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急骤的夜雨中召出圣器，成功打开了完颜城的大门。
天地之间风雨如晦，惊雷晃荡之下的人间大地水注成湖，倒一点不像秋日该有的气候。完颜城虽是建立在虚空，却与外边处于同一片天空，此时也是下着瓢泼大雨。几人穿过虚空之门，落脚在满是泥泞的水坑上，顿时水花四溅凄雨入襟。耶步跳了起来，低声控诉：“问大侠，你慢点跳，水都溅我裤腿里了！”
问觞：“我不也是！”
焚临阡：“问大侠，你上次说大事来临前总是要刮风下雨的，我现在觉得有些道理了。这雨说来就来，下得莫名其妙！让人怪不舒服的。”
“你现在才觉得有道理？真是无慧眼不识珠。”
焚临阡一噎，非常后悔自己刚刚对她表示的认同：“……这不是重点！我们现在该怎么进去？”
耶步也道：“是啊！哎，这宫殿真奇怪，怎么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放眼一望，四人正伫立一片宏伟的宫殿百里开外。那宫殿雄伟壮观，宽若卧龙，威严阴森地矗立在偌大的虚空之境上，好像一尊正朝下睥睨的上古巨人像，还未走到跟前就已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晚间，这宫殿乌漆嘛黑外头连一根火把都不点，安静得像一座死城。
四人站在凄风苦雨中，齐齐拢了拢衣衫。秋凉钻进脖子里，问觞打了个寒噤：“估计他们也没想到真有人能闯得进来。你们在这里站一下，我前去打探一番。”
耶步：“哎你……”话还没落音问觞就已经化作一道黑影嗖地一声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气得他直跳脚：“又逞能！那边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我们赶紧跟过去瞧瞧！”
慕青玄沉吟一番，拦住道：“问大侠行动敏捷自有考量，此行只是探探虚实。我们要是贸然过去，行动目标过于庞大，难免引起注意扰乱计划。”
焚临阡也点头道：“我们就听问大侠的，先在这里等候片刻。耶步你别跳来跳去，这么大一个目标要是把人引出来问大侠就难脱身了。”
耶步连忙定身站好，还把身体往斗笠暗处缩了缩，小声道：“……这鬼地方四面八方都长一样的，也不知道她待会儿能不能找回来。前面是完颜殿后面是横七竖八的鬼林，这不得绕混了？之前看那个布防图只知道完颜殿大，没料到大到这种地步，难怪弯弯绕绕那么多小道……算了算了我我不说话了，我降低些存在感。”说着便抱着腿蹲下，果真默不作声了。
慕青玄苦笑不得：“你放心，问大侠本领那么大，只是去探个路而已，不多时就回来了。”
“我知道啊，但是……哎，我都答应风大侠要好好照顾她的，没想到刚进来她就跑没影儿了。惭愧，惭愧。”耶步蹲在一边叹了口气，拨了下脚边被雨水打得蔫蔫的小草，再抬头时没忍住盯着慕青玄看了一会儿，道，“……青玄哥，你很热吗？”
慕青玄后知后觉地停下摇扇的手腕，呵呵笑道：“习惯了，呵呵呵。”
耶步打了个寒噤：“我都冷得要发抖，你居然还摇扇子，真是铁打的身体。”
焚临阡突然面无表情地道：“什么铁打的身体，就是花孔雀一只。吟诗吟多了爱附庸风雅，大冷天还要摆弄你那花面扇子。”
慕青玄也不反驳，竟还笑呵呵道：“殿下，莫要揭穿我。”
耶步暗暗咂舌：“原来如此。”
焚临阡冷哼一声：“自然。毕竟全都城的姑娘都被你这一手折扇迷得七荤八素，抢破头要嫁进慕府。可千万别叫你这门好手艺给弄失传了。”
慕青玄失笑，啪一声收起折扇，朝焚临阡走近了一步。
焚临阡忙不迭往后一推，警惕道：“你干嘛？”
慕青玄低头对蹲在一旁张着嘴看戏的耶步道：“耶步，你眼力好，仔细看看问大侠回来没有。”
耶步连忙挪脚转了个身，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完颜殿的方向，连连应道：“哦哦，好！”
慕青玄挪身背对耶步，又朝焚临阡紧逼了两步，近到自己的气息与雨水、与他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周遭潮湿大雨绵绵不停，焚临阡感觉自己略带愠怒的嗓音都要在这哗啦的雨声里消散完了：“……你到底要干嘛！”
慕青玄食指落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了一眼耶步还在后边，然后眉眼弯弯地朝他笑起来。
这人端的一副温润风雅，明明称得上“公子世无双”五字风姿，偏偏此时笑得狡黠多于端庄，微光跳动的眼里像藏了无数把小钩子，勾得人心头一跳。
雨气朦胧，潮湿四溢，焚临阡不觉咽了口口水，眉头蹙得紧紧的，硬气道：“你发什么毛病？不就多说了你两句？你要恐吓我不成？”
慕青玄比他略高一些，靠近过来的时候几乎是压制性地把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臣不敢。”
“臣什么臣！好好的发什么癫？”
“臣摆弄折扇不是给都城的娘子们看的，”慕青玄突然抬手，将折扇往他胸口一拍，歪头笑道，“是给殿下看的。既然殿下不爱看，这东西就交给殿下保管吧。”
焚临阡顿时满脸通红，伸手要推：“我、我不要！”
慕青玄用手覆盖住他那只想把扇子掏出来的手，握住。
温热的掌心和冰凉的手背贴在一处，顿时有一丛烈火顺着无名荒草烧遍四野，烧得烈马雄狮脱离掌控四处驰骋，连绵的大雨都浇不灭。
焚临阡：“卧槽你疯了吧你发什么癫你赶紧给老子放手……”
正在这时，耶步突然跳起来压声吼道：“问大侠！问大侠！这里这里！……咦，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问觞走到他旁边，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脸：“我笑了吗？啊，没忍住，哈哈哈哈。情难自禁，哈哈哈哈哈。”
“你笑这么开心，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啊，这个，”问觞看了眼满脸通红却一派严肃的焚临阡，嘴角没止住又提了起来，连忙压制住，“……嗯，有一点发现的。外边的确没人看守，我找到一个废弃的小窗，一次性可供两人同时出入。我是说瘦的。只不过打开容易，但要想不被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
耶步：“什么样的小窗？小破客栈里那样的？”
问觞：“哇，你好没礼貌，完颜城城主听到了要气到升天。”
耶步：“窗子还能有什么不同？我倒觉得客栈的雕花窗要比这鬼地方的好上许多。”
问觞：“哈哈，真有不同。跟我来。”
几人穿过泥泞的杂草堆，鬼鬼祟祟地蹲在一块发灰的墙体前，仔细凑头去看。完颜殿周围一片都还算修整齐全，唯独这一块后墙俨然荒芜已久，鲜少有人踏足，墙体攀爬上树藤交错的枝蔓，滑腻腻的青苔从脚底一路延伸半人高的墙体上。所谓废弃小窗就掩埋在青苔与藤蔓的铺陈之下，锁链禁锢的窗棂早已发黄发黑，一根横槛斜卧其上，居然还有一把黑锁落在摇摇欲坠的陈旧锁链上。
耶步：“在外面给窗户上锁是个什么意思？”
问觞：“什么什么意思，不给你进的意思呗。”
“你刚刚不是说好进？这铁链一看就又重又沉，哪里好进了？”
“你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好进？”问觞啧了一声，又指了指小窗边像站了油渍一样的黑墙，“我刚刚试了下，这铁链设有禁制，但好像年久失修作用不大。你们看这个。”
焚临阡探头仔细瞧了一瞧，眯眼道：“嗯……太暗了。好像有小字。”
小昧被问觞从袖口里提溜出来，做充数蜡烛去了。
一进完颜城小昧的状态似乎就不太好，半天都没出声儿，这会儿发出的光亮也是微微弱弱的。焚临阡借着火光认真瞅了半天，又抹了下满墙的水珠：“这该有好几十年了吧，这个字，都被青苔覆盖了。”
问觞：“能看清吗？”
“不太清楚，但能猜到大概意思。说是约莫是一个完颜城的叛徒为了躲避追杀，当年就是从这扇窗户逃出生天的，最后和仙门的一名男子双宿双飞了。”
耶步挠挠头：“叛徒？具体点呢？”
焚临阡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好像怪严重的，自那之后这扇窗就被封死了。……咦。”
问觞：“怎么了？”
焚临阡手指顺着纹路往下滑动，停在了一个点，用手抹去石壁上的水珠：“这个要比上面那个刻得要晚些。说的是这个叛徒和她的夫君一同殒命，日期……啊，居然还有日期。”他思索了一下，“算下来，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耶步：“二十二年前！？啊，我还没出生呢。”
焚临阡：“我刚出生。”
慕青玄：“刚满一岁。”
说罢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问觞。问觞顿感头皮发麻，咬牙切齿道：“看什么看？五岁！”
耶步大惊：“啊，这么算下来你居然都二十有七了！”
问觞皮笑肉不笑：“那又怎么样？我和十七岁没差。”
一旁几人开始翻找记忆，耶步则嘴里又开始碎碎念，念了半天问觞没忍住凑近一听，不料他念的居然是天灵灵地灵灵，老姑娘快成亲。
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脑袋上毫不含糊地挨了一掌，打得他晕晕乎乎的。定睛一瞧只见问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别念了，干正事儿了。”
耶步登时一个抖机灵。
慕青玄道：“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起来一则关于完颜城与修真界的秘闻。”
问觞叹道：“不愧是誉满天下的慕九公子。看到没，读书是有用的，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有格调。”
慕青玄犹豫一番：“哎呀……这还真是惭愧。实不相瞒这并非是读书读到的。”
耶步来了兴致：“怎么说？”
慕青玄略显尴尬：“……咳，有一回去茶馆喝茶，隔壁桌有个爱写话本子的青年，喜欢四处云游收集故事，再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别人。当时茶还没上来，我一个人坐着也无聊，然后……然后。嗯，在下耳力尚可，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问觞：“……”
耶步一愣，随即笑得浑身颤抖，拼命压制自己的笑声：“哈哈哈！不小心！嘎嘎嘎！原来你也会偷听别人闲话！”又转头道，“问大侠，你还说什么他读书多有格调！哈哈哈！嘎嘎嘎！”
问觞：“你怎么笑得跟鸭子叫一样！”
“忍不住！哈哈哈！嘎嘎嘎！”
问觞对慕青玄道：“青玄，你不要有负担，听到什么如实说来就行！”
几人笑过一阵，慕青玄道：“我估计这两件事约莫是同一桩。我听到的故事也是说完颜城的一名女修私自与仙门男修喜结连理，违背了完颜城的戒律。而仙门男修亦是如此，为这名女子公然违抗师祖与众仙门。修真界虽然与完颜城并未明面上撕破过脸皮，但也是水火不容的，互相都瞧不上对方，说是敌对势力也不为过。因此双方的男子与女子是不被允许结合的。”
问觞点点头：“我之前听不染先生说过，好几次修真界和人间大乱都有完颜城的嫌疑，但偏偏抓不到他们把柄。”
慕青玄：“正是如此。具体缘由记不清了，只不过有一件很著名又很隐晦的事情，是关于刑罚，魂钉的。”
问觞微微一愣。
“近百年来魂钉只执行过两次刑罚，第二次不消多说，第一次则就是用在这二人身上。据说场面很是惨烈，完颜城和仙门也难得妥协了这么一次。不料这二人真的受住了魂钉的折磨，没有当场殒命。按照约定本该是放他们归于人潮的，这二人后来也的确销声匿迹了数年，但是据说完颜城还是穷追不舍，势必要取二人性命。再往后的事就没人知道了。但是如今看来……估计是双双殒命了。”
问觞蹲下身，凝神抚摸了一下覆满青苔的刻字。
良久，焚临阡叹了口气：“世俗的东西还真是烦人。”
慕青玄：“终归是听来的，也不知准不准确，但大致如此。”
耶步也蹲下身来，在问觞耳边轻声道：“是真的。当时你在弑神台上他们提过一嘴，我当时没注意，原来说的是这回事。”
问觞已经记不清了，低低应道：“嗯。”
“问大侠，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问觞摇摇头：“很乱。”
雨下得越来越大，风也吹得越来越凉，激得人直打哆嗦。焚临阡起身拽了下门窗上的铁链：“这个……啊！”
问觞连忙起身：“怎么了？”
焚临阡呆呆地望着铁链，喃喃道：“这东西看着又脏又旧，居然威力这么大，还是带雷电的。差点把手烫焦。”
问觞：“嗯？？有电吗？”
焚临阡点头道：“是啊！你方才说它年久失修没什么作用，我还以为把它扒拉到一边去就行，没想到是个难缠家伙！”
耶步跃跃欲试地上去试探了一下，立马跳起三尺之高：“卧槽了！好麻！真是物不可貌相，长得丑不影响它的威力！”
问觞惊道：“我方才真的试过，没感觉到有雷击！”
耶步咂舌：“青玄哥，你过来试一下！”
慕青玄试过也道：“这禁制有些强劲，不太好过。”
问觞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一下。
没什么反应。几人屏息凝神地紧紧盯着，她试探地握住一整个往旁边拨了点，依旧没什么反应：“哎？奇了怪了。”
其余三人瞪大了眼睛：“这鬼东西居然还分人？性别歧视？”
问觞满腹疑惑地弯下腰，凑近观察了一下锁眼，招招手道：“把你那根细发簪拿来我用用。”
耶步：“谁？我？”
“对，就是你。快些拿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那种东西！？再怎么说我也堂堂九尺男儿，把女儿家的东西揣身上也太……”
“就在你那个鼓鼓嬢嬢的腰边包袱里。”问觞拆穿道，“你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拿出来把玩过。我记得好像是当初在东海边上的时候你叫风兄给你买的，你喜欢得很，睡觉前都要摸两下。”
耶步：“……我那是因为没见过觉得新奇……”
问觞一点头：“知道你投错了胎。快拿给我。”
耶步不情不愿地从包裹里翻出来，委屈道：“……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因为我阿娘也用过这东西，整个耶比拉族我只见过我阿娘用，想来中原的女子都是这么打扮的。我想我阿娘的时候才拿出来看两眼。”
问觞一愣，半途中收回了手，不动声色道：“用金光步摇吧。这簪子太粗了，插不进锁眼。”
耶步：“啊？”
问觞：“快点，再磨蹭是要把黑甲卫引出来吗？”
耶步连忙从身上摸了另一个包袱出来，边翻边道：“你居然用圣物插锁，真是大逆不道……哎，有了。”
问觞弯着腰对着黑锁一番捣鼓，耶步站在雨倾斜的那一侧张着胳膊替她挡雨，不一会儿已经浑身湿透了。焚临阡也凑头过去看，用衣袖蹭了下她的眼睛。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不断滚落，蹭也蹭不完，焚临阡伸出手掌在她眼帘前搭了个棚，默不作声地盯着搅动的锁眼。
慕青玄暗叹一口气，站在最外侧替他们挡雨。
不多时，只听“咯噔”一声，锁开了。
与此同时，天边突然闪过一条游龙般的惊雷，赫然映亮了半边宫殿。完颜殿传出轰然一声巨响，瞬时间杂乱的脚步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地面的震动一路延伸至殿外，不多时火光自四面八方燃起，天地骤亮，远远的有人大喊起来：“禁制破了！禁制破了！有敌军！”
问觞暗道：“该死！”
四周都是些灌木或丛林，全全暴露在骤亮的火光之下，无处可藏！焚临阡：“问大侠，现在往哪走！？”
问觞一咬牙：“跳窗！进他老巢！”
天地之间风雨如晦，惊雷晃荡之下的人间大地水注成湖，倒一点不像秋日该有的气候。完颜城虽是建立在虚空，却与外边处于同一片天空，此时也是下着瓢泼大雨。几人穿过虚空之门，落脚在满是泥泞的水坑上，顿时水花四溅凄雨入襟。耶步跳了起来，低声控诉：“问大侠，你慢点跳，水都溅我裤腿里了！”
问觞：“我不也是！”
焚临阡：“问大侠，你上次说大事来临前总是要刮风下雨的，我现在觉得有些道理了。这雨说来就来，下得莫名其妙！让人怪不舒服的。”
“你现在才觉得有道理？真是无慧眼不识珠。”
焚临阡一噎，非常后悔自己刚刚对她表示的认同：“……这不是重点！我们现在该怎么进去？”
耶步也道：“是啊！哎，这宫殿真奇怪，怎么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放眼一望，四人正伫立一片宏伟的宫殿百里开外。那宫殿雄伟壮观，宽若卧龙，威严阴森地矗立在偌大的虚空之境上，好像一尊正朝下睥睨的上古巨人像，还未走到跟前就已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晚间，这宫殿乌漆嘛黑外头连一根火把都不点，安静得像一座死城。
四人站在凄风苦雨中，齐齐拢了拢衣衫。秋凉钻进脖子里，问觞打了个寒噤：“估计他们也没想到真有人能闯得进来。你们在这里站一下，我前去打探一番。”
耶步：“哎你……”话还没落音问觞就已经化作一道黑影嗖地一声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气得他直跳脚：“又逞能！那边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我们赶紧跟过去瞧瞧！”
慕青玄沉吟一番，拦住道：“问大侠行动敏捷自有考量，此行只是探探虚实。我们要是贸然过去，行动目标过于庞大，难免引起注意扰乱计划。”
焚临阡也点头道：“我们就听问大侠的，先在这里等候片刻。耶步你别跳来跳去，这么大一个目标要是把人引出来问大侠就难脱身了。”
耶步连忙定身站好，还把身体往斗笠暗处缩了缩，小声道：“……这鬼地方四面八方都长一样的，也不知道她待会儿能不能找回来。前面是完颜殿后面是横七竖八的鬼林，这不得绕混了？之前看那个布防图只知道完颜殿大，没料到大到这种地步，难怪弯弯绕绕那么多小道……算了算了我我不说话了，我降低些存在感。”说着便抱着腿蹲下，果真默不作声了。
慕青玄苦笑不得：“你放心，问大侠本领那么大，只是去探个路而已，不多时就回来了。”
“我知道啊，但是……哎，我都答应风大侠要好好照顾她的，没想到刚进来她就跑没影儿了。惭愧，惭愧。”耶步蹲在一边叹了口气，拨了下脚边被雨水打得蔫蔫的小草，再抬头时没忍住盯着慕青玄看了一会儿，道，“……青玄哥，你很热吗？”
慕青玄后知后觉地停下摇扇的手腕，呵呵笑道：“习惯了，呵呵呵。”
耶步打了个寒噤：“我都冷得要发抖，你居然还摇扇子，真是铁打的身体。”
焚临阡突然面无表情地道：“什么铁打的身体，就是花孔雀一只。吟诗吟多了爱附庸风雅，大冷天还要摆弄你那花面扇子。”
慕青玄也不反驳，竟还笑呵呵道：“殿下，莫要揭穿我。”
耶步暗暗咂舌：“原来如此。”
焚临阡冷哼一声：“自然。毕竟全都城的姑娘都被你这一手折扇迷得七荤八素，抢破头要嫁进慕府。可千万别叫你这门好手艺给弄失传了。”
慕青玄失笑，啪一声收起折扇，朝焚临阡走近了一步。
焚临阡忙不迭往后一推，警惕道：“你干嘛？”
慕青玄低头对蹲在一旁张着嘴看戏的耶步道：“耶步，你眼力好，仔细看看问大侠回来没有。”
耶步连忙挪脚转了个身，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完颜殿的方向，连连应道：“哦哦，好！”
慕青玄挪身背对耶步，又朝焚临阡紧逼了两步，近到自己的气息与雨水、与他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周遭潮湿大雨绵绵不停，焚临阡感觉自己略带愠怒的嗓音都要在这哗啦的雨声里消散完了：“……你到底要干嘛！”
慕青玄食指落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了一眼耶步还在后边，然后眉眼弯弯地朝他笑起来。
这人端的一副温润风雅，明明称得上“公子世无双”五字风姿，偏偏此时笑得狡黠多于端庄，微光跳动的眼里像藏了无数把小钩子，勾得人心头一跳。
雨气朦胧，潮湿四溢，焚临阡不觉咽了口口水，眉头蹙得紧紧的，硬气道：“你发什么毛病？不就多说了你两句？你要恐吓我不成？”
慕青玄比他略高一些，靠近过来的时候几乎是压制性地把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臣不敢。”
“臣什么臣！好好的发什么癫？”
“臣摆弄折扇不是给都城的娘子们看的，”慕青玄突然抬手，将折扇往他胸口一拍，歪头笑道，“是给殿下看的。既然殿下不爱看，这东西就交给殿下保管吧。”
焚临阡顿时满脸通红，伸手要推：“我、我不要！”
慕青玄用手覆盖住他那只想把扇子掏出来的手，握住。
温热的掌心和冰凉的手背贴在一处，顿时有一丛烈火顺着无名荒草烧遍四野，烧得烈马雄狮脱离掌控四处驰骋，连绵的大雨都浇不灭。
焚临阡：“卧槽你疯了吧你发什么癫你赶紧给老子放手……”
正在这时，耶步突然跳起来压声吼道：“问大侠！问大侠！这里这里！……咦，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问觞走到他旁边，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脸：“我笑了吗？啊，没忍住，哈哈哈哈。情难自禁，哈哈哈哈哈。”
“你笑这么开心，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啊，这个，”问觞看了眼满脸通红却一派严肃的焚临阡，嘴角没止住又提了起来，连忙压制住，“……嗯，有一点发现的。外边的确没人看守，我找到一个废弃的小窗，一次性可供两人同时出入。我是说瘦的。只不过打开容易，但要想不被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
耶步：“什么样的小窗？小破客栈里那样的？”
问觞：“哇，你好没礼貌，完颜城城主听到了要气到升天。”
耶步：“窗子还能有什么不同？我倒觉得客栈的雕花窗要比这鬼地方的好上许多。”
问觞：“哈哈，真有不同。跟我来。”
几人穿过泥泞的杂草堆，鬼鬼祟祟地蹲在一块发灰的墙体前，仔细凑头去看。完颜殿周围一片都还算修整齐全，唯独这一块后墙俨然荒芜已久，鲜少有人踏足，墙体攀爬上树藤交错的枝蔓，滑腻腻的青苔从脚底一路延伸半人高的墙体上。所谓废弃小窗就掩埋在青苔与藤蔓的铺陈之下，锁链禁锢的窗棂早已发黄发黑，一根横槛斜卧其上，居然还有一把黑锁落在摇摇欲坠的陈旧锁链上。
耶步：“在外面给窗户上锁是个什么意思？”
问觞：“什么什么意思，不给你进的意思呗。”
“你刚刚不是说好进？这铁链一看就又重又沉，哪里好进了？”
“你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好进？”问觞啧了一声，又指了指小窗边像站了油渍一样的黑墙，“我刚刚试了下，这铁链设有禁制，但好像年久失修作用不大。你们看这个。”
焚临阡探头仔细瞧了一瞧，眯眼道：“嗯……太暗了。好像有小字。”
小昧被问觞从袖口里提溜出来，做充数蜡烛去了。
一进完颜城小昧的状态似乎就不太好，半天都没出声儿，这会儿发出的光亮也是微微弱弱的。焚临阡借着火光认真瞅了半天，又抹了下满墙的水珠：“这该有好几十年了吧，这个字，都被青苔覆盖了。”
问觞：“能看清吗？”
“不太清楚，但能猜到大概意思。说是约莫是一个完颜城的叛徒为了躲避追杀，当年就是从这扇窗户逃出生天的，最后和仙门的一名男子双宿双飞了。”
耶步挠挠头：“叛徒？具体点呢？”
焚临阡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好像怪严重的，自那之后这扇窗就被封死了。……咦。”
问觞：“怎么了？”
焚临阡手指顺着纹路往下滑动，停在了一个点，用手抹去石壁上的水珠：“这个要比上面那个刻得要晚些。说的是这个叛徒和她的夫君一同殒命，日期……啊，居然还有日期。”他思索了一下，“算下来，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耶步：“二十二年前！？啊，我还没出生呢。”
焚临阡：“我刚出生。”
慕青玄：“刚满一岁。”
说罢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问觞。问觞顿感头皮发麻，咬牙切齿道：“看什么看？五岁！”
耶步大惊：“啊，这么算下来你居然都二十有七了！”
问觞皮笑肉不笑：“那又怎么样？我和十七岁没差。”
一旁几人开始翻找记忆，耶步则嘴里又开始碎碎念，念了半天问觞没忍住凑近一听，不料他念的居然是天灵灵地灵灵，老姑娘快成亲。
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脑袋上毫不含糊地挨了一掌，打得他晕晕乎乎的。定睛一瞧只见问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别念了，干正事儿了。”
耶步登时一个抖机灵。
慕青玄道：“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起来一则关于完颜城与修真界的秘闻。”
问觞叹道：“不愧是誉满天下的慕九公子。看到没，读书是有用的，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有格调。”
慕青玄犹豫一番：“哎呀……这还真是惭愧。实不相瞒这并非是读书读到的。”
耶步来了兴致：“怎么说？”
慕青玄略显尴尬：“……咳，有一回去茶馆喝茶，隔壁桌有个爱写话本子的青年，喜欢四处云游收集故事，再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别人。当时茶还没上来，我一个人坐着也无聊，然后……然后。嗯，在下耳力尚可，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问觞：“……”
耶步一愣，随即笑得浑身颤抖，拼命压制自己的笑声：“哈哈哈！不小心！嘎嘎嘎！原来你也会偷听别人闲话！”又转头道，“问大侠，你还说什么他读书多有格调！哈哈哈！嘎嘎嘎！”
问觞：“你怎么笑得跟鸭子叫一样！”
“忍不住！哈哈哈！嘎嘎嘎！”
问觞对慕青玄道：“青玄，你不要有负担，听到什么如实说来就行！”
几人笑过一阵，慕青玄道：“我估计这两件事约莫是同一桩。我听到的故事也是说完颜城的一名女修私自与仙门男修喜结连理，违背了完颜城的戒律。而仙门男修亦是如此，为这名女子公然违抗师祖与众仙门。修真界虽然与完颜城并未明面上撕破过脸皮，但也是水火不容的，互相都瞧不上对方，说是敌对势力也不为过。因此双方的男子与女子是不被允许结合的。”
问觞点点头：“我之前听不染先生说过，好几次修真界和人间大乱都有完颜城的嫌疑，但偏偏抓不到他们把柄。”
慕青玄：“正是如此。具体缘由记不清了，只不过有一件很著名又很隐晦的事情，是关于刑罚，魂钉的。”
问觞微微一愣。
“近百年来魂钉只执行过两次刑罚，第二次不消多说，第一次则就是用在这二人身上。据说场面很是惨烈，完颜城和仙门也难得妥协了这么一次。不料这二人真的受住了魂钉的折磨，没有当场殒命。按照约定本该是放他们归于人潮的，这二人后来也的确销声匿迹了数年，但是据说完颜城还是穷追不舍，势必要取二人性命。再往后的事就没人知道了。但是如今看来……估计是双双殒命了。”
问觞蹲下身，凝神抚摸了一下覆满青苔的刻字。
良久，焚临阡叹了口气：“世俗的东西还真是烦人。”
慕青玄：“终归是听来的，也不知准不准确，但大致如此。”
耶步也蹲下身来，在问觞耳边轻声道：“是真的。当时你在弑神台上他们提过一嘴，我当时没注意，原来说的是这回事。”
问觞已经记不清了，低低应道：“嗯。”
“问大侠，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问觞摇摇头：“很乱。”
雨下得越来越大，风也吹得越来越凉，激得人直打哆嗦。焚临阡起身拽了下门窗上的铁链：“这个……啊！”
问觞连忙起身：“怎么了？”
焚临阡呆呆地望着铁链，喃喃道：“这东西看着又脏又旧，居然威力这么大，还是带雷电的。差点把手烫焦。”
问觞：“嗯？？有电吗？”
焚临阡点头道：“是啊！你方才说它年久失修没什么作用，我还以为把它扒拉到一边去就行，没想到是个难缠家伙！”
耶步跃跃欲试地上去试探了一下，立马跳起三尺之高：“卧槽了！好麻！真是物不可貌相，长得丑不影响它的威力！”
问觞惊道：“我方才真的试过，没感觉到有雷击！”
耶步咂舌：“青玄哥，你过来试一下！”
慕青玄试过也道：“这禁制有些强劲，不太好过。”
问觞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一下。
没什么反应。几人屏息凝神地紧紧盯着，她试探地握住一整个往旁边拨了点，依旧没什么反应：“哎？奇了怪了。”
其余三人瞪大了眼睛：“这鬼东西居然还分人？性别歧视？”
问觞满腹疑惑地弯下腰，凑近观察了一下锁眼，招招手道：“把你那根细发簪拿来我用用。”
耶步：“谁？我？”
“对，就是你。快些拿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那种东西！？再怎么说我也堂堂九尺男儿，把女儿家的东西揣身上也太……”
“就在你那个鼓鼓嬢嬢的腰边包袱里。”问觞拆穿道，“你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拿出来把玩过。我记得好像是当初在东海边上的时候你叫风兄给你买的，你喜欢得很，睡觉前都要摸两下。”
耶步：“……我那是因为没见过觉得新奇……”
问觞一点头：“知道你投错了胎。快拿给我。”
耶步不情不愿地从包裹里翻出来，委屈道：“……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因为我阿娘也用过这东西，整个耶比拉族我只见过我阿娘用，想来中原的女子都是这么打扮的。我想我阿娘的时候才拿出来看两眼。”
问觞一愣，半途中收回了手，不动声色道：“用金光步摇吧。这簪子太粗了，插不进锁眼。”
耶步：“啊？”
问觞：“快点，再磨蹭是要把黑甲卫引出来吗？”
耶步连忙从身上摸了另一个包袱出来，边翻边道：“你居然用圣物插锁，真是大逆不道……哎，有了。”
问觞弯着腰对着黑锁一番捣鼓，耶步站在雨倾斜的那一侧张着胳膊替她挡雨，不一会儿已经浑身湿透了。焚临阡也凑头过去看，用衣袖蹭了下她的眼睛。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不断滚落，蹭也蹭不完，焚临阡伸出手掌在她眼帘前搭了个棚，默不作声地盯着搅动的锁眼。
慕青玄暗叹一口气，站在最外侧替他们挡雨。
不多时，只听“咯噔”一声，锁开了。
与此同时，天边突然闪过一条游龙般的惊雷，赫然映亮了半边宫殿。完颜殿传出轰然一声巨响，瞬时间杂乱的脚步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地面的震动一路延伸至殿外，不多时火光自四面八方燃起，天地骤亮，远远的有人大喊起来：“禁制破了！禁制破了！有敌军！”
问觞暗道：“该死！”
四周都是些灌木或丛林，全全暴露在骤亮的火光之下，无处可藏！焚临阡：“问大侠，现在往哪走！？”
问觞一咬牙：“跳窗！进他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