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像是知道云庆要说什么一般,王皇后抬手制止。

    保养得极好的手在绣图上缓缓抚过,永乐什么都好,就一点,不是她所出。

    王皇后暗叹一口气,吩咐道:“将这绣图好生收起来。”

    示意一旁侯着的小宫女退下后,云庆小心扶着王皇后进内殿。

    “殿下...贵妃临盆在即,若...”

    凌厉的眼神飞射而来,云庆闭口不敢再言。

    “太医院说过,她这胎怀象不好,且有九分可能是个女胎,不足为惧。”

    王皇后从未将万贵妃这胎放在眼里过,圣人早年间曾金口玉言,未来的储君必是皇后所出的宁王。

    万贵妃再得盛宠又如何,只不过生下一个又一个公主,公主哪怕再贴心再聪明,终究不是皇子。

    “可...”云庆迟疑着开口:“太医所看也未必十拿九稳,万一她生下的是个皇子...”

    王皇后冷哼一声,待坐下后才又说道:“圣人曾亲口许我宁王储君之位,她若真生下皇子又如何?”

    “但朝中多少大臣催促圣人今早立嗣以稳朝政,都被圣人斥责,怕不是对贵妃这一胎寄予厚望...”

    “绝无此种可能!”

    王皇后重重的将茶杯摔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大响。

    “圣人金口玉言,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更改!”

    “殿下您想想,自贵妃入宫以来便是专宠,圣人更是日日歇在贵妃宫中,哪怕是贵妃身子不便也不曾去其他宫中,如此,怎能不堤防?”

    王皇后一言不发,任由云庆细细地擦拭她的手指上溅沾上的茶水。

    “大将军那边怎么说?”

    云庆恭敬答道:“大将军说,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昭和殿外。

    计琼英才刚出殿门,就看见计荣明站在宫门处,看情形好似已经等了许久了,但计荣明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在看见计琼英的时候,朝她露出笑容。

    端的是温润无双的翩翩少年郎。

    眼尖地看见计荣明的头上有隐隐的汗渍,计琼英快步上前,拿出手帕为他擦拭。

    计琼英身量娇小,比计荣明矮上许多,踮起脚也并不能够到,好在计荣明看出了她想做什么,略一弯腰,让计琼英刚好能替她擦汗。

    初夏的日头不算毒,但让计荣明在这处空站着也不叫移动,定是宫人惫懒不将主子放在心上。

    但她只是妹妹,哪有妹妹开口训斥兄长身边宫人的道理?何况这是在昭华殿...

    计琼英将心中怒气忍下,试探道:“瞧着阿兄身边的宫人都眼生的很?”

    听见她如此说,计荣明也并不意外,计琼英自小便心细如发,何况他身边的宫人也确实刚换过一批,他点头,示意计琼英边走边说,再耽搁下去只怕要误了上学的时辰。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前我殿中丢了一块阿耶赐的玉佩,几经查问都没问出结果,后来也不知怎么母亲也知道了这事。”

    计荣明拨开挡路的树枝,继续说道:“母亲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她的眼里最是容不下沙子,也不再继续查问,只将我殿中伺候的人全都发落了,另换了一批新的,莫说你觉得眼生,就连我也不太习惯。”

    “那玉佩最后找到了吗?”计琼英出声询问。

    计荣明摇头,“翻遍了宫中也没再找到。”

    这就奇怪了。

    计荣明良善,从不苛责宫人,他问不出玉佩的下落,计琼英不觉得奇怪。但既然皇后知道了,以皇后的手段,不可能查不出玉佩到底是被谁私下盗走,怎么会简单粗暴地发落了计荣明殿中所有伺候的人了事?

    内中定还有其他隐情。

    想到这里,计琼英担忧道:“毕竟是阿耶赐下的玉佩,若哪日阿耶问起,阿兄要如何交代?不然阿兄派人再去细细查问那些宫人?”

    今日计琼英梳的发髻并不复杂,但香露给她挑选的发饰繁美,一支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还有一支累丝双鸾步摇,让想要抬手摸下计琼英脑袋的计荣明无从下手。

    最终计荣明还是放弃了摸头的想法,不远处就是学堂,若弄坏了计琼英的头发,只怕真要迟到了,计荣明轻咳一声,笑道:

    “我殿中出了这等事情,本不好对你言讲,还让你为我忧心,是阿兄的不是。但说到底,还是我御下不严才会出现这种事,告诉你,也好叫你和宴平好生管教宫人,惩罚分明,万不能再出现类似之事。至于玉佩...”

    计荣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母亲说丢的玉佩不过是阿耶早年所赐,我日常也不曾佩戴过,让我不要再为此事费心,若阿耶问起,自有她去向阿耶说明缘由。”

    听闻此话,计琼英已是了然于胸。

    也许这块玉佩根本就不是宫人所盗,这一切不过就是皇后所设下的计。宁王已然成年,又因他过分良善,殿中不安分的宫女越来越多,为了解决掉这些不安分的宫女,也为了更好的掌控宁王的一举一动,这才有了玉佩丢失一事。

    不然何以解释王皇后会来的那样及时,又丝毫不关心玉佩的下落,只发落宫人了事?

    计琼英垂下头,王皇后武将世家,生下的宁王却没有半点骁勇之气,反而良善到了极点。宁王温润谦和,遇事不争不抢,这样的性格实在是太容易被人拿捏了,也不怪皇后会出此下策。

    看着小心护着她不让树枝碰到她的计荣明,计琼英在心中暗叹,阿兄并不能永远活在皇后的庇护之下,他早晚要自己学会主事,皇后这样事事替他做主,只怕会害了他。

    “阿兄!”

    计华英从藏身的地方一下跳到计荣明后背上,这不仅吓了计荣明和计琼英一跳,身后跟着的宫女随从更是被吓得跪倒一片,口中不断高呼:“宴平公主请快下来吧!”

    “计华英!”计琼英终于忍无可忍,“你这样成何体统!快从阿兄身上下来!”

    眼见计琼英是真的生气了,计华英表情尬然地从计荣明背上滑落,她也没想到在场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阿兄,宴平失礼了。”计华英扯着计荣明的衣角,小声说道。

    计荣明哪里会和她计较,他眼角向计琼英的方向撇去,示意计华英快去向计琼英赔罪。计华英磨磨蹭蹭到计琼英身边时,计琼英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这让计华英心生不满,她不就是和自己的阿兄和阿姐开了个玩笑吗?

    计华英撇着嘴不愿意开口,但看见四周仍还跪着的宫人,她终究还是心生歉意。

    “永乐...文章我写好了,你帮我看看嘛,好不好嘛?”计华英抱着计琼英的胳膊不住撒娇,但计琼英还是不为所动,无法,计华英开始场外求助,她眨着无辜的眼睛看向计荣明,后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计荣明上前一步,打圆场道:

    “宴平从小便喜欢玩闹,这也无伤大雅。”

    说着他又看向学堂,伴读们陆续都进去了。

    “再耽搁下去,王太傅到了,我们可都是要被罚抄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计琼英也不好拂了计荣明的面子,再加上计华英一直在一旁撒娇卖痴,心中的气已然消了大半,她淡淡开口道:“都起来吧,今日之事不许议论。”

    元成帝虽对计琼英和计华英极尽宠爱,但也从未许过她们出过宫门半步,这一点上,生为皇子的计荣明就要自由得多,他不仅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甚至都可以宿在宫外的府邸,只是皇后从不许他在宫外留宿就是了。

    但这已是比从未出过皇宫的计琼英两人好上太多了。

    前几日计荣明的舅舅王彻过寿,皇后特许他可以在舅家多待几日,所以计荣明一连在宫外待了三日,昨夜里才回来。

    此刻计华英正围着计荣明,缠着他问他宫外的一切新鲜事,饶是计琼英十分稳重,也不由得对他们的谈话勾去了心神。

    “舅舅此番过寿,请了据说是江南名家来唱戏,但我并未听出与宫中戏子有何差别。我已与舅舅说好,若你们感兴趣,就将那名家带到宫中,让你们也听听。”

    “几位表兄还带我去了据说是长安城中最好最大的酒楼,菜式的确新颖,我也带了几份回宫,阿耶和母亲还有万娘娘那里我都差人送去了,还有一份,一会午膳的时候我与两位妹妹共享。”

    计荣明挑挑拣拣地说了许多,看得出他不想让计琼英和计华英对宫外的生活生出念想,做出私自出宫的事来,凡是他所见所闻都选了几份带回了宫中,送与了她们。

    计琼英明白他的苦心,向计荣明道谢过后就不再言语。

    计华英还一直追问计荣明宫外的各种细节,计琼英也看得出她心中的渴望,但是这一次,计琼英没有对计华英不合时宜的举措说教,她只是默默地听着,让自己尽可能的忽略掉计华英那明亮到过分的眼睛。

    即使贵为公主,千娇百宠,她们也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无奈和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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