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上热热闹闹唱跳起哄,不只江明达,其他几人都觉得没意思。

    江明达只是族亲,还是逝者的长辈,没有跪拜任务,干脆喊上他们:“走,到我屋里打牌去。”

    阳稳根摆手,说:“我妈交代了几件事,要赶着去做。头一件就是要去接电器师傅,电烤桌烂了几天,冻得她好烦躁。你们先去,我搞完了就来耍。”

    “你真的是个哈宝,早点打电话回来,我帮你喊个人去修一下不就行了。”

    芋子哥点烟,嬉笑:“要不怎么叫阳哈宝!我妈也喊我做事,我都推到明天了。”

    阳哈宝朝他飞腿,芋子哥躲开的时候,打火机掉了地,捡起来,追着他回击。

    他们几个喜欢一起搓麻将,打麻将要四人,现在少一条腿。江明达想起人品不错的江平楷,打电话给他。

    “春节再陪你们耍,那边有加急订单,催着回去。刚收拾好行李,等下就走。”

    “怎么走?”

    “有个妹夫刚好要去东冧,坐他的车,到东冧坐明早的高铁。”

    “车上还有位置吗?”

    “嗯。”江平楷又说,“还有两个位置,我等你电话,尽量早点。夜深了,开车容易打瞌睡,走高速。”

    “行,谢了。”

    江明达没有江瑷手机号码,只能拨语音通话。

    他连拨了三次,江瑷没接,他发语音信息把有顺风车的事告诉了她。

    他想:要是没赶上,要不……我送过去,再连夜赶回来?反正今晚手头上没有要紧事,只要赶上明早9点多送葬就行了。

    江瑷很快回信息:好,在哪上车?我随时可以出发。

    江明达打给江平楷,再把他微信推给圆哥,并为他背书:这人是我哥们,你见过的,人品很好,你放心。

    江平楷的微信名就叫江平楷,头像是个跟小饼干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应该是他女儿。

    江瑷心想:难道是缘分?

    江平楷这人确实不错,拜托妹夫开车到镇上沿来接江瑷,到了东冧,又叮嘱送到小区门口。路上,他贴心地问了一次晕不晕车,见江瑷喜欢安静,之后就保持了安静。

    他在江瑷这里的评分,已经涨到了95。

    江明达发信息问平安。

    江瑷回:已到家。

    她想了想,把具体地址发给他,又附上开门密码。

    江瑷:什么时候过来了,直接上楼。不知道怎么走就问别人,我不负责迎接。

    江明达:行【破涕为笑】

    搓麻将的时候,他老是分神,尽管不是玩大的,依然输了七八百。

    晚到的阳稳根调侃:“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夜里莫浪费,到街上找妹子去。”

    江明达用眼神表达了鄙视。

    阳稳根接着说:“不开玩笑,达哥,跟你说认真的,我有个姨妹子,长得很漂亮,有工作,工资不高,不过很稳定。介绍给你,要不要?”

    江光磊插话:“我能作证,他堂客娘家那边的妹子都长得好!”

    每年阳稳根的生日都在家里办,江明达年年去。说句实在话,江明达对他老婆的印象很不好。家里邋遢就算了,为人也有问题。他们去他家里玩,每次都拎了东西,客客气气的,但她从来没个笑模样。阳稳根好几次想还他钱,到最后都没还成。他家里是堂客管钱,这是吃定两人的交情,她不许阳稳根拿钱还自己。

    江明达摆手说:“以后再说,春节排了好几个呢。”

    这一摇,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他立马甩手,突然想起了圆哥的叮嘱,连忙把还剩半支的烟捻熄了。

    他站起身,把位置让给阳稳根,说:“我去眯一会子,你们不玩了再喊我。”

    这些家伙,直接玩到天亮才喊他一起去吃席。

    吃席,送殡,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就冷清了,他们这些族亲要帮着把借来的东西还掉。干完活,丧家留吃午饭,江明达推了,开车到江枫那,点了个卤耳尖和爆炒腰花。

    好几天没吃槟榔,嘴里舒服多了,这两道菜没有辜负圆哥的惦记,很下饭。

    他临时起意,交代江枫再炒一个大份的,打包带走。

    加满油,打几个电话把事都交代好,达哥开车上高速,送外卖去。

    江明达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诡异的场面。

    圆哥真的是个人才!在电暖桌的尽头摆一枕头,身体睡在电暖桌踏板上,享受着上烘下烤。绝对的暖和,但也是绝对的奇葩!

    桌面长方形,夹棉罩一盖,桌腿被遮挡,看着特别像……

    “你不觉得像睡在棺材里吗?”

    背烧得有点烫,江瑷稍稍侧身,打个哈欠,然后回答他:“只要我不觉得,它就不像。我的头在这,顶多像个乌龟。”

    要是有人骂他乌龟,他会立刻扑上去弄对方,但圆哥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江明达词穷,劝不动,只好哄:“我给你带了卤耳尖和腰花,你这有微波炉或者燃气吗?我给你热一热。”

    这个办法管用,江瑷从桌子里钻出来,套上一件大尺码的羽绒服,很自然地解释:“空调好像坏了,不制热。”

    那上面穿厚点,用电暖桌烘下半身也可以了吧?

    “手冷。”

    为了证明这点,江瑷拿手去贴他。

    还真是,明明刚从下面出来,就这么会的工夫,这手已经凉得冰渣一样。

    “你去坐着烤火,我给你热菜。”

    “好。”

    除了菜,他还带了点容易入口的水果,先洗一碗阳光玫瑰给她垫垫肚子。

    江瑷很高兴,抱着碗,窝在沙发上不动了。

    江明达才走进厨房,就听见了电话响。

    他无意偷听,无奈公寓房就这么点大。圆哥懒得拿手机,按的免提,他不仅能听到她说的话,还能听到对面那混蛋说的。

    “江瑷,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有屁快放!”

    “江瑷,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再不相干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你提的分手。”

    “我那是……江瑷,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分手?你明知道我……”

    “分手是你提的,你伤害了我,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不就是想把责任推我头上吗?我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给你机会编排我?明明是自己缺德,还要装旧情难忘,恶不恶心!”

    “江瑷,你总是这样……”

    “滚!”

    这是那个前夫吗?

    江明达的手,刚落在抽油烟机上,门铃又响了。

    他伸着腰往外看,圆哥起身去开门了。万一是那个前任呢,他在这,会引起误会吧?凑巧肚子胀胀的,他干脆跑去厕所躲一躲。

    江瑷打开门的瞬间,在心里暗骂一句“我去”——今天是什么冤魂日?

    她准备重新关上,林以泽第一时间扒住了门。

    家里还有个江明达,江瑷不用怕歹徒,索性随他去了。

    她转身,重新走回沙发上,抱着碗瘫倒,拉上毛毯盖好,继续看《喜剧人》。

    她这样的态度,林以泽能理解,毕竟当年他做得太绝。

    她的初次动心,献身,到后来被无情甩开,都是年少轻狂的他们精心准备的恶作剧。

    林以泽暂时忽略心头的难堪,认认真真说:“对不起,当初是我太过分了。江瑷,我应该负……”

    她拈起一颗葡萄入嘴,眼睛不离手机,随口说:“我喜欢张学友那么多年,他也没……没什么,反正要给出去的,换一次豪华游,没那么亏。”

    他尴尬地表白:“我……我没有和宗书恩在一起。我喜欢的……我喜欢的是你。”

    小品里爆了一句有些老梗的台词。

    她痴痴迷迷地笑完,在过场时,终于赏脸看他一眼,戒备地问:“你家不是破产了吧?先说好,没得借,我穷。”

    他没动,也不好开口。

    广告播完了,她抽空看一眼,问:“怎么还不走?”

    他没想好该怎么表白迟到的心意,她“善解人意”地说:“喔,觉得愧疚是吧?你家要是仍然很有钱,那就帮我买个那种能跑腿、干家务的机器人,我谢谢你。要是没有,那就算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主持人的废话时间不长不短,因此她说话速度极快,生怕耽误了。

    她无心等他回答,又转回到了这些低级趣味的笑话上,时而嘻嘻,时而嗤嗤,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月光正好,不是特别亮,暧昧得恰得好处,为她年轻饱满的身体打上诱人的柔光,刺激他挤干了最后一点良知,做下了自以为潇洒实则无脑的蠢事。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暂时没理清,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只能起身离开。

    一只脚跨出了门,他忍不住回头看。她枕着沙发扶手侧躺,左手前半段圈住果盘,右手捏着翠绿滚圆的果子,间或往嘴里送一个。

    当事人慵懒、惬意,外人眼里颓废、堕落。这种事,一百年前也有过,人们管它叫抽大烟。

    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颖悟绝伦的江瑷。

    林以泽走了。

    江瑷按掉视频,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过往。

    她差一点就拥有一个偶像剧天花板的美好青春,林以泽和齐亚梁这两个是典型的坑爹坑妈型废二代,但有不错的小聪明,把一个恶作剧弄得那样梦幻,那样动人。她毫无防备地中了招——谁会拒绝一个潜水表白?

    人浸没在水里,感官异常。他用肢体笨拙地表达情意,她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长久对温暖的渴望而怦然心动,她更愿意相信那一刻的兴奋是醉氮,尽管下水那深度都不能叫深度。

    那是她的初恋,初夜,初痛。

    那些难过,煎熬,让她恨过。但人如果沉溺过去,就会被时间淹没。生活从来不会轻易放过她,潮赶潮,浪打浪,她狼狈地逃,没有时间去缅怀,去纠结,就这么湿漉漉地上岸了。

    当她彻底躺平的时候,别说是这王八蛋了,就算是四大天王来齐了,她也不想再爬起。

    “江明达!”她高声喊。

    “在!”

    “腰花呢?”

    江明达利索地拉开门出来,问她:“你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就差一碗腰花。”

    “那行!”

    江明达关掉抽油烟机,门铃响了。

    他端着菜出来,用眼神请示一动不动的江瑷。

    江瑷估计着应该是江迅来了,点头。

    估计错误,江明达打开门,门外站着去而复返的林以泽。

    林以泽比他们更惊愕,视线在江瑷和江明达之间来回,最后落定在江明达的围裙上。

    他从来不是个聪明的人,张嘴就说蠢话:“这个女人,我睡过。她的第一次,就是……”

    江明达的拳头蠢蠢欲动,但他知道,一动手就输了,动手说明在意,在意就掉圆哥面子,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这个杂碎说了这种垃圾话羞辱她。要不然,她就不是躺沙发上,而是钻沙发里,彻底自闭了。

    所以他快速冷静下来,把头伸向门外,压低声音说:“后来居上。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间接睡了你。如果你想,我倒是不介意直接……啧啧!”

    他往外走了一步,伸着脖子,暧昧地来回打量那混蛋的屁股。

    这样的猥琐,把林以泽恶心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火速逃了。

    江明达带上门,为难了。他的智商有时能出暴击,但几乎没有续航能力,比如现在,他就不知道要编什么话圆过去。

    圆哥侧身对着沙发,身体一抖一抖的。

    江明达突然懂了,他在厨房能听到电话声,那圆哥在沙发上,应该能听清楚那混蛋说的话。

    “圆哥,你别哭,为这种人……”

    不值得。

    江瑷松开手,翻身仰躺,看着天花板,痛痛快快地大笑。

    “江明达,你就是个天才!”

    猥琐成功KO了无耻,哈哈!

    她又说:“江明达,祝我生日快乐吧,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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