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颠簸的公车上,挤满当地的人,烟味和体味混合在空气里。

    英卓不知是要去哪里,但他累了,眼皮不自主地打架,几乎快要睡着。

    这时,突然听到车上一声大叫,吓他一个激灵。

    两个穿着乡土的男子手里拿着小刀,挨个向乘客们要钱。

    “抢劫,是抢劫啊,”英卓连忙用手肘捅旁边坐着的女人,压低声音道。

    女人看他一眼,没做反应。

    很快,两个劫匪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女人老实地拿出钱包,递给他们,劫匪一把抓走了里面所有的钱,把钱包丢回来。

    英卓一直在那使眼色:打啊,打啊! 他是见识过女人的强悍的。所以对女人的作为相当不可思议,等劫匪下车,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为什么不反抗?你明明能揍得他们落花流水的。”

    女人转过来,一脸平静:“为什么要反抗?”

    英卓捂住头:“他们抢了多少钱”

    “两千缅元。”

    “合我们的钱多少?”

    “美金九毛四。”

    英卓:“……”

    -

    下了车,女人又带着英卓走了一段,像是往深山老林里去的,英卓手脚并用,叫苦不迭,才勉强跟上。

    爬过一个石豁,女人道:“到了。”

    英卓这才看到,是从树木中砍伐出来的一处豁然开朗的平地,停着几辆深绿色的大卡车,有荷枪实弹的人员站岗。

    女人拉着他跳下去,跟营地里的人打招呼。

    “师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个男孩子撑着枪,道。

    英卓看去,不由惊了一下,那孩子也就十三四岁,枪快要赶上他的人高,而再看过去,这样的童军还为数不少。

    “路上被人掐了,来补货,”女人答道。

    “哎哟,换口味了吗?”童军这时瞄到她身后的英卓,揶揄道。

    “别瞎说,这是我人质,我车都沉了,没办法,只好到处带着他。”

    “得了,别瞎侃了,”里头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苏哈,来看货!”

    这时英卓才知道一路同行的女人的名字叫苏哈,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是真正的名字还是一个昵称。

    苏哈跟进去,是个宽大的帐篷,里头就像军事博物馆一样挂满各种枪支弹药。

    英卓不懂,只看苏哈在里头熟练地挑,就像他女友在名店里挑包包一样。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苏哈掂量多时,选中几样东西,“对了,还得要台二手车。”

    “没问题,”胡茬汉道,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苏哈的后背在渗血,又道,“伤口给你顺便处理一下?”

    “好,挑个漂亮的来。”

    片刻,来了个清秀的女孩子,苏哈大喇喇的把外套脱了,英卓这才看到,她从小腹到胸部是用白布条缠的紧紧的,双手腕上也有。双臂都有肌肉线条,可是锁骨还是很漂亮的。

    女孩子给她处理后背的伤口,苏哈大马金刀地张着腿坐,用枪油擦她刚买的枪。

    英卓就那么盯着看,突然脸红了。

    -

    出发时,他们不用再搭那颠簸的公交,而是开着新买的二手越野跑在公路上。女人把武器堆在后车厢里,用防水的油毡布盖着。心情似乎不错,开着窗,单手搭在窗外。

    到了晚上,他们再停在一家荒郊野外的小旅馆里。

    这是东南亚的小木屋,比上次那间还要简陋,屋顶盖着茅草,屋外唧唧唧唧地都是虫鸣的声音。房间里白色的床单已经洗成了浅黄色,散发一股潮乎乎的霉味。

    英卓想起白天见到那道伤口,似乎还挺严重的,便道:“要不要帮你换药?”

    女人整理着床铺,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那个取向……不介意的。”英卓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为自己解释。

    女人却突然转过来,面无表情,双手把外套一脱,径直丢出去:“谁介意?来。”

    说着,她解开缠身的布条,从身后看,□□的肩头形成两个直角,黑发垂下来,挡住修长的脖颈。

    这样的身体,让英卓想起过往的女友。

    他的女友自然都是很漂亮的,娇嫩,温柔,像穿着和服的娃娃。

    他是个心理学博士,但交往的女友好像从没动用到心理学。

    他讨厌父母的婚姻,可到底选择的模式还是跟他们一样。

    对父亲来说,母亲是一个精致的,可以放在橱窗展示的花瓶;对母亲来说,父亲是一张可靠的,永远能提出钱来的银行存折。

    但她不一样,她是个绑匪。

    一个很可能是同性恋者的绑匪。

    英卓靠近了一点,给女人揭开渗血的纱布,手里拿着药粉,哆哆嗦嗦地想往上洒。

    然后,他又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她看似光滑的后背上,细看有着无数的伤疤,刀伤,弹孔,不知名武器的,像一张网。最新的,就是现在还在渗血这一道。

    那些伤疤不好看,很丑,他任何一任女友身上,都没有这些丑陋的东西。

    可是,他又觉得那些疤痕上会长出野草,生命力极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他的心开始狂跳,从未有过的狂跳。

    他的呼气落在她肌肤上,小心地给她换药。他的手拂过那些旧日的疤痕,越来越小心,生怕触碰到了会让她再痛楚一次。

    他想问她经历过什么,但其实之前的见闻已经很好地回答了他。

    他开始回想,自己那些痛苦。

    努力不被认可,成绩都被抹杀,好像一辈子活在家人的阴影下。

    那些事情,从小他也是抱怨不停的。

    可是现在,想起一路经历的这些事,那捡回红薯来吃的孩子,那拦路抢劫只为九毛四美金的劫匪,他脸上开始发烧,从来,他也觉得命运对他不公。可如今他看见了,也许他只是没有鞋,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脚。

    “药换好了。”

    “多谢。”

    苏哈拉起衣服,慢慢一点一点,用粗白布条重新把胸缠起来。

    她嘴里咬着布条的一端,眉头因为后背的伤痛还有些轻蹙。

    英卓转过头去,彻底不敢看她。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再次在心里质问。

    就在这有些暧昧的时刻,突然发生尴尬的一件事:小旅馆的隔音不好,隔壁传来清晰的男女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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