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总体而言十分令人满意。

    不得不说,那位不喜在中午下厨的大厨手艺确实不错。他让尾崎不知不觉间吃下了比平时饭量多了快一倍的食物,叫忍足也是赞不绝口,从头到尾就几乎没有停下过筷子。

    店员推荐这餐要配着店里的限量清酒一道食用才好,未成年人尾崎只好默默扭过头装作没有听到,忍足对小姑娘的反应捧腹大笑,可气人的是他竟接受了店员的好意,真就一个人举着酒盅小酌起来。

    “和清酒一起还真的别有风味。”男人故意撩拨,看着小姑娘不快瘪嘴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好。

    只可惜好心情总是很难延续。

    大餐接近尾声时又有人打来了电话,今天来的电话全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忍足看了眼来电显示便一下敛住了笑意。

    他鬼使神差望了一眼尾崎,后者微顿,以为对方是在征求自己的谅解,便放下餐具不在意地表示没有关系。男人苦笑,这回她倒是听话了,可他明明是希望尾崎能叫他不要接起这通电话。

    今天已经第几次了?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他呢?

    简短的谈话结束,心情一下子极差。忍足无言地给自己灌了好几口热酒。今天短短十几个小时间,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压抑到非爆发不可的悬崖边缘。

    他喝得很快,到后来连菜都不动了,还偏偏一壶饮完后又添了一壶。

    尾崎有些担心他这种喝法,连她都知道清酒后劲不小,拥有一颗冷静头脑的这人要是成了醉鬼可叫她要怎么办才好。

    “你要醉的……”尾崎用手一挡,终于忍不住劝道。

    “大人有时候喝酒是故意要让自己醉的。”忍足嘴角抬了抬,成心答。

    他也没打算要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只是希望脑袋能够昏沉混沌,好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烦恼暂时从意识里全部驱赶干净。

    只是手腕被小姑娘执拗地按住,他拿她没办法,最终还是依言停下了酒。

    “别担心,就算喝多了也不会袭击你的,哈哈。”男人抽开手,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空了大半的酒壶往桌前推了推。

    尾崎没吭声,全当是这人酒多了的胡话。

    她起身走到忍足身边想扶他,手刚触到他就被轻轻拂开了去:“我没事。”

    她只好收回手,但还是不相信男人的酒量,一路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回去。

    其实忍足的脸上根本没有显红,脚步也很平稳,他说自己一切如常本是很有说服力,但小姑娘不管这些,一进房门就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到了他的床铺上:“你……休息吧。”

    男人哂笑,想道对方实在是小题大做,他的酒量哪止区区两壶清酒?可脑袋沾到枕头,身体竟真的就感觉到了倦,视线溃散了几秒,眼睛只能疲累地强睁着,眼前艰难地聚了焦,对上尾崎的眸。

    她俯视着自己,那张总是缺乏表情的脸此刻少见地露出了担忧,他不解:“怎么这副表情?”

    尾崎不理他,手指探了探他的额头。

    “我说啊,这点酒我不会醉的。”他把小姑娘的手指握在手里移开,她的体温不知怎么比自己的还高,握在手里的手指似乎有些发颤。

    “我真没醉。”他放开她,伸手捏了捏那张软乎乎的脸颊,指腹蹭过耳垂,手指绕进发丝留恋地抚了抚。

    真没醉。

    只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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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间,他似乎还做了梦。

    梦里好像有自己的老爹,表情看不太真切,但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和平时一样板得一本正经。他絮絮叨叨,啰嗦的话有好多——

    忍足想起来了,这是他一度打算走职业网球选手道路那会儿被老爹抓住训话的场景。老爹当时可是动了大怒,每回看着自己的眼神恨不得能把人给吞了。

    也对,路都帮自己铺好了可偏偏他这个儿子就是不肯随他的心去继承家业,换成他他也得气成这样。

    你看结果还不是老爹说对了,自己成为医生,一切都挺好的。

    他不还真情实感地对着尾崎说了自己没有后悔的这种话了?

    男人边梦边想,神智倒是越发清醒了。

    他渐渐感到有光透过眼皮照射到了视网膜上,耳边也时不时传来声响,忍足眉头皱了皱,捂着额头,眼睛惺忪地睁了开来。

    确实是有灯亮着,不过是纸门那头的小座灯。

    忍足心道这纸门还真是够薄,灯光轻而易举地透过来竟还能活生生把他亮醒。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心里不禁泛起嘀咕,难道这小家伙这么晚还没有睡?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小姑娘的杰作。

    “尾崎?”他唤,门那头没有回应,但他听出对方的呼吸紧了紧,她果然还醒着。“这么晚了……”男人拉开门,动作很慢,以至于手上用了两三秒的力后才看到尾崎,而她的状况糟糕得难以想象。

    座灯投的是暖光,即便如此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唇瓣也毫无血色。她流了很多汗,额发全湿透了,手里捧着一只半瘪的易拉罐,一对眸子正无神空洞地朝着这边望过来。

    “怎么了?”头脑忽地完全清醒了,忍足连忙打开顶灯,刺眼的白炽灯照得尾崎不适地眯住眼睛。她对男人的靠近显得很抗拒,她慌乱地往后躲他,直到被逼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逃,就发着颤把自己缩成一团,嘴唇翕张着,几不可闻地说了些什么。

    小心地再靠近了几步,忍足发现她的脸上还布满了半干的泪痕,身上是换好的睡衣,用过的被褥凌乱地堆在空间的正中央。

    “做噩梦了?”他猜测她一定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骤然惊醒,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

    他试探性地触碰了对方的手,她退缩得厉害,不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忍足,和刚才失焦的眼神不一样了,似乎是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没事的,过来吧。”忍足对她伸出手,柔下声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做梦了?别怕,已经醒了。”

    他一点点凑近,动作温柔地接触了小姑娘的手臂,尾崎还发着抖,但看得出状态已经回转不少,她紧抿住嘴唇,眼眶里又涌起了眼泪。

    “梦到什么事了?能说给我听吗?”男人耐心地安抚着,手从手臂慢慢移到肩,又从肩慢慢来到了耳侧,他把短发圈到小姑娘的耳朵后面,捏了捏她的耳廓,继而伸过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这只小动物整个揽进了自己怀里。

    尾崎这回没有抗拒,男人任由她在自己胸前蹭上脏兮兮的眼泪和鼻涕。

    “我梦到……妈妈。”小姑娘的声音发哑,她闭住眼睛,额头紧紧贴住男人的脖颈,“她喜欢,红色的和服。”

    她没有具体描述梦里的场景,但忍足多少能够猜到,这位会把女儿朝暴力源推过去的母亲,自己一定也多少也会对她付诸暴力。

    “是因为老板娘的和服所以梦见了?”

    所以自己当时在小姑娘脸上捕捉到的那一刹那惧怕是真的。

    尾崎点点头,睁开眼睛离开了忍足的怀抱:“还有酒。”

    忍足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她竟会对酒精也生出了心理阴影。“怪不得你那么怕我多喝……”他失笑,“我真的没醉。况且就算醉了难道还能……”

    男人没再说下去,容易刺激她的词还是少说为妙。

    他用指背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她现在像一只大花猫,狼狈间还透着点好笑,忍足放松下来,悄悄拿视线打量她,紧绷的嘴角终于重新挽起笑。

    “你喝的什么?”他瞥见尾崎扔在脚边的易拉罐,和白天的橙汁有点相像,但它是银色罐装的,或许是其他口味的果汁?

    “要命了,这是啤酒啊亲爱的。”忍足扶额,后知后觉闻出了酒味。就看见女生也是一脸讶异,显然对此毫无察觉。

    不难想见,小姑娘噩梦惊醒,神经极度紧绷着,喉咙口火烧似地发涩,于是她摸到座灯又胡乱摸去冰箱,人还在半梦半醒间,估计味蕾也没来得及开机工作,以至于连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未成年人饮酒是犯法的哦。”他忍不住闹她,故意作出事态严重的表情,甚至还一副要和“犯法者”保持距离的姿态。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看看忍足又看看那只易拉罐,脸颊红起来,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酒精。

    男人看着她可爱,拼命忍住笑想让这场好戏能持续得久一些,可尾崎突然神情复杂地看了过来,深深望着自己眼底,这模样叫忍足笑不出来了。

    “你会告发我吗?”

    “呃?”

    她忽然发问,问得极其认真,仿佛真的察觉不出这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

    “我只是开……”

    “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你会告发我吗?”

    忍足的大脑锈住了,这回换成他摸不着头脑:现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然而不等他再细想,尾崎又动了。

    她用力拽过自己的领子,指甲划过锁骨还留下一道痛感,男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松了松,差点被拽得失掉重心。他仍没有放弃思考,电光石火间还疑惑着小姑娘究竟着了什么魔。

    没想到下一个刹那,尾崎的气味混着酒精强势地霸占了鼻腔,唇上竟是一温,头脑突然整个懵住了——

    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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