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林娩将发丝挽起，换上一袭鹅黄色劲装便悄悄自二楼的窗内翻跃出客栈。这些年她随着林寂学了些花拳绣腿，这区区二楼的高度她很轻松便一跃而下。脚正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四下张望，发觉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朝深深小巷走去，可才走几步，却在小巷的尽头瞅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萧瑟的寒风吹得他衣衫飞舞。
她步子一顿，便知来人是冲自己而来，她没有丝毫慌张，只是静伫在原地，见来人缓缓走来。他的身影一分分自暗处走至明处，溶溶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如覆尘霜。
“你？”林娩凝重的面容渐渐化开，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地笑意：“你在等我吗？”
谢天璃看她脸上温婉如水的笑容深深，一时间竟觉有些耀眼，他淡淡避开：“司琪被擒，很快便会查到你两日前见过她，我若是你，必会趁夜逃离朔州城。”
林娩却反问：“你怎知我两日前见过司琪？你跟踪我？”
“我一直在查司琪。”谢天璃的话语愈发冷硬：“朔州城外刻意的接近，究竟有何目的？”
“我若说是为你而来呢？”林娩自怀中取出厚厚一叠书信递给谢天璃：“今夜我并非要逃，本就是要去找你。”
谢天璃见她纤细的手中那叠书信，却迟迟未接，自打谢家因他而沉寂后，天下人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所到之处无不是冷嘲热讽，再难听到一句细语温言。从她谈吐与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她几次三番毫不避讳的接近，让他心中不觉堤防。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靠近，更没有无端端的善意。
“如今谢家已非往昔，姑娘于我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
听着他话语里尽是戒备，她倒是扬眉一笑：“那我更要为你翻案呀，如此便能在你身上讨到好处了。”
闻她一言，谢天璃顿时语塞。
林娩将书信往他怀中塞：“我知这三年来一直在查黑峰山战败的因由，这是张亦贺与赫连鸣之间往来书信的手抄份，你且收好，非皇上殿审不得拿出。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天璃捏着手中那叠书信，借着皎皎明月的光辉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白皙的面容未施脂粉显得她净透无比，一双灵动的眸子仿若透着光，照耀山河万里，亦点亮他心底的黑暗与冷寂。
“你不离开？”
“你也说了，很快便会查到我见过司琪，梁国之大莫非王土，我逃哪去？”说罢，又想到何事，忙道：“人多眼杂，万不可让人知晓今夜你我见面之事。你不会出卖我的吧，小谢？”
但听‘小谢’这声称呼，他瞳孔一张，眼底带着几分迷离：“你我可曾相识？”
她摇头：“不曾。”
·
翌日一大早，万福客栈便被士兵团团围住，江盛亲自带着红莲楼的店小二前来认人，店小二只稍一眼便认出林娩来，江盛当即便将其拿下。这次拿人倒是很轻松，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至少她身边那个护卫便不是好对付的，但此刻却不见其踪迹。
林娩被押入邢狱后方知这几日见过司琪的人皆被带入邢狱问审，包括这些年与之接触密切的纷纷下了狱。林娩入狱后没有任何审问，先是上了二十大板，当场鲜血染红半身，昏死了过去。狱卒很快用一盆凉水将其泼醒，此刻的林娩已是面色煞白，额前散落的发丝早已被湿透，好不狼狈。
林娩趴在刑凳上，微微仰头看向刑案上正坐着的江盛，却是嘲讽一笑：“原来王家就是这样审人的，不分青红皂白，先上刑。”
“到了邢狱还是这番巧舌如簧，我倒要看看你这份傲骨还能坚持多久。”江盛却是一脸悠闲的摸了摸下颚的大胡子，这才缓缓开口审问：“你如实招来。”
林娩强撑着遍身痛楚嗤笑：“我不知你要我招何事。”
江盛一脸不耐：“犯人姓甚名甚，来自何处？”
她如实答道：“林娩，豫州人士。”
听闻其是豫州人，江盛当即眼神一亮，豫州遍布当年归降于梁的燕国子民，正好与司琪燕人的身份对上了。抓到这个线索，他更为兴奋：“你入朔州城当晚便去见了司琪，见她究竟所为何事，从实招来。”
林娩答：“我素喜歌舞，因司琪姑娘声名远扬，便慕名前来朔州城请教。怎奈司琪姑娘艺不外传，只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给我赏鉴，我便离开了。”
江盛却不信：“不对吧？你与司琪同为燕人，相见不该多絮叨几句吗？你这身穿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小姐，不远千里来这朔北苦寒之地只为听上一曲，我可不信。况且你身边那名护卫，看他身法便是顶尖尖的高手，此番你被抓，他人却不见了，想必是有猫腻，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我只能对你继续用刑了。”
“且不说我并不知司琪是燕人。更何况，燕国已灭，我们早已降梁，武宁十一年梁帝早已颁诏天下，梁燕自此便是一家。我竟不知，如今自己燕人的身份竟要受此大刑与污蔑。”
“真是能言善辩，继续上刑！”江盛说着便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当即取来又长又细的钢针，握住她纤长的手指，便朝指尖扎了进去。空寂昏暗的刑房内，只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为此处平添几分森然可怖。
江盛一边饮着茶，冷眼看着刑凳上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倒是出了在城门外受辱的气，他气定神闲的继续道：“我们已然查明司琪十年前便入梁为细作，燕灭后她便勾结匈奴出卖军情。如今她事迹败露便攀咬太子，其心可诛。她口供中提及当年入梁为细作时还有数名女子，我猜你便是其中一个，与之合谋构陷太子。”
此刻的林娩已然奄奄一息，瘫软在刑凳上再也使不上一分气力，只能哑着声道：“原来大梁断案不问证据，全凭推断吗？”
“好了，既然都清楚了，那就让她在供词上画押，你们随我去提审司琪。”江盛满意的起身，刑官立刻将记录好的供词递上前，狱卒抓着林娩那沾满鲜血的手便在供词上画了押。
·
江盛是个办事利索的，不过数日便将几份画了押的供词呈递给王涟与萧诀过目，并简单明了的汇报着：“从司琪近期所见的人中擒住一名叫林娩的豫州人，她与司琪同为燕国人，在审问下林娩招供，她与司琪十年前被秘密送往梁国为细作，燕灭后她们仍不死心，勾结了匈奴一直秘密传递梁国情报。司琪的供词中讲述此次林娩不远千里前来密会她，便是为了用张亦贺乃太子门生这事构陷太子，如此便能动摇国本，使梁国震荡，匈奴便有可乘之机。张亦贺的供词中称一直以来便是受了司琪的蛊惑，从而深陷泥潭走上不归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贪欲作祟，与太子无半分干系。”
王涟满意的点点头，侧首睇着正在翻阅供词的萧诀，“武陵王，你看这供词很明白了，这几人皆画了押，便将供词整理好送入建康罢。”
萧诀将供词合起，捏在手中思附半晌，“供词虽然很清楚，但有些疑问，需再审一次司琪，比如她口中的手抄信件。”
“口供如此清楚，还审什么？就这么结案罢。”王涟自他手中拿过供词，便欲离去，可还未迈出步，便听闻萧诀一声平缓而冷峻的声音响起：“老师在朝中可一手遮天，但此处是朔北。”
王涟双目微眯，睇着面前的萧诀，未想到那个曾经一直在自己身边唯唯诺诺的三皇子竟会如此干脆果断的拒绝他，一时间竟有些错愕。遥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儒雅温润的少年，总是俯首在他身边谦谦听着他的教诲，对他的一句一语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忤逆。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当年太子闯下祸端，他逼迫萧诀为其顶罪？是其母连着数日受皇上恩泽，皇后寻了由头将李昭容杖责几乎丢了半条命？是王家暗中使计将年幼的萧诀派往边关？
十六岁的萧诀便入了朔北这苦寒之地，算算日子，不知不觉竟已十三年。这些年间他屡立战功，皇上因其赫赫战功，不顾百官反对封其为武陵王，并将朔州城五十万将士交由他全权掌控。本是想让他在朔北自生自灭，谁都不曾料到他不仅封了王，甚至还掌控了朔北。是他大意了，倒是小瞧了这萧诀。
“果然翅膀硬了，如今老夫已当不起你一声老师了。”王涟沉思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师。”萧诀唇边带着一抹淡淡地讥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唯有沉沉冷凛。
“你在朔北十三载未曾尽孝，淑昭仪在宫中举步艰难，亏得有皇后照拂。”王涟这句话不仅仅是警告，更有威胁。
萧诀眼底有愠怒，眉宇间透着阴鸷，却终是沉默不言。
“既如此，那便结案。”王涟的话音方落，只闻一声高呼自外传来：“太宰，不好了——豫北王带兵入城。”
她四下张望，发觉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朝深深小巷走去，可才走几步，却在小巷的尽头瞅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萧瑟的寒风吹得他衣衫飞舞。
她步子一顿，便知来人是冲自己而来，她没有丝毫慌张，只是静伫在原地，见来人缓缓走来。他的身影一分分自暗处走至明处，溶溶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如覆尘霜。
“你？”林娩凝重的面容渐渐化开，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地笑意：“你在等我吗？”
谢天璃看她脸上温婉如水的笑容深深，一时间竟觉有些耀眼，他淡淡避开：“司琪被擒，很快便会查到你两日前见过她，我若是你，必会趁夜逃离朔州城。”
林娩却反问：“你怎知我两日前见过司琪？你跟踪我？”
“我一直在查司琪。”谢天璃的话语愈发冷硬：“朔州城外刻意的接近，究竟有何目的？”
“我若说是为你而来呢？”林娩自怀中取出厚厚一叠书信递给谢天璃：“今夜我并非要逃，本就是要去找你。”
谢天璃见她纤细的手中那叠书信，却迟迟未接，自打谢家因他而沉寂后，天下人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所到之处无不是冷嘲热讽，再难听到一句细语温言。从她谈吐与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她几次三番毫不避讳的接近，让他心中不觉堤防。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靠近，更没有无端端的善意。
“如今谢家已非往昔，姑娘于我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
听着他话语里尽是戒备，她倒是扬眉一笑：“那我更要为你翻案呀，如此便能在你身上讨到好处了。”
闻她一言，谢天璃顿时语塞。
林娩将书信往他怀中塞：“我知这三年来一直在查黑峰山战败的因由，这是张亦贺与赫连鸣之间往来书信的手抄份，你且收好，非皇上殿审不得拿出。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天璃捏着手中那叠书信，借着皎皎明月的光辉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白皙的面容未施脂粉显得她净透无比，一双灵动的眸子仿若透着光，照耀山河万里，亦点亮他心底的黑暗与冷寂。
“你不离开？”
“你也说了，很快便会查到我见过司琪，梁国之大莫非王土，我逃哪去？”说罢，又想到何事，忙道：“人多眼杂，万不可让人知晓今夜你我见面之事。你不会出卖我的吧，小谢？”
但听‘小谢’这声称呼，他瞳孔一张，眼底带着几分迷离：“你我可曾相识？”
她摇头：“不曾。”
·
翌日一大早，万福客栈便被士兵团团围住，江盛亲自带着红莲楼的店小二前来认人，店小二只稍一眼便认出林娩来，江盛当即便将其拿下。这次拿人倒是很轻松，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至少她身边那个护卫便不是好对付的，但此刻却不见其踪迹。
林娩被押入邢狱后方知这几日见过司琪的人皆被带入邢狱问审，包括这些年与之接触密切的纷纷下了狱。林娩入狱后没有任何审问，先是上了二十大板，当场鲜血染红半身，昏死了过去。狱卒很快用一盆凉水将其泼醒，此刻的林娩已是面色煞白，额前散落的发丝早已被湿透，好不狼狈。
林娩趴在刑凳上，微微仰头看向刑案上正坐着的江盛，却是嘲讽一笑：“原来王家就是这样审人的，不分青红皂白，先上刑。”
“到了邢狱还是这番巧舌如簧，我倒要看看你这份傲骨还能坚持多久。”江盛却是一脸悠闲的摸了摸下颚的大胡子，这才缓缓开口审问：“你如实招来。”
林娩强撑着遍身痛楚嗤笑：“我不知你要我招何事。”
江盛一脸不耐：“犯人姓甚名甚，来自何处？”
她如实答道：“林娩，豫州人士。”
听闻其是豫州人，江盛当即眼神一亮，豫州遍布当年归降于梁的燕国子民，正好与司琪燕人的身份对上了。抓到这个线索，他更为兴奋：“你入朔州城当晚便去见了司琪，见她究竟所为何事，从实招来。”
林娩答：“我素喜歌舞，因司琪姑娘声名远扬，便慕名前来朔州城请教。怎奈司琪姑娘艺不外传，只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给我赏鉴，我便离开了。”
江盛却不信：“不对吧？你与司琪同为燕人，相见不该多絮叨几句吗？你这身穿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小姐，不远千里来这朔北苦寒之地只为听上一曲，我可不信。况且你身边那名护卫，看他身法便是顶尖尖的高手，此番你被抓，他人却不见了，想必是有猫腻，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我只能对你继续用刑了。”
“且不说我并不知司琪是燕人。更何况，燕国已灭，我们早已降梁，武宁十一年梁帝早已颁诏天下，梁燕自此便是一家。我竟不知，如今自己燕人的身份竟要受此大刑与污蔑。”
“真是能言善辩，继续上刑！”江盛说着便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当即取来又长又细的钢针，握住她纤长的手指，便朝指尖扎了进去。空寂昏暗的刑房内，只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为此处平添几分森然可怖。
江盛一边饮着茶，冷眼看着刑凳上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倒是出了在城门外受辱的气，他气定神闲的继续道：“我们已然查明司琪十年前便入梁为细作，燕灭后她便勾结匈奴出卖军情。如今她事迹败露便攀咬太子，其心可诛。她口供中提及当年入梁为细作时还有数名女子，我猜你便是其中一个，与之合谋构陷太子。”
此刻的林娩已然奄奄一息，瘫软在刑凳上再也使不上一分气力，只能哑着声道：“原来大梁断案不问证据，全凭推断吗？”
“好了，既然都清楚了，那就让她在供词上画押，你们随我去提审司琪。”江盛满意的起身，刑官立刻将记录好的供词递上前，狱卒抓着林娩那沾满鲜血的手便在供词上画了押。
·
江盛是个办事利索的，不过数日便将几份画了押的供词呈递给王涟与萧诀过目，并简单明了的汇报着：“从司琪近期所见的人中擒住一名叫林娩的豫州人，她与司琪同为燕国人，在审问下林娩招供，她与司琪十年前被秘密送往梁国为细作，燕灭后她们仍不死心，勾结了匈奴一直秘密传递梁国情报。司琪的供词中讲述此次林娩不远千里前来密会她，便是为了用张亦贺乃太子门生这事构陷太子，如此便能动摇国本，使梁国震荡，匈奴便有可乘之机。张亦贺的供词中称一直以来便是受了司琪的蛊惑，从而深陷泥潭走上不归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贪欲作祟，与太子无半分干系。”
王涟满意的点点头，侧首睇着正在翻阅供词的萧诀，“武陵王，你看这供词很明白了，这几人皆画了押，便将供词整理好送入建康罢。”
萧诀将供词合起，捏在手中思附半晌，“供词虽然很清楚，但有些疑问，需再审一次司琪，比如她口中的手抄信件。”
“口供如此清楚，还审什么？就这么结案罢。”王涟自他手中拿过供词，便欲离去，可还未迈出步，便听闻萧诀一声平缓而冷峻的声音响起：“老师在朝中可一手遮天，但此处是朔北。”
王涟双目微眯，睇着面前的萧诀，未想到那个曾经一直在自己身边唯唯诺诺的三皇子竟会如此干脆果断的拒绝他，一时间竟有些错愕。遥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儒雅温润的少年，总是俯首在他身边谦谦听着他的教诲，对他的一句一语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忤逆。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当年太子闯下祸端，他逼迫萧诀为其顶罪？是其母连着数日受皇上恩泽，皇后寻了由头将李昭容杖责几乎丢了半条命？是王家暗中使计将年幼的萧诀派往边关？
十六岁的萧诀便入了朔北这苦寒之地，算算日子，不知不觉竟已十三年。这些年间他屡立战功，皇上因其赫赫战功，不顾百官反对封其为武陵王，并将朔州城五十万将士交由他全权掌控。本是想让他在朔北自生自灭，谁都不曾料到他不仅封了王，甚至还掌控了朔北。是他大意了，倒是小瞧了这萧诀。
“果然翅膀硬了，如今老夫已当不起你一声老师了。”王涟沉思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师。”萧诀唇边带着一抹淡淡地讥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唯有沉沉冷凛。
“你在朔北十三载未曾尽孝，淑昭仪在宫中举步艰难，亏得有皇后照拂。”王涟这句话不仅仅是警告，更有威胁。
萧诀眼底有愠怒，眉宇间透着阴鸷，却终是沉默不言。
“既如此，那便结案。”王涟的话音方落，只闻一声高呼自外传来：“太宰，不好了——豫北王带兵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