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达没死心，又说：“不回伏龙做，就在东冧。我帮你打听一下，找个好地方，多花点钱，做个最好的。”
“为什么要弄它？”
“不是说女为月子什么容吗？”
江瑷没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女为悦己者容。在我这，不管用。我遇上的都是烂人，没捅他们那是因为我懂法，悦个屁。”
“你不打算再找？”江明达忍不住又着急了。
“找什么，找个祖宗回来伺候着，连带还要对他们家的人三跪九叩？”
“没那么夸张吧？”
江瑷不说了，展开胳膊，瘫得自由自在。
江明达懂了，光这个姿势，一般家庭就容不下。
“那你不觉得……孤独或是寂寞？”
“这两个意思差不多。我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和社会脱节？”
“一机在手，天下我有。”
“总这么躺着，对身体不好吧，就那个……那个肌肉萎缩，还有什么疮的。”
“经常翻身，不会长褥疮。”
不过他说的肌肉萎缩，还真有可能。她每天总步数不足五百，早上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有时吃一天这些零食凑合，有时勤快点，会走到门口拿个外卖，但最多一趟。喝水不多，上厕所次数少，晚上去洗个澡，顺道刷牙。
她这厅很小，空调效果很给力，因为足够暖和，她早就脱了羽绒服，只剩一套珊瑚绒睡衣，因此轻松地捞起裤腿，到处捏一捏。
江明达远远地看着，忍不住感叹：圆哥这身上可真白！
他就没见过有像她这么白的人，嫩毛毛（小宝宝）有很白的，那种白是乳白，大多数不持久，再长大点就变寻常了。而她在三十岁时，还能保持腿、手腕、手，还有脖子和脸，上下一色。白中透着粉，粉是很淡很淡的粉，在灯光下，有一种透亮的感觉。这种白，看着十分诱人，跟网红拼命美颜得到的死鱼白是不一样的。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想碰一下，伸到半路突然惊醒，刚要往回缩，就被她搭上了一只袜子。
她说：“谢了。”
啊？
她在身后摸索一番，没有收获，指向他后方的单人沙发，说：“没准在那。”
江明达没听明白，没动。
她抓紧说：“不臭，是干净的。我懒得每天找袜子，会一次放几双在这边，刚好只剩这一双了。另一只的图案和这只一样，但颜色是浅蓝，你帮我找找。”
江明达松了口气，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咸猪手，好在被圆哥误会成了要搭把手。
那就帮忙吧。
沙发上的衣服是他收拾的，袜子全放在了一起，他在那一堆白色带花的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来三只带卡通傻笑仙人掌图案的。
“对对对，都拿过来吧。”
她把脚上微潮的袜子一脱，扔到特意挨着沙发放置的脏衣篮里，换上这双干净的。她有点着急地说：“江明达，幸亏有你提醒，要不然，我可能真要在沙发上身残志坚了。我得起来运动运动。”
江明达高兴地起身，说：“要不去骑……”
这眼神太可怕，他及时刹车，改口说：“骑那种像自行车一样的健身车，买一个才千把块钱，我去给你拉回来，当作生日礼物。”
江瑷围着茶几绕了两圈，重新躺好。
这就运动完了？
“没那个必要。”
她又懒洋洋的了，江明达真的很担心，她这样，像那什么自闭啊！
江瑷知道他是精力旺盛的人，不想耽误他，就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到了晚饭时间再来接我。啊呀，刚刚怎么没想到，今天完全不用加练，一会还要走出去和走回来呢。”
你那也叫加练？我健身少，你别骗我。
江明达狠下决心，说了重话：“你这样不行啊。不想去找工作没关系，起码出去散散步，透透气，和朋友一起吃个饭、唱唱歌。”
江瑷蜷着脚趾，用它夹住毯子拖过来，盖好腰和以下的部位。她神情自然地说：“你们看着不正常，可我自己很舒服，很自在。江明达，我不用为谁而活，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目光放弃这么爽的生活方式。”
江明达词穷了，他想说我是为你好，可她已经说了，这对她来说，就是很好的“好”，那他还能说什么。
江瑷见他一脸郁闷，虽然感动，但没打算妥协。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现在很好啊，你不用担心。江明达，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你这人，对人好，好得很纯粹。这很珍贵。”
江明达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单纯又高级的评价。有说他好的，但有时是随口奉承一句敷衍交际，有时是为了下一句“借钱”做铺垫。他相信圆哥这句夸，真诚没有杂质，圆哥对他无所求，况且她不用求，他就愿意为她两肋插刀。
江瑷自觉今日份社交已经达到月需求量，见他脸色缓和了，立刻安心地双目紧闭，总结道：“很晚了，该睡午觉啦。晚饭时间再叫我。”
江明达摸出手机一看，15:41，果然很“晚”了。他再看回圆哥，她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好家伙，这入睡速度，这睡眠质量，老牛逼了！
年底这个月，其实特别忙，丧礼耽误几天，剩下一堆事。
江明达这一趟出来，主要是想为圆哥做点什么，凑巧赶上了她生日，就留下来陪她吃过晚饭，贴心地在这家饭店又打包了一份够她明晚吃的菜，送她回公寓，带走要丢的退役旧衣，再赶去扬德。
她午睡的时间，他赶这个空当去了一趟开在东冧的土菜馆，检查并交代了大姐几句。
他手头上的生意，确实铺得很开。当年输给学历和家世的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从此落下一个心病，经常梦到自己破产，流落街头。
有一个细节反复出现在这样的梦里：破鞋烂袜，脚指头羞耻地露出来，无处可藏。
他不敢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于是不断地试着赚更多的钱。
扬德的店，最早是在街尾租的一个小小门面，店里就他一个人，白天黑夜地忙。现在已经买下两个大门面，位置虽然不在黄金段，但也不再是偏角，自己只管大事，其他活全部请人来做。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半，可店里依然没法收工——还有两个顾客在挑东西。
丁红蓼正和一个外地顾客谈价格。
江明达在店外的台阶那蹲下来，点上一支芙蓉王软金。这款的焦油量比平常抽的那款低了点，但口感差别不大，一样是很好抽的烟。他用拇指和食指捻着烟，看着燃烧的烟头傻乐。
顾客去了收银台，丁红蓼走出来，快速报了这两天的账。她做事很稳当，平常每天都会将流水明细截屏再拼图发给他，然后报库存，这两天生意好，所以昨天没来得及盘点。炒货的试吃率非常高，但她依然能将损耗控制得很低。江明达请她守这个店，很放心。
丁红蓼见他心情不错，趁这个机会问：“生意看着一天天好，过了十五还要爆。反正要招人的，能叫我外甥女过来吗？你放心，是个规规矩矩的妹子，去年大学毕业，在外地找事做，到底不如回来。要是你同意，我就叫她早点辞工回来。”
江明达弹弹烟灰，说：“你做主就行了。”
他把烟塞嘴里，掏出手机，确认过供货商那边的信息，夹走烟后，快速交代：“贵的那几样，适当降两到四块钱，先把店里所有存货都卖完，免得到时候卖混了。新货明天晚上能到，赶得上的。”
丁红蓼内心并不认同，店里的货走得快，这些存货的保质期至少还有一半，年底炒货需求量大，当新货一样卖得动。但这位才是老板，她识趣地没反驳，点头记在手机上。
有些开店的老顾客忙不过来时，会选择手机上预定，由这边负责送货。
江明达见店里还压着不少单，就跟丁红蓼说：“明后天我都在这边，量不是特别大的，明天我去送。”
“行。”
他在扬德买的房子，离店不远。这边是走批发的老街，不在市中心，好在扬德就这么点大，只要住在城区，去哪都不远。当初买房时，他考虑过，要是结婚后，为孩子读书的问题要留在扬德住，那也算方便。附近幼小中都有，离最好的私立中学更是近到可以步行。
以他家这些人的成绩做参考，生下的孩子百分百是学渣，别的好学校是指望不上的，将来只能砸钱。
进门时，他一时兴起，拍了个客厅图，发给江瑷，又发了地址，告诉她：这是在扬德买的一套房，不大，凑合住一下。
他装的是传统门锁，打算翻了年就找人来换，到时候再告诉她密码，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年前这生意。
江瑷没回，之后的消息，又回到了从前的待遇：石沉大海。
这家伙的宅和懒，是顽固型的。江明达无可奈何，在扬德店亲自挑了些好货，打包寄了过去，他特意找的是肯送货上门的快递，就怕这家伙连快递都懒得去拿。
“为什么要弄它？”
“不是说女为月子什么容吗？”
江瑷没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女为悦己者容。在我这，不管用。我遇上的都是烂人，没捅他们那是因为我懂法，悦个屁。”
“你不打算再找？”江明达忍不住又着急了。
“找什么，找个祖宗回来伺候着，连带还要对他们家的人三跪九叩？”
“没那么夸张吧？”
江瑷不说了，展开胳膊，瘫得自由自在。
江明达懂了，光这个姿势，一般家庭就容不下。
“那你不觉得……孤独或是寂寞？”
“这两个意思差不多。我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和社会脱节？”
“一机在手，天下我有。”
“总这么躺着，对身体不好吧，就那个……那个肌肉萎缩，还有什么疮的。”
“经常翻身，不会长褥疮。”
不过他说的肌肉萎缩，还真有可能。她每天总步数不足五百，早上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有时吃一天这些零食凑合，有时勤快点，会走到门口拿个外卖，但最多一趟。喝水不多，上厕所次数少，晚上去洗个澡，顺道刷牙。
她这厅很小，空调效果很给力，因为足够暖和，她早就脱了羽绒服，只剩一套珊瑚绒睡衣，因此轻松地捞起裤腿，到处捏一捏。
江明达远远地看着，忍不住感叹：圆哥这身上可真白！
他就没见过有像她这么白的人，嫩毛毛（小宝宝）有很白的，那种白是乳白，大多数不持久，再长大点就变寻常了。而她在三十岁时，还能保持腿、手腕、手，还有脖子和脸，上下一色。白中透着粉，粉是很淡很淡的粉，在灯光下，有一种透亮的感觉。这种白，看着十分诱人，跟网红拼命美颜得到的死鱼白是不一样的。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想碰一下，伸到半路突然惊醒，刚要往回缩，就被她搭上了一只袜子。
她说：“谢了。”
啊？
她在身后摸索一番，没有收获，指向他后方的单人沙发，说：“没准在那。”
江明达没听明白，没动。
她抓紧说：“不臭，是干净的。我懒得每天找袜子，会一次放几双在这边，刚好只剩这一双了。另一只的图案和这只一样，但颜色是浅蓝，你帮我找找。”
江明达松了口气，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咸猪手，好在被圆哥误会成了要搭把手。
那就帮忙吧。
沙发上的衣服是他收拾的，袜子全放在了一起，他在那一堆白色带花的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来三只带卡通傻笑仙人掌图案的。
“对对对，都拿过来吧。”
她把脚上微潮的袜子一脱，扔到特意挨着沙发放置的脏衣篮里，换上这双干净的。她有点着急地说：“江明达，幸亏有你提醒，要不然，我可能真要在沙发上身残志坚了。我得起来运动运动。”
江明达高兴地起身，说：“要不去骑……”
这眼神太可怕，他及时刹车，改口说：“骑那种像自行车一样的健身车，买一个才千把块钱，我去给你拉回来，当作生日礼物。”
江瑷围着茶几绕了两圈，重新躺好。
这就运动完了？
“没那个必要。”
她又懒洋洋的了，江明达真的很担心，她这样，像那什么自闭啊！
江瑷知道他是精力旺盛的人，不想耽误他，就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到了晚饭时间再来接我。啊呀，刚刚怎么没想到，今天完全不用加练，一会还要走出去和走回来呢。”
你那也叫加练？我健身少，你别骗我。
江明达狠下决心，说了重话：“你这样不行啊。不想去找工作没关系，起码出去散散步，透透气，和朋友一起吃个饭、唱唱歌。”
江瑷蜷着脚趾，用它夹住毯子拖过来，盖好腰和以下的部位。她神情自然地说：“你们看着不正常，可我自己很舒服，很自在。江明达，我不用为谁而活，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目光放弃这么爽的生活方式。”
江明达词穷了，他想说我是为你好，可她已经说了，这对她来说，就是很好的“好”，那他还能说什么。
江瑷见他一脸郁闷，虽然感动，但没打算妥协。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现在很好啊，你不用担心。江明达，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你这人，对人好，好得很纯粹。这很珍贵。”
江明达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单纯又高级的评价。有说他好的，但有时是随口奉承一句敷衍交际，有时是为了下一句“借钱”做铺垫。他相信圆哥这句夸，真诚没有杂质，圆哥对他无所求，况且她不用求，他就愿意为她两肋插刀。
江瑷自觉今日份社交已经达到月需求量，见他脸色缓和了，立刻安心地双目紧闭，总结道：“很晚了，该睡午觉啦。晚饭时间再叫我。”
江明达摸出手机一看，15:41，果然很“晚”了。他再看回圆哥，她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好家伙，这入睡速度，这睡眠质量，老牛逼了！
年底这个月，其实特别忙，丧礼耽误几天，剩下一堆事。
江明达这一趟出来，主要是想为圆哥做点什么，凑巧赶上了她生日，就留下来陪她吃过晚饭，贴心地在这家饭店又打包了一份够她明晚吃的菜，送她回公寓，带走要丢的退役旧衣，再赶去扬德。
她午睡的时间，他赶这个空当去了一趟开在东冧的土菜馆，检查并交代了大姐几句。
他手头上的生意，确实铺得很开。当年输给学历和家世的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从此落下一个心病，经常梦到自己破产，流落街头。
有一个细节反复出现在这样的梦里：破鞋烂袜，脚指头羞耻地露出来，无处可藏。
他不敢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于是不断地试着赚更多的钱。
扬德的店，最早是在街尾租的一个小小门面，店里就他一个人，白天黑夜地忙。现在已经买下两个大门面，位置虽然不在黄金段，但也不再是偏角，自己只管大事，其他活全部请人来做。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半，可店里依然没法收工——还有两个顾客在挑东西。
丁红蓼正和一个外地顾客谈价格。
江明达在店外的台阶那蹲下来，点上一支芙蓉王软金。这款的焦油量比平常抽的那款低了点，但口感差别不大，一样是很好抽的烟。他用拇指和食指捻着烟，看着燃烧的烟头傻乐。
顾客去了收银台，丁红蓼走出来，快速报了这两天的账。她做事很稳当，平常每天都会将流水明细截屏再拼图发给他，然后报库存，这两天生意好，所以昨天没来得及盘点。炒货的试吃率非常高，但她依然能将损耗控制得很低。江明达请她守这个店，很放心。
丁红蓼见他心情不错，趁这个机会问：“生意看着一天天好，过了十五还要爆。反正要招人的，能叫我外甥女过来吗？你放心，是个规规矩矩的妹子，去年大学毕业，在外地找事做，到底不如回来。要是你同意，我就叫她早点辞工回来。”
江明达弹弹烟灰，说：“你做主就行了。”
他把烟塞嘴里，掏出手机，确认过供货商那边的信息，夹走烟后，快速交代：“贵的那几样，适当降两到四块钱，先把店里所有存货都卖完，免得到时候卖混了。新货明天晚上能到，赶得上的。”
丁红蓼内心并不认同，店里的货走得快，这些存货的保质期至少还有一半，年底炒货需求量大，当新货一样卖得动。但这位才是老板，她识趣地没反驳，点头记在手机上。
有些开店的老顾客忙不过来时，会选择手机上预定，由这边负责送货。
江明达见店里还压着不少单，就跟丁红蓼说：“明后天我都在这边，量不是特别大的，明天我去送。”
“行。”
他在扬德买的房子，离店不远。这边是走批发的老街，不在市中心，好在扬德就这么点大，只要住在城区，去哪都不远。当初买房时，他考虑过，要是结婚后，为孩子读书的问题要留在扬德住，那也算方便。附近幼小中都有，离最好的私立中学更是近到可以步行。
以他家这些人的成绩做参考，生下的孩子百分百是学渣，别的好学校是指望不上的，将来只能砸钱。
进门时，他一时兴起，拍了个客厅图，发给江瑷，又发了地址，告诉她：这是在扬德买的一套房，不大，凑合住一下。
他装的是传统门锁，打算翻了年就找人来换，到时候再告诉她密码，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年前这生意。
江瑷没回，之后的消息，又回到了从前的待遇：石沉大海。
这家伙的宅和懒，是顽固型的。江明达无可奈何，在扬德店亲自挑了些好货，打包寄了过去，他特意找的是肯送货上门的快递，就怕这家伙连快递都懒得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