边想道:“倒是与我……与扶风薛氏的锁魂咒很像。”

    “是的,我也这样想。”锦瑟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她已打算见完妙道真人后,先去寻找当年与桑落同行的友人平雨川询问当年事情原委,而幽都山万魔窟,她也一定要去的,那里是桑落的殒命之处。

    即使,前路多舛,她也在所不惜。

    季夏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撑着下巴摇头说:“我不会讲故事。不过,各大主城有传送阵,我是知道的。”

    孟冬头点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我还以为锦瑟姐姐是为了历练才……”季夏侧目瞧着锦瑟的眼色,咽了咽口水,暂停了话语。

    她如果知道巴陵主城有传送阵,何必千里迢迢、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用双腿走到清云观,她又不是话本子的唐僧,又不用取西经,干嘛非要为难自己,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求取真经。

    她真的是个大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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