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刚从意大利回到来,就约了小姐妹们出来见面,但地点保密。

    由于雪梨坚持要来家里接许鸢,她又不敢向朋友们透露自己与骆嘉旻的关系,只得先从月汐海岸回到老城区,然后在家附近等雪梨。

    不多一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一辆拉风的跑车,是极为亮眼宝石红,保时捷911上市20周年的限量款,据说全国仅有四辆,正是陈大州长送给宝贝女儿的18岁生日礼物。

    她当然记得雪梨18岁盛大的成人礼party,也记得自己的18岁。不仅无人庆祝,她甚至还在为妈妈被控告的事情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等回过神来发现生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她早就能坦然接受现实了。羡慕无用,报怨也无用,嫉妒朋友更不是什么好品质。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心态过于早熟。

    或许这就是命吧。

    Rubystar离她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雪梨从车窗里面伸出手来朝她打招呼了,“鸢鸢!鸢鸢!我来啦!”

    “要贴贴!”许鸢刚上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热情地熊抱住,“想我了吗!我早就想你啦!”

    雪梨一直这样无忧无虑,永远有使不完的活力和鬼点子,就像个热情的小太阳,给人送去温暖和力量。

    “当然想你,但是你怎么才回来呀,不是早就放假了吗?”

    “我去瑞士和南法玩了一个月!你看我都晒黑了!不过我有给你们带礼物哦!”

    “是什么?”

    许鸢接过她递来的大箱子,拆开发现里面什么都有,玩偶、零食、纪念品、照片,还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怎么这么多?都是给我的?”

    “当然!给阿昭的在后面~”雪梨得意地一指身后,然后拿起箱子里东西一样一样地如数家珍,“每次我看到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就会想起你们,所以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就攒下来这么多啦。你看,这个是米兰大教堂的冰箱贴;这个是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的拼图;这个是在比萨买的匹诺曹玩偶……”

    “谢谢梨宝!但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什么……”

    “哎呀,我们之间怎么还计较这个!你一直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要是有空就多陪我聊天,在那边我都没有知心好友……”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雪梨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许鸢拉着她的手郑重道。

    “嘻嘻,就知道,鸢鸢对我最好了,呜呜。”

    伤感不过三秒钟,她又恢复了元气,“还有化妆品是我做时尚博主之后各家品牌寄来的感谢礼包或者测评产品,不好用的我都扔啦,剩下的我一个人用不完,你不介意就拿去用。尤其是这只斩男色口红,我觉得很衬你肤色哟!来试试~~”

    “斩男色你都不自留吗,某人不是早就想找个帅哥当男朋友了?”

    许鸢笑道,然后对着镜子打了薄薄一层口红,是自然的干枯玫瑰色,即使素颜涂也不会显得突兀。

    “哎呀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的感情运么……唉,不提也罢,吉普赛女人说,感情前路坎坷,还多有曲折。真愁人。”

    “要是太过顺利的感情不会太平淡乏味了吗?难道你不想趁着年轻,多经历一些刻骨铭心、生离死别之类的?”

    “嗯,那当然啦。知我者,鸢鸢也~~”她是想多了解那位酷哥一点啦,但奈何目前两人相隔太远,时差、还有他那个要命的惜字如金的性格,目前几乎看不到进展。

    涂好口红之后许鸢把脸转向雪梨那边,“怎么样?”

    “啊啊啊我就知道!真好看,来让我亲一口!”

    她亲热地搂过许鸢的脖子,在她脸蛋上结实地吧唧亲了一口,笑得灿烂,倒把许鸢闹了个红脸。

    “我们走吧?不是还要去接阿昭么?”

    “呀对,这位小姐请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咯!”

    雪梨的驾驶技术显然不怎么样,打火、挂档、启动的动作中都透露着对车子的不熟悉,于是许鸢默默地坐直了身体。

    接到骆昭之后,三人跟着导航来到廿江城边上的位置。

    远离繁华的破旧贫民区,巷道逼仄,路边低矮的黑色电线像横七竖八的蜘蛛网。为了节省土地,廉租房被盖成四方形高楼,挤挤攘攘,低矮一点的楼层肯定是终年不见阳光的,阴暗潮湿,空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霉味。

    踏进了大门之后站在天井里抬头,只能看到一块巴掌大的天空,而每家每户窗上都装着铁质防盗网,层层叠叠,像个巨大的鸽笼。

    当她们的保时捷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被黑暗里看不到的无数眼睛盯上了。下车之后,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甚。

    骆昭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质疑:“雪梨,你带我们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雪梨一脸心虚地拿着手机再三确认,“是的,地址没错,就在这里的2002号,找了姨。”

    “这真的安全吗?”许鸢也有点担心,怎么看她们三个都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安啦,我已经准备好了防狼喷雾,再加上阿昭的跆拳道身手,不会有问题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算命。”

    一楼的安保室大门紧锁,里堆满杂物,看样子早已经被弃用。墙壁上满是大片花里胡哨的涂鸦,锈迹斑斑的电梯里贴着不堪入目的小广告,有些被撕毁,有些被不知明的污渍涂花,又被新的一层叠了上去。

    明明只有三个人,电梯却摇摇晃晃上升得格外缓慢,许鸢盯着数字一层一层跳动,生怕它下一秒就罢工。

    “到了。”

    红色的数字终于停在“20”层的时候,“叮”得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声控的照明光源不稳,忽明忽暗间,望不到头的楼道深渊大口,越远处越漆黑。

    外面明明是白昼时间,但这楼道内长年照不到太阳,阴潮腐朽的怪味更重了。其中还混杂了一股烧纸的味道,算一算这两天刚好是盂兰盆节,这该死的氛围更让人心惊肉跳。

    许鸢被吓得拉住雪梨的衣角贴近她,不安地劝道,“好吓人,要不我们走吧,别算了!”

    “来都来了,别怕,我保护你!”雪梨大声地为自己壮胆,一手拉住许鸢,另一手抱住骆昭的手臂,还点亮手机的灯做为手电筒,去照那些门牌号,“2014……2013……”

    骆昭倒是不不害怕,也不信这个邪。

    她爹骆雄飞混道上的,本就是靠捞偏门过生活的男人,身后带着百十个兄弟,刀口舔血,做什么都天不怕地不怕,唯有一点,拜关公、讲义气。从她记事起家里便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

    等慢慢地业务越做越大,有了妻儿,牵挂顾虑多了起来,家里的规矩也就多了。出行、置地、动土,大事小事都有讲究,甚至连添个鱼缸都要看看方位,更不必说更重要的事情了,那定然是要请大师傅来择吉避凶的。

    她忽然想到,老爸为自己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也请过大师来定夺?

    脚下的路转了个弯,倒是有丝阳光照了进来。有小孩的身影飞快地跑过,待转身去寻时又不见了,只留下他们咯咯笑语。

    “小朋友,请问2002是哪间呀?”骆昭冲着他们躲藏的方向问。

    “你是来找了(liao)姨的吗?在那边!”

    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雪梨恍然大悟,“原来是liao姨,不是le姨呀!”

    孩子们又嬉笑着跑散了,边跑边唱一首不合年龄的童谣:“爱恨了,情仇了,输的赢的都忘了;忧烦了,恩怨了,开到荼靡花事了。一了百了!”

    “坐。”

    开门让三个人进来之后,了姨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又窄又破,有些长年累月渗透进去再洗不干净的斑点污渍。

    骆昭皱了眉头,挑了旁边一张塑料小凳坐下。于是陈雪梨和许鸢刚好两人坐在沙发上。

    房间不大,正面供着神龛,点着香,放着供果。电视机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旧书和黄符,还有一些名片似的广告语:“合婚,风水,阴阳,八字”。

    这个叫了姨的女人短发里白了一半,身材高大,脸庞瘦削。一只眼灰败,似有云山雾罩,另一只却透出犀利的精光。

    “来算命?”

    两个女孩的目光一齐看向雪梨,她才扭捏地开了口:“想请了姨算算我的恋爱运。”

    了姨打量了一下小姑娘,样貌齐整,衣着光鲜,谈吐得体,一看就不是普通出身。再看那三庭五眼,并无煞气也无恶痣,穿的短袖露出的胳膊上半点伤痕也没有。这就对了,这样出身优渥的女孩现在能遇到最大的烦恼无非就是感情。

    “八字四柱,紫微斗数,还是简单一点的六爻?”

    她话音刚落,身后门帘猛地大动,弄出不小动静来。三个女孩被吓得不敢说话,却是从里面钻了一只通体纯黑的胖猫来,一下子灵巧地跳上小桌来,顺便打翻了一个黄色的旧竹筒,里面装的签子洒了一地。

    了姨弯腰去捡,猫却瞪着一对黄铜似的大眼打量三位来客,毫无反省之意。

    “我每月逢初一十五才替人算命,看来今天是适合起卦。”

    “就用这个草?”雪梨把地上捡的签子递回给了姨。

    “这个草可不一般,我平时都不常请它算命。古书上说:蓍草500年才长出枝干,700岁才长叶,900岁长成紫色,坚实如铁。1000岁时上有紫气缭绕,下有神龟守护。一共只长49条茎,而49就正是天地之数。因此能知天地,通鬼神。”

    女孩子们被她唬得一愣一愣,不敢接话,只是听了姨的吩咐从50支蓍草中抽出一支来。

    剩下的49支,在了姨的灵活的双手间如耍魔术牌般,一下分开,一下又用枯瘦的手指夹住,不断变幻形态,她口中还念念有词:

    “分而为二以象两。”

    “挂一以象三。”

    “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

    依照口诀掐算完之后,她数了数手中剩下的蓍草数,然后她在本子上记下来,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三次。最后才出一本《易经》,戴上老花眼镜,一边翻看一边皱了眉头。

    骆昭想要得到父亲赏识,将来继承家业,干成一番事业;雪梨是蜜缸里泡大的小公主,什么也不缺,盼着能找个如意郎君,平安幸福;而许鸢,她只想知道命中疾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三个人各怀心思,不论是将信将疑或者嗤之以鼻,也生怕自己的将来有什么不好,于是都屏息等待了姨揭晓答案。

    “了姨,是什么结果呀?”雪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不及了,试探地问。

    女人放下了书,抓了黑猫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

    “做我们这行的要是算得不准,就要丢饭碗。但要是算得准了,那就是泄露天机,注定要五弊三缺。你们来之前,我本打算不给人算命的,但凡事讲究个缘法,我既然请你们进门喝了我的茶,就是注定要帮你们看一看的。”

    “什么叫五弊三缺?”

    “缺钱、无权、短命叫三缺;鳏寡孤独残,叫五弊。就是说,老天爷要叫偷窥天命的人付出点代价。你们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今天算的结果你们就一听,切莫要往心里去。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看得太透,反而会遭反噬。”

    骆昭闻言点了点头。在老爹那里见得多了,她也明白,除开那些招摇撞骗之徒,大师们对于命数之事一般都慎之又慎。

    了姨将刚才写字的本子往女孩子们面前推了一推,开始讲解:“我刚才用蓍草算了卦,一是地天泰,得此卦者,鸿运当头,诸事皆顺;二是否,否卦的天在地上,是不吉到了极点,诸事不顺之象;三是泽天夬卦,它的上一卦是益卦,表示受益,但受益过多便会溢极而出,如同水多决堤,所以益卦的后面是夬卦。泽水上涨,吉凶未定……”

    她说这些卦象的时候用词古怪生僻,虽然难懂,但许鸢听明白了,一个大吉,一个大凶,一个是吉凶未定。

    虽然了姨没说哪个是谁的命,但她自己还能不明白吗。雪梨和骆昭都是出生又好,性格又好,未来即便不做努力,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随便怎么琢磨,那个最次等都是自己的。

    接受自己悲惨的命运是一回事,但听高人经过一通精密推算地说出来那又是另一回事。当下就觉得心灰意冷。

    见女孩变了脸色,了姨笑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走运时候别得意忘形,低谷的时候也不要自暴自弃。易经,讲的就是变化的道理。”

    “这都是什么意思,您讲的我都听不懂呢!”雪梨有点急。

    “太玄了。你们的命啊……”见女孩着了急,了姨,索性用了最直白的几个字解释,“一个是生不如死,一个是向死而生……”

    她表情越郑重,骆昭就越怀疑。尤其是这句话之后,她一听就笑了。按套路,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找她们要香火钱,做什么阵法来破财消灾了。

    雪梨更是一头雾水,“可你也没说这三个卦分别是给我们谁的呀!”

    了姨摇头,将身子靠向椅背,不愿多说。她怀里的胖猫倒是被摸得舒服,发出呼噜声,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了姨,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恋爱运呀!”

    “你们想要的啊,都会得到。”

    她无奈地笑,只是代价么……

    “那,向死而生的意思是,我们会死?”雪梨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这怎么就满口生啊死啊的,一点都不吉利,呸呸呸!

    “是人都会死的……我说的,也许只是打个比方呢。”

    “生不如死,向死而生……那还有一个呢?”骆昭坚持问。

    “还有一个是,死而复生。”

    许鸢眼皮一跳,看向了姨,她却浑似没感受这到目光,也不再开口。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但又因隔音不好,外面孩子们玩闹的笑声传进来,“……开到荼靡花事了。一了百了!”

    了姨用那只蒙了灰色的眼睛看着三个女孩子,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就当今天算的都不做数吧,我不敢说透,但也不好意思收你们钱。这里还有些护身符,你们一人挑一个走吧!”

    雪梨扯了扯两个朋友的衣袖,“我听说了姨的符很灵的!”说着就率先从木盒子拿了一只“桃花”握在手心。

    骆昭拿的是“事业”,许鸢则拿了“暴富”。

    了姨一看,又笑了。她们今日所求的,未必是她们真正需要的。或许人这一生,想要的和真正需要的,本就不是同一样东西。

    但她没点破,只是又说了同样的话:“现在你们心里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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