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喜欢上一件事、一个人,就会想要立刻把这种感受说出来。

    和看起来冷淡疏离总是龟缩在壳里的样子恰恰相反,尾崎见守在处理这一类情感波动的时候总是显现出出人意料的进攻性。

    她自己倒是也明白,这原因没有什么难懂,是因为她太过坚定地相信一切都必然要经历不可挽回的改变。

    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心境与想法每时每刻都斗转星移,她相信总有一天这种珍贵又美好的情感会变质、消失,等到自己变得不再喜欢,或是等到对方变得不再是自己迷恋的样子,那样喜欢就再也说不出口了。那时什么都是迟了。

    她想,还不如感受到这些时就把它们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反正她本也不是那种讨得人喜的人,因为这些话多受一点厌嫌也没什么要紧。

    所以她真的做了。她乱糟糟地亲吻了忍足,还猝不及防地对这人说出了“喜欢”。

    她才不管这“喜欢”究竟是什么喜欢,也不管自己究竟是从哪里生出的这喜欢。她连对方会怎么处理这件“意外”都不管。

    她什么都不求,所以什么都不觉得在乎。

    小姑娘这番自说自话真是把忍足打得措手不及。

    他郁闷地看着对方没事人似地打理好自己钻进被窝,连中间隔着的移门都懒得拉上,在安静的空气里没多久就睡熟了。

    不是吧?他心道,这算什么玩法?

    男人托着腰也踩到自己的被褥上面,半只脚掌埋进松软的被子里,但想了想还是重新走了开来,他蹑手蹑脚地从小冰箱里摸出一罐啤酒,合上移门走去了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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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了。”是尾崎的声音钻进了睡梦。

    忍足还没能完全缓过神来,就听到没叫醒人的小姑娘加大了点音量,锲而不舍地在自己耳边又道:“医生先生——起床了。”

    医生先生?

    忍足眼皮动了动,忍着畏光睁了些眼。

    总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听小姑娘称呼自己,他倒一直都忘了好奇,没想到自己在尾崎心里原来是读作“医生先生”。

    耳朵里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小姑娘此时已经不说话了,倒是自己手机闹钟的音乐响个不停,弦乐声第一次变得烦扰,终于彻底唤醒了懵憕的神经。

    “呃……早?”男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边支起身子一边犹豫着道。

    小姑娘见叫醒了忍足便很快站起了身,男人目光寻过去,发现房间里整整齐齐摆着两只背包,尾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还早就把回去的行李全都收拾完了。自己这一觉真是沉得吓人。

    回程的列车时间早,两人稍加拾掇就立刻准备要离开了。好在前一日的早餐买多了些,他们干脆把剩下的那些就着温水用来垫了饥。

    这会儿,两天来总是打照面的老板娘刚好不巧去了集市,还真应了忍足的话,他们没有机会和她特意告别,仅仅和这里的工作人员退了房,同这位亲切的青年说了再见。

    “真是一家好店呢。”走出旅店,忍足回头望了眼还有些不舍得。只是小姑娘没有接他的腔,男人想起了什么,于是也抿住嘴沉默了下来。

    头脑有些重,虽然这才刚起床没多久,困意却还是铺天盖地地袭来了。忍足原本想在回去的路上补几章感兴趣的小说,这几天忙着照顾小姑娘这本书的阅读进度十分堪忧,然而眼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没看下几行他便疲累地收起手机,闭住眼又睡了起来。

    这天真是冷啊。

    忍足缩了缩身子,把两只手插进了口袋里。

    倦还没散。总觉得今天的特快列车行驶得飞快,男人迷迷糊糊又睁开眼时,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只有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了。

    “就到了?”忍足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尾崎点点头,她倒是一路都很精神,盯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色发呆。

    忍足抬手预备推推眼镜,没想到手指摸了个空。眼镜早在出发前就阵亡了,他这两天一直没忘记这事,可没想到旅途最后还是把这点没什么用场的聪明弄丢了。

    一偏头,小姑娘果然望着自己,想必自己刚才的动作一定被她瞧见了。男人扯出个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等列车停稳后便起身要拿行李。

    人刚一站直,一阵天昏地暗的眩晕凶猛地撞过来,只觉得脑袋又开始变得沉重,他扶住座椅,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

    他还感觉到喉咙口有些发干,想来是在开了空调的车厢里呆得太久,空气不流通,这才让自己一觉醒来哪哪儿都不太舒服。

    “幸平是今天回来吗?”

    “明天。”

    忍足颔首,想到今天过去幸平交给自己照看小兔子的任务就正式结束了。

    这两天远在德意志的那人没有再多问自己尾崎的情况,不知道是那边工作太忙还是过分相信了自己带孩子的技艺。

    他清了清嗓子,想说两句颇具仪式感的话语准备结束这一场萍水相逢,只是小姑娘默不作声地垂着脑袋,顶上像是有两只具现的长耳朵可怜巴巴地耷拉着,眼角有点晶亮,忍足一愣,心说她该不会是哭鼻子了吧?

    他伸手抚了抚茸茸的发顶,被这人躲开了去,尾崎抬眼极快地瞥了男人一眼,眼眶确实红着,但是没有眼泪,兴许是忍耐克制着。

    “跑什么呀,慢点,等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幸平家。”小姑娘一溜烟就从车厢里蹿了出去,忍足无奈地在后面追了两步。

    肺里涌起一阵痒,他艰难地抽空咳了两下,正好被冰凉的风呛住,咳嗽一下子剧烈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来努力让自己理顺呼吸,右手松垮垮握着个拳抵在嘴旁边。

    小姑娘见状忧心忡忡地回到了自己身边。忍足摆摆手,已经不咳了。胸口残余着一些钝痛,喉咙发酸发紧着。他不适地又开始清嗓子,无意识地抬手按住喉结附近的位置。

    “明明昨天天气还这么好,今天怎么又冷成这样?”

    尾崎闻言愣愣地眨着眼,反应不过来似的,跟着男人慢腾腾地往地铁站走。

    直到真正乘上地铁忍足才意识到不对。

    身上那股冷劲是从后背凭空冒出来的,他已经把衣领拉到最高,绝不可能再有冷风漏进脖颈。何况车厢里的暖气最足,连尾崎都嫌热敞开了最外层的外套,自己却还是冷得哆嗦。喉咙口越来越疼。

    该不会生病了?

    想到这,男人一下头大起来。喂喂别开玩笑了,总不能是昨天夜里吹的那点风把自己搞垮了吧?

    思绪一转,他发现没准还真是这样。一时间好像连左脑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嗓子疼吗?”

    忍足偏头一看,尾崎正拿着一盒薄荷糖询问自己。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盒糖从幸平家带了出来,只剩下没几颗了,这会儿却是极其大方地随便自己挑选。

    男人谢过她,挑了颗有些被磕碎的。他把糖抵到自己舌根的位置,清凉在喉咙口晕开,可疼还在不依不饶。

    他看到尾崎收起薄荷糖之后还在注视着自己,“好多了”,他笑着道,重新紧了紧握着拉环的手。

    只是生起病来的身体哪能被一颗薄荷糖就治好?

    喉咙口的钝痛越来越清晰,这架势扁桃体肯定已经发炎了。男人说话时也发现自己的发声变得越来越吃力,人自始至终都在发倦,他只想赶快把小姑娘安顿好,然后立刻瞬移回家洗个热水澡,睡觉。

    十点四十左右,两人终于把钥匙插进了幸平家的房门。

    忍足暗自松了口气,摸出手机准备给好友发一封汇报邮件。头脑锈住似地几乎已经要转不动了,他斟字酌句删减了半晌,不知不觉竟已经被尾崎推进了房间,捣鼓手机的手指刚一停下,人就被小姑娘整个按到了床上。

    “干什么呢?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生病了。”

    一只手不容分说按到了男人的额头上:“在发烧。”

    忍足试图起身,他可没有打算最后一天让这小姑娘反过来操心自己。可尾崎早有准备,掏出一支体温计直接捅进了男人嘴里,动作还挺有分寸,至少没弄疼柔软的舌头。

    “多少?”

    尾崎拿起体温计看了看,38.7。

    “真是微妙。”忍足心累地闭了眼。

    虽说这点热度还算不上严重,但体感已经变得很糟糕了,他思考着等会儿或许应该直接叫一辆出租车把自己运回家。

    没想到尾崎不容分说,竟是上手扒起了男人的外衣。

    “别别别,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别管我了,万一传染。”

    忍足拨开小姑娘艰难地坐起身,尾崎拗不过他,便干脆跑到隔壁套了个一次性口罩回来,“现在可以了吧?”她硬邦邦地问,像是和谁生闷气一样,气过还继续要动手帮男人脱衣服。

    只是这会儿,尾崎的心情看起来反倒比刚才轻快了不少。

    忍足不禁嘀咕:“你这人啊,照顾病患这么开心吗?刚才一路愁眉苦脸,怎么见我病了反而还精神起来了。”

    尾崎懒得理他,把碎碎念个不停的家伙重新按到床上。一只手抓过幸平的厚被子压到他身上,末了还熟练地帮对方掖好了被角。

    只是合上房间门要离开前,她带着笑意幽幽地说道:“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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