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姜芜脑中突然蹦出个离奇的问题——

    暴雨越下越大,姜芜独自开着汽车返回县城,山道上不时掉下几块石头,白茫茫的大雾中影约看见几棵大树在雨中摇晃。

    头晕脑胀,心口有些发闷,姜芜眉心微颦,只当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这三日以来,她都在山里的蚕桑基地进行实地考察,几乎没有怎么闭眼。

    前方的车俩动也不动,似乎是路况出了些问题,姜芜滑动车头雨刷,试图看清是何缘故,奈何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这并不是适合出行的天气,但半小时前,既没有下雨也不见浓雾,山里的气候的确变化莫测。

    就在她思绪之间,一块石头突然砸在前车玻璃上,姜芜心中一突,双眸盯着落下的石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前面的车里猛地传来大喊:“出事了!出事了!大家快给父母留句话吧。”

    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哗啦”声震耳欲聋,姜芜抬头望去,就见巨大的冲力夹着泥沙直冲下来,石头、泥块尽数坍塌。

    遇到山体滑坡了,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可是越到紧要关头,她反而越为冷静,掏出手机,没等她点开父母的头像,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身体像从高处落下般猛地一坠,泥石奔涌而下,姜芜脑中突然蹦出个离奇的问题——

    人死之后,会去到哪里?

    “阿姐,你醒醒……”

    姜芜心口绞痛,浑身乏力,不知从何处落下杏黄色的烛光,将她眼前的浓雾一通乱搅和,刺得眼眸酸涩发痛。

    耳畔传来了独属于小孩子的软糯哭腔,这声音是如此陌生。

    她费力地睁开双眸,眼前的场景却令人愕然,入目是茅草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房梁上挂着厚厚的蛛网,离她最近的一扇窗户在噗噗作响。

    姜芜迷茫地感知着这一切,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眼前场景如此真实。

    “阿姐,你终于醒了,呜呜……”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猛地抱住她的腰,勒得死死的,紧接着,她的大脑中涌入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虽不是事无巨细,但姜芜也得出一些结论。

    这是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穿越的身体原主也叫姜芜,上月刚满十五岁,是个勤劳的农家养蚕女。

    原本的姜家是个虽不富有但还算幸福的五口之家,但姜母在半年前得了一场重病,于两个月前去世,姜母这场病花完了家中所有的积蓄,此外还欠下许多外债,她去世后,姜父独自抚养着三个子女。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月前,姜父带着小女儿去县里赶集,小女儿被一恶霸抢走,姜父奋死反抗后被恶霸活活打死,姜家就只剩下十五岁的原主姜芜和七岁的弟弟姜梓。

    原主在村民的帮助下,靠着父亲留下来的几亩水田和桑田,种粮养蚕,努力维持自己和弟弟的生计。

    但是很不幸,半月前,姜家桑田里的桑树竟全都遭了虫害,幼蚕吃了桑叶后也大批死亡,原主无计于施下愁思过重,今日凌晨竟选择了吞药自杀。

    姜芜内心悲悯,生命何其脆弱又何其宝贵,尽管无故穿越,她还是很感谢自己能够再活一次。

    看着抱着自己的小孩,姜芜虽然不太适应这般亲近,但也没把他推开,毕竟占了别人的身份,总得对她的家人负责。

    正当她想说些话安慰小孩的时候,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姜有福,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早已过了期限,你是不想还钱了么?”

    “姜有福,滚出来,躲在家里算个什么意思。”

    几道男声尖厉刺耳,他们口中的姜来福正是原主的父亲。

    姜芜一时呆愣,她脑子里没有完整的记忆,不知道门外这闹的是哪出。

    小孩有些被吓到了,他微微发抖,姜芜撑起疲软的身子搂紧他,打算先在屋内静观其变。

    隔壁的田大娘正好从水田里回来,她裤腿上全都是泥点子,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姜家门口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她赶紧朝这边跑来,生怕出了些什么事。

    领头的是个体型偏胖,面目慈善的中年人,他看到田大娘跑过来,便问道:“这位大嫂,这里可是姜有福家?”

    田大娘闻言点头:“这儿的确是姜有福家,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宋典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姜有福逃跑了,他脸上露出几分嫌恶,指挥身旁的小厮道:“你们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话音刚落,姜芜便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响亮动静,锣鼓阵仗之大,把青水村的大部分村民都引来这里。

    眼看众人到齐,宋典身边的小厮让众人安静下来,待众人安静后,宋典低声喝道:“诸位青水村的父老乡亲,我是江源镇宋记丝绸的管事宋典,今日来此,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他清了清嗓子:“姜有福欠我家公子一百两银子,说是为妻子治病,可如今已逾期一月有余,我家公子宽容和善,特派我来询问,诸位可有谁知,这姜有福去了哪里?”

    宋典虽面色不好,但说起话话依然文质彬彬。

    众人听完他的话后,由满脸茫然转变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江源镇宋记丝绸!

    但凡家中养蚕缫丝的蚕农都知道,宋记丝绸是江源镇最大的一家丝绸铺子,宋府老太爷便是以此起家,如今宋府丝绸产业已经遍布全大奉朝,宋府也早早搬到盛京,众人很难去想,那金尊玉贵的宋家公子怎会回到江源镇来,又借给了姜有福一百两银子?

    庄稼人纯朴憨厚,有人诺诺回答:“老姜叔他一月前就下葬了。”

    “什么!”宋典有些难以置信,“下葬了!莫不是他教诸位诓骗我,这可不能开玩笑!”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他观众人面上表情,心里已经信了三分。

    他顿了一下又问:“姜家可还有人?”

    “这……”众人支支吾吾。

    宋典眯了眯眼,露出了几分商人的精明:“看来诸位还有事瞒着我,也罢也罢,这姜有福虽然不在了,可姜家的房屋地基和水田桑田不是还在么,那便全拿来抵债吧,虽不够一百两银子,但有一点算一点。”

    他这句话一出,可谓给在场几位村民带来厄耗。

    姜家水田虽明面上还归属姜有福,但他为了给妻子筹医药费,便断断续续地把水田抵给了村中几户人家,如今只有桑田还是姜家的了。

    老程叔家就是其中一户。

    姜有福死得突然,让人痛心,所以他们几家商量之后并未收回水田,依旧让姜芜在里面种粮食,打算等她姐弟二人安定下来再说,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将水田拱手让人,毕竟谁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那水田已经抵出来了,你们不能抢过去呀。”老程叔喊道。

    “是啊,姜大哥之前都跟我家说好了。”有人附和。

    宋典眯眼:“诸位,有字据?”

    “这…”几人面面相觑。

    “这倒是没有,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何需——”

    宋典直接打断:“那就是没有字据喽,好了好了,三天后我会带人来收验。”

    事关田产生计,有人大怒:“你们这是想强抢!”

    一时之间,门外吵吵嚷嚷,彻底乱成一团。

    眼看村民快要与小厮扭打在一起,宋典圆圆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他身旁的小厮观他神情,便锃——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想要吓唬一下村民。

    而就在这时,姜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慢着!”

    宋典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木钗横斜,身穿布衣的姑娘倚在门边,她虽瘦弱,却已神姿骨秀,浑然天成,此时小姑娘正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自己。

    “先生是儒雅之人,有话可好生细谈,何需拔刀相见,毕竟门前直通官道,只怕那时,先生会觉得麻烦。”

    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说起话来却也有几分唬人。

    宋典问道:“你是姜有福的女儿?”

    姜芜点了点头,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弟姜梓,然后看向宋典:“先生说我爹爹欠宋公子一百两银子,可否先让我看看字据?”

    “好说,”宋典刚被恭维儒雅,此时心情正好,便十分随和地从袖中掏出一张书契递给她,“诺,在这里。”

    姜芜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原主父亲的字迹。

    “怎么样,我可没有骗你,是你爹的字吧?”

    姜芜垂下眼睫:“的确是我爹的字迹。”

    她这句话让宋典有几分另眼相看,这些年要账要多了,见得最多的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泼皮耍横之人,唯独这小娘子不卑不亢,情绪稳定。

    “但我如今无力偿还。”她接着温声道。

    宋典似笑非笑,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小娘子是想赖账?

    “未曾,”姜芜摇了摇头,“白纸黑字已然立下,无论何时我都会认,我知先生不会轻易信我,只是此乃肺腑之言,我家中突遇变故,如今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可否请先生帮我捎句话给宋公子,还望再宽限我一些时日,待三月末收获第一批蚕丝后,我——”

    她突然停顿,因为脑中出现了一道声音

    【蚕桑系统绑定中…50%…100%】

    【恭喜宿主绑定成功。】

    顾不上这是个什么东西,姜芜紧接着说完:“我变卖了银钱便立马还给他。”

    她不是在空口说白话,而是经过认真思考的,她上辈子读的是生物专业,博士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带领蚕桑养殖,熟知种桑养蚕的专业知识,如今姜家的桑树遭遇病害,她应该能够治愈,只要桑树治好了,桑叶没有了问题,那幼蚕便不会生病,便可养蚕缫丝还上欠款。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连累了这几位无辜的村民,她一朝穿越此地,一无银钱,二于依仗,若是再没了房屋土地,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姜芜一番解释,宋典知道自己误会了她,只是她的请求,却是让宋典有些为难,毕竟从未有过先例,公子虽和善待人,但最为嫌恶不守信诺之人,通常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这恐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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