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的时候,许鸢便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本来她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如今枕边多了一个人更加不自在。

    看到桌上放的烟盒,又瞄一眼尚在沉睡的骆嘉旻,她悄悄地抽出来一根,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关起玻璃门来。她其实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但每次看笼罩在烟雾中的他又别有一种颓废和慵懒的气质,不免令她起了好奇心。

    学着他的样子,把细长的一根用食指和中指夹了,歪着头点火。没想到第一口刚吸入肺就被呛到,许鸢咳得眼泪直流,一边捂着嘴尽量小声些,一边腹诽吐槽,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但点都点了,她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又轻轻地吸了一小口。

    此时手机突然来电震动起来,哦嚯,被逮个正着。

    “我怎么不知道你抽烟?”

    许鸢向卧室内瞟了一眼,男人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修长的手臂随意伸展着搭在床头,肌肉线条和凸起的青筯都格外清晰。尤其是胸口那一片嚣张的刺青,与他冷白的肤色对比强烈,格外抓人眼球。虽是一脸尚不清醒的困倦表情,但半眯的双眼显然已经锁定了阳台门外的她。

    “我只是想试试……有些欧美女歌手的烟嗓听起来很有味道嘛。”她还在咳嗽,以后再也不试了,事实证明自己确实不适合抽烟,除了不喜欢,还浪费钱呢。

    既然他都醒了,她便不再躲着。干脆挂了电话走进来,把那支只抽了两口的香烟又放在他唇上,“就抽了两口而已,还你。”

    骆嘉旻倒也没介意,就着她含过的位置叼住,还夸了一句,“挺香的,以后都要你来点。”

    说罢冲她脸上徐徐吐出烟雾,“唱点什么来听听呗,很久没听你唱歌了。”

    “咳咳……你听过我唱歌?”许鸢不满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吉他随她一起带来了月汐海岸,但平时都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弹唱。

    “你忘记我们是怎么认识了吗?”

    是了,在醉夜。那个时候她还靠在酒吧唱歌赚取微薄的收入,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半年。虽然不再需要跑场子,但她对音乐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即使不再需要以此谋生,但也没有放弃过歌唱。

    “想听什么?”

    她拿来吉他,盘着腿坐在床尾调弦。

    从骆嘉旻的角度看过去,背景是地中海自然风格的落地窗,透过玻璃能看到清晨的蓝天白云,而被框在其中的许鸢穿着绿色的上衣和白色热裤,瀑布似的黑发未烫未染,刚好及肩长度。整个人不染铅华,却纯净粉润。伸懒腰的时候贴身的背心被往上拉了一点,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莹白纤腰。恰似天地间一株自然生长的植物,清新可爱,让人想要亲近。

    “随便。”

    逆着光,她的周身被打上一圈温柔的光晕。她自然地拍着琴箱为自己打节奏:

    “Oh, oh, oh, oh,

    I wasn't born a beauty queen but I'm ok with that 我长相平凡但毫无所谓

    Maybe radio won't mind if i sing a little flat 即使唱得平庸听众也不会介意

    I wear my boots to bed hang a cross upon wall 穿着靴子把十字架挂在床头

    to save me from a shallow grave that wants to take us all 以拯救我不被恶魔吞没

    I'm a ba-a-a-ad woman to keep,我不是一个好女人

    Make me ma-a-a-ad I'm not here to please 更不是来取悦你的

    Paint me in a corner but my colors come back 哪怕走投无路也不失本色

    Once you go black you never go back.一旦变坏,就再也回不去了。”

    (Gin Wigmore 《Black Sheep》)

    为了贴合歌曲的特质,她把自己清澈空灵的音色收住往下沉,加入更多的咽音来模仿原唱粗粝张狂的声音,表情随着歌词的意思不停变化,雪白的脚丫自然地一点一点打着拍子。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表演当中,情绪外露又奔放,跟平时容易害羞炸毛的样子判若两人。

    骆嘉旻高高地挑起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张扬又自信的表演,显然是被她精彩的表演感染了。

    一曲终了,他的香烟也刚好燃到尽头。他将烟蒂摁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拍着手为她叫好,“Bravo, bravo~”

    等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她还淘气地凑到骆嘉旻鼻子前打了个响指,露出得意的小表情,开心地邀功,“哈哈,怎么样,有没有唱出那种坏女人的气质了?”

    “有的,很精彩。”在她把手缩回去之前,就被他趁势握住,然后往前稍一用力就把她带到怀里来。

    “呀!我的吉他!”还来不及为被草草扔在一边的可怜吉他心疼,便被他按住,她半搂在怀里亲吻。

    本来盖在腰际的薄被因他的动作倏然下滑,危险地掉到了人鱼线附近,堪堪露出他身后性感的腰窝。体型娇小的人儿被他压在身下,看不到半点表情,只有隐隐约约的嘤咛声传出,格外引人遐思。

    听老人们说,狐狸精有两种,都有一眼勾魂的本事。世人大多只知道妖艳魅惑的,却不知还有一种。长着幼态的面相,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最擅长叫人麻痹大意,不知不觉间就着了她的道。

    现在他深以为然。

    “妖精……”

    他的手还要不规矩地往下探的时候,被许鸢红着脸气喘吁吁地拉住了他手,摇着头阻止。

    “不可以……”

    “我偏要。”他的吻不肯停,还拉下她背心的肩带啃咬。

    “这一个星期都不可以……”

    原来如此。

    “呵,这次放过你。”

    说着就拉开被子,某处显然已经先他一步完全苏醒了,与他本人有着如出一辙的霸道气势。他用眼神暗示她,许鸢竟然羞耻地秒懂了。

    骆嘉旻咬着烟半躺着享受女孩的服务,两臂向后支撑起上半身,仰起头深吸一口,棕色的半长碎发从脑后垂下,利落的下颌和喉结拉出一条性感的起伏曲线。

    朦朦胧胧的烟雾中,他呵出一个烟圈,正正好就把她框在里头,真是一副好风景。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乖巧地趴着,这副努力取悦他的样子,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一支烟抽完之后,他还是没有半点感觉。干脆把她拉起来亲吻,“别费力气了,还要再多练练。”

    许鸢下巴都快脱臼了,心想自己有这么糟糕吗,明明电影里面也是这么做的。

    “在想什么?不喜欢烟味?”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不介意自己的味道。”

    许鸢故意挤兑他,看他一张俊脸瞬间红白交错,表情变化实在精彩得很,不由得偷笑,但一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她就绷紧了神经,但刚逃出半步却已经晚了。

    骆二少难得与人斗嘴吃瘪,回过神来就觉得好气,直接把人抓在怀中重重地打她屁股,“敢取笑我!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

    别看他拍得响,其实用力并不太重,更像是情侣之间打闹的小情趣。只是这一早上既没解决骆二少的问题,又撩拨了他的神经,许鸢这次是别想逃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挑起薄唇笑道,“过几天陪我出趟海。”

    是陈述的语气,并没给她选择,而且他的表情太过可疑,许鸢不由警惕,“我不去可以吗?”

    “想好了?”

    “想好了。”

    “行,那你收拾东西走吧。我不需要你了。”骆嘉旻这次竟然没有生气,甚至脸上还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是那个意思!最近是在准备期末考嘛……”她急了,赶紧两手抓住他的胳膊解释。

    明明气氛挺好,他却把她扫地出门的话说得认真表情严肃,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她当然怕了。这人怎么突然不按套路出牌,这次怎么都没有经过拉扯的回合就直接掀桌子了,那还得了。

    “是吗,我以为你就是不愿意跟我,所以每次都要我求着你。”

    “不是不愿意!只是要复习,而且,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这几天,要等你考完之后。”见她快速服软,骆嘉旻也退一步,“别紧张,只是陪我去吃喝玩乐,你伺候好我就行了,其他人不必理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鸢只得点点头,努力假装出一副驯服乖巧的模样,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软软地撒娇,“可是你答应过不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一边痛恨自己被豢养的金丝雀身份,一边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许鸢努力地迎合他、讨好他、取悦他,表现得格外懂事乖巧,以换取偶尔去探望奶奶和妈妈的机会。

    各取所需,就是她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

    “是吗?我只记得说,不告诉你那两个朋友而已。”他漫不经心地勾玩她的发丝,像在逗弄自己养的夜莺。

    “那,我要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以吗?”

    “看我心情。”

    见她咬着嘴唇一脸愁容吃瘪的小模样,骆嘉旻放开她的头发,捏着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犀利的目光慢慢掠过她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水润的红唇上,“不过……你要是现在再努力努力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这男人是泰迪成精吧。

    许鸢内心吐槽。而最让她无奈的是,他这些少儿不宜的邪恶暗示她竟然都能明白。

    ——————————

    悠长的蝉鸣声昭示夏天正式到来。

    像是为了在短暂的生命里掀起一点绚烂的波澜,扰攘嘈杂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更让这炎夏近乎凝滞的温热空气多了一丝烦躁。

    明晃晃的日头照下来,亮得人睁不开眼。水泥马路被晒得滚滚烫,从远处看,似乎连空气都灼热到变形,隐约如水波摇荡。即使是站在行道树浓绿的树荫之下,也躲不开热浪滚滚袭来。惟有阴影里面的恣意生长的绣球花,舒展着每一片宽大的浓绿色叶片,蓝的、粉的、紫的,各色巨大的花球点缀其中,美得热烈又坦荡。

    无尽夏。

    许鸢把单车停在路口前的树荫下,一手扯动T恤的领口,另一手用太阳帽给自己扇风。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渗出的汗水把发丝黏成缕,贴在额角腮边。

    眼看着红灯转绿进入倒计时读,她胡乱抹了抹汗水,然后重新戴好帽子,用力一蹬脚踏板,继续赶路。

    同以前一样,早上先去养老院看外婆,出来后在路边简单吃个饭,下午又去监狱探视妈妈。

    “妈,我这回成绩不错,能得奖学金呢!”许鸢把成绩单贴在玻璃上兴高采烈地展示。

    虽然骆嘉旻要求她把所有的兼职都辞掉了,不过每天她甚至比以前有了更多时间投入学习,期末的时候出成绩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啊,好啊……”妈妈站起身来,眯着眼睛看纸上的小字,笑容欣慰,“能得多少钱?不过多少不重要,我的鸢鸢成绩优秀,妈妈为你高兴!”

    “嗯!等钱到账了,我再给你买衣服和好吃的!”

    “别,我在这里用不到。你存着点别乱花,万一外婆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各种地方都要用钱。”

    “我都有规划。你就放心吧!”

    “鸢鸢现在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吧?”女儿眉眼生得极好,竟然越长越像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每次见到,不免勾起回忆。

    许鸢低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算是默认。

    妈妈却严肃道,“妈妈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你,女孩子不要轻易交付真心,要是有动心的人,先相处一段时间、多了解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别太在意男孩子帅不帅或者有没有钱,一定要选真心对你好的,会疼人的。”

    可是对一个人好是可以装的。比如那个人渣前男友。

    还不如拿钱各取所需来得踏实。比如大方的骆二少。

    爱情,是在吃饱喝足之后拿来消遣的方式。越在乎另一个人,自己越会敏感、嫉妒、吃醋……太多的负面情绪,如同坐过山车般起伏,她并不期待,还未真正爱过就似乎有点厌倦。

    她太需要钱了,外婆的治疗和护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为给妈妈还钱欠下的债务……她过够了每天一睁眼就被山一样的账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所以现在对于她来说,爱和尊重可以往后放一放,她必须现实起来。

    但她没反驳,只是乖巧地把妈妈说的都一一应下。

    “还有最最重要的,别轻易跟男人发生关系……”

    许鸢心头一惊。都说母女连心,妈妈今天突然跟她说这些,是不是对此真的有感应。

    “你还小,要爱护身体,千万别惹那些麻烦。别像妈妈一样……”

    “我知道的。”她故作镇定地点头答应。

    “唉,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所以我担心你太放不开,所以别轻易陷进去。答应我。”

    “知道啦,妈!”

    面对女儿如花的笑靥,妈妈轻叹一气。她有义务做女儿人生路上的导师,但自己并不是什么好的榜样,又不能陪在她身边给她保护。唉,鸢鸢要是能一直这样没心没肺的,那也是一种福气。有时候她宁愿女儿长得不要那么漂亮,因为单纯的漂亮却没有足够的保护,对女孩子来说会是一种灾难。

    她希望女儿的劫难和苦楚来得晚一点,她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没心没肺地笑下去。

    所以在许鸢走之前,妈妈再次耳提面命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话都好好记住了,不能忘!”

    “我都记住了!”许鸢站起身来,把额头和左手贴在玻璃上,这是她和妈妈之间特殊的拥抱方式,多少能感受一点彼此的体温。

    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点眩晕,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因为谎话说得太多,连身体都嫌弃自己。

    她觉得自己是分裂的。整个人和生活都像被劈成了两半。

    她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但又改变不了。她不喜欢跟骆嘉旻的这种关系,但又无能为力。她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假装乖巧、假装自己什么都很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年来过得有多么糟糕。

    她非常不耻于自己的所做所为,但又不能否认和他做那种事是快乐的,这种隐秘又下流的快乐,令她更加迷茫。

    内心的纠结让她在校园里愈加沉默低调,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自卑,生怕被人看出一点端倪。

    是不是自己的青春期来得太晚了?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奇怪的生长痛,有些事情越往细想越不能呼吸。

    坐在路边休息了好一阵,她才勉强缓过神来。

    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她调出喜欢的歌曲,把声音开得很大。摇滚乐激烈的鼓点、强劲的节奏、狂野的嘶吼,能让她暂时地逃离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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