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江杨波来得越来越勤。腊肉开熏的时机一到,他拿高压水枪,把车洗得干干净净,过来帮忙拉已经风干的腊肉和柚子皮。

    腊肉挂得高,他是男人,自觉上了人字梯,刘娴丽拿着干净袋子在下面等。两人一个摘一个接,江瑷不想打扰这样的“男女搭配”,厚着脸皮躲懒。

    “我头痛,我去下面等你们。”

    江杨波巴不得,刘娴丽生怕又把她弄病了,一个劲催她去休息。

    江瑷忍着笑,认认真真演病人,故意问江杨波:“不好意思,耽误你做事了,今天还要忙吧?你放心,我过一会就好了,我陪她去……”

    江杨波瞄一眼刘娴丽,难得说了一大串:“今天没接活,我帮她守就行了。柏树枝已经砍好了,架子也有,今天送过去就能熏上。我阿公他们一直住在老房子里,每天在家,晚上不用担心有人来偷。”

    江瑷没憋住,笑出来了,然后不再含蓄地说:“有你帮她,那我就放心了。”

    刘娴丽根本不敢抬头,虽然结过又离过,到底只是个二十多的小姑娘,一被调侃就不好意思。

    腊肉有他们,江瑷很放心。刘娴丽有他,江瑷也很放心。现在只剩下了一件愁事:精心呵护到只差没搂着睡的草莓,有几盆开始发蔫。

    不缺水,按时施了肥,仍然持续枯萎。江瑷担心是会传染的毛病,把它们单独放到了另一面。

    江明达依然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江瑷不想影响他,忍着没说,怀疑是烂根,买了枯草芽孢杆菌,但用了也没好转。

    这天傍晚,江杨波来接刘娴丽,说是去“看看腊肉怎么样了”。林晓瑜早早地过来蹭饭,人还没走。她这个媒人巴不得他们多点进展,摆手说:“是要去看看呢,免得霉了都不知道。放心咯,我还要在这边耍一下子,我帮你照顾你舅妈,端茶倒水喂饭,保证不会让她饿着。”

    江瑷不以为耻,咬着苹果哈哈笑。

    刘娴丽也笑,果然放心出门了。

    这一对刚走,两个女人立刻咬耳朵。

    “你觉得怎么样?”

    “你放心,我故意说现在还不合适,所以没问娴丽,江杨波托他妈一天两三次地问我呢。”

    “是他本人的意思吧?”

    “错不了,你看他那眼神。娴丽是真的漂亮,我一个女人都爱看,估计他早就打主意了。要不然,论亲戚关系,为什么不到我们家去蹭饭,专挑这里?就是这胆子,我也是服了,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耽误到这会。”

    “有些人天生难张口。”

    “也是。我们家那畜生,跟别的……”林晓瑜听到动静,扭头看向门口,很自然地切换语气打招呼,“是蔡娇吧,有什么事吗?”

    她不是喧宾夺主,只因达叔叔特意交代过:要是他不在她在,要帮忙把江瑷不熟、不想见的人都打发走。

    她这语气有点疏离,蔡娇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自顾自走进来,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江瑷把果盘推过去点,说:“吃点水果。”

    “嗯。”

    蔡娇不看她,垂眸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切得细细的草莓,吃完了评价:“这草莓不大,但是蛮甜的,什么牌子?”

    一共就摘了珍贵的三颗,每颗小心翼翼切成了6份,所以块头特别小。

    “不知道。”

    江明达说他按店家推荐,买了红颜、隋珠和章姬,但拆完气泡柱后,她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不过这样的回答显得有点不客气,于是江瑷又说:“盆栽里摘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哦,我种了几颗甜宝,比这个大,但没这么甜。有段时间忙事去了,耽误了酵肥。”

    哟,听起来就专业,至少比她们水平高。

    江瑷立刻问:“有几棵快要死了,能帮我分析分析原因吗?”

    蔡娇挺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在哪?我先看看。”

    天气转好以后,草莓就搬到了室外通风。

    蔡娇先把生长还行的那些看了个遍,顺手将它们搬动,重新分了类。

    江瑷着急啊——姐姐,你这样干,以后我怎么浇水?

    蔡娇埋头干活,弄完了才挨个指着它们说:“隋珠,红颜,那是章姬。”

    果然专业,江瑷对挽救濒死草莓突然有了点信心。

    蔡娇小心翼翼挑起已经软塌的匍匐茎仔细查看,江瑷掏出手机,点到手电筒帮助照亮。

    林晓瑜笑着说:“专家会诊一样,搞得我好紧张。”

    江瑷笑,蔡娇扭头看了她一眼,也笑了一声。她放开匍匐茎,又去细看根部和已经坏掉的叶子。

    “好像是青枯病,已经晚了,烂透了,治不了。”

    她看江瑷挺难过的,同是种植人,能理解她这种心情,忍不住提醒:“你上网看看用什么药防治,那些还没感染,应该能预防。”

    “好的,谢谢。”

    江瑷痛定思痛,果断用塑料袋把“病逝”的三盆草莓包严实了,准备扔掉。

    林晓瑜抢着拿。

    “这可是重活,要是让你干,达叔叔会心疼的。哈哈!”林晓瑜说这玩笑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蔡娇。

    蔡娇不知道在想什么,弯腰左右手各抓一盆,率先往楼下走。

    江瑷和林晓瑜对视一眼,两人偷着无声笑。江瑷抓了剩下那盆,跟着下楼去找大垃圾桶。

    蔡娇扔完盆,没急着上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瞄一眼亮着灯的窗,又转向黑漆漆但安安静静的楼梯口,轻声叫住人:“江瑷,等等。我记得你,那时候你是他同桌,你成绩特别好,就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嗯,那个糍粑,不要插四块片糖,两块就够了。”

    “啊?”

    蔡娇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旧事,笑了两声,又很突兀地收了笑,问她:“你那时候就喜欢他了,对吗?我记得有一次,老师找他麻烦,你为了护着他,跟老师对上了。老师被你说得哑口无言,没罚他。”

    “喜欢他的是你,那时候我把他当哥们。你现在还惦记他,没有意义的,如果有机会,早就成了。”江瑷拍掉手上的灰,真心实意地建议,“放弃吧,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蔡娇转身,面对着空旷的马路。等到那辆空货车呼啸而过了,她带着哭腔说:“我也劝过自己好多次,烦死了。”

    江瑷上前,挽了她胳膊,跟没事发生一样,很自然地说:“我爬不动楼梯,你拉我上去。”

    蔡娇的惆怅被这无厘头搞懵了,稀里糊涂被拽到了楼梯口。

    “上吧。”

    蔡娇很无语地说:“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

    “我……他,上次我就认出你了,我……”

    不愿意相信脑子里那些联想,自欺欺人地忽视她,还故意装得跟江明达特别亲近。

    “我也认出你了,没上前打招呼,彼此彼此,扯平了。”江瑷打了个喷嚏,突然问,“糖鸡屎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愿意分开?”

    蔡娇停下来,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啊不对,谁说他喜欢我了?不负责任的家伙,是我不想跟他过了,没意思。”

    “他很喜欢你啊!至少以前是,帮你带饭,会跑到乒乓球桌那,把自己的肉菜挑出来藏到你的米饭下。”

    ……

    “你怎么知道?”

    江瑷用空着的左手比了个“二”,指向眼睛。

    说话间,她们已经上到了二楼。蔡娇看一眼房里坐得四平八稳的林晓瑜,尴尬地小声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结婚以后,啧……总之,结了婚,磨死人。”

    江瑷把她拽到林晓瑜对面坐了,指着她说:“怎么个不负责任法?说出来安慰安慰她。”

    林晓瑜笑嘻嘻地说:“是啊,我们家有个化生子(很不像样),也快过不下去了。说说你家的,我对比对比。”

    蔡娇被她们的一唱一和给绕晕了,还真说漏了嘴:“家里的事全是我干,他完全不管,出完车回来,睡得死猪一样,喊都喊不起。”

    “出车?他是司机对吧,货车还是出租车?”

    “货车,挂靠在物流公司。”

    “那经常跑长途吧?”

    “嗯。”

    “跑长途很辛苦,回来是要好好休息。”

    蔡娇很憋屈地说:“那我也很辛苦啊,要做家务,要管孩子。他不让他妈来帮忙,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我跟他说很辛苦,需要他帮忙,他让我找保姆。就挣那点钱,除掉开支,一个月只剩得四五千,总要存点钱给小孩将来花用。要是请保姆,那就……”

    她叹了口气,没再接着往下说。

    “他宁愿请保姆也不愿意让他妈来,是不是因为她不好相处?”林晓瑜见多了婆媳矛盾,一针见血地找出了问题所在。

    蔡娇点头,无奈地说:“离婚少不了她的搅和。”

    江瑷问:“他站你还是她,或者是谁有理帮谁?”

    蔡娇垂眸沉默。

    如果糖鸡屎做错了,她应该会指责,但显然糖鸡屎在处理婆媳问题时,表现没有很差。

    林晓瑜看一眼江瑷,江瑷努嘴,示意她上。

    林晓瑜再问:“现在小孩谁在带?”

    “他妈带着。”

    “你不担心?”

    蔡娇又沉默。

    江瑷不追问这个,只说:“我们来教你偷懒吧。”

    怎么又跳台了?

    蔡娇抬眼看她,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晓瑜嗤嗤笑,说:“这是我见过最懒的人。”

    被她注视的江瑷骄傲地挺直了腰,笑盈盈地说:“过日子嘛,舒服最重要,没必要那么讲究。说实话,如果经济不是特别紧张的话,尽量让自己过得轻松舒适点,不要光想着将来要给孩子存什么。孩子现在都不快乐,那你给他存一千万也不会幸福。”

    她抓起一把瓜子,凑到蔡娇面前,晃了晃。

    蔡娇打开手掌,接了。江瑷缩回手,也抓了一把,边嗑边说:“家里不要布置太多,装饰太好,每天累得要死哪有心情欣赏。只留简要的家具,不要囤可有可无的东西,可以减少整理次数。买个扫地机,每天扫个两遍,家里就不会太脏。隔十来天请个家政清理死角,擦擦柜子上的灰。X管家那些APP里,团一个四小时服务只要109,有时特价才89,最贵也就129,我是说东冧的价位。你看,一个月才四五百,负担得起的,多一项支出,但解救了你的腰。花几千块钱,买个洗碗机,早点培训孩子学会处理厨余,摆碗。这样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大的家务,又少一件。别觉得贵,一台能用很多年,而且比起手洗,它更省水。”

    “小孩要学习……”

    “总不能24小时学习吧?做人比学习更重要,学做家务的孩子,比光知道学习的孩子,更有责任心,以后家庭更稳定,对你们更孝顺。接着说家务啊,衣服换得勤快点,买的时候注意下面料,不选易皱的娇贵料子,就可以全交给洗衣机。多装几根晾衣杆,常穿的都挂在那不要收,要穿了直接取,不需要每天收回来叠呀叠的。做饭这种事,稍微注意下营养搭配就行,不要搞太多花样,别把孩子的胃口养得太刁,不然的话,将来很难适应大环境的餐饮。”

    有那么一次,江明达为了自证清白,点到蔡娇朋友圈给江瑷看过。蔡娇朋友圈里发了很多要费大劲才能做的美食图片,所以江瑷特意强调了这点。如果有钱有闲,可以讲究这些小资,怎么精致怎么来。但明明累得喘不上气,还要弄这些制作繁琐的名吃,这不是爱好,是催命。

    蔡娇默默检讨:当初为了让孩子吃得好,一顿饭要搞好几个花样,经常一忙就是一上午。孩子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茁壮成长,实际上又瘦又弱,嘴很挑,老是这不吃那不吃,十分难伺候。

    “还有呢?小孩的玩具每天都要捡,还要消毒,这个怎么办?我的腰完全伸不直。”

    “让他捡,不捡就扔掉。认真收拾玩具奖励积分或者零钱,攒到一定数,可以换新玩具。”

    “啊?他每次都是想要了,就哭着要,又懒又娇气,脾气好大。我跟他讲道理,他还踢我。”

    林晓瑜忍不住问:“你家没衣架吗?”

    江瑷哈哈笑着解释:“太过分的时候要收拾一次,比如打人。趁现在力量悬殊,一定要把规矩制定好啊!”

    “你怎么懂这些?他们说你有孩子了,真有了?”

    蔡娇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她一直很卑微地靠近江明达,人家怎么就能做成皇后样?

    江瑷摇头,淡淡地说:“那是我侄女,我学教育的。”

    “啊?老师呀!”林晓瑜常来玩,听到这个答案也很吃惊。

    蔡娇却是震惊于“侄女”,喃喃道:“你没离婚吗?”

    “差不多。”

    难怪江明达选她不选我!

    蔡娇自认就是输在这点上,这会心服口服,叹着长气说:“怪不得看起来小姑娘一样,明明是同龄人。”

    “别老纠结那些烦闷的事,多想点开心的。这里……”江瑷点点眉心,接着说,“这里有个开关,幸福的开关。如果他游手好闲,我们帮你批判他,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也很辛苦,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化解困难。”

    林晓瑜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又愉快地加入了讨论会:“还真是,苦瓜苦瓜,太愁苦就像苦瓜一样皱巴巴。”

    “这个比喻好!”

    江瑷鼓掌,叉一块蜜瓜喂过去。林晓瑜张嘴吃了,接着说:“我婆婆看起来特别年轻,她这人心态好,老公儿子都有毛病,她从不计较,该干嘛干嘛。”

    “对对对,她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人特别好,也特别好看。”

    蔡娇的心态一时半会转不过来,还在分神纠结一件事: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为什么跟情敌说起这些了?

    就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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