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池莨就把木子菁叫起来,她睡眼惺忪地挣扎起来,他们要去海边的一个渔家,跟着他们去下海捕鱼。包船出海,两个人的价钱是五百八,跟着出海观看捕鱼,还可以把捕来的的鱼虾们带走烹饪。

    从早餐店吃了几个小笼包子,喝了点稀粥,他们坐上公交车,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九点钟,木子菁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半袖,宽松浅蓝色牛仔裤,绑着马尾辫的女生背着灰色双肩包,走向公交车相反的方向,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很高的市图书馆。

    行人走得很慢,车开得也很慢,转弯的时候,木子菁往后一看,从一条岔道口里跑出来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她们拉起手,正要越过斑马线。

    木子菁微微一笑,觉得她们像极了小时候的她跟徐宁。

    池莨发觉她在笑,问她:“在笑什么?”

    “我刚才看见了两个女生在一起的样子,很像我跟小宁。”木子菁说。

    “你的童年跟青春,只有徐宁吗?”想了想,池莨说道。

    木子菁点头,又摇头,她说:“童年可以说只有小宁,但是青春嘛,还有温叔叔,方阿姨,跟......”她眨眨眼,接着说:“当初带着其他感情接触的温初楽。”

    池莨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你呢?”木子菁转头看他:“你的童年跟青春都有什么人啊?虽然你没有谈过恋爱,应该也有过暗恋或者对什么人有好感过吧?”

    “我的童年,除了我的妈妈,还有一个小女孩,青春,就只有那个小女孩了。”

    “所以你喜欢人家喽,那那个小女孩,现在在哪里啊?”

    池莨盯着木子菁的脸,忽然笑了,说:“她啊,早不知道在哪里跟谁嘻嘻哈哈了。肯定早就把我忘了。”

    “切,”木子菁撇嘴,“一定是你不敢跟人家说,所以人家才不记得你了。”

    他没说话,鬼使神差的,木子菁心里有一些沉闷,脸上的笑容也减退了不少,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变化,她用手肘戳戳池莨的小臂,说:“勇敢点吧,池莨。”

    说真的,当木子菁用浅淡笑容对着他说勇敢点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童年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但时机还不成熟,他有多想让她知道,就越害怕她知道的时候,心意跟他并不一样。

    海边渔家很大,客人大都是预约了下海捕鱼跟房间,只有池莨他们是单独买了捕鱼的包船票。

    在渔家的招待大厅里等了一个小时,他们终于上了船,太阳的暖意都驱散不了海上的凉气,池莨从背包里拿出两个薄外套,穿上之后胳膊上被冻起来的鸡皮疙瘩才消下去。

    船只缓慢地在海上行驶,他们跟老板还有老板娘站在船板上,感受着吹在脸上柔和清凉的海风,戴着皮质围裙的老板娘大约三十五六岁,很白净,对一系列的操作不太熟悉,就是陪着客人聊天,船只到了一定位置后,老板熟练的撒下渔网,池莨在老板一侧,近距离地观看他的动作。

    木子菁跟老板娘站在上面,渔网洒下去后,池莨跟老板兴高采烈地的说着话,木子菁胳膊撑在白漆斑驳的栏杆上,看着下面手舞足蹈的池莨。

    老板娘捋着额头前的碎发,看到身旁小姑娘看着下面年轻男孩的眼神,小声地问道:“你们是情侣吧?”

    “嗯?”木子菁连忙摆手,“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是吗?”老板娘略有深意地笑笑,“不止吧。”

    站在船上极目远眺,水天一线,湛蓝装满眼底,几片厚重的白云点缀着天空,许久之后,木子菁歪着头,好看的眉毛轻轻地皱起来,她像一个解不开数学题的小学生一样,疑惑地说道:“芳姐,你说,什么才是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呢?”

    芳姐说:“当你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对他跟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才算不一样呢?”木子菁说:“可是我怎么才能知道,我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习惯了而已。”

    芳姐思考了一下,说:“这很好办啊,你可以跟他分开一段时间,如果是喜欢的话,时间越久你就越想见他,但如果只是习惯,时间长了,你也许就没什么感觉了,有这个人没这个人都一样。”

    “这样吗?”木子菁低声地自言自语。

    船只又行驶了一段时间,该收网了,池莨转身朝着上面的木子菁喊,让她快下去一起。

    芳姐跟木子菁走下去,老板跟池莨正在用力地收网,网不算特别大,但收货颇丰。老板帮他们把鱼虾还有蟹都分开装在三个大桶里,回到渔家的时候又给他们装了点冰块,起到冰镇的作用。

    火车是下午六点的,他们从渔家结束的时候才两点,抛去赶到火车站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待在这个城市,他们回到了酒店附近,去了木子菁看到的那家五层的图书馆。

    池莨背着双肩包,拎了两个半大的红桶,他们把鱼送给了渔家的老板,一些虾跟蟹弄熟了在那里吃了,还剩下很多,木子菁抱着他们从原色街书店买的书,两个人大包小包的走进去,跟其他轻装简行的本地人显得格格不入。

    从外面看只觉得图书馆有很多层,进去了才发现两边看起来旧一些的楼体空间都是这家图书馆的,这是一家市教育局投资的图书馆,书籍齐全,他们从一层转到五层,就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五层最靠里的一张实木材质的桌子,早上看见的两个女生就坐在那里,她们挨着坐,一个翻着课本在做功课,另一个安静地在看一本很厚的文学小说。

    木子菁悄悄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两个小女生都低着头,拍不到正脸,她把图片发给徐宁,很快徐宁就回了消息,跟她的想法一致,她说很像初中的她们。

    果然青春的样子都差不多,学校作业,好朋友,还有实木桌子跟小说。

    火车开动的轰鸣声淹没了池莨的话,他说:“我忘了带你去灯塔打卡了,就在那家书店附近,只能下次再去了。”

    木子菁锤了他的头,怪他没有早点说。并答应了下次去看。

    下个约定就在田野间飞驰的绿皮火车上诞生了。

    开学后,大四的课基本上没有了,将近年底的时候才去实习,木子菁没有考研的想法,索性就在家里,写写东西,给各类青春杂志和公众号投投稿。

    新学期的第二个周末,木子菁把池莨赶出了家门。

    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哭丧着脸的池莨很不解,扒着门说:“木子菁,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不是说了吗,你先回你家住几天,我要想一些事情,等我想好了就把你接回来。”木子菁把他的所有东西都给打包了,连同晒在阳台上的一双石灰色袜子。

    池莨叹口气,把袜子卷了卷放进背包侧口袋,“那你到时候别忘了去池家接我。”

    木子菁扒着门框点点头说:“放心。”

    他离开后的第一天木子菁就感到了不习惯,上午十点有课,她起来后如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却发现冰凉的桌子上并没有热腾腾的粥,西瓜也趴在地上等着喂食。她深吸一口气,起来舀了几勺狗粮放进地上的不锈钢碗里,另一个碗倒进了水。

    西瓜低着头享受食物,木子菁慵懒地蹲在地上,伸出右手摸了摸它的头,微笑着说:“这么晚才给你喂粮,饿坏了吧?你是有的吃了。”她撇撇嘴,继续道:“没人给我做早饭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木子菁嘴里叼着一块面包片出了门,温夏跟唐倦他们开学的时候就退租了,冷冷清清的,她在对面门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下楼梯。

    本来池莨在的时候温夏回学校没觉出有什么,现在池莨也不在了,空荡荡的楼梯总是感觉很落寞。

    中午下课跟温夏去食堂的路上,池莨一直都在发消息,看来咖啡小厅不忙了,她把池莨调成消息免打扰,一条都没回,既然想要实验,就不能从任何地方插入他的痕迹。

    暖阳照进玻璃窗,池莨坐在靠门的吧台,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深棕色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木子菁在干嘛,把他赶出家不说,还不回他消息,这要是以前,他早就一个电话过去了,但她说了,她要想事情,她每次碰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会一个人待着,直到得出答案。在那之前,他不会去打扰她。

    一连几天,池莨减少了发消息的次数,只有早安,午安,跟晚安,就这样木子菁也没有回复。

    后来,她每天都起得很早,给西瓜喂食,遛狗,煮早饭,没课的时候给杂志社写一些稿子,跟徐宁出去约会,偶尔回温家吃饭留宿,方阿姨问起池莨,她会解释他回池家住了。和池莨没有来的时候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

    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温夏离开澄水市的前一晚,大四的课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就是实习准备毕业论文,温夏想回到自己家乡的城市工作,而唐倦的家里人也希望他回家工作,两个人就这样要在不同的城市开始异地。

    宿舍的另外两个室友也要回家发展,四个人即将分散在不同的城市,她们在外面买了些烧烤跟啤酒,坐在宿舍的大桌子前,进行最后一晚的彻夜长谈。

    袁珍珍和缪柒是第二天一大早的火车,所以没喝多少酒,几瓶子啤酒全让温夏跟木子菁喝了,酒过几巡,木子菁看着温夏红彤彤的脸蛋,眼圈泛红,她哽咽着说:“好像到了大三之后我们就很少聚在一起吃饭聊天了,那时候总是不见面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现在这么难过?”

    温夏吸溜下鼻子,捧着木子菁的脸说:“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这里啊,就算不见面,不聚会,我们总会在这个城市遇到,可现在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了,成年人的世界太忙了,不在一个城市,说不定这辈子也见不到几面了。”

    袁珍珍跟缪染低着头不说话,都在掩藏伤心的情绪。

    “你跟唐倦......”木子菁抹去眼睛下面的眼泪,虽然很不想提起,但现实摆在那里,容不得人们视而不见。

    温夏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语气惆怅,“不知道。”

    她顿了顿,笑着说:“顺其自然吧,就跟你和学长那时候一样。”

    “子菁,”她又说:“其实我挺担心你的。”

    “担心我什么,”木子菁说:“我这么大人了。”

    “说真的,你跟那个池莨就这样当朋友一直住在一起啊?”温夏搂过她的脖子,木子菁顺力躺在她肩下。

    珍珍和缪染也很好奇地看着她。

    木子菁打了一个嗝,酒精顺着嗓子直冲脑袋跟鼻子,她揉揉酸胀的鼻尖,声音也变了形,“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温夏弯起食指敲她的头,说:“人家可是已经找到家了,住在别墅不比跟你挤在出租屋里强啊,你还不明白吗?”

    酒劲上来了,木子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明白什么?你们不知道,他家里人对他不好,虽然别墅很大,但是冷冷清清的,还不如我这小出租屋呢。他也只是不想面对池家那些人才一直住下去的吧。”

    “你呀,真的很会装傻。”温夏把她扶正,把她朝着她的床推了一把,说:“行了,你快回床上睡吧,这里我跟珍珍小染收拾吧。”

    木子菁站起来抱了抱袁珍珍跟缪染,说:“明天你们走的时候一定叫我起来,我把你们送到校门口。”

    珍珍和小染咯咯笑,说了声好就把她扶回了床上。

    十月底已经很冷了,木子菁跟温夏穿着厚厚的棉睡衣,套了一件宽大的羽绒服,把她们两个送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上,天才刚蒙蒙亮,凝滞在空中的雾让整个学校都沉浸在无声的睡意中。

    回去后,木子菁跟温夏躺在一张床上,厚厚的被子裹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在一起的最后几个小时。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睡着,各有心事。

    唐倦买了早饭让过往的同学送了上来,他在楼下望了一会,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后,穿过楼与楼之间的砖道,回了自己的宿舍。

    温夏打开豆腐脑的盖子,读着唐倦发来的信息。他说:“夏夏,一路平安。”

    她没有选择让唐倦送她,唐倦也没有选择去送她,两个人不同时间,不同车票,向着不同的路线跟方向,奔向未知的将来。以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说分开。

    不去送不去接,是怕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在分开的时候土崩瓦解。他们不可能同时留在澄水市,不顾远方自己的亲人。

    目送着温夏通过安检,穿过检票的闸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木子菁回学校的路上一阵心酸,她想起昨天晚上温夏的话,纵使她们几天不联系,甚至一个月都不联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她们在一个城市,总能遇到。

    如果不在一个城市呢?

    如果不在一个城市,再见温夏的几率是多少,应该不多吧。

    如果跟池莨不在一个城市,她还会跟现在一样觉得没什么吗?

    不,不是。如果池莨不在这个城市了,那他们相见的机会也就随之没有了,就连想想,她都觉得有些窒息了。

    “池莨,去市里的跨河大桥,我有话跟你说。”

    她发短信给他。

    她现在就要见到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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