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八十五、身正也怕影子歪“檀郎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出门。”

    “婶娘,婠婠没有来?”

    “大清早的她来做什么?”

    “好吧,没事了。”

    “哎哎,檀郎,等等,不先喝点乌鸡汤再走?还以为刚刚你在等汤呢,特意让薇睐去盛了一碗,反正等都等了,本来是想中午让人送去的……”

    “不了,快迟到了。”

    “好,那中午妾身让薇睐送去。”

    欧阳戎脚步顿住,回过头,伸手讨要,面色不变:

    “不用了,我直接带过去吧,江洲大堂也有后厨,让他们煲一下……婶娘拿个大点的食盒装,上次有点烫手,还漏了点。”

    “好。”

    甄淑媛转头吩咐了叶薇睐和半细几句,紧接着回首,好奇问道:

    “上次煲的那罐乌鸡山药红枣汤,檀郎没喝完,送给婠婠去了?”

    欧阳戎立马警觉,面不改色的摇头:

    “没有,本来要给婠婠的,在王府碰到了世子,他最近缺补,讨了过去,我和世子一起分着喝完了。”

    “难怪。”

    甄淑媛多看了欧阳戎一眼,随口道:

    “我说前日派人去问婠婠,好不好喝,还奇怪她怎么说不知道呢,原来如此……”

    顿了顿,还不等欧阳戎开口,她竖起手指,叮嘱道:

    “这回不可以送人了,带去要喝完……”

    “好好好。”

    欧阳戎满口答应,接过新晒干的绯红官服外套披上,走出大门。

    出门后,他立马吐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汗,无语回头。

    婶娘这查岗技能简直点满级了,幸亏他机智无双,随机应变,才能和她斗智斗勇上。

    “等等,檀郎!”

    这时,大厅内的甄淑媛带着侍女们追出了门。

    “怎么了,婶娘还有何事?”

    欧阳戎好奇询问之际,后门开出的一辆马车,穿过旁边巷子,缓缓停泊在槐叶巷宅邸门口,欧阳戎的面前。

    甄淑媛抓着手帕的手,指了指马车与马车上一位有些面生的壮硕车夫,笑道:

    “之前经常给你开车的阿彻,最近老母病故,昨夜乘船回南陇老家去了,估计要守孝几个月。

    “你平时一直在外面跑,最近又受伤不能一直骑马,得再挑个踏实可靠的车夫。

    “正好前日,南陇老家那边几位关心你的族老乡贤,又在乡里召集了一批青壮良家子,特地前来檀郎这儿,看看缺不缺人,能不能打个下手什么的。

    “妾身想着,反正都是同乡族人,知根知底的肯定是比直接招聘来的外姓随从可靠,而且出门在外,老乡能照顾还是照顾下为好,反正一笔写不出两個欧阳,檀郎你说是吧?

    “现在驾车的这位阿力兄弟,是妾身亲自挑的,老实本分,在老家已经成家生子,他家以前就在咱们南陇老房子旁边,一条街,阿力的老母和内人,妾身都认识,祖上三代都是种田的,宽厚人家,算是清清白白。

    “以前你被白鹿洞书院录取读书,出行那天,他家还送了土鸡蛋哩,一篮子一十二个……

    “他小孩也年纪不小,也在读书哩,檀郎有所不知,你现在可是南陇老家那边,十里八乡教育小孩子的楷模,家家户户只要有点能力的,都把小孩子送去私塾读书。

    “那南陇私塾,是妾身捐钱建的,之前和檀郎提过,檀郎也支持。

    “记得以前檀郎求学的时候,还有每天早起赶县里去,现在私塾就在南陇祀堂旁边,请了位教书先生,族内的孩子都方便了多。

    “南陇的族长贤老都夸说,檀郎身体力行,读书争气出息,教化了乡里,光宗耀祖哩!”

    “好好好,婶娘记性真好,我知道了,那就他了,阿力兄弟是吧,婶娘先回吧,外面凉。”

    “什么记性真好,人家送礼你得记着,逢年过节得还回去,乡里族人当初怎么帮伱的,哪怕滴水之恩,也要牢记在心,回报乡土,这是积善守礼之家的家风……檀郎听话,记得喝汤补身子,装汤罐的食盒,妾身交给阿力了,在车上。”

    “行。”

    送甄淑媛进门,欧阳戎回头登上马车。

    “走吧,去江州大堂。”

    “是,老爷。”马夫阿力点头。

    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驾车汉子,一张大长脸,身穿着一件短褐,这大秋天的早上也不怕冷,虽然晨曦刚刚落下。

    瞧着就是一位敦实的庄稼汉形象。

    欧阳戎上车随口报了个地点后,就一直闭目养神。

    全程没有再去看马夫阿力。

    待马车驾驶到一半,路过一条每天早上都要经过的浔阳渡大街,马车内闭目似睡的弱冠长史忽然开口:

    “你昨日刚来,怎么知道江州大堂路的?”

    阿力愣了下。

    “禀告老爷,大娘子挑俺当马夫,俺怕不认路,请示了大娘子,昨夜把空车开出门,在浔阳坊逛了一圈,记了几处牌坊街巷,熟悉了点路。”

    欧阳戎没睁眼:

    “所以只认识浔阳坊的路是吧,修水坊、星子坊都还不熟?”

    “是的,老爷。但俺都可以学。”

    欧阳戎点点头:“那就不改道去浔阳王府了,继续去江州大堂吧。”

    “好,老爷。”

    “你全名叫什么。”

    “大力,欧阳大力,老爷随便喊。”

    “嗯,好名字。”

    “谢谢老爷夸奖。”

    “就是客气一下。”

    “啊?什么意思?”

    “没事了。”

    欧阳戎依旧没有睁开眼,似是坐在软垫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轻微颠簸,他又问:

    “不是有妻有儿吗,家中老母也在,父母在不远游,听婶娘说,你家里好像还有地吧,怎么跑这么远来帮忙。”

    马夫阿力犹豫了下,如实道:

    “禀告老爷,俺娃没您聪明,和俺一样有些笨,添置笔墨、读书买书需要银子,俺只好……”

    “明白了。”

    欧阳戎点头。

    旋即他不再言语,车内寂静下来,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江州大堂。

    欧阳戎掀开车帘,沐浴着新一天的晨曦,陇袖走入江州大堂,阿力准备把马车开去后门马棚喂马。

    “老爷。”

    阿力提着一只食盒道:“大娘子让您带的汤,您忘了。”() ()

    欧阳戎摇摇头,轻声道:

    “食盒里有碗,看你肚子咕咕叫,应该没吃,舀一碗喝,填填肚子,剩下的放车里,等我来解决。”

    “谢谢老爷,可、可大娘子吩咐……”

    欧阳戎停步,打断了阿力的纠结话语:

    “车内座位上,有两粒碎银,你等下喂好马,拿去买一件厚衣服穿,这里不是南陇,浔阳城临江风冷,以后不要穿不全的短褐了。”

    他忽然回过头:

    “还有。”

    怔住的马夫汉子瞧见,此前见面起一直严肃高冷的长史老爷,拍了拍他肩膀:

    “私塾的事,有婶娘和族长管,我不方便插手,不过我个人送一批经书给你家娃娃,都是我以前读书时用的,里面还有些批注。

    “另外,以后你家娃娃读书要是缺什么笔墨纸砚,可以和薇睐说,让饮冰斋均些过去,读书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寄信过来问,这么大的娃应该会识字写信了吧?”

    “会,会!”

    阿力赶忙用力点头,满脸涨红,手足无措:“老爷,俺……俺一定报答您……”

    “不用报答做啥,嗯,你能放心里就很好了。”

    欧阳戎笑了笑,摆手迈入大门,与此同时,还丢下一句话:

    “对了,大力,以后别叫老爷,叫檀郎就行。

    “还有……以后我的话,全听,大娘子的话,不全听,明白吗,阿力?”

    “明白,俺明白!”

    欧阳戎瞥了眼阿力手里的鸡汤罐子,然后走进了江州大堂。

    他沿着长廊一路前行,与路过的同僚下属打着招呼,在步入正堂之前,默默内视。

    进入功德塔,先瞧了眼小木鱼上方的青金色字体。

    刚刚坐个马车的功夫,涨了快两百多功德了。

    欧阳戎长吐一口气。

    随行马夫这个位置虽然小,但却十分重要,因为掌握着他的大致行程,所以不得不防,必须是自己人才行。

    虽然甄淑媛已经帮他调查清楚了阿力的清白家世,知根知底,而且这个时代,同族同门都是比较深厚可靠的关系。

    但是欧阳戎也得验证一遍才行,而且不光是今日的考验,往后一段日子,他都要留个心眼,再考察几回……

    离开功德塔,欧阳戎刚走进正堂,就有一袭红衣倩影映入眼帘。

    令人意想不到。

    谢令姜正坐在他座位上,低头好奇翻书。

    “小师妹,还以为你睡懒觉了,早上不见人影,你怎么跑来这里的。”欧阳戎惊讶问道。

    “很显然,在等你。”谢令姜自若开口,头也不抬。

    “你一个人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又没有江州大堂的通行令。”

    谢令姜合上了书,抬起马尾辫脑袋,笑吟吟:

    “碰到了六郎,他捎我进来的。”

    欧阳戎哑然失笑,本还以为小师妹正在浔阳王府或者静宜庭睡懒觉呢,加上新马夫阿力不懂修水坊的路,他刚刚就没去喊她,却没想到,小师妹早就自己来了。

    “好吧,你先等等我,去找人给你登记下,这样你进出方便些,总不能每回都蹭人吧。”

    “登记吗,什么身份呢。”她问。

    “当然是私人幕僚。”

    欧阳戎咳嗽了声,不等小师妹回应,转头出门。

    结果他刚走出大门,在长廊上没走几步,就迎面撞见了某位冰冷冷宫装少女。

    欧阳戎先是皱眉,紧接着,又想起自己好像没又什么可心虚的。

    又不是正像燕六郎说的八卦谣言一样,他慌什么?

    身正不怕影子歪。

    欧阳戎状若如常的走上前去。

    这回倒是不用容真在大堂门口喊了,二人直接在长廊碰头。

    “欧阳良翰。”

    “早啊,容女史今日有何吩咐?”欧阳戎扳脸,公事公办问道。

    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容真忽问:“你吃了没?”

    “啊?”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开场白让他顿时愣住。

    这种扯家常的话,不应该是元怀民那样摸鱼同僚问吗?是面前这位尊贵冷清的女史大人嘴里能冒出来的话?

    “欧阳良翰,又在发什么呆呢?”

    容真摇了摇头,也不等欧阳戎反应,她从袖中掏出一团油纸包,递了上去,微微垂了垂睫毛道:

    “都听到你肚子响了,拿着,刚刚街上看见了卖饼摊子,肚饿买了块吃,记起你以前好像也经常吃,懒得找碎零钱,让摊夫多包了一块,嗯,你之前送补血鸡汤,这回算是回请了,但欧阳良翰,你别自作多情。”

    欧阳戎愣神间,容真随手把包裹油麻饼的油纸包塞进他手里。

    二人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

    容真状若不知的收手,欧阳戎表情微微一变。

    也不知道是饼太烫,还是容真手指扎人。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回头看向正堂内那道隐隐的红衣。

    小师妹正坐在他座位上好奇浏览他写的公文,好像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形。

    “欧阳良翰,你看什么呢?”

    容真好奇,循着他视线往其背后看去,不过很快就被回过头的欧阳戎身子拦住,遮挡了视野。

    他摆摆手,努力保持微笑:

    “没,没什么!等等,咱们去外面聊……”

    “这是为何?这里不行吗?又不是什么私事。”

    “确实不是私事,可……可这里不方便吃东西啊,要不你把饼收好,其实我不饿的,不喜欢工作前吃东西,上午容易瞌睡,要不你自己吃?然后咱们聊公事,就在这里。”

    “饼你手摸过了,本宫不吃,不过你可以丢了,或者本宫帮你丢。”

    容真绷脸,一板一眼道。

    你他娘的都这么说了,还能咋整……欧阳戎无奈,他顿感手中这块油麻饼烫手,简直是块烙铁,再握下去,至少要让他脱成皮。

    在容真友善眼神逐渐转为冰冷前,欧阳戎当即决断道:

    “吃,当然吃,他人好意岂能无礼糟蹋,多谢容女史了,不过……这里吃东西容易被人看到,咱们毕竟算是长官,要起到带头作用……这样吧,咱们出去吃,看到没,那边有条侧路,通往后门马棚,那边没啥人,适合咱们偷吃,走吧走吧。”

    容真点点头:“有道理,这方面还是你有经验。”

    “……”欧阳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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