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捧着托盘的侍者们如同一条由奇珍异宝汇聚而成的河流,次序井然地涌入了顶层船舱的中庭,每个人在里面短暂停留后,再从另一侧的舱门出去。

    唐尼斯站在xanxus的身侧,他颤着腿肚子,拿手帕不断地抹着鼻尖的汗。

    他身后是一排书架,书架边是歪斜的巨幅拿/破/仑画像——对,就是那手指指天高坐于马上的经典形象,但这幅可是真迹,现在就这么被人从墙上摘了下来,无情地丢在地上。

    唐尼斯暗自冲碎裂的画框角投去心疼地一瞥,虽然他也没有比xanxus好上多少,但不妨碍他在心里这么咒骂xanxus。

    这个不懂艺术的家伙!他难道是因为画像里的人坐得比他高就把画扯下去的吗?那他怎么不把彭格列藏书馆里的祖宗画像也扯下来丢地上?

    “呵。”似是察觉到了唐泰斯的视线,沙发上的那人转头朝他望来,红色的眼瞳幽深得如泥淖,里面是藏也不藏的轻视。

    ——你并没有让我满意。

    这是讥诮而散漫的目光。

    xanxus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又什么都说了。

    唐尼斯现在是真的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了,他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向螺旋阶梯的下方。侍者们还在一件一件呈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异宝,但那已是最上等的丝绸锦缎、最先进的武器了。

    在这座简直要被设计成屋中屋的半开放高台上,唐尼斯听见了自己艰涩的语气:“xanxus大人,最后的宝石,一定能让您满意的。”

    “那是坦桑尼拉近百年产出的唯一一颗A级纯蓝色宝石。”

    ……

    xanxus单手撑着下巴,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如流水般的从眼前划过。他喝了一口酒,喉间泛起的烧灼感让他将“这是什么垃圾货色”等词汇咽了下去。

    这酒倒还算不赖。

    他兴致缺缺地想道。

    身侧的人似乎还在发抖,xanxus嗤笑一声,他转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在灯光下折射出迷蒙的光芒。

    是在什么时候——让人畏惧竟已经成为了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xanxus漫不经心地想着。

    记忆的最初——记忆的最初是家庭教师回荡在书房的严肃声音。

    “xanxus少爷,若您未来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掌权者,最先要学会的就是控制您的野心,而不是让您的野心来掌控您。”

    “其次,您要坐高处,看清底下人的欲望,然后给予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像闻见了腐肉的鬣狗似的凑上来。”

    “而权势催生欲望,暴力易使争端,金钱腐蚀人心。”

    控制野心?以利诱之?

    彼时尚且年少的xanxus就已经看不上这些言论了。

    看上什么东西就去抢,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在贫民窟那个混乱的地方野蛮地活了下来,也是同样的野心,驱动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新认父亲的关注。

    xanxus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背下了厚达数百页的彭格列发展史。

    此举令他轻而易举地便讨得了父亲的欢心,但xanxus本人其实是对其中大部分前人的经验之谈都嗤之以鼻,甚至在这本家族历史中,他喜欢开拓进取的二代目远胜于较为守成的初代。

    也是在那一天,xanxus拥有了新的野心,这个野心太强太盛,远远超过了他之前仅想获得父亲关注的幼稚想法。

    ——他要让彭格列在他的手中成为最强的彭格列。

    围绕着这个目标,他不断地变强,身边也逐渐聚拢了一群不仅以利驱动的下属们。

    ......

    前门在合拢时发出“啪嗒”的轻响。

    这宣告着此时已是最后一件藏品了,而xanxus也感受到了隐含在宝石中流动的力量。

    “这件。”xanxus叼起了一根烟,他挥开了唐尼斯想上前点火的动作,慵懒地撩起了下垂的眼皮,“开个价吧。”

    镶嵌着碎钻的黑色珐琅打火机上火光一闪,隔着火苗和缓缓升起的烟雾,xanxus看到了一双燃烧着的湛蓝色眼眸。

    在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恍然地回想起了他从贫民窟初到彭格列的那天。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了,但他仍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天空。

    没有一丝流云,那是绝对澄澈的碧蓝。

    真奇怪,明明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在贫民窟抬头望见的却只有工厂高大烟囱喷薄出的黑色烟雾,以及其后漂浮着灰色雾霭的苍白天空。

    但在彭格列城堡恢弘的高墙下抬起头,却能看见如此美得让心颤的蔚蓝。

    ——即便此后环绕着他的暴力、权势、金钱影响了他的审美,但那种不含杂质的纯蓝色,仍构成了xanxus对美的初始印象。

    现在,在这个燃着腻人香味的船舱内,他再一次捕获到了这么一片蓝。

    没有畏惧,女孩含笑的眼眸中带着游刃有余的悠闲,xanxus注意到,那双蓝眼睛瞥了一下另一扇敞开的门。

    “把门关上。”他说道。

    胸腔中的戾气喷涌而出,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立刻将展台下的那小方天空抓在手中。难以掌控没有关系,这只会为她镀上一层别样的价值。

    “我看中了——”

    “您说的是......人还是宝石?”唐尼斯战战兢兢地问道。

    “全都要。”

    xanxus朝着这个商人投去没有情绪的一瞥。

    但唐尼斯却怔住了,在辉煌的灯火下,他的脑子已经先于他的理智解读起了这目光中的含义,那是势在必得——且难以言诉的欲/望。

    *

    xanxus是个心理防线很强的男人。

    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止是他,他的下属们也是如此。

    我简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将资料所给的图像与眼前的人脸一一对照上了。

    银色短发的青年伸手来拽我的胳膊要把我上带,他的力道并不大,更是在我轻嘶出声后像被烫到了似的松开了手。

    “不劳烦您带路了。”我稳稳地托着手中的雪松木托盘,冲他笑道,“我自己会走。”

    他便沉默地为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沿着红木扶梯一路往上,越靠近xanxus,那股与酒味混杂的烟叶味就越重。

    有些呛人。

    但更让人不舒服的是xanxus看人的眼神——那仿佛我是什么无生命物体般的高高在上的目光。

    我将垫着天鹅绒的蓝钻交给了站立在一旁的商人,维持脸上的笑意不变,轻巧地坐在了xanxus的腿上。

    他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观望着我的动作,似乎在等我讨好他。

    “还有烟吗?”

    我揽住了男人的脖子。他身上有种乌木香,从我凑近的那刻起,这股味道便带着种极危险霸道的气势占据我的鼻腔。

    在我的手触上他脖颈的那一瞬间,xanxus的喉结一动,但他依然没有推开我。我不知道该评价他自大还是傲慢好,若我是他,绝对不会叫任何一个人离自己的咽喉这么近。

    xanxus伸手揽住我的腰。

    他的手很烫,成年男性的热度透过单薄的衣物,轻而易举地缠了上来,我下意识地一颤。

    这丝颤动似乎也惊到了他似的,xanxus维持着从烟盒里拿烟的动作低头看我,他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已经汇聚上浓重的暗色。

    “别动。”他缓慢地说道,嗓音低哑,“否则,我不介意......”

    对危险的本能畏惧让我忍不住地想要退后,但我的心头却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兴味。

    嘿,你也不过如此嘛。

    “您想买下我?”我放软了嗓音,低头去衔他指尖的烟。

    他应该是常年握枪,指尖带着层薄薄的茧,在叼住烟尾的那瞬间,我在其上烙下了一个轻盈的吻。

    这下颤动的人变成他了,我只能感受到身下越发紧绷的肌肉。我不由得轻笑出声,咬着烟语气不明地问他:

    “您知道买下我需要多少钱吗?”

    他似想回答,但却被我接下来的动作打断的话语——

    我含着烟对上了xanxus口里的那/根,烟头相触,细细的火星自相接处散落。他眼底的欲望翻腾,几乎已经到了灼人的地步。

    “真可惜,先生,我们没谈拢。”我的手掌下移,在触及他腰侧边的枪时停了下来,“因为——”

    “我是无价的。”

    拔枪、推开男人、奔跑、砸窗。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我翻身利落地跳下扶梯。

    脚有点软,我一个踉跄,却是正好闪开了贝尔的小刀。

    从破碎窗子里跃出的时候,银发青年也已经追了出来,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瞬间就截住了我。

    “嗨,亲爱的,别对女孩子这么粗鲁呀~”

    这次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很大,我笑眯眯道,垫脚用力地咬上他的唇。

    “顺便一提,比起你傲慢的老大,我还是更中意你这一款。”

    “你!”

    他这下顾不得握住我的手了,捂着嘴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我舔了舔唇,顺势踢掉了碍事的鞋子,滑溜溜地从他身侧钻了过去。

    风声鼓噪,束住我长发的发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开了,我凭借着记忆穿行在早就计划好的逃跑线路上,用力地将一切都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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