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去后，叶其森睡觉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回到了他爸车祸身亡的前一周。
也是像现在这样的一个盛夏，七月中下旬，天气炎热潮湿，树上蝉鸣声响得仿佛能震破人的耳膜。
周测过后，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那天真的生病了，因为考试卷纸都讲完了，班主任大发慈悲的没有占用课堂，提前放学让他们回家。
十二岁之前的叶其森性格并不似现在这般冷淡。
他出生在一个非常完美的家庭里，从他记事起，父母就没有吵过架。甚至连拌嘴也没有。
他的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是警察局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母亲是医院里的科室主任。虽然两人公务都繁忙，常常加班，但给他的爱却从不缺少半分。
可以说他生来就过着天之骄子般的生活。
班里男生纠结球鞋两个款式二选一要选哪一双的时候他已经两双全部都拥有，班里女生因为怕打碎了杯子回家会被责怪，趴在课桌上偷偷哭泣时，他蹙眉不解，明明之前他犯类似错误的时候，妈妈都是第一时间担心他有没有受到伤害。然后抱着他安慰说没关系，没受伤就是万幸。
所以那时候的叶其森并不理解，只是打碎一个杯子为什么要因为害怕被责怪害怕到偷哭。
明明她的手没有因此而受伤是一件更值得庆幸的事情不是吗？
他对此充满了疑惑。
——直到那天周测后他回到家里。
他抱着考了满分的数学试卷兴致冲冲地跑回到家里，原本是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可他推开家里的大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连平时负责打扫家里卫生的保姆阿姨也不在。
他妈昨天和他说了今天会休假在家里等着他放学，还说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黑松露巧克力。
因为他爸今晚要加班，他妈故意说俏皮话给他爸听，像是在气他爸，说今天就他们娘俩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不带他老爹。
所以叶其森着急回家。老师一喊下课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以为开门进来就能看到他老妈戴着好看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没想到兴致冲冲，结果扑了个空。
但他也没失望。
他妈休息日被临时召回医院加班这事儿在他眼里属于是家常便饭。即使半夜他睡得正熟时，他妈进来告诉他要临时赶回医院去加班，他也只是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然后继续睡。
他爸他妈都是有大爱的人，舍小家为大家是他们个人的选择，也是职业需要，他这个当儿子的，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不能拖他们后腿。
他得到的是爸妈的陪伴，病人和百姓失去的却有可能安危。
所以叶其森从来不主动去要求爸妈要为他做什么，同样的，他们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地爱着他。
叶其森是骑单车回来的，外面烈日炎炎，他骑行回来，汗打湿了他的后背，染到了黑色T恤上。
他走到冰箱门前，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瓶冰镇饮料，打开拉环仰头灌进去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尖锐奇怪的□□声。
隐约模糊的尖叫声音，落在叶其森耳朵里并不陌生。
十几岁正值青春时期的男孩子，精力和好奇心都旺盛，有些东西在班级里的男生群体中早已经传开。
即便不感兴趣，也会被同伴撺掇着看上几眼。
喝水的动作霎那间停住，叶其森滚动着喉结，将口中的汽水咽下去。
室内冷气开得足，铝制的易拉罐瓶身贴在掌心，冰的叶其森身上瞬间竖起汗毛。
里面没装一本书的空书包还被他挂在身上没卸下来，叶其森手里拿着汽水，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
他家是三层式的小洋房，一楼是大厅和饭厅，二楼是他爸妈和他的主卧。三楼为书房和其他休闲娱乐。
因为他妈有洁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来住，所以他们家从来没有住家保姆。
从一楼往二楼上的楼梯走一半时，叶其森听到他妈何芮琼的声音。
叶其森停在拐角处，没有拿水的那只手扶着栏杆。
他听到他妈何芮琼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你...嗯...你快点，待会儿小森放学要回来了。”
“啊——混蛋——！”
“急什么，他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放学，怎么也结束了，还是你太瞧得起我了？”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叶其森听出来，这是他妈和他爸的共友，也是他妈医院的副院长，何叔叔。
这个何叔叔和他们家的关系很好，听他爸妈说，他是他爸的发小，是他爸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
他们三个也是大学校友，大学时，何叔叔和他妈是同班同学，也是经由他，他爸才认识他妈，才有了如今的他。
何叔叔和他们一家人都亲近，因为和他爸妈关系好，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爸妈都在家时，他经常来他们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很小的时候，童言无忌时期，叶其森还曾好奇问过，为什么何叔叔长得那么帅还不结婚。
连对象也没有一个。
当时的小小叶其森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这个所谓的何叔叔会以这样的方式给他答案。
卧室里，男人和女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何芮琼说：“讨厌，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孩子放学回来看到你在这里不好，他爸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看到你在这里到时候说不清。”
言外之意，他今天晚上不方便在这里吃饭，也是提醒他，他们需要在叶其森回家前结束并处理好一切。
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成想，男人直接道：“我今晚留在这里吃饭。”
他似是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然后开始进入精准倒计时：“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开始更加用力的动作，说道：“在他回来之前整理好就可以了，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朋友。即便是你老公不在家，也可以留在你家吃晚饭。”
“对哦，”像是刚想起来，何芮琼咯咯咯地笑起来，尖叫着承受他的时候，不忘记揶揄道：“我们还是同事，你特意来家里和我聊工作，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个晚饭总没问题的吧？”
他们一拍即合地定下了完美无瑕的说辞，说完，何芮琼拍男人的肩膀，抗议道：“轻点儿！饿死鬼托生的你。”
男人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自动把她的这句话归为欲拒还迎。
他说起另一个话题，问女人：“什么时候和他离婚？”
几乎是瞬间，叶其森身体迅速变得僵硬起来。
卧室里发生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凌乱的声音没有停下，那些荒唐的、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即使隔着扇门叶其森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半响，女人似是承受不住，才终于开口说道：“等阿森再大一大的吧。”
“是想等阿森再大一大，还是因为你压根就舍不得离婚？”
男人冷嘲热讽了一句，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用更重的动作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女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话，只在承受不住的时候，打情骂俏般的放声大骂出来。
......
叶其森从来没有听过他妈用这样的妩媚娇柔的声音说过话。印象里，他妈妈从来都是冷静严肃的。
虽然面对他时脸上表情会软下来变得温柔，但仍是点到为止的笑意。
克制，正经、严肃，是叶其森心里曾给他妈贴过的标签。
他从未想过他妈会有此时这般模样。
他不想用不好的词汇来形容他妈，但当他耳朵里传来他妈从楼上发出来的嗯嗯啊啊地□□声音时，他脑子里除了浪荡两个字再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他脚上像是粘了钉子，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甚至没有往前再多走一步的勇气，也不敢上去一探究竟。
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
明明里面的人才是真正做错事的人，他却像个小丑，莫名给自己套上万千枷锁。
叶其森脊背僵硬成一条笔直的线。
觉得自己和他爸一样，都可悲又可笑。
也是从那天之后，他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天他胆小的选择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因为怕他妈发现，他甚至把自己喝过的汽水瓶子拿到外面去扔掉。
之后的几天，日子看似过得和平时无异，那天放学撞到的那一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地循环在他脑袋里。
叶其森开始频繁的走神，把外界所有的声音全部隔绝开。
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猜到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包括他自己。
只是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状态很快引起了夫妻两人的注意，以为他是生了什么精神类上的疾病，夫妻两人决定挑个时间一起休假，带叶其森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但说好的休假那天，叶其森他爸却被临时召回单位，说是需要出紧急任务。
临走前，他爸给自己的朋友何叔叔打了电话，说让他陪着他们娘俩一起去。顺便给他们当司机。
叶其森自然是提出异议。
只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他爸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迅速给他们安排好，他爸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那位何叔叔来到了家里。
他和他们一起用完了早餐。
吃完早餐的时间还早，天气不作美飘起了雨。盛夏雨势急，怕出门雨就下大，何芮琼提出先在家里歇息片刻，等这场雨过去再出门也不迟。
她以有工作要和何叔叔谈为理由，两人一起上了三楼。
叶其森留在一楼客厅里打游戏，饭厅里保姆收拾碗筷的声音时不时传到耳里，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握着的游戏手柄像是个定时炸.弹。
一周之前他放学回来撞见的那一幕和听到的男女欢.爱声音不停循环在脑袋里。他甚至在脑海里自动脑补出了画面。
总觉得他妈和那个何叔叔此时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他攥紧了手中的游戏手柄。
窗外天色突然变得阴暗，雨势如何芮琼说的一样突然大起来，乌云黑压压的下坠，骤雨中夹杂着雷鸣闪电。
家里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叶其森立刻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他爸去而复返。
他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慌乱，手中的游戏手柄丢下，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紧张，像他爸走过去。
问：“您怎么回来了？”
他爸一下察觉出儿子的异常，觉得儿子今天有些过于冷静，像个处事成熟老道的成年人。
一点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开朗顽劣，和他从前大不相同。
也一眼看出他的战战兢兢，像是想要极力隐藏着什么。
他目光从电视机上显示的游戏画面看过去，以为他是怕自己看到他打游戏，于是伸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解释：“路上又接到通知不需要我去了，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和你妈妈带你去医院。今天就好好陪你们娘俩。”
想起什么，他问叶其森：“你何叔叔来了吗？”
“来，来了。”贴在腿侧的手掌攥成拳，叶其森如实说：“在楼上和妈谈工作上的事情。”
“那正好，”他爸乐起来，安排今天的计划：“等检查完咱们四个还可以在外面一起吃个饭。”
叶其森低低地“嗯”了声。
怕他最近的反常是因为学业上的压力太大，叶绍军开解他：“玩游戏也是减缓压力的一种方式，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对自己要求有些过于严格，事实上我和你妈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只要你不瞎败家，我和你妈赚的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不用那么努力。”
“当然了，”叶绍军还是提醒他：“法律之外的事情不能做。”
“这是底线。”
说完，他准备往楼上走：“你妈和你何叔叔在哪呢？”
叶绍军的话让叶其森感动的眼眶泛酸。
他和何芮琼确实都是非常完美的父母，只是他们越是这样，叶其森心中的撕扯感就越重。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天自己听到的一切告诉叶绍军，他甚至不希望自己长大，怕长大了，何芮琼就会和叶绍军提出离婚。
到时候，他们的家庭就会彻底的分崩离析。
从那天之后，叶其森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他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怪罪何芮琼，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绍军这一切。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角色，他不想其中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于是他把一切罪孽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如果那天他没有提前放学，如果他没有打开回家的那扇门。
一切也许还如从前那般风平浪静。
他们仍旧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只是今昔已经不同往日。
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维持这个家里表面上的平静和幸福。
哪怕只能多幸福一天。
于是叶其森拦住了叶绍军往楼上走的脚步。
他从来没对父母撒过谎，这是第一次。他没敢看叶绍军，低垂着眼，有些慌乱地编造了个理由，说：“我想吃面包爸爸。”
叶绍军有些讶异的停住脚步，低头看叶其森。
大概从小物质生活丰富，三辈人都宠这一个孩子，他几乎从来没和他们提过什么要求。
所以叶绍军一时有些惊讶。
他问叶其森：“现在吗？”
“对，现在。”叶其森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
他知道叶绍军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只是他的心中存有愧疚。
比起欺骗叶绍军，他更害怕叶绍军看到他妈和那个男人发生的不堪场面。
他不能确保叶绍军看到后不会大发雷霆，或是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亲眼看到被自己深爱的妻子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他也还没长大，没有足够的能力能承担的了事发之后的后果，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他妈。
叶其森心中无数次给叶绍军道歉，但仍坚定地说：“您陪我去超市买一些吧。”
“家里的面包都吃光了吗？”叶绍军问。
叶其森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没有我喜欢的口味了。”
叶绍军：“现在非吃不可？”
叶其森点点头：“对。很想吃，爸爸。”
到底是个小孩子，无论平时多么早熟懂事，内里还是个孩子心性。
叶绍军没有拒绝儿子的请求，只是窗外雨势只增不减，虽然家里有地下车库，但到了外面难免淋雨遭罪。
不忍心儿子淋雨，叶绍军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摸摸儿子的头，和他商量：“爸爸可以去给你买面包，但你要答应爸爸在家里好好等着爸爸，你把你想吃的面包样式发给爸爸，爸爸很快就买完回来。”
怕儿子不同意，他还特意补充道：“很快，你一局游戏结束爸爸就能回来。”
叶其森只是想把他爸支走，让他暂时不要去楼上，至于让不让自己跟过去，对他来说无所谓。
只是他爸的话提醒了他，怕他爸回来的时间太早，他特意说了个离家比较远的面包店。
叶绍军自然是同意了，他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大门缓缓地在叶其森的面前关上，他的爸爸也永远再没有从那扇门回来过。
叶绍军在给他买面包去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
两车相撞，叶绍军当场身亡。
至此，叶其森永远失去了他的爸爸。
所以之前何芮琼和林子萧说他之所以不吃面包是因为他因为去买面包才没见上他爸的最后一面这个原因的真实性只有一半，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爸死在了去给他买面包的路上。
他将十二岁那年不小心撞见的一切都烂在了肚子里，他没办法去责怪他妈，所以他只能惩罚自己。
他因为面包失去了爸爸，他就一辈子不再吃一口面包。
也是在他爸的葬礼上，他才知道，他爸在外面早就有了另外一个家室。
那天早饭上突然离开，也是因为外面的女儿突然发烧，女人情急之下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他妈什么都知道。
那些看似恩爱完美的表象之下，内里其实早就烂透了。
他们早就在互不打扰的前提下，各有各的生活。
甚至连所谓的何叔叔，也是他爸早就知道默认的。
叶其森彻底迷茫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才是真的。
又或者说，表面是真的，内里是假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好像人活着，就不能刨根问底，追问太多。
于是他开始放过自己，不去试探外界的真假，只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他爸去世后的第三年，他妈和那个何叔叔结了婚。
他们像第一次结婚那样办的热闹，仿佛他爸从来不曾存在过。
婚后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
何芮琼和他保证他们的婚姻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变化，但叶其森知道，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一切都是何芮琼亲力亲为，一个人的精力就只有那么多，也是从那个时候，叶其森明白了之前班里的女生不小心打碎一个杯子为什么要害怕到哭。
他如同一个外人般生活在他妈的新家庭里。
渐渐的，他搬到了奶奶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梦里叶其森将那几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走了一遍。
痛苦的记忆占满他的大脑，他时而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时而又被残忍地拽回到十二岁那年。
食指死死攥紧床单，叶其森蹙紧眉头，被迫听着梦里他爸葬礼上外面女人带着他们孩子的哭嚎声，和提前放学回家，撞见他妈和那个何叔叔的苟且之事。
这一次，他没有退缩，而是勇敢地冲了进去。
他们两人赤.裸的身体就这么大剌剌展现在他的眼前。
梦里他们毫无愧疚。
往后，是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他妈何芮琼对他态度上的转变，和一次次说话时，对他不耐烦的语气。
额头和身体上全部渗出冷汗，叶其森表情痛苦地努力想要从梦中醒来，只是画面一转，场景拉到了今晚，他站在树下，旁观着辛妩自若地接过男大学生手中写着微信号码的纸条，然后转过身，轻挑地对他说：“喜欢你长得帅。”
游刃有余的像是个历经于情场多年的高手。
叶其森无法说服自己，她对自己的喜欢是出自于真心。
也无法保证她的喜欢能够从一而终。
甚至连是否长久都不能确定。
他始终觉得辛妩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就如她第一次吻他是出于不服输似的报复心理，但他却因此而动了真心，就此沦陷。
他没有把握，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后，辛妩能够专一的对待自己。
偏偏专一于他来说，又是如此的重要。
专一和忠贞，是他在感情里面的唯一要求。
梦里的最后一幕是林子萧结完账朝他们走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似乎看出他们两个之间气氛的不对，林子萧笑着问道：“找你们半天结果在这里藏着，背着我偷偷说什么秘密呢？”
拉开和叶其森之间的距离，辛妩随口说漂亮话应付林子萧：“讨论主动结账的男人最帅。”
说完，她看了叶其森一眼，寻求附和：“是吧？”
林子萧也跟着看过去：“是她说的这样吗？”
两人的视线同时注视在叶其森身上，但还没等他开口，他便一下子从梦中挣扎着苏醒了过来。
做了一整夜的梦，后背和额头都被冷汗浸湿，身上盖的被子也沾染上潮意。叶其森重新闭上眼睛缓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踏在地上，往浴室里走去。
等冲了澡从浴室里清爽的走出来，他到客厅里燃了支烟。
坐在地毯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大剌剌地伸长了。人有些颓丧的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烟燃了只抽了一口就被他夹在指中，任由它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叶其森亮起手机屏幕，点开和辛妩的对话框。
上面的信息还停留在昨天饭桌上她的追问。
之后，她再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信息。
甚至连回到家里，也没有给他报一句平安。
搁在往常，她肯定会追问他有没有安全回到家里。也会在闲来无事时，给他分享几则类似“调戏”的日常。
她的情商很高，总会在发过来的信息里面引导他不自觉的回复。
尺度和分寸感都拿捏的刚刚好，让人无法拒绝。
但今晚过后，她一条信息也没有再进来过。
指尖按在屏幕上，叶其森反复刷新着和辛妩的聊天页面。
但结果都是一样。
脑中又跳出她理直气壮说喜欢他是因为长得帅的那句话，叶其森想不通，怎么有人连表白的话都能说的那样轻挑，而且随口拈来。
像是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
想到她在面对林子萧和男大学生时也是一样的收放自如，风情万种，叶其森真想再遇见她时问问她，是不是想给全天下喜欢她的男人都安一个家。
只要长得帅的男人她都可以勉为其难的收成自己的男人。
让他们都做男朋友。
聊天页面无论重新刷新多少次都是悄无声息，叶其森往上一页一页翻着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想到她今晚的聊天人选有可能已经换成了主动要加她微信的那个学弟，叶其森一气之下，把备注上的辛妩两个字删去，打字换成：
[女海王]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回到了他爸车祸身亡的前一周。
也是像现在这样的一个盛夏，七月中下旬，天气炎热潮湿，树上蝉鸣声响得仿佛能震破人的耳膜。
周测过后，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那天真的生病了，因为考试卷纸都讲完了，班主任大发慈悲的没有占用课堂，提前放学让他们回家。
十二岁之前的叶其森性格并不似现在这般冷淡。
他出生在一个非常完美的家庭里，从他记事起，父母就没有吵过架。甚至连拌嘴也没有。
他的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是警察局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母亲是医院里的科室主任。虽然两人公务都繁忙，常常加班，但给他的爱却从不缺少半分。
可以说他生来就过着天之骄子般的生活。
班里男生纠结球鞋两个款式二选一要选哪一双的时候他已经两双全部都拥有，班里女生因为怕打碎了杯子回家会被责怪，趴在课桌上偷偷哭泣时，他蹙眉不解，明明之前他犯类似错误的时候，妈妈都是第一时间担心他有没有受到伤害。然后抱着他安慰说没关系，没受伤就是万幸。
所以那时候的叶其森并不理解，只是打碎一个杯子为什么要因为害怕被责怪害怕到偷哭。
明明她的手没有因此而受伤是一件更值得庆幸的事情不是吗？
他对此充满了疑惑。
——直到那天周测后他回到家里。
他抱着考了满分的数学试卷兴致冲冲地跑回到家里，原本是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可他推开家里的大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连平时负责打扫家里卫生的保姆阿姨也不在。
他妈昨天和他说了今天会休假在家里等着他放学，还说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黑松露巧克力。
因为他爸今晚要加班，他妈故意说俏皮话给他爸听，像是在气他爸，说今天就他们娘俩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不带他老爹。
所以叶其森着急回家。老师一喊下课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以为开门进来就能看到他老妈戴着好看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没想到兴致冲冲，结果扑了个空。
但他也没失望。
他妈休息日被临时召回医院加班这事儿在他眼里属于是家常便饭。即使半夜他睡得正熟时，他妈进来告诉他要临时赶回医院去加班，他也只是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然后继续睡。
他爸他妈都是有大爱的人，舍小家为大家是他们个人的选择，也是职业需要，他这个当儿子的，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不能拖他们后腿。
他得到的是爸妈的陪伴，病人和百姓失去的却有可能安危。
所以叶其森从来不主动去要求爸妈要为他做什么，同样的，他们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地爱着他。
叶其森是骑单车回来的，外面烈日炎炎，他骑行回来，汗打湿了他的后背，染到了黑色T恤上。
他走到冰箱门前，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瓶冰镇饮料，打开拉环仰头灌进去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尖锐奇怪的□□声。
隐约模糊的尖叫声音，落在叶其森耳朵里并不陌生。
十几岁正值青春时期的男孩子，精力和好奇心都旺盛，有些东西在班级里的男生群体中早已经传开。
即便不感兴趣，也会被同伴撺掇着看上几眼。
喝水的动作霎那间停住，叶其森滚动着喉结，将口中的汽水咽下去。
室内冷气开得足，铝制的易拉罐瓶身贴在掌心，冰的叶其森身上瞬间竖起汗毛。
里面没装一本书的空书包还被他挂在身上没卸下来，叶其森手里拿着汽水，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
他家是三层式的小洋房，一楼是大厅和饭厅，二楼是他爸妈和他的主卧。三楼为书房和其他休闲娱乐。
因为他妈有洁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来住，所以他们家从来没有住家保姆。
从一楼往二楼上的楼梯走一半时，叶其森听到他妈何芮琼的声音。
叶其森停在拐角处，没有拿水的那只手扶着栏杆。
他听到他妈何芮琼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你...嗯...你快点，待会儿小森放学要回来了。”
“啊——混蛋——！”
“急什么，他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放学，怎么也结束了，还是你太瞧得起我了？”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叶其森听出来，这是他妈和他爸的共友，也是他妈医院的副院长，何叔叔。
这个何叔叔和他们家的关系很好，听他爸妈说，他是他爸的发小，是他爸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
他们三个也是大学校友，大学时，何叔叔和他妈是同班同学，也是经由他，他爸才认识他妈，才有了如今的他。
何叔叔和他们一家人都亲近，因为和他爸妈关系好，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爸妈都在家时，他经常来他们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很小的时候，童言无忌时期，叶其森还曾好奇问过，为什么何叔叔长得那么帅还不结婚。
连对象也没有一个。
当时的小小叶其森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这个所谓的何叔叔会以这样的方式给他答案。
卧室里，男人和女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何芮琼说：“讨厌，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孩子放学回来看到你在这里不好，他爸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看到你在这里到时候说不清。”
言外之意，他今天晚上不方便在这里吃饭，也是提醒他，他们需要在叶其森回家前结束并处理好一切。
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成想，男人直接道：“我今晚留在这里吃饭。”
他似是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然后开始进入精准倒计时：“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开始更加用力的动作，说道：“在他回来之前整理好就可以了，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朋友。即便是你老公不在家，也可以留在你家吃晚饭。”
“对哦，”像是刚想起来，何芮琼咯咯咯地笑起来，尖叫着承受他的时候，不忘记揶揄道：“我们还是同事，你特意来家里和我聊工作，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个晚饭总没问题的吧？”
他们一拍即合地定下了完美无瑕的说辞，说完，何芮琼拍男人的肩膀，抗议道：“轻点儿！饿死鬼托生的你。”
男人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自动把她的这句话归为欲拒还迎。
他说起另一个话题，问女人：“什么时候和他离婚？”
几乎是瞬间，叶其森身体迅速变得僵硬起来。
卧室里发生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凌乱的声音没有停下，那些荒唐的、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即使隔着扇门叶其森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半响，女人似是承受不住，才终于开口说道：“等阿森再大一大的吧。”
“是想等阿森再大一大，还是因为你压根就舍不得离婚？”
男人冷嘲热讽了一句，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用更重的动作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女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话，只在承受不住的时候，打情骂俏般的放声大骂出来。
......
叶其森从来没有听过他妈用这样的妩媚娇柔的声音说过话。印象里，他妈妈从来都是冷静严肃的。
虽然面对他时脸上表情会软下来变得温柔，但仍是点到为止的笑意。
克制，正经、严肃，是叶其森心里曾给他妈贴过的标签。
他从未想过他妈会有此时这般模样。
他不想用不好的词汇来形容他妈，但当他耳朵里传来他妈从楼上发出来的嗯嗯啊啊地□□声音时，他脑子里除了浪荡两个字再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他脚上像是粘了钉子，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甚至没有往前再多走一步的勇气，也不敢上去一探究竟。
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
明明里面的人才是真正做错事的人，他却像个小丑，莫名给自己套上万千枷锁。
叶其森脊背僵硬成一条笔直的线。
觉得自己和他爸一样，都可悲又可笑。
也是从那天之后，他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天他胆小的选择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因为怕他妈发现，他甚至把自己喝过的汽水瓶子拿到外面去扔掉。
之后的几天，日子看似过得和平时无异，那天放学撞到的那一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地循环在他脑袋里。
叶其森开始频繁的走神，把外界所有的声音全部隔绝开。
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猜到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包括他自己。
只是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状态很快引起了夫妻两人的注意，以为他是生了什么精神类上的疾病，夫妻两人决定挑个时间一起休假，带叶其森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但说好的休假那天，叶其森他爸却被临时召回单位，说是需要出紧急任务。
临走前，他爸给自己的朋友何叔叔打了电话，说让他陪着他们娘俩一起去。顺便给他们当司机。
叶其森自然是提出异议。
只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他爸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迅速给他们安排好，他爸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那位何叔叔来到了家里。
他和他们一起用完了早餐。
吃完早餐的时间还早，天气不作美飘起了雨。盛夏雨势急，怕出门雨就下大，何芮琼提出先在家里歇息片刻，等这场雨过去再出门也不迟。
她以有工作要和何叔叔谈为理由，两人一起上了三楼。
叶其森留在一楼客厅里打游戏，饭厅里保姆收拾碗筷的声音时不时传到耳里，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握着的游戏手柄像是个定时炸.弹。
一周之前他放学回来撞见的那一幕和听到的男女欢.爱声音不停循环在脑袋里。他甚至在脑海里自动脑补出了画面。
总觉得他妈和那个何叔叔此时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他攥紧了手中的游戏手柄。
窗外天色突然变得阴暗，雨势如何芮琼说的一样突然大起来，乌云黑压压的下坠，骤雨中夹杂着雷鸣闪电。
家里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叶其森立刻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他爸去而复返。
他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慌乱，手中的游戏手柄丢下，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紧张，像他爸走过去。
问：“您怎么回来了？”
他爸一下察觉出儿子的异常，觉得儿子今天有些过于冷静，像个处事成熟老道的成年人。
一点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开朗顽劣，和他从前大不相同。
也一眼看出他的战战兢兢，像是想要极力隐藏着什么。
他目光从电视机上显示的游戏画面看过去，以为他是怕自己看到他打游戏，于是伸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解释：“路上又接到通知不需要我去了，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和你妈妈带你去医院。今天就好好陪你们娘俩。”
想起什么，他问叶其森：“你何叔叔来了吗？”
“来，来了。”贴在腿侧的手掌攥成拳，叶其森如实说：“在楼上和妈谈工作上的事情。”
“那正好，”他爸乐起来，安排今天的计划：“等检查完咱们四个还可以在外面一起吃个饭。”
叶其森低低地“嗯”了声。
怕他最近的反常是因为学业上的压力太大，叶绍军开解他：“玩游戏也是减缓压力的一种方式，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对自己要求有些过于严格，事实上我和你妈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只要你不瞎败家，我和你妈赚的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不用那么努力。”
“当然了，”叶绍军还是提醒他：“法律之外的事情不能做。”
“这是底线。”
说完，他准备往楼上走：“你妈和你何叔叔在哪呢？”
叶绍军的话让叶其森感动的眼眶泛酸。
他和何芮琼确实都是非常完美的父母，只是他们越是这样，叶其森心中的撕扯感就越重。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天自己听到的一切告诉叶绍军，他甚至不希望自己长大，怕长大了，何芮琼就会和叶绍军提出离婚。
到时候，他们的家庭就会彻底的分崩离析。
从那天之后，叶其森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他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怪罪何芮琼，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绍军这一切。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角色，他不想其中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于是他把一切罪孽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如果那天他没有提前放学，如果他没有打开回家的那扇门。
一切也许还如从前那般风平浪静。
他们仍旧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只是今昔已经不同往日。
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维持这个家里表面上的平静和幸福。
哪怕只能多幸福一天。
于是叶其森拦住了叶绍军往楼上走的脚步。
他从来没对父母撒过谎，这是第一次。他没敢看叶绍军，低垂着眼，有些慌乱地编造了个理由，说：“我想吃面包爸爸。”
叶绍军有些讶异的停住脚步，低头看叶其森。
大概从小物质生活丰富，三辈人都宠这一个孩子，他几乎从来没和他们提过什么要求。
所以叶绍军一时有些惊讶。
他问叶其森：“现在吗？”
“对，现在。”叶其森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
他知道叶绍军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只是他的心中存有愧疚。
比起欺骗叶绍军，他更害怕叶绍军看到他妈和那个男人发生的不堪场面。
他不能确保叶绍军看到后不会大发雷霆，或是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亲眼看到被自己深爱的妻子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他也还没长大，没有足够的能力能承担的了事发之后的后果，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他妈。
叶其森心中无数次给叶绍军道歉，但仍坚定地说：“您陪我去超市买一些吧。”
“家里的面包都吃光了吗？”叶绍军问。
叶其森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没有我喜欢的口味了。”
叶绍军：“现在非吃不可？”
叶其森点点头：“对。很想吃，爸爸。”
到底是个小孩子，无论平时多么早熟懂事，内里还是个孩子心性。
叶绍军没有拒绝儿子的请求，只是窗外雨势只增不减，虽然家里有地下车库，但到了外面难免淋雨遭罪。
不忍心儿子淋雨，叶绍军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摸摸儿子的头，和他商量：“爸爸可以去给你买面包，但你要答应爸爸在家里好好等着爸爸，你把你想吃的面包样式发给爸爸，爸爸很快就买完回来。”
怕儿子不同意，他还特意补充道：“很快，你一局游戏结束爸爸就能回来。”
叶其森只是想把他爸支走，让他暂时不要去楼上，至于让不让自己跟过去，对他来说无所谓。
只是他爸的话提醒了他，怕他爸回来的时间太早，他特意说了个离家比较远的面包店。
叶绍军自然是同意了，他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大门缓缓地在叶其森的面前关上，他的爸爸也永远再没有从那扇门回来过。
叶绍军在给他买面包去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
两车相撞，叶绍军当场身亡。
至此，叶其森永远失去了他的爸爸。
所以之前何芮琼和林子萧说他之所以不吃面包是因为他因为去买面包才没见上他爸的最后一面这个原因的真实性只有一半，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爸死在了去给他买面包的路上。
他将十二岁那年不小心撞见的一切都烂在了肚子里，他没办法去责怪他妈，所以他只能惩罚自己。
他因为面包失去了爸爸，他就一辈子不再吃一口面包。
也是在他爸的葬礼上，他才知道，他爸在外面早就有了另外一个家室。
那天早饭上突然离开，也是因为外面的女儿突然发烧，女人情急之下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他妈什么都知道。
那些看似恩爱完美的表象之下，内里其实早就烂透了。
他们早就在互不打扰的前提下，各有各的生活。
甚至连所谓的何叔叔，也是他爸早就知道默认的。
叶其森彻底迷茫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才是真的。
又或者说，表面是真的，内里是假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好像人活着，就不能刨根问底，追问太多。
于是他开始放过自己，不去试探外界的真假，只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他爸去世后的第三年，他妈和那个何叔叔结了婚。
他们像第一次结婚那样办的热闹，仿佛他爸从来不曾存在过。
婚后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
何芮琼和他保证他们的婚姻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变化，但叶其森知道，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一切都是何芮琼亲力亲为，一个人的精力就只有那么多，也是从那个时候，叶其森明白了之前班里的女生不小心打碎一个杯子为什么要害怕到哭。
他如同一个外人般生活在他妈的新家庭里。
渐渐的，他搬到了奶奶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梦里叶其森将那几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走了一遍。
痛苦的记忆占满他的大脑，他时而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时而又被残忍地拽回到十二岁那年。
食指死死攥紧床单，叶其森蹙紧眉头，被迫听着梦里他爸葬礼上外面女人带着他们孩子的哭嚎声，和提前放学回家，撞见他妈和那个何叔叔的苟且之事。
这一次，他没有退缩，而是勇敢地冲了进去。
他们两人赤.裸的身体就这么大剌剌展现在他的眼前。
梦里他们毫无愧疚。
往后，是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他妈何芮琼对他态度上的转变，和一次次说话时，对他不耐烦的语气。
额头和身体上全部渗出冷汗，叶其森表情痛苦地努力想要从梦中醒来，只是画面一转，场景拉到了今晚，他站在树下，旁观着辛妩自若地接过男大学生手中写着微信号码的纸条，然后转过身，轻挑地对他说：“喜欢你长得帅。”
游刃有余的像是个历经于情场多年的高手。
叶其森无法说服自己，她对自己的喜欢是出自于真心。
也无法保证她的喜欢能够从一而终。
甚至连是否长久都不能确定。
他始终觉得辛妩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就如她第一次吻他是出于不服输似的报复心理，但他却因此而动了真心，就此沦陷。
他没有把握，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后，辛妩能够专一的对待自己。
偏偏专一于他来说，又是如此的重要。
专一和忠贞，是他在感情里面的唯一要求。
梦里的最后一幕是林子萧结完账朝他们走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似乎看出他们两个之间气氛的不对，林子萧笑着问道：“找你们半天结果在这里藏着，背着我偷偷说什么秘密呢？”
拉开和叶其森之间的距离，辛妩随口说漂亮话应付林子萧：“讨论主动结账的男人最帅。”
说完，她看了叶其森一眼，寻求附和：“是吧？”
林子萧也跟着看过去：“是她说的这样吗？”
两人的视线同时注视在叶其森身上，但还没等他开口，他便一下子从梦中挣扎着苏醒了过来。
做了一整夜的梦，后背和额头都被冷汗浸湿，身上盖的被子也沾染上潮意。叶其森重新闭上眼睛缓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踏在地上，往浴室里走去。
等冲了澡从浴室里清爽的走出来，他到客厅里燃了支烟。
坐在地毯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大剌剌地伸长了。人有些颓丧的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烟燃了只抽了一口就被他夹在指中，任由它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叶其森亮起手机屏幕，点开和辛妩的对话框。
上面的信息还停留在昨天饭桌上她的追问。
之后，她再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信息。
甚至连回到家里，也没有给他报一句平安。
搁在往常，她肯定会追问他有没有安全回到家里。也会在闲来无事时，给他分享几则类似“调戏”的日常。
她的情商很高，总会在发过来的信息里面引导他不自觉的回复。
尺度和分寸感都拿捏的刚刚好，让人无法拒绝。
但今晚过后，她一条信息也没有再进来过。
指尖按在屏幕上，叶其森反复刷新着和辛妩的聊天页面。
但结果都是一样。
脑中又跳出她理直气壮说喜欢他是因为长得帅的那句话，叶其森想不通，怎么有人连表白的话都能说的那样轻挑，而且随口拈来。
像是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
想到她在面对林子萧和男大学生时也是一样的收放自如，风情万种，叶其森真想再遇见她时问问她，是不是想给全天下喜欢她的男人都安一个家。
只要长得帅的男人她都可以勉为其难的收成自己的男人。
让他们都做男朋友。
聊天页面无论重新刷新多少次都是悄无声息，叶其森往上一页一页翻着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想到她今晚的聊天人选有可能已经换成了主动要加她微信的那个学弟，叶其森一气之下，把备注上的辛妩两个字删去，打字换成：
[女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